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藺惟峥從她的眼神中品味出一絲古怪,猜到她這清奇的小腦瓜肯定又想了些什麽,不由無奈笑笑。
心中那幾分旖旎心思淡去,他挽起她耳邊因剛才的動作而落下的幾縷碎發,輕聲道:“那就走吧。”
既然要一起走,文苒就順手挽住他的臂彎,手臂搭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注意到藺惟峥今天穿了一套深藍色西裝。
默默低頭掃了眼自己身上的漸變藍色,嘿,還挺巧。
兩人一起下樓,前往舉辦晚宴的大廳。
晚宴有樂團在演奏,悠揚的提琴聲彌漫四溢,還未靠近,就已傳入耳中。
入口處是精美的旋轉樓梯,兩人并肩從樓梯步入廳內,文苒不動聲色掃視一圈,小聲道:“這次很多生面孔啊。”
藺惟峥解釋道:“港城陳家那位新郎的朋友也來了不少,你不認識很正常。”
文苒又看了看:“怎麽還有這麽多藝人?”都是影視劇裏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內地的港城的,韓國的歐美的都有,甚至還有一些美妝博主。
藺惟峥:“陳家當年在港城就是以影視産業起家,這位陸家的小姐打理家中的一個美妝品牌,也很喜歡和演藝圈內的人打交道,大概都是他們的朋友。”
文苒點點頭,明白了。
兩人小聲交談着,并肩緩步而行,殊不知舉止在衆人眼中何其親密,又兼長相出衆,漸漸地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這兩位是誰?也是圈內人嗎?”
“怎麽可能?這是鼎鴻現在的掌門人藺惟峥,還有文家的大小姐文苒。”
“我就說,氣質這麽出衆,要是圈內人我不可能不知道,這位文小姐長得可真好啊,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比我見過的所有女明星都好看。”
“藺總也不差啊,看這長相應該是混血吧,早聽說鼎鴻新掌門人年紀輕輕大權在握,沒想到長相也這麽出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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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西裝配漸變藍色長裙,這是情侶裝吧,真是般配,他們結婚了嗎?”
“什麽?不不不,他們不是一對,文苒另有婚約的。”
“那個婚約早沒了,你剛回國嗎?現在明面上文苒是藺惟峥的助理,實際上……誰知道呢?”
……
兩人都習慣了做人群中的焦點,在一衆灼灼視線中泰然自若,藺惟峥發現了主人的位置,帶着文苒前去打招呼。
這對新人言笑晏晏,正和身邊的客人寒暄,見藺惟峥來了,新郎陳烽眼前一亮:“藺總。”
“陳總,陸小姐,”藺惟峥握手道賀,“恭喜。”
新娘陸瑩瑩點頭道謝,她身量嬌小,長相清秀,一雙圓眼柔柔地看着文苒:“這位是……”
藺惟峥向他們介紹文苒,陸瑩瑩聽了,眼中露出笑意:“原來是文伯父的千金,我們小時候應該見過的,不過我出國早,沒來得及和你交上朋友。”
文苒見陸瑩瑩難得也覺得親近,道過賀,寒暄幾句後便和陸瑩瑩到一邊說起話來,兩個男人看着她們離開,相視一笑。
陳烽調侃道:“聽說藺總答應在百忙之中抽空莅臨郵輪,我和瑩瑩都受寵若驚,不知什麽時候在藺總那有了這麽大的面子,現在看來,是我們自作多情了。”
藺惟峥淡淡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陳總公事繁忙,不也一樣願意騰出時間辦這場婚禮?”
“都是瑩瑩喜歡,我就随她了,”陳烽擺擺手,“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喝上藺總的喜酒?”
藺惟峥看着文苒的方向,沒有回答,端過酒杯和陳烽輕碰,笑笑一飲而盡。
***
陸瑩瑩和文苒聊了聊,發現兩人竟是大學校友,不過不同院系與年級,并不熟悉,陸瑩瑩還比文苒大兩歲。
“都怪我們校區規劃太分散了,”陸瑩瑩說,“有時就算在路上見到也不知道那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兩人說起不少當年在學校的趣事,又吐槽了那些冷到懷疑人生的冬天,陸瑩瑩說:“天知道我那時是怎麽過來的,每天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暖氣和韓劇支撐我度過了這麽多年的冬天。”
文苒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各種新鮮古堡、海島婚禮層出不窮的今天,這場婚禮卻十分保守地定在了濟州島,原來新娘是位忠實的韓劇迷啊。
“好在我終于回國了,以後只要不去北邊,冬天就和我沒什麽關系。”她把文苒介紹給自己一些朋友,大都是她在國外認識的,一群女人在一起聊美妝,倒也熱鬧。
陸瑩瑩交游廣闊,手上的美妝品牌在衆多明星網紅的推廣下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只是始終還算小衆,不能和那些積累多年的大品牌比。
陸瑩瑩嘆道:“推廣是能打響知名度,但到底太垂直了,受衆圈層有局限,而且如今各家品牌都在玩同樣的把戲,顧客也膩了,想拓寬受衆,還是得用點別的法子。”
文苒想了想,随口道:“我看現在電視劇裏植入軟廣也挺多的,你試過嗎?”
