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夏克銘1.0
袁沅拄着拐杖進莊盾辦公室的時候, 他倒留意了一眼,“這拐杖自打給你,應該從來沒見過你在公司用。”
袁沅低頭順着他的話看了一眼, “是。”她在莊盾示意下入座, 将拐杖放到一邊。
“趁手嗎?”莊盾關心一句, “師傅打的時候,說是用得越久越趁手。”
“木質也好, 堅固又溫潤,挺好的。”
袁沅想到莊盾雖從來都表現得并不親熱,但對她的關心都在點上, 一雙拐杖, 一支鋼筆,乃至于時不時的提點,想起來都是她需要的, 不禁心頭一熱, 于這樣的日子裏感到一種莫名的感動。
“今天上午的會,開得怎麽樣?”
莊盾端起茶杯吹了吹四散的茶葉, 是安吉白片, 不是頂好的綠茶, 喝了多年,順味。
袁沅将公司配合廣城市政的慈善城市計劃即将展開的“夏之夢”項目簡單交代,“之前建築一公司承建的一期建設已經完成, 二期也已開始動工。市政的意思是要讓集團公司盡快介入一期的項目入駐, 配合市慈善基金分會整體完善一期項目,趕在明年4月份的領導視察之前, 給出一部分的業績。”
莊盾點頭,“一期我記得也有300多畝的面積吧?這麽大的地塊, 從現在到明年四月要全部完善,的确是緊迫。”
“嗯,明天慈善分會的領導也會來,這周內應該就要定一個初步的方向,下周去和市政的領導溝通。”
“那你就跟着這個項目,實在是忙,讓陳飛月或者譚非幫你都可以,部門新來的實習生如果能力态度可以就留用,今年下半年還是得以控制人力和提升效率為主。”
袁沅點頭。
“另外年中大會的事情準備的怎麽樣?”
“上周六已經走過一遍流程,之前确認的出席領導,除個別在國外考察項目,基本都能到場。”袁沅如實到來。
“好。”莊盾收了話頭,轉入正題,“夏董剛才跟我簡單聊了下,你的崗位提一提。”
這有點意外,但也算不上重大變化。本身袁沅上面就沒有人,對上,直接負責是他這個副總裁;對下,這些下屬都合作了有些年頭,也從來沒有存在不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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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你看下,幾個主管中,誰能往上提一提。”莊盾簡短一說,門外有人敲門,孟助推門進來,“莊總,婁總說會議準備提前開始,請您提早。”婁總是公司分管財務的副總裁。
莊盾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看向袁沅,面色很差,神色也很淡然,“去吧,讓自己忙一點。”他站起身,看着袁沅低垂眼眸,似是而非地說:“您說的沒錯,讓自己忙一點。”
袁沅走在莊盾後頭,他去樓上開會,她則回自己辦公室。
隔着老遠望進自己的辦公室,童修麗的身影竟然還在,她心有戚戚然,想起了早晨在頂樓開會的那光景。
盡早的開會時間定在九點三十,夏克銘是最後一分鐘進來的,他環顧辦公室十多人,深沉的眸光一點一點挨個兒從每個人臉上劃過,同樣落在袁沅的臉上又再次移開。
會後,所有人魚貫而出,袁沅被要求留下。
偌大的長會議桌,只剩下孤單單的兩人,隔着會議桌花,兩張臉上都夾雜着複雜而沉重的神情。
十點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袁沅蒼白的肌膚在光芒中幾乎有些模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卻永遠炯炯有神。
夏克銘望着這樣的袁沅,第一次體會到,人的衰老,總顯得歲月如此無情。
一晃眼,十六年過去了,不過對他而言,他已經死在了十六年前,此刻餘下的時光不過是和上天借來的而已。
人說心死成灰,他卻心死如冷鐵,連帶着血液裏流動着的都是冰塊似的。
“阿沅,我沒有想到,你比我沉得住氣。”夏克銘笑意中帶着一股近乎于遺憾,又有些意外的情緒,“這些年來,你知道我總在你爸爸的忌日想什麽嗎?”
