第49章 ☆、黃雀在後

青竹雖然還是昏沉,但總算還好,沒有像當年那樣暈厥過去。

幾位爸媽圍在床邊,塗抹藥膏,不少勸慰。青竹知道大家都難過,于是生生忍着淚,只說剛才是氣糊塗了,自己什麽事也沒有,長輩們千萬別擔心。

何時被大家隔在第三圈,壓根也湊不到青竹跟前,幹脆退出來,站在檐下看那慘淡的月色。

不知何時,何智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默默望天。

良久,何時輕嘆道:“哥……人為什麽會這麽難……”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難。”何智背靠着廊柱,望着月色苦笑,“心裏實在太恨,不報仇,那口氣憋着,死都過不去。可等到真的報了仇,依舊不快活。時間長了,別說自己回不來,還把眼珠子似的人拖下水……”

“哥……”

“我們倆是那樣的家出來的……你和我,心裏總是揣着一把刀,用來殺敵是很利索,可也會割傷自己,更會割傷身邊的人。”何智遠遠看見聽雪跑去廚房拎開水,于是拍拍弟弟的肩,轉身離去。

“何時,出刀沒問題,但記得要回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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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所有長輩回屋後,何時默默站在閣樓門外,聽着青竹在裏面悶聲哭。

不敢出聲的痛哭,聽起來特別揪心。

她哭了很久,最後何時終于忍不住,走進去抱住她。

輕聲哄着,直到青竹在他懷裏睡着。

何時望着她臉上的淚光,長嘆一聲。

如果,他是一把刀,那麽竹子就是他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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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竹子在,他這把刀才會無害,以後只會安靜地封藏,永遠只用來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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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時候,關瑞獨自出了門,跟誰都沒打招呼。

淑雅心細,昨晚一直警醒着,因此趕緊拉上北山,悄悄跟着爺爺。

山崗之上,殘雪片片。

老人先去了媳婦柳新的墓前,說了好一會兒話。然後,又去看了阿泰,這回沒了言語,只是老淚縱橫。

淑雅和北山再也顧不得那麽多,跑上山去,一邊一個扶着老人,哭了許久,三人才蹒跚着走下山來。

回到家,關瑞在床上睡了很久。

老人不怎麽出屋,多數時間都在樓上,和小太慢慢說話。

于是,這兩天關家的氣氛非常壓抑,大家說話的聲調都低了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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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活着的人還是要把日子過下去,小年該過還是要過。

那天傍晚,吃年飯前,關瑞穿戴齊整,走下樓來,讓北山在屋前放了一小挂鞭炮,屋內香案上,親自插上了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拜了天地祖宗。

然後,老人特地把大家叫到一起,凳子椅子板凳圍着飯桌坐了兩大圈。

老人端坐在上首,神色肅穆,聲音很平緩,但飽含威嚴:“我關家的事,歸根究底,責任首先在我。教子無方,縱容惡婦,寵壞孫輩……是我一味要面子,要家裏和睦團圓,所以總是粉飾太平,以致縱容惡行至今。我老頭子犯了糊塗,這裏向大家承認錯誤。”

全家人立刻紛紛搖頭,說老人家這話太重了,晚輩們當不住。

老人微微嘆了口氣,重整精神,正色道:“從今天開始,我關家丁是丁卯是卯,但凡不仁不義不孝不悌的,家法處置,絕不姑息——這當然也包括我關瑞!”

老人看了一圈後輩,又特別看了一眼青竹和何時,說道:“我知道,這兩天大家特別難過。但日子還是要過,已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老頭子能想開,你們也要想得開,不能讓怨恨占了你們的心。”

“是……”一群人凜然答應。

“我相信你們。”老人閉了眼,深吸一口氣,露出難得的笑容,“得,咱們好好過個年吧!難得今年聚這麽齊,大家總得樂呵樂呵。何時啊,把你買的白酒開開,讓爺爺伯伯叔叔們嘗嘗!”

“是!”何時趕緊去拿酒。

大家愁了幾天不知道怎麽勸老人,想不到關爺爺倒先振作起來,當下真是拼了全力炒熱氣氛。

老人又拉過青竹道:“丫頭,我就你一個沒出嫁的孫女了,今年累着你,給各位倒酒。”

青竹趕緊笑道:“何止今年啊,我年年倒酒都沒問題!”

那邊劉媽媽立刻急道:“還年年?真不找對象了呀?我還等着抱外孫呢!”

趙主任在旁邊哼道:“誰讓你急的?你看我就不急,沒希望就沒失望,我想得開!”

韓上校嗤笑道:“種了這麽個歪瓜,她三歲的時候就該想開了。”

趙主任橫了丈夫一眼:“誰讓咱家瓜的品種不好呢!我早三十年就想開了!”

青竹立刻撇嘴道:“生我的意義,不就是要證明你倆戀愛結婚是個錯誤麽!”

“兔崽子!”青竹爹媽咬牙切齒,一屋子人哄然大笑。

關爺爺戴上老花鏡,端詳何時遞來的瓷瓶,一邊笑道:“別急,我看快了,說不定年內就能喝上喜酒。”

何智立刻狗腿地給各位送去小酒盅:“借您吉言,爺爺!”

