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瞬間,她仿佛恢複了活力。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似乎感到一生的願望都已經滿足。當她張開口說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已經不痛了。

“我已經沒有父母了,也沒有別的親人……只有西比爾讓我放心不下。雖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大概很過分……但是……埃爾蒙德大人能幫我照料西比爾嗎?”

出于導師的責任心,埃爾蒙德本來就打算好好照料西比爾的。但此時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伊麗絲笑了:

“埃爾蒙德大人真是少有的好人呢……總是這麽溫柔。”

埃爾蒙德想要和伊麗絲說,他并不溫柔,并不善解人意,他只是在做責任規定他必須做的事情而已,可是他看着眼前那個虛弱的少女那明亮的眼睛,埃爾蒙德發現自己無法說出這樣的話來。

此時伊麗絲的眼中充滿生氣,這讓埃爾蒙德産生了一種錯覺,認為她也許能夠活下來。他嘗試往她的體內灌注了一點法力,希望這一點法力能幫助她活下來。

可是事實證明,伊麗絲所表現出來的生氣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埃爾蒙德所灌注的法力并沒能讓她恢複力氣。她的面容迅速變得灰暗起來,喪失了原先的光彩。

“你想讓我帶你到西比爾那裏去嗎?”他問她。

伊麗絲搖了搖頭:

“已經不需要了……”

她停了停,擡起眼睛看着埃爾蒙德,說出了她最後一個請求:

“埃爾蒙德大人……您能吻我一下嗎?”

埃爾蒙德對于她提出的請求感到迷惑不解。

然而他不能拒絕一個快要死去的少女,他抿着唇,輕輕點了點頭。

他漸漸靠近她,可是她卻用手擋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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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現在!我現在不能太激動……會死得太快的……我只是想要多看您一會兒……您就在這兒看着我……等到我一斷氣就吻吻我的前額……我的靈魂會感覺到的……您別覺得不耐煩……我已經快死了……”

埃爾蒙德看着這個少女,心中産生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憐惜之情。這樣的感情是他未曾有過的。如果非要用一種什麽來比較,他只對他的妹妹有過類似的感情,但那種感情是不一樣的,夢娜是他的家人。

此時他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來安慰她才好……盡管他總是在學生面前表現出溫柔的樣子來,卻未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想起了夢娜小的時候,他安慰夢娜的事情,他只能向她伸出了手,把手放在了她的頭上。

當他的手碰到她的頭發的時候,她輕輕顫抖了一下,就像花朵被晨露打濕時會發出的那種細微的顫動。他把手指插在她濃密的頭發裏,輕輕摩挲着,替她梳理,而她享受似的閉上了眼睛。

他擁抱着她,他感覺到她的氣息愈加微弱,她的心跳愈加緩慢,他看見她的面容愈加晦暗……她正在走向死亡。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他問她。

伊麗絲的唇角翹了起來,她閉着眼睛,好像在回憶着什麽特別美好的事情:

“如果在施法時抱有可以付出一切代價的覺悟……那麽就算是最簡單的法術,也能産生最強大的力量……這話是您說的。”

埃爾蒙德想起了他曾經在上課時,确實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那又怎樣呢……這和你今天做的事情有什麽關系?”他問。

“埃爾蒙德大人……在這裏……法力微弱的我是個沒有用的人啊……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能做到……是不是能變得有用一點……”

埃爾蒙德的眼睛有點濕潤,他柔聲說道: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她們會準備花環放在你的墓前……會為你唱挽歌……你救了女王,抓住了刺客,如今你是英雄了。”

“是這樣的嗎……”伊麗絲的唇邊帶着笑。

“是啊……是啊……”埃爾蒙德這樣回答她。可是少女已經聽不見了,她已經停止了呼吸。

埃爾蒙德低下頭,把唇印在了死去少女光潔的額頭上,這個吻停留了一秒鐘。

他吻過她的前額,然後非常認真地看她的面容。她的樣子非常平靜,非常美麗。她的頭發被他梳得非常柔順,披在她的肩上。

埃爾蒙德再次低下頭去,又吻了她一次。這一次他吻的是她的唇。

刺客還躺在前面的地上,動彈不得,甚至連話也沒法說,只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埃爾蒙德的束縛咒非常強大,在他的束縛咒之下,刺客被強大的壓力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埃爾蒙德并沒有注意看那個刺客,他抱起了伊麗絲的身體,把她帶走了。

