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夏克銘3.0

都說病來如山倒, 袁沅算是明白這陣病是多麽來勢洶洶。

從警局見完劉權回去,她撐不住了倒頭就睡,睡到第二天下午, 整整二十多個小時才醒過來。

一月下旬, 廣城的傍晚烏漆漆的黑, 夜空裏透着冷,她躺在床上走神。

腦子的東西塞得太多, 別說是頭緒,連基本的思維都是混亂的。

稍稍動了一下左腿,傷殘的位置疼得不像話。

她從美國坐飛機回來, 腿已經不對勁, 浮腫、高熱不斷,假肢也套不上去。

應該去醫院的,她迷迷糊糊地催促自己。

可渾身都是疼的, 稍微動動脖子, 酸得擡不動,手臂連掀開被子的勁兒都沒了。

在過分的安靜中, 床頭櫃的手機發出提示音, 沒電了。

袁沅這才想起手機這玩意兒, 她伸手觸碰涼飕飕的手機外殼,取過來一看,有幾通未接電話, 都是來自童修麗的。

她沒有立刻回過去, 而是撐起上半身,望着房間裏的陳設, 暈暈沉沉的看着這一切,恍恍惚惚間不真切。

也虧她能從白天睡到另一個白天, 分明連窗簾都沒拉上。

拍開燈,昏黃的光芒一下子充溢在整個房間中,她扯過一件毛毯改在肩膀上,掀開被子查看自己的左腿。

紅腫不堪。

她正合計着要不要在這個點去醫院,還是先自己簡單熱敷處理下,門鈴響了。

這個時間點,誰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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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她反應過來,手機又響了——是童修麗。

“阿沅,你在家嗎?我在你門口。”童修麗的聲音挺着急的。

袁沅趕緊下床去給她開門。

“你怎麽了?發燒了?”童修麗見她臉頰上有着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幹裂起皮,眼神也鈍鈍的,沒了往日的生氣。她将門關好,扶住了袁沅,“一直在睡覺嗎?趕緊去躺着。”

“沒事,嫂子。”袁沅嘶啞的聲音聽上去也實在是難以入耳朵。

童修麗将她安頓好,起身找熱水,卻發現熱水壺裏空空如也,只能現燒,水龍頭一打開,冷得她直皺眉。

将電燒水壺插上插頭,童修麗在桌上找空調遙控器,“空調板放哪裏?”

“在白色的架子上。”袁沅虛弱地道。

空調先開到28度,童修麗又問:“家裏有溫度計跟清熱去火的藥嗎?”

“沒有。”

袁沅揪着被子看向童修麗,“嫂子我沒事,再躺會兒就差不多了。”

剛才稍微走動一下,她已經比醒來時清醒得多了。

童修麗走過來坐在她床邊,拉住她的手,翻來覆去地揉搓,“別沒事了,一會兒喝點熱水,我送你去醫院,畢師傅就在樓下,去去也方便。”

袁沅推辭不掉,的确腿也是疼,沒必要犟。她問:“你最近回去住了嗎?”

童修麗點頭,房頂的光芒落在她臉上,疲憊和蒼老是越發明顯,“鈞鈞從國外回來了,陪着他一起。”

袁沅點點頭,沉默着不知道從何說起。

“過幾天,他應該也要回去了。”童修麗口吻沉沉地道。

這個他自然是說夏克銘。

“查得有結果了嗎?”袁沅問道。

童修麗緊緊握着袁沅的手,“想來應該是毫發無傷的出來了。”

她的眼神中有種隐約的擔憂,袁沅似乎能懂她此刻的情緒。

“我一早知道,他本事大,家裏大小事情,只要他出面,就沒有不妥當的。現在公司的這點事情,看上去雷聲大,其實說到底雨點小,根本動不到他。”童修麗絮絮叨叨地繼續說道,“阿沅,他的城府是在是可怕,我怕到時候,他不肯放手鈞鈞走……”

袁沅另一只手覆在她手上,“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擔心了。”

“我如今是根本看不懂,他在想什麽。”童修麗別開眼睛,這事兒她不能深入想,深入去計較就沒有結果。

那邊啪的一聲,熱水燒好了。

童修麗趕緊起身去倒熱水。

袁沅掙紮着将衣服穿戴好,坐在床邊,見她小心翼翼地将熱水杯送到床頭櫃上。

房間裏有她的拉杆箱,剛才童修麗進門時就注意到了,她問道:“你最近出去過?”

行李箱上有标簽,是走了國外航空的托運,童修麗一望即知。

“嗯。”袁沅點頭,看着玻璃杯上空的騰騰熱氣,“去了趟美國。”

童修麗坐在沙發上,問她:“去醫院好嗎?晚點直接去家裏,行嗎?”

這聲音聽上去,多少有幾分無可奈何的請求。

“霍律師說,他最近回來也沒說是幾號,我不想面對他——家裏除了靜阿姨和鈞鈞也沒其他人,我真的不想一個人面對他。”童修麗說着捂住了臉,靠在沙發上,整個人都被抽走了力氣,連筋骨都支不住了。

“鈞鈞還什麽都不知道,等他回來還要喊他做爸爸……”

說着這些,童修麗既壓抑又自嘲,“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這些,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他。”

“嫂子,事已至此就不要在陷在裏面了。往前看,往後看,才是真的。”袁沅試圖拿熱水杯,可是太燙了,只能一只手挨着玻璃杯壁,汲取點兒微弱的溫度。

童修麗沒再說話,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最炙熱的氣終究是消去了,袁沅喝了點水,緩緩神,恢複精神,才道:“嫂子,那麻煩你送我去醫院,回頭就聽你安排的,去家裏住。”

這也算是點安慰,童修麗松了一口氣,“帶上幾件換洗衣服吧。”

“拉杆箱帶上就行了。”袁沅看着黑色的箱子,之前回來就沒打開直接去找了劉權,回來又是睡得昏天黑地,根本來不及整理。

兩人在屋子裏簡單收拾了下,下樓。

醫院,自然指的是正康路的那家。

在車上,袁沅就問童修麗:“可苓還在醫院嗎?老太太呢?”