陸瑩瑩:“之前曾經想過,可是現在國內影視市場受政策影響,變動太大,古裝劇少不說,就算現代劇賣給電視臺也是說不播就不播了,他們要價又高,一旦被壓片,對我們而言損失太大。”
“不談上星劇,網劇也可以嘛,”文苒說,“要價低,政策限制小,你走國貨路線,古裝劇更适合,正好古裝網劇的口子松,如果不想提前參與,還能在播出後中途介入,如今網劇的受衆也不少,還都是年輕人,也符合你的市場定位啊。”
陸瑩瑩苦着臉:“我也考慮過,但如今跟網劇的合作也沒有那麽簡單了,頭部的網劇都有大品牌盯着,它們更有話語權,小體量的也許效果不好,也許變故太多,總之就是很多顧慮,唉,也是我們家沒這方面的人脈,陳烽和內地市場又不算熟,我這次請了這麽多內地的藝人,也是想多結交一點呢。”
朋友們常年住在國外,對她也是愛莫能助,文苒若有所思,腦中閃過幾個名字,漫不經心地在場內掃了一眼,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正和自己腦中的名字對上。
她揚起手,下意識道:“林茉茉……”
林茉茉正在發呆,忽然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随即看見文苒,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
“找我有事?”
“給你介紹個人,”文苒把她拉着坐下,“這是陸瑩瑩……”
文苒和林茉茉的關系雖然長年因為文雅顯得有些尴尬,但說到底,兩人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彼此之間從來沒有正面起過沖突,只是交情淺淡而已。
文苒覺得林茉茉雖然和她不算朋友,但品性不壞,管着手下的影視公司也像模像樣的,正好陸瑩瑩提到了,就介紹她們認識,有沒有合作的緣分且看她們自己。
林茉茉卻有些微妙的別扭,她從前因為文雅對文苒有那麽點偏見,可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讓她對文雅失去了信任,忍不住懷疑自己認識的文雅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她,也忍不住思考自己對文苒是不是有太多誤解。
後來聽到文苒真的因為文雅和顧锴解除婚約,她又莫名産生了幾分愧疚,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文苒,剛才文苒主動叫她,她還有些尴尬,見她言語如常,才慢慢放松下來。
陸瑩瑩得知林茉茉的公司走的就是網劇路線,且主打古裝劇,正好和她的美妝品牌調性相符,很是高興,兩人相談甚歡,很快就交上朋友,談話告一段落,陸瑩瑩邀衆人一起舉杯:“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收獲了,謝謝茉茉,也謝謝小苒把你的朋友介紹給我啊!”
她以為文苒和林茉茉是朋友,文苒不想掃興,沒說什麽,倒是見林茉茉飛快地打量了她一眼,含糊應下,有些意外。
陸瑩瑩還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不能停留太久,一群人漸漸散了,文苒還有些累,就坐在原地休息,沒想到林茉茉也沒走,就坐在和她隔着一個位置的地方,時不時瞥過來一眼,像是欲言又止。
文苒嘆氣,在她下一次瞥過來時對上她的視線:“你有話想和我說?”