……

……

這一整個事件很快就得到了學院的處理。

行刺女王的刺客被驗明正身,确定了她就是夢娜阿芙洛狄忒女王的随從若伊。巫術聯盟并沒有正式的法院,因此學院派出了由十位教師組成的法官團對若伊進行了審訊。

審訊是在臨時充作地牢的地下室裏進行的。若伊在椅子上坐得筆直,她的四肢都被束縛咒緊緊束縛起來,只有頭部可以自由移動。

若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片平靜。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平靜反而更讓人覺得害怕。法官團中的一位女性輕輕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向後移了移。

若伊對于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包括她曾經殺死了包括蘇西阿爾特彌斯在內的三位女王,殺死了數位曾經侮辱夢娜女王的學生,以及試圖謀害女王西比爾赫拉。

她在法官們的要求下,詳細敘述了自己殺死三人的經過。她的語氣如此平淡,仿佛她所談論的并非三個人的生命,而僅僅是一些可以随意抹去的灰塵。

“你做出這些事情,是由什麽人主使的嗎?”一個法官問。

“并沒有。”她回答。

“你為什麽要殺死她們?”另一個法官問。

對于這個問題,若伊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法官們并沒有打斷她的思緒,任由她想下去。終于,她開口說道:

“我從小就出生在一個巫術師的家族裏,我的家族一向效忠于普洛斯彼羅院長的家族,因此,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被告知要用一生忠于我所選擇的主人。

那時候,夢娜陛下出生還沒有多久。但當我有機會選擇我的主人的時候,我選擇夢娜陛下,而不是埃爾蒙德大人做我的主人。

從我選擇夢娜陛下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夢娜陛下終有一天會成為女王,并且不僅僅是成為學院中那個名譽的女王,我知道夢娜陛下會成為最後的那個唯一的女王,那個預言中的女王,那個真正的女王。

只有夢娜陛下有這個資格,其他人的存在只是對女王這個詞的玷污。女王的神聖不應該被玷污。本來應該由你們來維護女王這個神聖的稱號,可是你們沒有這樣做。因此只好由我自己動手。”

若伊的口中冷冷地吐出這些殘酷的句子,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殘酷,她一直認為自己只是在做正确的事。

然而這并不能喚起法官們的同情或是悲憫,她犯下了太多罪惡,以至于讓人無法原宥。最終,十個法官一致同意,判處若伊絞刑。

☆、末日歷103年 初秋

伊麗絲的死給西比爾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當埃爾蒙德抱着伊麗絲冰冷的屍體來到西比爾面前的時候,西比爾以為她只是睡着了。

“她累了吧,快把她放下來吧。”她這麽對埃爾蒙德說着,卻沒有注意到埃爾蒙德唇邊的苦笑。

“她不是睡着了啊,”埃爾蒙德把她的軀體放在了她的床上,“她已經死了。”

直到這時,西比爾才發現伊麗絲的面容灰白,毫無血色。像個人偶娃娃,像個不曾有過生命的東西。

她睜大了眼睛,露出驚恐的神色,她撲到伊麗絲的身前,輕輕拍打她的面頰,大聲叫她的名字:

“伊麗絲!醒醒啊!不要再睡了!伊麗絲!”

可是伊麗絲已經不能說話,不能再回答她。

西比爾轉過頭,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埃爾蒙德的衣袖:

“你不是很厲害嗎!救救她啊!求求你救救她啊!”

