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搬家

踩着點下班, 袁沅先跟着租房中介去看了眼房子,一居室的單身公寓、拎包入住即可,付了定金房租拿上鑰匙, 她趕回家準備收拾東西, 一進門就被夏鈞熱烘烘的地抱住了。

“沅姑姑, 你想我嗎?”夏鈞圓腦袋拱了拱她的手臂,半大的孩子每天都這麽開心。

袁沅端詳他, 出去浪了一圈曬得黑了,摸摸他的臉頰,“費城好玩還是紐約好玩?”

夏鈞是跟一個全美名校游夏令營出去的, 只有三四個孩子, 全程精英護理,向導跟了幾人,連帶家裏的保镖都跟着去了兩個, 以玩為主。

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又點頭, 拉着袁沅的胳膊,“沅姑姑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你來看看嘛。”

“好。”袁沅拄着拐杖過去, 一樓大廳的桌子上堆滿了“禮物”, 童修麗癱坐在沙發上,“阿沅,我沒想到我生了個兒子, 比我還能買買買。”

一掃今早的壓抑, 童修麗看着兒子已經萬事足。

和夏鈞鬧騰了一會兒,收獲一對包裝精良的老銀蠟燭底座, 說是在一個跳蚤市場淘來的古董,特別适合她。袁沅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來自己跟這對中世紀風格的古董有什麽關系, 含笑将禮物收了。

趁着夏鈞樂呵樂呵地整理其他東西,她悄聲與童修麗道:“嫂子,我一會兒收拾下,就搬出去了。”

“……”童修麗一愣神,直覺反應就是去抓她的手腕,“為什麽啊?”

袁沅漆黑的眼眸看她,沒有回答這個她本應該更明白的問題。

袁沅上樓,童修麗糾結複雜地看着夏鈞,不知道怎麽要跟孩子說他喜歡的沅姑姑要搬出去住這件事,她折身去找靜阿姨,将事情簡單一說。

靜阿姨輕嘆氣。

童修麗問,“怎麽辦,阿沅脾氣也是倔,輕易攔不住。是不是要更克銘說下……”

“我去看看,太太你先到外面,這裏油煙重。”靜阿姨推她,才收拾下廚房才去阿沅房間,等敲開門只見袁沅已經簡單收了兩個行李箱子。

靜阿姨掃一眼,床頭櫃的照片也被收起來,她上前幫忙拉起行李箱的蓋,“阿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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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沅看她,帶着點笑,笑意中又有點難過,“我得走了。”

靜阿姨将蓋子翻過來,拉着她坐在床畔,“真的要走嗎?”

“真要走。”袁沅将手抽回來,她一向對靜阿姨親近,但到關鍵時刻她也很清楚,靜阿姨老底子裏就是夏家的人,很多事情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只是不輕易說出口而已,立場,早就明明白白,所以她也不會問那些糾葛,問了,反倒徒增尴尬。

靜阿姨突然像是很生氣,“你走去哪裏?你家裏人都沒在了,這裏不是你的家嗎?再怎麽樣,你也住了這麽久,再過幾天你過過生日,就整整十七年了。”

她摟着袁沅單薄的肩膀,反複地問,“你走去哪裏?”

袁沅紅着眼睛看向地上兩個行李箱,“換個環境吧。”

靜阿姨沒說話,半晌才恍惚地站起來,“我去給你找畢師傅來幫忙,你一個人,怎麽拿得下。”

她似乎還是沒能相信,袁沅這說走就要走,一步三回頭地看她整理餘下的東西,行至門口才長嘆,匆匆下樓去找畢師傅。

童修麗看靜阿姨走下來,用眼神問怎麽樣,只見她搖頭,不一會兒畢師傅也跟着進來,緊接着拎着袁沅行李下樓。

“沅姑姑去旅游嗎?沅姑姑?”夏鈞看到動靜沖上樓梯跑到袁沅房間門口,探頭探腦,“沅姑姑!你去哪裏?”

袁沅疊着拐杖,将其中一根遞給他,“幫我拿一下。”她自己則空出手轉身将房門關上。

在剎那,她心中空空,無數個黑夜無眠的迷惘時刻,她也曾将此當做了避難所,藏納下一切洶湧的情緒。

只是當現在離開,也似并沒有想象中的難。

“阿沅,接下去要住哪裏?”童修麗接過夏鈞手裏的東西,揉着兒子的腦門,“鈞鈞,去那邊玩好不好?”

