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首次争論

齊昕當場就觀察到了松加去夏之城的決意,而亞絲米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終于想到了這一點。她吃飯的速度馬上慢了下來,時不時地看看旁邊的松加,又看看齊昕。這妹子一向天真直率,完全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委屈起來。

但是,吃飯的時候很不适合聊這種不愉快的話題,所以她很勉強地按捺住了自己,等到吃完了才迫不及待地問:“松加,你想去夏之城?”

松加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嗯!我看那裏的草原很像我的家鄉。我這一輩子是回不去了,但也至少要去和故鄉差不多的地方生活吧。”

“那我們倆怎麽辦?你不想和我們在一起嗎?”亞絲米的眼圈紅了。

其實,不管是她們當中的誰都知道,三個人去一個部落生活,這種幾率不是沒有,但卻很有可能是最糟糕的一種選擇。誰知道會遇上什麽樣的部落,什麽樣的三個獸人呢?為了三人一直在一起,就随便地選擇未來的丈夫,肯定是更不負責任、更可怕的一種做法。

“那麽,你們和我一起來?”松加仍然很冷靜,也很直接,“我是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想法的。所以,你們要跟着我嗎?放棄你們內心對故鄉的想念?”

亞絲米呆住了,被這個簡單而又犀利的問題戳中了心裏的疼痛和希望。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像不管回答什麽,都是一種錯誤。跟着松加一起去?先不說去夏之城區域會經歷多少艱難,而且那裏的生活真的适合她和齊昕嗎?但如果不去,順着自己內心的想法走,她也想去和故鄉相似的地方生活啊!這和松加現在的選擇有什麽區別?

“亞絲米,在收獲慶典上你就說過,要去能做白面包和藍莓餅幹的地方生活,找到一個世界裏來的前輩。你心裏就沒有想過,找這樣的地方其實就是為了更接近自己熟悉的故鄉嗎?還有,阿昕,你就沒想過找一個和故鄉差不多的地方生活嗎?如果能找到的話,肯定也要去吧,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松加的幾句話,其實應該代表了大多數來到這個陌生獸人世界的女性們的想法。就算是死亡重生,更多的女性還是願意活在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文化、熟悉的人們中間。只有在那樣的地方,才能夠放松自如,才能夠找到歸屬感和安全感,甚至才能不覺得孤單,才能永遠記住和懷念自己的過去。

獸人世界,對這些在各自的故鄉都已經算是成年人的女性來說,始終是陌生的、危險的。她們才剛剛來幾個月,還沒辦法和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人們建立起深厚的聯結。對很多女性來說,也許再過幾十年,她們會融入這裏;對另外一些女性來說,也許直到生命結束,她們也沒有辦法融入這裏。

“你說得對。”齊昕有些無奈,但很堅定地表示了贊同。這就是為什麽她不能對兩位朋友說出口,她想留在神殿,而且希望她們也陪着她一起留下來的原因。她們确實是好朋友,确實希望能夠永遠在一起。可是,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勉強任何人犧牲自己的夢想、自己的選擇。

“我們是朋友,想在一起就那麽難嗎?”亞絲米揉了揉紅紅的眼睛,淚水已經不聽話地從臉上流了下來,“就沒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們三個人都覺得很舒服,又不會離得太遠嗎?夏之城區域……如果你去了那裏,我們這一生還能再見面嗎?!”

“好。我也不說就算離得再遠,我也會想辦法來看你們這種虛話了。”松加繃直了身體,拿出了她收好的獸人世界簡易地圖,“現在我們就來看看,有沒有這樣一個地方。亞絲米,你先說,你以後想去什麽樣的地方?”

“我的故鄉,更像是秋之城區域那樣有一年四季的地方。不過,我們那裏是高山草地,不是樹林。風雨城區域裏有很多山地,我相信一定會有能夠在高山草地上放牧的部落。”亞絲米認真地想了想,說話仍然帶着哽咽。

“阿昕,你呢?”松加又轉向齊昕,沒有等她回答,就說,“別告訴我,你沒想過這件事。看到你家鄉的食物的時候,你可一點都不冷靜。”

齊昕覺得,自己以前對松加性格的判斷有點失誤。她的确是直接粗暴,但天生就有獵人一般的敏銳感。她往往能注意到很多細節,看穿很多事情,但卻因為不感興趣而不去追根究底。她不去想,不意味着她不明白。只是她更喜歡用簡單的方式,去達到自己的目标而已。即使看起來是充滿了危險的目标,她也會比誰都堅定,比誰都決絕。

“我的故鄉是個很龐大的國家,所有區域都能找到很像的環境。”齊昕想着記憶裏那個疆域廣闊的國度。高山、草原、丘陵、平原、雨林、大湖、大河、山地、高原、沙漠,什麽樣的地理環境沒有呢?

“那你住的地方呢?你總不可能所有地方都住過吧?”