埃爾蒙德看着西比爾,非常認真,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看看她,”他說,“你可以用手探一探她的鼻息,可以摸一摸她的脈搏,可以聽一聽她的心跳。她已經死了。我就算再厲害,也不能救下必死無疑的人,也不能讓死去的人複活。”

西比爾看着她灰白的面容,一再查探她的鼻息和脈搏,可是卻找不到一點伊麗絲還活着的證明。伊麗絲确确實實是死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終于面對現實,承認了這一點的西比爾頹然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從此以後我要怎麽辦呢?”她說,“我要怎樣在沒有伊麗絲的世界裏生存呢?從此以後我就是孑然一身了。”

埃爾蒙德并不擅長安慰人,但是此時,他覺得自己确實有必要說些什麽。于是他開了口:

“我會替伊麗絲照顧你的。”

西比爾看了他一眼,憂愁地搖着頭:

“沒用的,你永遠也代替不了伊麗絲,永遠也不行。你不像伊麗絲那麽溫柔,不像伊麗絲那麽善解人意,不像伊麗絲那樣關心我。最重要的,你不是伊麗絲,所以你永遠也不可能代替她。”

埃爾蒙德并沒有和她争辯。他知道此時任何的言語都是徒勞,都無法讓西比爾的痛苦緩解哪怕一星半點。埃爾蒙德認為人類所表現出的悲恸的情緒值得被尊重,因此他離開了房間,把空間留給了西比爾和她的痛苦。

伊麗絲的屍體并沒有馬上下葬,而是被裝在棺材裏停放在墓地旁邊的小房子裏,她的葬禮要等到兇手若伊被審判之後。

因為若伊的配合,審判進行得很快。審判的結果被張貼在非常醒目的位置,很快就為衆人所知。

若伊的刑期被定為九月的第一個星期日。

絞刑架已經被高高地豎在操場上了。西比爾兩輩子活了這麽長時間,除了在電影裏以外,從來未曾見過這種醜惡刑具的實物。此時她看見這東西,只覺得心裏湧起強烈的厭惡感。哪怕是想着這東西的作用是為了伊麗絲和其他無辜枉死的人複仇,她也不舒服。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看過一本叫做《基督山恩仇記》的小說,小說中的主角曾經站在窗前,望着絞刑架發出宏論。他歌頌着複仇的行為,認為這種世俗用來懲治罪惡的工具并不能解除被害者心中的恨意。

啊……或許在她的心中,有一部分真的是這麽想的!她想要拿一把刀子,将那罪惡的源頭,那該死的若伊碎屍萬段。然而她想象着自己手持沾血的尖刀的情形,不覺打了個冷戰。

無論她多麽想,她也做不到!人們把這樣的事情叫做善良,但西比爾不希望自己善良,她認為這是一種軟弱。

然而她就是這樣軟弱着,因此她什麽都做不了,她只能滿足于絞刑架的複仇。

若伊被處刑的日子終于到了。

此時已經是初秋,這一天,天空布滿烏雲,下着小雨,讓人感到些冷意。

西比爾到了現場觀看。在她到這裏之前,操場上已經有了很多人。人們看見她來了,出于對女王的尊重和對英雄友人的尊重,紛紛給她讓出路來。

她站在了觀看的人群的最前面。

此時若伊已經被帶到了絞刑架下準備受刑。就在此時,西比爾看見若伊的主人,年少的夢娜女王走上前來,她那稚嫩的面容上顯露出的是嚴肅的表情。她向着劊子手做了一個手勢,劊子手就停下了動作,等待着夢娜把她的話說完。

“若伊。”夢娜說,“我對你非常失望。”

“您應該對我失望。”若伊這樣對她說,“我是個不合格的随從。我不能制止人們對您的不尊重,不僅不能保護您,甚至沒能保護好我自己。”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夢娜這樣說着,“我并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對你失望。我失望的是,你竟然不知道,身為一個王者,想要得到人們的敬佩,依靠的并不是威吓和暗殺。”

若伊的臉上沒有表情,她抿着嘴唇,一言不發。

“唉,或許這并不是你的錯。”夢娜低下了頭,非常悲傷地說道:

“這是我的錯。我作為你的主人,卻沒能得到你的敬重,讓你做出我不知道的事情來;我作為你的主人,本來應該教導你明白做人的道理,卻沒有把這樣的事情講給你聽;我本來應該管束你,卻沒有做到。