八九歲的小男孩,似懂了又似不懂,大人之間的情緒波動,他既能敏銳的感知,又有些本能的敬畏,水汪汪的眼睛望向袁沅,“沅姑姑,你是不是去旅游啊?”

袁沅彎腰盡量與他平視,“我搬出去住,不是去旅游。”

夏鈞眨巴眨巴眼,想問為什麽,卻嘟嘟囔囔地說:“那你周末會帶我玩嗎?”

“會,你找我就好。”袁沅也柔他後腦勺,倒是意外他沒有要說些孩子氣的話。

童修麗非常堅持,她堅持要讓畢師傅跟着,她跟袁沅上了她的車,畢師傅則開着家裏的車在後面跟着。

“我得知道你住在哪裏,住得好不好。”童修麗坐在副駕上,想想袁沅這幾年來一個人進進出出,除了車子保養、公司公事,多半都是自己開車,風雨無阻,鮮少叫苦,鮮少怨天尤人。

但習慣又非常可怕,她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堅強、倔強的一個袁沅,也很少去關心她、愛護她,像是她理所當然應該這麽過着。

“阿沅,聽我一句話,找個人陪伴你好不好?”童修麗看她轉彎,車子方向是開到公司那邊,心裏一邊猜測着她的落腳點,一邊道,“凡事情,有商有量,不管怎麽樣,總比一個人好。”

八月的廣城,這個時間點,已經天色全暗。

袁沅半邊臉在燈光中忽明忽暗,眼神淡淡然地望着前方。

她不知怎麽回答童修麗,她沒錯,她也沒錯,這些都是死道理,但人畢竟是活的,如何選擇也是由自己,這裏面最難的是,讓別人認同自己。

稍作考慮,她才道:“好,但不急在這一時,我先安頓下來。”“溫家的那個二少,怎麽樣?”童修麗問她,“還是我再幫你物色物色?”

袁沅哭笑不得,想說幾句重話,卻始終說不出口,憋在心口,“我快到了嫂子,一會兒你跟畢師傅幫我搬上去就回去吧。”

童修麗像是知道了她不願意圍繞結婚的事情打轉,點着頭說好。

不一會兒,果然到了一個小高層公寓樓區。

行李不多,三個人一起上去,畢師傅得了靜阿姨的叮囑,還前後看了一眼,“袁小姐,要是有什麽要添置的你跟我說,我去買。”

“先不用,挺齊全的。”

童修麗看着這一眼到底的房間,五十多平,不大不小,燈光倒是明亮,卻更顯得白牆蒼白、餐桌簡陋,過習慣舒服日子,她已經不太能适應這樣的環境,幫忙鋪了床和被罩,她才可憐道:“會不會太簡單?空調我感覺也不夠涼快。”

“這裏的空調都是這樣的,一式的。”畢師傅在那頭幫忙整理廚房,“這已經算是新的了。”

袁沅苦笑,等收拾停當,就将他們送走了。

包裏的手機從八點多就一直在震動,袁沅沒接,等人都走完了,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裏顯得更躁動。

是歐陽的電話,從昨天到今天,乃至于上班時間都在打來。

望着屋外的世界,天空灰藍,燈光污染已經将這座城市的星空徹底毀去,只剩下令人透不過氣的窒悶。

像是在跟自己打心理戰,許久袁沅才去接了電話。

“阿沅,你在搞什麽?”歐陽的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甚至于比上次她跳海救人都讓他崩潰。

袁沅靠在窗口,玻璃既暖又涼,她深感抱歉,卻無從開口,想來想去只能說:“我見着夏克安了。”

“嗯。”歐陽不意外,“怎麽說?”

