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喃:“可他們……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他的眼裏,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掩飾的痛苦和無力,擡起頭,看着雲開雨散的夜空,長長嘆息:“他們都以為自己還活着……我的子民們想活下去,天天祈禱着我的庇護。我是他們的神……我怎麽能不竭盡全力滿足他們的要求。”

“所以你結成了‘幻界’,讓那些已經在海底腐爛的骷髅一直做着醒不來的夢、覺得雲荒的歷史還在繼續?”饕餮冷笑起來,“以前你可以憑着伽藍神殿裏聖女和神官的力量維持幻界,可那些神官聖女畢竟也是凡人、千年後他們的力量也消耗殆盡——所以你不得不從在世的凡人裏,尋找有‘織夢者’天賦的人,借助她的手來編織雲荒虛幻的歷史?”

辟邪臉色蒼白而苦痛,顯然這幾千年來為了維持這個虛幻的國度、他也已經耗費了太多的心力:“我答應過要守護雲荒……哪怕天崩地裂。”

“為了水底那堆廢墟和骷髅、你寧可犧牲在世之人的生命,是吧?”饕餮扯着嘴角,不屑地笑,“多麽偉大的守護神啊……為了不讓那些海底骷髅驚覺自己已經‘死了’,要花了多少精力來編織完美無缺的歷史?你這樣死腦筋的神,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你知道什麽?”辟邪淩厲地看了兄弟一眼,“你不是早就淪入魔道了?”

“呵……我怎麽不知道?”銀發男子笑起來了,手指虛空一劃,止住了半空零星的雨點,“五千年前,我同樣眼睜睜看着大西洲沉入海底!雲荒只是一夕間沉沒,而大西洲卻是裂變了十多年、才逐步完全消失!我無能為力……我是神,卻無能為力!那時候我的苦痛會比你少?”

辟邪抱着昏睡的蕭音,忽然一震,擡頭看着成為邪魔的兄長。

饕餮……九兄弟中最驕傲的饕餮,屈身成為黑暗保護神、也是經歷過無數波折的吧?

“但是,生死如晝夜更替,都是天道——連你我都必須順應。”饕餮臉上那種玩世不恭和冷嘲熱諷的表情消失了,手按在心口,臉色肅穆,“死去的人,會有他們新的去處;而消失的文明,也會有新的文明湧現代替——時間在流逝,歷史也在繼續,你我都無法阻擋。辟邪,你實在是太愚蠢。”

“愚蠢的是你……居然去做了邪魔!”辟邪擡起眼睛看着兄長,應該是內心也在激烈地掙紮翻覆,黑眸居然變成了淡淡的金色,忽然厲聲,“我抓着雲荒不肯放手,至少從不阻礙這個世界的進程!你呢?不能守護大西洲、就不惜隐身于黑暗?大哥他們守護着如今的七大洲,居然沒有殺了你?”

“呵,呵。六弟,你原本個性就放不下,如今居然越發胡塗了——”銀發的饕餮笑了起來,“神魔從來都是并存和相互轉化,如晝夜流轉不息,推動世間前行,何謂‘阻礙進程’?你這樣試圖延續殘夢、才是一種阻礙!”

說到最後六個字,饕餮譏诮冷嘲的聲音忽然沉厚,宛如驚雷下擊。

辟邪抱着蕭音站在林外,忽然間沉默下去,宛如一尊石像。

雨已經停止了,綠化林被方才狂風吹得倒了大片,酢漿草還未開花、就被神魔大戰踐踏成泥。暗夜裏,銀發飛舞,饕餮笑着,微微彎腰,對着一邊沉默的兄弟伸出手去,邀請:“醒來罷,辟邪!別再為那片死亡的大陸浪費精力,來這邊和我一起吧!”

雖然一直不動聲色,然而剎那間被點破了夢境,心中的驚濤駭浪是幾千年來所沒有的。空茫和絕望如潮水滅頂而來,想要将這位神袛的思維擊潰。聽得饕餮這樣的勸誘,辟邪的手臂都微微顫抖,幾乎抱不住懷中的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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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和我一起吧!我為了尋找同伴、已經費了幾千年時間。”察覺到辟邪色動,銀發男子薄唇上帶了笑意,“辟邪,上天将我們的土地奪走、就是要我們尋找新的可以守護的東西——所以,我做了‘一切罪惡的守護神’。這個世界并存着陰陽兩面,神魔之界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到哪一邊才不會再感到空茫和無措,可以抓住真實的‘存在’。”

“真實的存在?”喃喃地,辟邪重複了一句,依稀眉目一震。

“是的,真實的存在——不象雲荒那個虛幻的死亡國度。”饕餮繼續保持着伸手邀請的姿式,微笑,“這個肮髒的浮世裏,所有救贖、守護、謙讓都是假的,唯有罪惡,才是真真實實的存在。就讓我們一起來守護這份真實罷!”