我是個不合格的主人,這是我的錯,并不是你的錯。然而我也得到了報應了。他們為了懲罰我,如今要把你從我身邊奪走了。”

臺下的人聽到她的話,都感到非常吃驚。這裏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夢娜很久了,他們已經習慣于夢娜的高傲,卻想不到原來她也有這樣悲傷的語調。

看到夢娜這樣,若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來。她敬重夢娜,如今看到夢娜這個樣子,若伊露出有些懊悔的神色來。

夢娜很注意地看着她的臉,看到她的神色,夢娜勉強做出一個安心的微笑:

“原來你也像我一樣感到懊悔了嗎?或許我們都還有救。或許神靈們還能給你我一個機會,或許他們能夠原諒你,也能夠原諒我。希望未來我們在冥界再次相遇的時候,還能修補好我們之間的情誼。”

若伊輕輕點頭,并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了笑容。夢娜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也點點頭,轉過了下了臺,向劊子手做了一個繼續的手勢,然後回到了人群中間。

劊子手把繩索套在了若伊的頸部,然後開始拉緊。西比爾看着這樣的情形,她覺得自己本來應該感到解恨,然而實際上她感到惡心和恐懼。她發現她無法看着這樣的場景無動于衷。于是她扭過頭不去看那行刑的場面。

她扭過頭去的方向并不是別的地方,而是夢娜所在的方向。此時她恰巧看見夢娜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目不轉睛地看着行刑的場景。

夢娜那圓潤粉白的小臉此時變得鐵青,而那平時嚴肅的表情此時卻變得扭曲,充滿痛苦。任何人都能從她的臉上看出,她痛恨這場行刑,她并不想看下去。

然而她卻一直看着,似乎是在懲罰自己。

終于,行刑官來到了犯人的面前,聽了聽她的心跳,又用手試探她的氣息。

“已經結束了。”他說。

就在此時,當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夢娜終于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她暈了過去。

西比爾并不喜歡夢娜。因為若伊的緣故,西比爾甚至也有點恨她。可是當她看到夢娜之前的表情時,她突然可憐起夢娜來了。無論如何,夢娜也只是個小孩而已,她不應該經歷這樣的事情。

在夢娜倒下那一瞬間,西比爾沖過去扶住了她。并且在衆人的幫助下,把她送回到她的房間去了。

伊麗絲的葬禮在第二天舉行。

正如埃爾蒙德所說,此時,伊麗絲被看做是英雄。

她的葬禮非常莊嚴,年輕的女孩子們在她的墓前唱着挽歌。

西比爾站在這裏。當她看見掘墓人把一鍬泥土揚在伊麗絲的棺材上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心破碎了。

埃爾蒙德也在這裏。盡管他并不是必須要到這裏來參加葬禮,但他還是來了。不知怎麽的,這個死去的女孩子帶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特別感受,讓他仿佛對她産生了某種特殊的感情。這種感覺讓他迷惑,因此他來到這裏,想要尋找到一些什麽能讓他理解的東西。

他站在離西比爾兩步遠的地方。他的妹妹夢娜站在他的身邊。

西比爾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外界的事物。此時她聽見埃爾蒙德的聲音:

“西比爾,我的妹妹有話想和你說。”

西比爾勉強抑制住自己的痛苦。她擡起頭,看見埃爾蒙德和他的妹妹夢娜就站在她的面前。

今日的夢娜穿着黑色的衣服,她沒有穿高跟鞋,沒有表現出平常所顯示出的那種氣勢,顯得比平常矮了不少。此時夢娜的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好像幾乎要哭出來。此時她不像是平常的那個盛氣淩人的女王,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

西比爾看着她,可是夢娜卻沒有看西比爾。她只是看着掘墓人挖起泥土,一鍬一鍬填在伊麗絲的墳墓中。

過了許久,她終于非常艱難地開了口,對西比爾說道:

“我知道也許我沒資格這麽說……但是……對不起。”