“能怎麽說,一籌莫展。”袁沅輕笑,為自己的無能。

歐陽用力呼出一口氣,“既然這樣,你先聽我說,方鎮平這邊有點頭緒,另外上次通達的錢已經處理完了,但他丢了一個新單子過來,你看接不接。”

“你說。”袁沅扶着這陌生的牆壁坐到沙發上,沙發邊有一盞黑色的落地燈,她撥弄兩下打開,暖黃的色彩容易給人營造安心感,她坐在燈光邊,眉梢到眼角再到緊緊抿住的唇角,都在頹靡中有一抹堅毅。

“夏東集團參與的慈善城市計劃中,二期規劃,不是有一部分為了符合全面打造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升級配套的高端商業零售、酒店超市等等項目嗎?”

袁沅将情緒收回來,過了一下整個項目,“二期剛開始動土動工,招标這塊起碼要等到明後年。”二期整體建築體量大,相比較一期以慈善為主,二期重在商業化。

“金主的意思是,夏東集團是整個項目裏最重要的企業,從建造、後期的招商,每一步都得分一杯羹,他們想以合作的模式介入二期。”歐陽道。

袁沅忽然笑了,這兩天繃緊的神經徹底松垮:“那他應該去找夏克銘,我辦不了這件事。”

她是絕對不會相信,夏克銘這樣的人,在睡榻之上能容通達這樣一只大老虎。

剛過去的能源标就已經讓夏東集團失了一塊新業務,怎麽可能将集團這兩年最要緊的項目剝開口子。再者,廣城市政的整個領導班子能不能在任期內出政績,就看整個慈善城市計劃的展開,這裏面牽扯的人和事、權和錢,實在是太複雜,不是一兩個人能左右得了。

“你怎麽了?”歐陽反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袁沅沉默,眼睛望着熾烈的燈源,“好吧,這件事我考慮下,兩天後給你回複好嗎?”

“可以。”

歐陽将方鎮平的事情稍稍一提,“你們集團公司裏倒是沒有什麽特別關系,除了上次查到財務那個姓廖的。但底下的幾個子分公司,有不少,我一會兒給你發一份跟他過從甚密的人。另外,我上次的消息有誤,他不是夏家資助出去念的書。”

“嗯?”袁沅不知道歐陽怎麽會在這種小事上出問題。

“也不對,是夏家,但不是夏克銘這邊,是夏克銘的伯伯,夏良柏。”歐陽點着筆頭,仔細道來,“我當時只掃了眼資料沒看清,後面仔細深挖下去才發現,存檔的資料中是夏良柏親自給方鎮平頒的資助證書。”

“那得十幾年前了吧?”

袁沅往上算了下夏克銘接手夏東集團的時間,怎麽說都起碼要到她進夏家以前的事情了。

“對,而且方鎮平因為是孤兒,基本上是一路被資助上來的,從上大學到留學期間,不排除和夏良柏一直保持着聯系。”

歐陽笑了一聲,“我順手查了下夏良柏,他有一個女兒,跟夏克安差不多年紀,現在在瑞士生活,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夏良柏一個人獨居在英國,巧合的是,方鎮平就是在英國留的學。”

“查查夏良柏在夏東集團持有的股份吧。”袁沅頭疼地道,想起方鎮平之前的樣子,“他這個背景,夏克銘難道不知道?”

“很難說,因為表面上,的确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是夏良柏的人。而且自夏克銘接手了公司,夏良柏就提前退出了。而且,夏良柏都走了十幾年,就算在公司安插個人,也沒什麽意義——至少現在看上去沒有意義。”歐陽補充一句,以免将話說的太絕對。

袁沅卻敏感地指出:“730能源标書洩露,我總覺得和方鎮平有關。”她簡單講理由道來,并提到,“通達老板太狡猾,能找到你頭上,肯定為了确保萬無一失有第二手準備——都一樣是花錢,再多花一筆錢找個人做內應拿标書,并不難。”

“道理大家都懂,但如果通達找了個方鎮平,還被發現鬧了汪清盛那一出,這算是怎麽回事?怎麽解釋?”歐陽心思缜密地反問她。

“算了,放過我吧,我現在只想洗個澡睡一覺。”

“逃避不現實啊阿沅。如果方鎮平是夏良柏的人,或許是個不錯的合夥人呢?”歐陽輕聲問,似不太确定。

袁沅慘然道:“現實是什麽,現實是我連想給我爸媽上個墳都找不到地方。”

這是一個無解的題,歐陽也不知如何接下去。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但的确有不透聲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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