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回,西比爾決定去看看奧蘭多

地牢的位置就在宮殿的下方,自從地牢建好到現在,這裏只關了奧蘭多這唯一一個囚犯。西比爾從來沒有看過地牢的樣子,此時到了這裏,才發覺這裏的樣子竟是比她想象中還要陰森恐怖。

地牢裏一片漆黑,只有看守手中的燈照亮了前面的路。西比爾小心翼翼的前行,在走過一段曲折悠長的走廊之後,她來到了地牢的盡頭。

經過這一路,西比爾的眼睛已經開始适應這種黑暗,在黑暗中,她看見那個男人坐在對面的牢房裏,雙眼無神的看着前方。

奧蘭多可以以一千種形态出現在別人面前,但他永遠是優雅的,高貴的,漂亮的。西比爾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奧蘭多。

眼前的人瘦得可怕,原本白皙的皮膚因為長期見不到陽光而變得灰白,而面頰卻因為生病而帶着一絲奇異的紅暈,為這張臉帶上了一點特殊的美感。

奧蘭多的衣服并不顯得特別破舊,卻布滿了塵土。這個人似乎自從到了這裏之後,就喪失了他原本的自尊和氣度。如果有沒有見過他的人現在看到他,決不會把眼前的這個人和昔日那個近乎于神的男人聯系在一起。就算是西比爾,如果不是明知這裏只有他一個人,也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

聽到異乎尋常的腳步聲,奧蘭多擡起了頭。

他已經适應了地牢之中的黑暗,看到燈光,未免覺得刺眼,隐隐約約只看到了個女人的影子。

十年來,除了那個守衛和偶爾會來給他看病的醫生以外,他沒有見過任何人。那守衛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若非有事,幾乎從來不和他搭話。他眯着眼睛,想看清來人是誰。

西比爾轉身對守衛說了一聲:

“你下去吧。”

奧蘭多認出了她的聲音,十年過去了,她的聲音并沒有什麽改變,仍然是他初次遇到時的那樣。他的眼睛漸漸适應了光明,當她轉過頭來的時候,他看清了她的臉。

她已經不像從前那麽年輕了,不再有那種青春的活力。她的身材更加纖細,原本有些圓潤的面頰現在消瘦下去,原本熱情洋溢的眼神變得冷漠。或許因為長期忙于處理公務,她的眼睛下方帶着一點似乎是因為睡眠不足導致的青黑。

不過她還沒有老去,她仍然是一位年輕的女王,她還處在最美麗的年華裏,甚至現在的她看上去要比十年前更美,因為經過歲月沉澱和痛苦的面容所呈現的那種成熟女子的美麗,不是當年那個未經世事的少女所能擁有的。

十年前,奧蘭多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就想讓她成為他最珍貴的收藏。十年過去了,他已經淪為階下囚,她卻主宰了一切,以如此威嚴不可侵犯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站在光明之中,仿佛從天上降臨的女神。

奧蘭多被獨自關押了十年,他卻并沒有變得瘋癫,或許是因為早在他被關在這裏之前很久,他就已經瘋了。因此他不會以尋常人的方式思考問題,他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并沒有對她産生仇恨或是同情,也未曾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産生悔恨,他所感受到的,仍然是這個女人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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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沉默着對視了一會兒,這種在互相之間有着深仇大恨的友人事隔十年初次見面的場景下到底應該說些什麽,這對話到底應該怎麽展開,似乎不是一個很容易想明白的問題。

突然,西比爾以極快的速度向前了一步,站在牢房的欄杆前面,伸出右手穿過欄杆,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拉過來,讓他的臉貼在了欄杆上。

他青色的胡茬刺得她的手指有些癢癢的。

奧蘭多本來十年都沒刮過胡子了,按照規定,他的手中不應該有任何利器。不過在幾天之前,牢房的看守曾經借給了他鏡子和刮臉刀。

奧蘭多并不知道西比爾要來,看守一句話也沒有說。不過他明白看守似乎是想讓他刮刮胡子。一個刀片可以有很多用處,可以割斷他自己的動脈,或是割斷看守的喉管。不過奧蘭多并沒有這麽做,他非常細致的刮了臉,然後以貴族般文雅的姿态把這兩樣東西還給了看守。

看守的意思是擔心西比爾看到滿臉大胡子的奧蘭多會被吓壞,不過西比爾并不知道這些,她也不在乎這些細節。她捏緊奧蘭多的下巴,彎下腰,非常專注地打量他的臉。即使已經這樣憔悴,這張臉還是很好看,雖然比不上歐狄斯,但仍然比奧蘭多曾經使用過的任何一張臉看上去都舒服很多。