西比爾第一次看見夢娜像現在這個樣子。

西比爾看見夢娜的次數并不算多。在她的印象裏,夢娜始終是那個容貌可愛,表情卻非常莊重嚴肅的小淑女。無論何時何地,她始終維持着莊嚴的表情,決不容許自己露出孩子那樣的脆弱來。

她出身于地位很高的家族,又在很小的時候就成為了學院中的女王。就算是遇到了什麽悲傷和痛苦的事情,也依然要保持着女王的儀态,這一點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未免有些太殘酷了。

不過這就是她生存的方式。

西比爾意識到夢娜所經歷的痛苦或許并不比自己少。至少在這件事上,她們感受到了相同的痛苦,她們都失去了和自己最為親近的友人。

她開始同情面前的這個女孩子。

“……這不是你的錯。”她終于開口這樣對夢娜說。

夢娜望着伊麗絲的墳墓,有些憂愁地搖了搖頭。她看着西比爾,抿着唇一言不發。

“你還想說什麽嗎?”西比爾問。

夢娜咬着唇,又沉默了半晌。然後她仿佛終于鼓起了勇氣,她擡起頭,看着西比爾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因為我的過失,你失去了一個友人。同樣,我也失去了我最珍貴的友人和随從。我想你我都清楚,這樣的痛苦是無法彌補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允許我做你的朋友。”

西比爾詫異地看着夢娜,只聽夢娜繼續說道:

“新的朋友也許比不上從前的,但是總可以減少一些寂寞和痛苦。”

夢娜說完了,她抿着唇,睜大了眼睛,緊張地等待着西比爾的答案。她看見西比爾輕蹙着眉看她,好像在看一個什麽陌生的怪物。她知道自己的提議不可能被接納了……她露出一個有些憂愁的苦笑,向西比爾鞠了一躬,轉過身打算離去。

“等等。”西比爾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夢娜回過頭,疑惑地看向西比爾。

然後,她感到一雙非常溫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聽到了一個非常溫柔的聲音:

“夢娜·阿芙洛狄忒,我願意做你的朋友。既然美好的時光已經過去,那麽至少,我們還可以一起憂愁。”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裏非常感謝opeal君的地雷~~今天比往常多更了一千字左右~~肥肥的一章獻給opeal君~

另外~~求收藏~~等到收藏滿五十的時候,小夜也會多更些字數的呦~~

☆、末日歷103年 初冬

西比爾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盛夏慶典的餘韻早已經散去,此前轟動一時的案件也已經不再是人們的談資,大祭司學院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雖然成為了女王,西比爾的生活與從前并沒有太多的不同,只是收到了綴有特殊圖案的法袍。在學校的走廊裏走的時候,也常常會有人停下來向她行禮。

除此以外,西比爾的生活完全回歸了日常。只不過……是沒有伊麗絲在的日常。

院長秘書愛麗兒曾經問過西比爾,是否需要再為她指派另外一位學姐,照料她的日常起居。西比爾謝絕了。

西比爾不想讓其他人取代伊麗絲的位置。

她開始親自做從前伊麗絲常常替她做的那些雜事。其實這些工作并不繁重,但西比爾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直在想着伊麗絲,試圖體會着伊麗絲的人生。

同樣,夢娜也拒絕了新的學姐,這個事件給她帶來太多傷痛,此時她還不能接受讓另外一個人進入自己的生活。

或許是因為感知到類似的痛苦,西比爾和夢娜成為了朋友。

兩個人并不在同一年級,所上的課也不同。但在沒有課的時候,兩個人常常會在一起聊天。

夢娜平日裏一向都表現得非常,永遠驕傲地昂着頭,同時保持着美好的姿态。在與她熟悉之前,西比爾并不認為她們能成為要好的朋友。

然而在相處之中,西比爾卻發現,在超乎尋常的自尊心之下,夢娜有着足以與其自尊相匹配智慧和溫柔,而且在與旁人交往的過程中,她始終是謙遜有禮的。她被人稱作天才,可是她幾乎比學院中所有的人都要用功。她其實并不是天才,她的成績都是靠她的努力得來。