李衛國在那邊嘿嘿一笑:“他們韓家急閨女的事呢,你們何家借什麽吉言啊?”

何智厚着臉皮面不改色地答道:“青竹也是我們的妹子,對吧?何時?”

何時愣了一下,胡亂點了點頭,被青竹很是瞥了一眼。

淑雅正好端着湯上來,笑道:“既然是妹子,何博士公司那麽多青年才俊,多給我們青竹介紹兩個!”

“不行!”何時條件反射快,一口回絕,立刻便被青竹踩了腳,于是才反應過來,“他們都是……外地的,還是給竹子找個老家的比較好!”

北山送來湯勺,聽見後半截,立刻拍胸脯道:“我們分局有好幾個帥小夥!人高馬大,人也實誠,身手都很好!竹子,你說要什麽樣的?哥給你牽線!趁着這回過年,咱都見見!”

幾位長輩點頭如搗蔥,劉媽媽立刻把北山拉過去問詳細。

何時這回再不說話,盯着青竹純善地微笑,看他女朋友這回怎麽圓場。

衆目睽睽,青竹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一拍腦門道:“哎呀,我忘了爐子裏還有烤紅薯!都糊了!”

趕緊一溜煙地跑開,蛋餃都沒顧得上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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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年飯,何時主動請纓,和青竹兩個留在廚房洗碗。

說是洗碗,何博士連水都不碰,趁着沒人的時候,胳膊撞一下青竹的肩,把她撞了個趔趄:“喂,韓家的妹子,那幾個人高馬大的帥警察,日程表都要安排好了,你準備怎麽辦?”

青竹想起上次相親何時發飙的可怕場景,懊惱道:“你說還能怎麽辦?涼拌!”

何時咬牙:“反正你男朋友的權益神聖不可侵犯,你想辦法給我回絕了!不然我學北山哥!”

青竹趕緊給他順毛,猛點頭道:“當然回絕啊!一會兒就去!”

“還有,我的精神損失怎麽辦?欠我的趕緊還!”

青竹目光一橫,摔下抹布怒道:“你有完沒完?你哪來的精神損失?我才是受害者——”

話音未落,人已經被何時圈住,狠狠親了一回。

小別期間的無盡思念,乍然而至的驚吓和焦灼,數日的擔憂和心疼,全都融化在纏綿的親吻之中。

何時在青竹耳邊低語:“想親你的時候親不到,就是精神損失,笨竹!”

青竹紅着臉眨了眨眼,貌似嚴肅地答道:“那我的精神損失大多了!過來賠!”

何時望了一眼半開的廚房門,低頭細語:“一次都賠償嗎?這裏很危險……”

青竹笑道:“那就分期付款好了。”

“分期付款的話,我堅持連利息一起賠給你。”

“何總,你這麽開公司,會破産的!”

“不會,我公司的資産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鑒于何博士如此土豪,于是下半場越發情意綿綿。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廚房門外,猛然止步的趙聽雪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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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智正在裏屋和大福團子躲迷藏,忽然聽雪急匆匆進來,一把拽住他胳膊,悄麽聲地徑直拉進了柴房。

扣上門,聽雪一把揪住他的大衣領:“何智!我妹和你弟怎麽回事?你都知道什麽?從實招來!”

何智啞了一下,心虛地答道:“有……有什麽事!”

“這兩天我一直懷疑,剛才終于親眼所見!韓竹子敢瞞着我,自然有她好果子吃!你現在坦白交代,還可以從寬處理!”

“可我弟逼我發過誓,不能說出去……”

聽雪沒想到他還硬骨頭一把,惱怒道:“你是那種有氣節的人嗎?快說!”

何智垂死掙紮的樣子:“絕對不說……我是不會被收買的!”

聽雪哼哼一笑,黑暗中,摸上他的臉頰,輕吻了一下:“這樣收買……也不行嗎?”

“他們好上了!就在平安夜!”

聽雪又親上他的唇角:“這樣收買呢?”

“他們怕被長輩逼婚,死活要瞞着!”

聽雪于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你不去當漢奸真可惜,白浪費你這滿滿的節操!”

何智拉住她的手,很無恥地笑道:“他們現在偷到了一壘,二壘,還是本壘……這情報挺貴的,你要不要買?”

“什麽價?”

何智湊到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聽雪這回沉默了好一會兒,仿佛在計算性價比,最後臉上發熱地答道:“買了!”

何智心頭一熱,攬過她,低下頭去。

“不是說過兩天嗎?”

“總要付點定金……”

聽雪輕捶他一下,“我發現他們的事這件事,不許跟他倆說!”

何智擔憂地問道:“你想幹什麽?”

聽雪輕聲一笑:“所謂的弟弟妹妹,不就是給哥哥姐姐玩的嗎?你就不想和我一隊?”