“在啊。”童修麗似不太想提夏可苓,“她不知道怎麽回事,也不願意回家。就這麽一直在醫院呆着。”想了想,才道,“不過之前她二哥出事、周庭揚出事,精神打擊應該是挺大的。”

童修麗說着這話,自己也有點情緒低落,聲音輕飄飄地感嘆,“怎麽能想到,兩個人都沒了呢?”

袁沅不接話茬。

她知道的那些事,沒必要到處喊着說,更何況說給了童修麗知道,也不過是憑空令她煩惱和驚憂。

“身體沒事就好了。”袁沅這麽說道。

醫院到得很快,兩人上了樓,袁沅做了個簡單的檢查。

童修麗趁醫生給她做檢查,去看夏可苓,但很快就回到袁沅身邊,“不讓見。”

“為什麽?”

“門口保镖攔着,說最近都不讓見。”童修麗無奈地搖頭,“随便吧,反正都是他們家的事情,我也管不了。”

袁沅卻緊緊地蹙着眉頭,難道是怕夏可苓跟外界有什麽聯系?可是之前劉權分明帶吳德來見過她——難道是引起了注意?

“怎麽了?”童修麗看袁沅走神,輕輕觸碰她的肩膀。

“沒事。”

說話間,兩人走進了電梯間。

回到夏家,鈞鈞倒是很開心,拉着袁沅說了一堆在國外玩樂的見聞。

靜阿姨将她房間簡單收拾了下,“之前太太就讓我收拾過了,床都是新鋪的。”

袁沅将行李箱打開,一邊翻自己的衣服,一邊狀若無意地問:“阿姨,先生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吧,就這幾天。”靜阿姨頭也沒回地将被子打開,“霍律師讓我放心,我說我也沒啥要擔心的,先生的本事,大家又不是不曉得。”

“嗯。”袁沅虛應一聲。

看來,夏克銘的确是無所不能,袁沅喪氣地想。

靜阿姨見她今天用着拐杖,那拐杖也用了許久,她問道:“是不是再找師父給你打一副?用的久了也磨損的。”

袁沅看了眼顏色舊舊的拐杖,想到這是莊盾給自己送來的,不免心有感激,“現在用着還行。過陣子看看。”

“嗯。”

靜阿姨話音落下,童修麗推門進來,“我今晚同你一起睡吧阿沅。”

靜阿姨倒是先笑了,“那你們聊,我先出去。有事情,太太你叫我。”

“好。”童修麗見靜阿姨拉開門出去,一直望着那門都沒說話。

袁沅感覺她眼神怪怪的,随口問道:“靜阿姨怎麽了?”

“你說靜阿姨心裏知道多少事情?”童修麗起了話頭問,“我總覺得她什麽都知道,只是什麽都看破不說破。”

“也許吧。她在家裏呆的很久了。”袁沅道。

兩人都沒繼續就這個話題深聊下去,靜阿姨這樣的人,如果她自己不樂意開口說話,就算她們想了解又怎麽問得到?

夏克銘從看守所回來的時間比袁沅想象得還要更快。

在她回去夏家的第二天下午,夏克銘就回家了,确切地說是王志親自接回來的,穿着往常的黑色西裝,外面照着大衣,還是原先的模樣,一點未變。

不過仔細觀察,仍舊可以發覺,夏克銘瘦了些,乃至于情緒不佳。

袁沅沒有和他打照面,她在自己房間裏,等出來了,才從童修麗嘴裏知道,夏克銘已經在書房呆着了。

鬼使神差地,袁沅留心了下日子,是1月28日,距離夏克銘被帶走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袁沅坐在客廳等着,她在等自己做好準備去和夏克銘對峙。

不一會兒,她意外地收到來自陳飛月的信息:“沅姐,你知道嗎,今天方總被帶走了。”

“因為什麽事情?”

“聽說李慶昌的事情,是他私下辦的,跟夏董無關。夏董是不是真的出來了?”

感情陳飛月是想從袁沅這裏探聽點消息,袁沅回複了個“是”過去。

她想着,方鎮平進去和夏克銘出來,難不成是因果關系?

從下午等到傍晚,期間靜阿姨給他們送過一次茶水和一次咖啡。

直到六點多的時間,書房門才打開,只不過下樓的是霍律師,不是夏克銘。

袁沅就坐在沙發上,直直地面對着樓梯口的霍律師。

客廳的燈光明明這麽亮,袁沅卻覺得他眼神深沉如一汪死水。

這些人,都何其相似。

袁沅順着他的背後去看書房的方向,卻見他踏步下來,徐徐走到了自己面前,“袁小姐,夏先生請你去書房。”

聲音毫無波瀾起伏,他說完這話就立刻走了。

袁沅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沒動,拐杖就在手邊,她許久才握上去。

該來的總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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