林茉茉突然被抓包,慌了一瞬,随後恢複鎮定道:“沒有,我就在這坐坐。”
文苒聳聳肩,收回視線,随她。
過了會,林茉茉沉不住氣了:“好吧,我是有點問題想問你。”
她還沒開口問,文苒卻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似的,淡淡道:“真解除了,我不後悔,文雅的事我不知道,我和你沒仇,就是引薦一下,能不能合作全看你們。”
林茉茉:“……”
半晌嘟囔道:“你這嚣張的個性還真是一點沒變,和高中時候一模一樣。”
“我聽到了,”文苒掃她一眼,“這是直接,不是嚣張,如果你接受不了,應該鍛煉鍛煉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林茉茉被她怼着怼着,忽然就放松下來,玩笑道:“就是因為你這樣,高中的時候才沒有什麽朋友。”
“免了,就算有也是塑料情,我不需要。”文苒語氣輕松。
林茉茉看着文苒精致的側臉,她恐怕不知道自己高中時有多招人,剛入校就有了“級花”的名頭,家世顯赫,成績優異,想親近她的人有如過江之鲫,可大美人性情冷淡說話直接,對誰都毫不客氣,男男女女皆敗退而歸,男生不敢再肖想,女生則因嫉妒而疏遠,大美人顧自獨來獨往,毫不在意。
林茉茉當時和她不在一個班,兩人本就沒什麽接觸,後來文雅來了,她們交上朋友,林茉茉從她口中聽到了一些事情,才對文苒有了看法。
可多年以後再看,她忽然發現也許文苒說的才是對的,塑料情誼鏡花水月,她和文雅認識這麽多年,卻也從未看清她,真的沒什麽意思。
林茉茉輕笑一聲,忽然好奇:“你這麽傲氣,當初為什麽非要跟文雅搶顧锴呢?”
文苒轉過頭看了她一會,忽然反問:“我很好奇,這些傳言到底怎麽來的?誰告訴你顧锴是我搶來的?”
林茉茉一愣:“當初,高中的時候,文雅和顧锴就在同一個社團……雖然當時他們沒有在一起,可後來顧锴回國,就又開始追文雅了啊,是文雅自己告訴我的。”
“高中?”沒想到他們這麽早就有牽扯了,顧锴竟從未提過,文苒冷笑一聲,“文雅是高二那年轉學來的吧?可我高一就和顧锴定下婚約了,文雅明明也知道,卻沒告訴你這個?”
林茉茉睜大了眼睛。
文苒覺得無趣,正想離開,卻聽見熟悉的女聲,“小苒,茉茉,你們都在啊。”
文苒詫異擡頭:“文雅?你怎麽也在?”
來之前文苒想過文雅會不會來,但這段時間文雅醜聞纏身,文苒覺得她也許會消失一段時間避風頭,這場婚禮可是有記者跟蹤報道的,沒想到她卻出現了。
文雅倒不是以文家的名義來的,文修平考慮文苒的心情,沒把邀請函給她。只是她考慮過,如今的情況躲是沒有用的,只會讓大家更堅定對她的看法,知道這次郵輪上圈內人衆多,索性過來結交一些人,借以擺脫“掃帚星”的名頭,于是從別的渠道拿到了邀請函。
看見文苒,她本想避開和她的正面沖突,誰知林茉茉竟也在,還和文苒聊了起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和林茉茉見過了,通話也是草草挂斷,信息也不怎麽回,總覺得和她之間冷淡許多。林茉茉雖然手上資源不多,但為她成功牽過幾次線,文雅并不想和她斷了聯系,于是猶豫一陣,還是走了過來。
“我是和朋友一起過來的,散散心,”文雅瞥了林茉茉一眼,“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文苒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冷哼一聲,沒回答就走了。
“她還是對我有誤會……”文雅有些尴尬,見林茉茉一直不說話,又問,“茉茉,你怎麽了?”
林茉茉看向她的眼神很陌生,半晌問道:“小雅,文苒和顧锴高一那年就訂下婚約了,你知道嗎?”
文雅一愣,眼神慌亂:“是,是嗎?我不知道啊,我從來沒聽說過……”
“你真的不知道嗎?”林茉茉打斷她。
文雅看着她質問的眼神,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茉茉忽然自嘲一笑,轉身走了,留下文雅僵在原地。
***
這邊,藺惟峥被拉着去打了幾副牌,也碰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顧锴看着他,語氣微訝:“表哥,你……也在?”
藺惟峥也沒料到會遇上顧锴,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帶着顧锴過來的中年男人沒讀懂這冷硬的空氣,依舊笑笑道:“原來顧總和藺總是表兄弟,真是巧了。”
顧锴和陸、陳兩家都沒什麽交情,是中年男人把他帶上船的,中年男人是港城的富商,對國內影視行業有興趣,顧锴争取到了他的投資,給公司緩了口氣,得知這個機會,便和他一起來拓展港城的人脈,主要是沖着陳家人來的。
誰知會碰上藺惟峥。
藺惟峥慢條斯理地出了張牌,沒搭話。
陳烽察覺到什麽,笑笑說:“王總既然帶着顧總過來了,不如也玩一局,來兩個人陪王總和顧總玩玩。”
旁邊很快有侍者準備好牌桌,叫王總的中年男人沒有推卻,樂颠颠地去了,顧锴頓了頓,卻說:“我牌藝不精,就先看看吧。”
說着站在了藺惟峥的斜側方。
藺惟峥沒什麽反應,依舊自顧自地打牌,陳烽看他這樣,也不說什麽,王總那邊自有其他人頂上。
就這麽過了兩局,牌桌上有男人接了個電話,随後嘆道:“再這麽玩下去,怕是連給陳總的禮金都要輸光了,好在我這個電話救我一回,對不住各位,我要失陪了。”
這是玩笑話,陳烽并不想在自己的婚禮鬧出事來,也就玩點小籌碼怡情,但藺惟峥的确勝率頗高,他淡淡一笑:“承讓。”
陳烽:“三缺一了,還要繼續嗎?”