“女王大人,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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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外,隔着扶疏的花樹,淑雅兩口子在院子一角呆立。

淑雅異常興奮地拽住北山的胳膊,悄聲道:“老公!我們……我們沒看錯吧……這是真的吧?”

北山禁不住咧嘴笑,目光閃動地嘟囔道:“都進去這麽久了,什麽只差一點點……何智這家夥,這兩天飯沒白吃啊……”

淑雅笑得不行:“是你太好蒙了,人家何智向來都用謙虛下飯的!”

北山咔吧咔吧地按手指,嘿嘿笑道:“你最好的閨蜜,我最鐵的兄弟,就這麽瞞着我們……老婆,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淑雅溫柔無害地捋了下鬓發:“哎呀,我們都是好人,不懂幹壞事……”

北山用力摟過妻子的肩:“嗯,走一遍咱倆的路,保證他們‘一樣’幸福!”

“真的要‘一樣’麽?”

“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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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兩口子,一個是警察,一個是護士,最有執行力。

一圈電話打下來,局就布好了。

當天晚上,大家圍爐聊天的時候,青竹正式拒絕去見北山的一票警察兄弟,說還不打算回老家發展,劉媽媽聽了好大失望,青竹給她連剝了許久的瓜子仁才哄好。

趙主任揣着小心思,倒也沒強求,只是趁機擠兌了閨女一通了事。

韓援朝那邊,其實真沒感覺小閨女已經大到必須找對象了。老子急什麽?又不是養不起,幹嘛急吼吼的送去伺候別家人?

北山于是遭遇小挫,撒羽而歸。

這時候,淑雅上場。

淑雅很自然地提到最近省中心醫院來的一個王牌醫生,年紀和聽雪相當,人品忒端正,長得帥掉渣,醫生世家,家裏條件好……總之,這家夥真是黃金單身漢,一票丈母娘眼紅無比的金龜婿。

然後,有意無意說了一句:我們醫院都知道,他正滿世界尋麽對象呢,說是年輕的傻姑娘看不上,要聰明漂亮有事業有性格……就有點像咱們聽雪這樣的……

聽雪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四大金剛已經把淑雅圍上,十分鐘之內,把那位名叫沐千軍的醫生問了個底掉。

聽雪十分無奈,皺着眉,搬着小板凳盡量遠離那個聒噪窩,擡頭卻見何智斜靠着門框,臉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一雙黯淡的眼。

趙主任目前的心頭大患絕對不是青竹,而是已近30的聽雪。這種學歷高,智商高,眼光高,脾氣又硬的姑娘,找個男朋友的過程有多氣人,這幾年趙主任簡直血淚斑斑。這次要是放過這位醫生,估計主任同志都過不去這年!

于是,幾個人當場拍板,淑雅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趙主任特別溫柔地拉過聽雪的手,完全無視她一胳膊的雞皮疙瘩,笑道:“就這樣定了!趁着人家還沒放假,明天你就去一趟,順便給我開點降壓藥。”

旁邊青竹舍身救家姐,大聲道:“媽,您可是低血壓!”

趙主任殺人的目光立刻砍了過來,青竹一縮脖,舉起大福當盾牌。

何時接着挺身而出:“低血壓比較難辦,這樣吧,我這就找美國的醫學專家,問他們有沒有更好的藥!”

何時正要起身,肩膀卻被韓援朝上校鐵掌壓下:“何博士,老美的藥對中國老太太不好使,光治标,不治本。”

聽雪哼道:“打麻将天天輸錢就行了,保證血壓升到正常位!”

趙主任火了,上前要去揪她耳朵:“兔崽子!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三十好幾的人了,想變成齊天大聖嗎?”

“你那是什麽算術啊!我才29!”聽雪焦躁地吼了一聲,無可奈何地往旁邊躲,于是旁邊的何智正好伸胳膊,攔住了趙主任的鐵爪。

只見他笑眯眯地說道:“趙媽媽您別急,小雪明天肯定去!我開車送她去!”

聽雪後背頂上了牆,臉色僵了僵,忽然笑靥如花:“對呀,我又沒說不去,您老人家這麽着急幹什麽?”

這倆人這麽一說,北山和淑雅反倒愣了。

那邊何時和青竹倒齊聲喊出來:“不行!不能去!”

聽雪站起來,一腳撥開小板凳,冷哼一聲:“怎麽不行?”

何時答道:“我這次回來得着急,說好的LED燈泡沒買,你是龍燈材料組的,明天得買燈泡去!”

青竹在旁邊雞啄米似的點頭。

聽雪望着那倆小的,忽然靈光乍現:“這樣吧,明天讓小白筍跟我一起去。這麽好的金龜婿,萬一沒看上我,也可能看上另一個,咱家雙保險不是?”

這主意說得四大金剛眼神炯炯,北山淑雅目不暇接,時竹兩個面如土色。

聽雪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何博士,不就是LED燈泡嗎?正好明天也把你捎上,J市那麽大的電子市場,你盡情逛,我們吃完飯,再把你捎回來。”

回身又拍拍何智的肩,無比的感激和親切:“辛苦你送我們相親去,謝謝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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