辟邪眉間依然有迷惘混亂的表情,然而兄弟的勸說慢慢起了效果,他看着意氣飛揚的饕餮:“你找我就為這個啊……可這些年來,你過得很快樂?黑暗裏也有可以快樂的東西麽?”

“當然,”饕餮嘴角浮出笑意,“你不知道人心堕落在黑暗裏的時候,可以産生怎樣的扭曲和快樂——那種腐蝕般的快樂,就算你是神袛、只要舔嘗一點點,都會覺得不得了呢。你為那個破雲荒已經苦行了多年吧?別拖身邊這個女人下水了,再下去她的腦子就要毀了。幹脆和我一起歸于黑暗吧!”

他的手向前伸着,人還在林中,手指卻伸出了樹林邊緣、在暗夜裏微微發光。

這是來自黑夜裏的邀請。

饕餮說得對。他一直只是在做一個一廂情願的夢罷了,或許雲荒上那些死靈魂也不願如此被困在編排的夢裏,寧可早日解脫……這個夢,是不是真的該醒了?他自己或者無所謂,可為了一己的夢想,卻要葬送蕭音十年的青春和靈氣、以及将來艾美的人生和喜悅?那片死亡大陸上,已經有了太多的活死人吧……雲荒,是不是真的有茍延殘喘的必要?

辟邪沉思着,卻是不由自主地向着林中走去。

那裏,饕餮看着走向黑暗的兄弟,眼睛裏有隐秘的喜悅,保持着伸手邀請的姿式。

“辟邪……辟邪,”在即将踏入那片綠化林的時候,忽然懷裏有個聲音叫住了他。蕭音臉色蒼白,睜開眼睛,忍住了腦中的劇痛,看着他,喃喃:“不要去……不要跟他去……他不是好人。不要…走到暗影裏去。”

“沉音!”在紫衣女子抓緊他衣衫的剎那、辟邪眼裏的空茫混亂就消失了,頓住了腳步。

饕餮的眼睛微微閃了一下,看着辟邪懷裏醒來的女子:這個織夢者在精神力極度衰竭的時候、還能分辨出黑白正邪,阻止辟邪投身魔道?

這般厲害的女子……對于辟邪的影響力更無可估量。如果有她在一日,辟邪只怕是不會斷了對雲荒和人世光之一面的念頭吧?

然而,在邪魔惡念一動的時候,一邊的紫衣女子卻捂着額頭重新倒入了辟邪懷中——方才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開口說了幾句話,腦子裏就痛苦得如同刀子在絞!她無法思考……腦子裏一片空白。自從使用了雲荒古老的咒術後、她的腦子就陷入了混亂和空茫,痛得仿佛要裂開。就像一臺數據外溢的計算機,已經到了系統崩潰的時候。

“辟邪……辟邪……好、好難受。”再也無法忍受,平日好強的蕭音用力掐着自己的頭顱,斷斷續續地低呼,“腦子裏……腦子裏有刀子在絞!好痛……好痛……我什麽都想不起來!我、我腦子裏好像都空了!”

“別去想,什麽都別去想!”大驚脫口,辟邪用力拉開了她錘打自己頭顱的手。然而蕭音的手指痙攣着,全身都在微微發抖,似乎頭腦中真的有刀在攪動。

看得如此情形,饕餮笑起來了,依然是譏諷的:“是的,她以後再也不能用腦子思考什麽了——十年的織夢者生涯、加上剛才勉強使用的那個九字大禁咒,她的腦子已經到了崩潰的極限……辟邪,你透支了這個可憐凡人的精神力,你将她毀掉了!”

“胡說!”辟邪反駁,卻看到蕭音苦痛地抱着額頭,臉色蒼白得如同死去。

饕餮看着思維接近崩潰的女子,眼裏有冷光:“跟你說過,蝼蟻是承不起‘創世者’這種工作的——你想引導一個凡人用神的思考方式去支配大陸?真是開玩笑……那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應該知道的東西。就算是織夢者、遲早也要發瘋!”

“辟邪,辟邪……我的頭、我的頭要裂開了……”手腕雖然被扣住,然而劇痛讓蕭音不停地掙紮,将頭抵在辟邪的胸口,聲音因為疼痛而斷續,“幫幫我……幫幫我!我受不了了……腦子裏……腦子裏那把刀子在絞!快救我!”

“沉音,沉音!”顧不上饕餮的冷嘲熱諷,辟邪将手覆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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