袁沅沒做聲,她很清楚的是,如果這是一張談判桌,她擁有的砝碼幾近于無。
“我在猶豫,是将你徹底送走,就像徹底送走克安一樣,還是留着你,等着你長大,看看你究竟會變成什麽樣的一個人。”
夏克銘的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擦拭得光可鑒人的紅木桌倒映出這雙手和他那張刻板的臉。
夏克銘沉吟許久,才繼續說下去:“阿沅,不管你信不信,你切不斷和夏家的關聯。”
袁沅像一部機器,盡量用平緩的語調說出那些令她憤恨至極的話,“夏克安撞死了我的家人,你替他掩蓋所有罪行——當然切不斷,只要我活着,我就要給死去的家人一個交代。”
“掩蓋……”
夏克銘忽然眯起眼睛,眼角的細紋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臉上,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像陷入某種沉思,許久不能回神。
也許是過了一分鐘,也許是過了十分鐘,總之這片刻的時間太緩慢。
他再度開口話裏帶着冷笑與不屑一顧:“你又拿什麽給你的父母做交代呢?你連他們的墓都找不到。”
說到袁沅的痛處,他又淩遲一般地咄咄逼人,“我要是不想讓你知道,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一家三口被葬在哪裏,你們曾經的家又憑空消失去了哪裏,你連回都回不到過去。”
袁沅強忍的眼淚始終沒有落下來,夏克銘說的一點都沒錯,她的确無從找起,一千多萬人口的廣城,她竟然找不到一個認識袁卿梵的人,她的祖輩、外祖輩,也都杳無音訊。
真是一個彌天大笑話,但她從來沒有放棄,也不願意認輸,眸光中帶着絕望的希冀,強撐着自己在這裏坐下去。
夏克銘也累到了極致,他似望着袁沅又似眼中沒有她,“我選了最好的風水寶地給他們一家人,如果這世上有輪回,他們也早就投身做人去了。”
說完這些話,夏克銘咬緊的牙關一松,自嘲似的說:“也不知道我這樣的人,六道輪回,要去畜生道還是地獄道。”
“你們夏家的人,個個都是瘋子。”
袁沅的眼淚終于掉在大腿上,惡狠狠地道。
夏克銘笑了,她說得太對,這一家人,不瘋魔不成活。
“阿沅,留下來吧。你想報仇,想知道過去的一切,想得到解脫,你就該留下來……自私自利,才是人的本性,你該知道,怎麽樣才對你最有利。”
夏克銘說完這話,慢慢步出會議室,走到門邊才又背着她說,“也不排除有一天,我也成了你報仇路上的踏腳石。”
他哂笑這句沒有具體意義的話,苦澀的表情凝在那剎那,走了出去。
這條路,什麽時候是盡頭,袁沅透過這一層層的光,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重整旗鼓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入,再度開口,看上去并無異樣,“嫂子,要麽,我請你在公司附近吃個飯?”
童修麗卻搖頭,她眼底的黑眼圈是怎麽都蓋不住,悵然若失地道:“今天鈞鈞回來,我一會兒直接去機場接他。”又似為自己的行為找補,“我只想在你這裏多坐會兒。我不知道去哪裏……”她自嘲,“阿沅,請你一定不要笑我。”
袁沅握住她充滿涼意的手,“我沒有,而且永遠不會。”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她,但她又無可逃避。
午飯時間到來之前,袁沅将童修麗送走,帶着一種彼此都無力的頹喪。
當電梯門緩緩關上童修麗的臉消失的時候,袁沅想到的是在海棠家,她問海棠:“如果你知道,有人被瞞在鼓裏,又事關重大,是不是該捅破這層窗戶紙?”
海棠在敷面膜,含含糊糊地說:“你這問題就好像前幾天我一個老姐妹問我,她看到自己一閨蜜的老公去偷腥,該不該告訴自己閨蜜一樣。”
“那你怎麽回答的?應該嗎?”袁沅緊着一步問。
“分人的。我要是那女的,我肯定希望閨蜜告訴我一聲,不管怎麽樣,提前有個心理準備,該離婚離婚該捅刀子捅刀子。但我又不是那女的,萬一人家知道了跳樓怎麽辦?”海棠靠在沙發上,擡着下巴,“說起來爽快,萬一真跳樓,那可是一條人命。”
袁沅哽着心頭的話沒有說出口,等現在見了童修麗,她才知道,童修麗不是海棠,這層窗戶紙也不應該由她來捅破。
一時沖動如果有用,哪個成年人需要瞻前顧後地活着?
“袁總,去吃飯嗎?”辦公室到了午飯時間,都三三兩兩走到電梯邊,看袁沅一個人面對電梯站着上前打招呼問。
袁沅搖頭,“不了。”她伸出手幫他們按了電梯,才回到辦公室。
桌上已擺放着午餐和咖啡,她将門關上。
海棠的電話打進來,有點別扭地問:“要麽,你下班就住我那兒吧。你要是覺得我煩,我挪窩到新城那套去。”
袁沅握着電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良久哽咽着問:“海棠,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嗎?”
“沒啊,你是妹妹嘛。”
海棠嬌滴滴地用方言說出“妹妹”兩個字,聲音嬌俏,帶着點玩笑性質又帶着關照。
袁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嘶啞,“你來晚了一步,我上午忙裏偷閑找中介找好了房子,在公司旁邊的。”
“得得得,不樂意住拉到,姐姐我的房子金貴着呢,挂了挂了。”嘴裏說得潇灑,海棠也并沒有真的挂斷電話,反而叮囑,“你一個人小心點。”
“知道了。”袁沅想說句謝謝,她瞞了海棠,海棠知道,卻不問緣由,說來說去都是她的不對,她卻不知道從何去開這個口。
海棠也沒跟她多扯,讓她有事找自己就挂了,徒留袁沅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作者有話要說:
夏克銘:擰巴,臺詞也很擰巴,導演你這樣不行,你這樣崩我的人設作者:……
袁沅:我覺得挺好的,反正怎麽着都招人恨夏克銘:……
作者:那麽打一架吧親們!
袁沅&夏克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