如果真的要用一個特別的詞形容她,那麽,西比爾寧願稱她是個超人。她平時睡得很少,常常一天只睡四個小時,在其餘的二十個小時裏,她始終保持着其完美的姿态。

她簡直真的像是一個古代的王族後人。西比爾意識到,雖然若伊用的方法不對,但從某種方面來講,若伊或許是對的——只有這樣的一個人才配得上女王的稱號。

西比爾就這樣度過她的日常,雖然有時候,她還會回過頭去叫伊麗絲,以為伊麗絲還在身邊。可是漸漸地,她已經開始習慣了沒有伊麗絲的生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竟然可以适應得這麽快。

她也已經習慣了在自己的名字後面加上“赫拉”,習慣了被人行禮和注目。習慣是多麽可怕的東西,原本以為可以永遠不忘的東西,終于也在習慣中磨滅。

西比爾曾經希望自己可以永遠不忘記失去伊麗絲的痛苦。然而這種痛苦到底是越來越淡薄了。她只能發誓永遠永遠不忘記伊麗絲,不忘記曾經為自己而死的夥伴。

西比爾以為,自己在大祭司學院的生活就将這樣度過,不會再有什麽變化。但西比爾想不到的是,一個從遠方的神廟中發現的古老預言,打破了這種寧靜。

那一天,當埃爾蒙德如往常那樣,來到他父親普洛斯彼羅院長的辦公室時,他發現他父親的表情極為凝重。

“埃爾蒙德,”他的父親這樣叫他,“你感覺到了嗎?”

“您感覺到了什麽?父親?”

“烏雲已經在聚集了,”普洛斯彼羅這樣說着,“烏雲在醞釀着風暴。”

盡管普洛斯彼羅的話說得非常隐晦,但埃爾蒙德還是瞬間明白了他父親的意思。

“您認為情況還有可能更壞下去嗎?”埃爾蒙德問他,“世界已經毀滅過一次,如今剛剛恢複得稍微有了一點正常的樣子,您覺得事情還會變得比現在更糟糕嗎?”

“永遠不要低估了人類所能表現出的惡意,埃爾蒙德。”普洛斯彼羅憂愁地說,“難道從若伊的那件事那裏,你還沒有得到教訓?學院的圍牆是阻擋不住人類的惡念的。”

聽了普洛斯彼羅的話,埃爾蒙德那漂亮的前額也皺了起來:

“對此您有什麽辦法嗎?”

普洛斯彼羅頹喪地搖着頭:

“我能有什麽辦法呢……我已經老了……如果真的有什麽辦法,也不是我能想得出來的。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救世主,我們需要被拯救。”

埃爾蒙德的心一動:

“您說的是……女王?”

“是啊,女王。如果我們真能找到什麽辦法拯救這個世界,那麽也只有女王了。”普洛斯彼羅說,“之前,我曾經給所有的女王候選人寫信,要求她們回到學院來。但她們都因為種種不同的原因去世了……”

說到這裏,普洛斯彼羅深深地看了埃爾蒙德一眼:

“這個世界并不希望我們找到女王。”

“但是我們最終還是會獲得一個女王的,不是嗎?”

“是啊……這是她的命運,也是我們的命運。我們要在夢娜和西比爾之中選擇出一個人,作為真正的女王。”

“我所擔心的是……我們是否有這樣的資格,來選擇女王。”埃爾蒙德說。

“女王并不是由我們選出來的。”普洛斯彼羅嚴肅地說,“選擇她的是命運。

前幾天,聯盟的冒險隊在神廟的遺跡中發現了一份預言,似乎與這件事有關。

聯盟中的學者們正在嘗試着翻譯,不過因為預言是用我們不太熟悉的魔文所寫,因此翻譯的過程并不太順利,或許無法明确地譯出準确的含義。不過我們仍然可以用比較簡單的方式确定女王的人選……讓命運來判斷……埃爾蒙德,你去和那兩個孩子說一下,讓她們有個心理準備,新年的時候,我們就來舉行儀式吧。”