藺惟峥無可無不可,顧锴卻忽然說:“如果陳總不介意,我倒是可以補這個缺。”
陳烽詫異地看了藺惟峥一眼,藺惟峥撫着牌面,忽然輕笑:“阿锴今天倒是很有好勝心。”
“港話說愛拼才會贏,”顧锴靜靜地看着他,“我以前不太懂這個道理,最近或許是輸得多了,才明白過來。”
旁邊的王總聽到了,朗聲一笑:“顧總真是愛開玩笑,顧總年少有為,不過碰上一些小挫折,哪裏稱得上輸。”
有人跟着應和:“大約是顧總自我要求高。”
顧锴搖頭笑笑:“是真的輸,輸得慘烈,一敗塗地,而且讓我輸的那個人也讓我意想不到,不能不感嘆世事難料。”
藺惟峥始終挂着淡淡的笑,神色不變,王總跟着感嘆道:“唉,生意場上的事情說不準,當年我的一個好兄弟……算了不說了,風水輪流轉,如今我不是好端端坐在這裏?”
“王總說的對,風水輪流轉,”顧锴附和着,視線卻始終停在藺惟峥身上,“誰能一直贏,誰會一直輸呢?這個世界從來是實力說話,只要足夠強大,輸掉的東西也能回來,表哥,你說是不是?”
藺惟峥眸色微斂,平靜地回視他。
氣氛驟然凝滞下來,剛才接了電話的男人原本已經打算起身,現在卻莫名僵在原地。
藺惟峥薄唇微張,正要開口,忽然被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藺惟峥,原來你在這啊。”
衆人跟着回頭,一個身姿婀娜的大美人朝這邊走過來,烏發如瀑眉目如畫,帶着缱绻紅塵的氣息,一下打破了室內僵硬的氣氛。
是文苒來了。
文苒進來時只注意到藺惟峥,接着道:“我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你,你……”
聲音忽然頓住,她看見了顧锴。
文苒:靠,這是什麽命運,非要把我們四個湊在一起搓麻将嗎?
文苒原本就淡淡的臉色又沉了幾分,本想來看藺惟峥在做什麽的,見顧锴也在,一下沒了興致,對場上衆人禮貌笑笑:“你們玩,我就是來說一聲,我有點累,先回去了。”
“小苒。”“苒苒。”兩個男人同時開口,随即對視一眼。
文苒有點頭疼。
有男士大抵是被文苒迷得五迷三道,下意識開口:“時間也不太晚,這位小姐何必急着回去,不如留下來再看看?”
剛說完就感受到一股涼飕飕的視線看向他,男人回神,對上藺惟峥冰冷的眼神,莫名兩腿一軟。
顧锴卻道:“時間的确還早,我正打算和表哥玩一局,苒苒你不想知道我們誰輸誰贏嗎?”
親昵的稱呼,古怪的對話,讓在場人漸漸察覺不對勁,衆人的視線在他們三人間流連。
文苒心中已經有火氣,只是顧忌着場合,還是淡淡道:“游戲而已,輸贏都是常事,我沒什麽好好奇的。”
“看來這場牌局沒有吸引苒苒的地方,不如……我們加點籌碼?”顧锴忽然道,“我曾經輸過一些東西給表哥,如果這次我能贏,表哥能把東西還給我嗎?”
話音落下,藺惟峥看向他的眼神有如刀鋒。
文苒皺眉:“顧锴——”
“阿锴還是年輕氣盛,”藺惟峥止住文苒的話,上前拍着顧锴的肩,臉上挂着親和的笑,像是體貼弟弟的兄長,“牌局上的輸贏,贏的終究是死物,不必太執着。”
“畢竟,”他湊在顧锴耳邊,聲音是刻骨的森冷,“有些局你永遠都贏不了,有些人……”
“只要有我在,永遠都不會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