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克星?饕餮無奈地搖頭,轉頭看了看大廳另一邊的景象。

“嗯,怎麽?”艾美跟着他一起伸長脖子往那邊看,忽然被捂住了眼睛。

“少兒不宜。”饕餮冷冷道,一把拉着好奇的少女,急速穿過了玻璃牆,将空曠靜谧的環境留給了那一對天人重逢的情侶。

“呸,我下個月十五就滿十八了!”艾美拼命掙紮,抗議。

下個月十五……五月十五日。

不錯,這一日出生的人,在星象學上對應的定義便是“織夢者”吧?和蕭音一模一樣。

饕餮忽然沉默下來,在門外的草坪上松開那個亂跳的少女,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這段時間的接觸、才發現凡人中也有蕭音那邊的女子,難怪辟邪會動心。眼前這個小丫頭也是織夢者吧?那麽……他笑了,忽地再度提議:“你有什麽願望?考上一流大學?有錢?有地位?我可以幫你實現任何願望……如果你和我簽訂契約、把靈魂賣給我的話。”

邪魔的聲音是優雅而誘惑的,少女卻詫然:“可你要了我的靈魂有什麽用呢?”

“這個……”饕餮一時啞然,作為代價他勾去無數人的靈魂,卻從未想過這些死魂靈究竟有什麽用途,“拿來當奴仆吧。”

“蕭音姐姐以前也和辟邪簽訂過這樣的契約,是不是?”艾美卻是叫了起來,仿佛明白了什麽,嘆息,“所以她能寫出《遺失大陸》來?多麽奇妙的事情呀……山羊,如果你能讓我和蕭音姐姐那樣寫出這樣的東西來,如果你能給我看你的世界——我就和你簽契約!”

“我的世界……”饕餮反而怔了一下,喃喃,“亞特蘭迪斯?”

那個同樣沉沒于海下的大陸……已經和他一樣死去的大陸。

“你要看我的世界麽?”看着少女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饕餮輕輕嘆了口氣,“織夢者啊……身為一個凡人、卻對宇宙洪荒有着不相稱的好奇心。你真的願意知道我的世界?知道神魔和凡世的邊界、知道那些夢碎和夢醒?”

“嗯。”艾美用力點頭,将手中的複習資料扔到了一邊,看着銀發的邪魔,“我想知道。”

饕餮微笑起來了:“那麽,你跟我來吧。”

蕭音隐約聽到大門旁有人在說話,然而她的眼裏卻只有玄武岩上辟邪留下的那些字句。她的手掌抵着冰冷的玻璃護罩,吃力的辨認着雲荒上古的象形文字。那樣的……那樣的句子。辟邪,你從未曾對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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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帶上古玉的剎那、所有塵封的記憶全部蘇醒了——包括她在過去十年中、因為精神崩潰而失憶的那些片斷。

她終于記起了最後一夜、六點到十一點中間,她忘記掉的是什麽。

她忘記了自己曾愛過神……在生死交錯的那一瞬間、她無法逆轉自己的感情。

因為對于剎那間湧現的超越界限的感情感到恐懼,她的大腦自動的将那一段記憶遺忘。而辟邪也沒有再告訴她,她就這樣穿過了時空、帶着嶄新的不真實的記憶,在人世裏重生。她“生前”曾多次對他說:她不要逆了天意,她要過平靜安穩的生活。哪怕凡人生命在神袛看來不過一眨眼,她也要平靜安穩地過完那個眨眼的功夫。

所以,他就如她所願、永遠從她生命裏消失,給了她最平靜安逸的生活。

再也沒有雲荒,再也沒有神袛,再也沒有辟邪……她也不再是那一紙能驚天下、以個人之力延續整個大陸的沉音。織出的夢之華衣已經破碎,她跌落在塵世裏,安逸地生活,安靜地開花結果。一切,都如了她以前的意。

然而,命運不是那樣的。我們不曾認識的命運、它隐藏在水面以下,像深海中的魚。

那樣怯懦茍安的要求,真的是她心裏所希望的麽?