埃爾蒙德沒有反對父親的決定,只是點了點頭,離開了父親的辦公室。

……

……

西比爾是在宿舍裏和夢娜一起聽到這個消息的。

夢娜對此并沒有感到大驚小怪。她早就知道,在她有生之年的某一天,父親和哥哥會選出那位真正的女王。但西比爾的反應完全不同,對于這件事,她所知道的只有伊麗絲曾經告訴給她的那些。而伊麗絲所知的,也只是些傳聞而已。

她有些不知所措。昔日裏得到的那些情報在她的腦子裏炸裂開來,最終,她只能結結巴巴地問:

“盛夏慶典不僅僅是從前習慣的延伸嗎?所謂女王,不是已經變成了一種儀式性的存在了嗎?”

埃爾蒙德非常耐心地向她解釋:

“并不是這樣。事實上,我們一直都在尋找傳說中的女王。每一場盛夏慶典的優勝者其實都是女王的候選人,只是因為時機未到,所以我們才沒有選出真正的女王……我們一直在等待。”

“那麽也就是說……現在時機已經到了?”西比爾問他。

埃爾蒙德點了點頭。

“我将和其他的候選人待在一起,直到選出來真正的女王為止?”

埃爾蒙德繼續點頭:

“其實并沒有很多候選人……”他說,“我們試着聯絡過之前畢業的候選人,她們都已經去世了。”

西比爾費力地消化着埃爾蒙德告訴她的信息,遲疑着問:

“也就是說……候選人只有我和夢娜?”

點頭。

“我們将會在一起進行某種比賽?”

點頭。

“是什麽樣的比賽?”

埃爾蒙德還沒有開口,夢娜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幣:

“就是這個。”

“呃……這麽重要的事用抛硬幣決定是不是有點草率?”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西比爾看着夢娜和埃爾蒙德的表情,她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

好吧……抛硬幣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情,這是由命運女神所執掌的命運的選擇……不應該用這個開玩笑……

西比爾看着埃爾蒙德,她最後提出了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如果我被選中成為真正的女王……那麽……我會拯救世界嗎?”

☆、末日歷103年 初冬

埃爾蒙德覺得自己很難回答西比爾的問題,他思索了一會兒,還是向她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知道你幾乎還沒上過什麽預言類的課程,因此,對于很多事情,你好像并沒有足夠的了解。所謂預言,是一種非常不準确的東西。人類的命運如此反複無常,以至于極難被預測。即使未來被預測出來,它也有一萬種可能會發生改變。你的命運也是如此。”

“就是說……就算我成為女王,也有可能什麽都做不到?”西比爾問。

埃爾蒙德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但如果你就是女王,你會比這個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都更有可能拯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此時,西比爾的心情處在一種古怪的微妙之中。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希望成為女王,是否真的有能力拯救世界。她發覺自己只是在被命運推着走向前方,而前面的路充滿了未知。

她覺得夢娜比她更适合成為女王。如果讓她來做選擇,她會選擇夢娜。不過她并沒有選擇權,她只能被動地按照命運的指示前進,為着神聖的儀式做着種種準備。

終于到了選定的那天。西比爾和夢娜各自穿着舉行儀式所穿的禮服,分別從兩邊的門走進禮堂。站在了禮堂中心的祭壇兩邊。

祭壇上放了一枚古金幣,這枚金幣是和關于女王的預言一起被找到的。再過一會兒,它就要被主祭埃爾蒙德抛向空中,決定出女王的人選。

這枚金幣很漂亮,印有美麗的圖案,身為古董,其本身具有相當的價值。盡管如此,當西比爾看着它,還是産生了奇異的感覺。

世界的命運,也許僅僅系于這一枚硬幣的選擇。這樣的說法或許很荒謬,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也許只是如此。

埃爾蒙德将金幣抛到了空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枚錢幣在空中旋轉,旋轉,旋轉。

金幣從抛向空中到落回到祭壇上,大概只用了一秒鐘的時間。然而在金幣升空的瞬間,西比爾感到時間的腳步在此停滞了。

命運,命運,如奇跡般的命運。有多少人嘆息命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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