“我長大的地方,大概更像是春之城區域、雷電城區域。也在像秋之城區域、冬之城區域的地方住了好幾年。”延綿的丘陵中間點綴的小盆地,四季常青的植物。陰雨綿綿的春秋,雨水永遠多過下雪的冬天,悶熱的夏天。那是她童年和少年時期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後來,她去了類似秋之城區域和冬之城區域的北方上學、工作,四季分明,春秋短暫,冬夏漫長。

仔細想了想,齊昕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定要住在某個熟悉的地方,而是想找到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文明的痕跡。“其實,我覺得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找到可以和我交流故鄉那些事的人。”就算來自不同的時代、甚至不同的世界,相似的文化、文明、生活習慣都是一種烙印,也是一種歸屬。

“如果找不到那樣的地方,我寧可留在神殿裏。”

松加拍了拍地圖,看向亞絲米:“你看,這還能找下去嗎?”

亞絲米茫然地看着朋友們,好像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只要選你們倆覺得合适的——”齊昕連忙安慰她,看向松加。但是松加搖了搖頭,笑了起來:“阿昕,那這樣還有什麽意義?兩個人在一起,一個人呆在神殿裏,和三個人都拆開,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嗎?”

“當然有!三個人都分散的話,怎麽可能聚得起來!有兩個人在一起,另外一個就好找多了。”這也是齊昕想過很多次的解決方案。她希望至少三個人當中有兩個可以在一起,另外一個要找過來就容易了。

“那你們倆盡量在一起吧。”松加站了起來,看了看桌子上的地圖,斬釘截鐵地說,“如果真的有一個同時能讓我和亞絲米都滿足心願的地方,你肯定早就指出來了。你不說,說明沒有。而且,你知道自己攔不住我,所以……”她沒有再說下去,卷起獸皮地圖,轉身走了出去。

亞絲米也跟着站了起來,胸脯猛地起伏了幾下,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昕,我沒想到……我以為能留下她的……”

齊昕知道,這并不是亞絲米的錯。她只是沒想到松加會那麽決絕。按照她自己的性格,就算是想去高山草地上放牧,如果齊昕懇求她留下來,留在風雨城,或者就在附近的話,她也會放棄自己的夢想。因為,她覺得和朋友在一起,比孤單地追尋故鄉的替代品更安心、更快樂。可是,松加不是這樣。她确實把她們都當成朋友,但是對她來說,故鄉和親人們的回憶太沉重、也太重要了,她寧可追着那些已經遠去的影子,孤孤單單地活下去。

“我們都沒有錯。”齊昕低聲回答,伸手抱住比她更高的亞絲米,“沒關系,我們還有時間。說不定,在雌雄大會之前或者雌雄大會上,會出現意想不到的事情呢?也許,就能解決我們現在遇到的問題呢!”按照松加的性格,一定會參加下一次的雌雄大會。那也就是明年春天的事情了,其實并不算太遙遠。

“可是,今天的事情怎麽辦?她……她……”

“今天的事情,松加不會放在心上的。”齊昕這麽說的時候,也有點心虛。她們三個認識之後,這是第一次吵架,很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次。這一次的分歧這麽大,連她也沒有把握這會不會影響到她們之間的友誼。

“嗯,嗚嗚嗚,那我們倆,會一直在一起吧?”亞絲米擡起頭,看着齊昕的時候,充滿了希冀。

齊昕點了點頭:“嗯。”但是,此時此刻,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有多麽難受。她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讓亞絲米受委屈,不能去想去的地方。當然,她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獨立生存的理想,不願意輕易離開神殿這個安全的地方。

最後,還是只能三個人分道揚镳嗎?

分道揚镳,其實并不意味着她們的友誼結束了。可是,在獸人世界這樣的地方,天南地北的,真的還能有再見的一天嗎?

第二天早上,松加推門進來的時候,坐在桌子邊對着早餐發呆的齊昕和亞絲米反應非常遲鈍,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這位有着一頭黑色卷發的飒爽姑娘沖着她們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都在等我啊?”

“你……你來啦!”亞絲米有些慌張地打着招呼,分起早餐來。她們每個人都有喜歡吃的食物,口味差異很大,而且又很互補。每一次都是彼此分着對方盤裏愛吃的東西,正好能夠全部清空。

和齊昕、亞絲米兩人的沉重相比,松加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若無其事地在她們旁邊坐下來,然後用木勺敲了敲自己的木碗:“我仔細地想過了,咱們離開神殿的事情還早着呢,現在就為這個發愁也太傻了。”

亞絲米眨了眨眼睛,松了口氣:“也是呢。”

“不過,就算目标不同,也不一定沒有解決的辦法。阿昕,你最擅長這個了,先好好想想,改天我們一起讨論讨論吧。最近嘛,就算了,提起來也壞心情。”松加很自然而然地把這個光榮而偉大的任務交給了齊昕。

齊昕看着兩個朋友,一個一臉理所當然,一個則是全身心的信任——好吧,本來她就在為這件事情糾結,那就繼續接着糾結吧。“那就再說吧。先吃早飯,上課要來不及了。”

“好!”亞絲米答應得異常歡快。

松加也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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