“這就是你的真實相貌?”她問。

“沒有什麽是真實的。”奧蘭多回答,“同時,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被看做是真實的,這和真實與虛假無關,只和你看待事物的角度有關。西比爾,我的每一張臉都是真實的。不過,如果你所謂的‘真實’是指我出生的時候就帶着的那張臉的模樣話,我要說,沒錯,這就是我的真實相貌。我三十幾歲的時候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不過我前幾天看過一次自己的臉,好像顯得太憔悴了些,我三十歲的時候并沒有這麽憔悴過。”

如果不是聽見奧蘭多提起他三十幾歲的時候,看着這張年輕的臉,西比爾幾乎要忘記了眼前這個人是個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怪。差不多一百年前,他就頂着這張和現在差不多臉存活于世。這讓西比爾産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穿越了時代,來到奧蘭多三十歲的時候。

那時候末日剛剛降臨不久,正是歐狄斯被關在實驗室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段時間。歐狄斯已經離開人世,而那些痛苦的記憶最終歸她所有。想到這裏,西比爾顫抖了一下。

就是這張臉的主人一手促成了這樣的結局,他所作的一切讓她成為最有權勢的人,也讓她失去了愛人。讓她在孤獨和痛苦之中生活了十年。

她應該恨他的。

但是看着這張憔悴的面容,西比爾覺得自己沒法恨他。她已經把他關了那麽多年,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不,不對,不對,她是恨他的。她糾正自己。這樣的懲罰還不夠。

不……不……到底……恨不恨呢?

他的眼睛非常明亮,其中閃着奇異的光,充滿癫狂。但他表現得非常平靜,似乎無論她對他做什麽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作為囚犯,他沒有随時喝水的權利,他的嘴唇有些幹裂了。

她猛然吻了過去。

他的嘴唇過于幹燥,觸感并不讓人覺得愉悅。她噬咬他的嘴唇,糾纏着他的舌頭,動作非常粗暴。他的嘴唇流血了,她嘗到他鹹腥的血味,感覺到一陣快意。

奧蘭多唯獨沒有想過她會這麽做。他吃驚極了,瞪大了眼睛,卻沒有掙紮,只是和她一起沉溺其中。他感受着她雙唇的觸感,甚至享受那種疼痛,她的滋味正如他曾經想象過的那麽美好。

奧蘭多尚且戀戀不舍,西比爾卻結束了這個吻。

她松開他的下巴,緊緊抓住他的頭發,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了一聲:

“你不是病了嗎?我看你并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啊……我沒有病,”他淡淡說道,“醫生也知道我沒有病……我只是快要死了。”

聽到他這麽說,西比爾莫名的感到恐慌。她本來以為自己沒有什麽可失去了,可是聽到奧蘭多這樣說,她感覺到強烈的痛苦,好像連他也失去是一件讓她難以忍受的事情:

“不!你不能死。”她脫口而出,“你的罪還沒有贖清。”

西比爾從來沒有這樣過,歐狄斯死後,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一起死了。然而此時,這顆心好像又跳動起來,而她卻說不清心跳的原因。是憤怒?憎惡?還是激情?

她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她繼續親吻他,吻他的頭頸,輕輕啃咬他的喉結,她扯開了他的衣服,撫摩他的胸膛……而他只是配合着她的動作,只在她限定的範圍內行動,表現得非常溫柔順從。

“你是需要我的,西比爾。”他的聲音宛如誘惑人的惡魔,輕輕在她耳邊低語,“你也終于發現了這一點,是不是?你需要我,你想念我,你不能沒有我,你愛我……”

她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

“我不愛你,我恨你。”

“我知道你恨我……”惡魔的聲音繼續誘惑着,“你因為對我的恨才能存活下來。而你也因此而愛我。”

西比爾遮住了耳朵,想要堵住惡魔的聲音,然而惡魔卻趁機擁抱住了她……

半個多小時之後,西比爾走出了牢房,看也不看奧蘭多一眼:

“我永遠不會愛你,你只是我的囚徒,我不會再來了。”

“謹遵您的旨意,我的女王陛下。”牢房中的男人帶着十足的恭敬回答。他目送着西比爾的背影遠去,輕聲低語着:

您一定會回來的,您知道您愛我,我的親愛的,親愛的女王陛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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