如果真是這樣希望的、她為何時刻心中有着一種“缺失”的感覺?如果能回到十年前,她一定會滿足于目前這樣事事順利的環境;可是,不行。曾經是織夢者的她,即使忘記了中間的過程,可現在那一顆心、已經再也回不去了。十年來,她看過多少世事變遷、興亡成敗……她再也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八歲的時候,為了一只香奈爾的包包就愉快地出賣了十年青春和創造力。

這個世界是不完整的,因為夢的另一半被遺失了。她多少夜曾在午夜驚醒,覺得自己生活的這個城市和摩天大樓、才是另一個醒不來的噩夢。她的渴望、她的夢想、她曾經自由飛翔的天空和羽翼,心靈的舒展和自由,都無法在這個灰沉冰冷的現實裏繼續。

她想她是錯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将對那個深愛她的神袛說:我的生命不過一瞬,那麽,我就只愛你那一瞬。她必不再恐懼什麽時空和力量的界限。

多少往事就如同潮水一樣在心中洶湧來去,她只覺一種刺心的長痛、卻喑啞無聲。

“沉音,沉音,不要哭啊……”忽然間,隐約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道,“我曾答應你、要讓你回到人世後的人生永遠安逸平靜。可以我之力,竟依然不能讓你一生歡愉。”

是誰?是誰再說話?……這般熟悉的聲音。

蕭音震驚地擡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頭頂上神袛的白玉雕像忽然睜開了眼睛,就這樣凝視着她,帶着熟悉莫名的沉靜溫和,開口安慰她。她猛然驚呼出來:“辟邪!”

不顧旁邊那一塊“珍貴文物、請勿觸摸”的标牌,她縱身撲過去抱住了石雕。

旭日初升的時候,蕭音急匆匆地趕在上班的路上。

朝陽照在身上,溫暖和煦,她在五色天光中眯起了眼睛,因為佩戴着古玉,她看到了無數以前看不到的神奇景象:天地之間,流蕩着晶瑩的光芒——那是無數小小的圓形東西在翻騰,飄蕩。那些小東西有着人的眼睛和嘴,卻沒手腳,吞吐着雲霧。她覺得可愛,伸出手去,然而光線微微一轉,那些小人忽然如氣泡般一個個迸裂、消失。

“辟邪,那是什麽?”蕭音詫異地問。

“那些也是神靈。”現出真身趕路的神袛靜靜地回答,“是最低一級的精靈,它們充斥在整個天地之間,吞入濁氣、吐出新的生命力,維持着天地的平衡。”

“啊?我以為神都是你和饕餮那樣子的。”蕭音看着一個個飄蕩的小人兒,詫異,“它們、它們一眨眼就死了!?”

“它們生命短暫,即使在人類看來、也只是一眨眼。”風在耳邊掠過,辟邪回答着她的疑問,“可短暫和永恒之間、也沒有什麽差別。”

那麽,在辟邪眼裏的她、是否和她眼裏的那些蜉蝣精靈一樣?蕭音微微一笑,伸出手抱住了那只大狗的脖子,輕輕嘆了口氣。那是從未有過的安寧和幸福。

“快些,快些!”伏在辟邪背上,看着腳下浮雲不斷掠過,蕭音卻是在抓狂,“我上班要遲到了!啊,完了,我還穿着昨天的衣服,要被同事嘲笑的——你先送我回家!”

她抓着辟邪的耳朵,将下颔抵在神獸頂心上,催促。

辟邪加快了腳步,一縱千裏,腳下浮雲散開、繁華的大都市已經在眼前。

摩天樓裏,生活着蝼蟻般的忙忙碌碌的人類——或許,以後他就要寄居在這個鋼筋水泥的叢林裏,湮沒入這樣的塵世。或者當一個小販,或者當一個公務員,或者當一個花匠。

不過,這樣也好……雖然沒有了雲荒,他還有沉音,還有沉音心中的夢和歡樂。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國——原本,守護着雲荒,還是守護着一個凡人女子,并沒有多少差別吧?只要他能感到充實和愉悅。

“該死的丫頭,怎麽轉頭人影都不見了?”吃完早飯的館長在林立的文物展品中尋找了大半天,卻看不到女兒的影子,納悶,“難道一聲不響就跑去上課了?也沒見那個丫頭這麽用功呀!”

忽然,館長的眼睛被一件東西所吸引——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一眼看去,展廳中心的雲荒神袛雕塑臺基上,那一排排象形文字悄然改變了,隐約間他忽然看懂了上面镌刻着的奇形怪狀的文字,長短縱橫、那神袛塑像高臺上刻着的、竟然是一首遠古的詩歌:

噫籲嚱!

誰設紀元?

宇宙洪荒幾千年?

蠶叢魚凫可能诠?

拂拭殘碑當怆然!

長路浩浩兮、淚湲湲!

水滴石穿玄武岩,

枯草長風猛悄然:

時光恒透體,

思如水綿延。

萬古雲荒兮 老平原,

煮幹滄海兮 種桑田;

黃沙漫漫生我側,

積毀劫灰沒汝肩。

象形文字兮、锲甲骨,

楔形文字些、泥板湮,

未曾通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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