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約定~ (3)

,而大佔上風的,看來很正常的是

人多勢衆的一方。艾裏的表現也差得離譜,竟毫無還手之力,片刻

間,已經被揍得遍體鱗傷。

塔瓦等人不由目瞪口呆,也忘了上前幫忙。

莫瑞啐了一口,暗笑自己剛才竟會把這種膿包當成了對手,雲霓果

然無人!随後扯起滄霓向外走去。

眼看滄霓要被帶走,塔瓦登時急紅了眼,豁出命向莫瑞撲去!情急

之下,力量竟然大增,沖過莫瑞的手下,揪住莫瑞将他推倒,兩人

滾在地上扭打起來。莫瑞的功夫雖比塔瓦強上不少,但此等貼身肉

搏讓莫瑞有力使不出,再加上塔瓦情急拼命力量驚人,連牙齒都用

上了,莫瑞竟打得大是狼狽。兩人翻來滾去,莫瑞的手下怕誤傷他,

也不敢插手。

看到塔瓦為救自己這般拼命,滄霓露出感動之色,随即将感動化為

行動,趁莫瑞手下一片混亂之際,掙紮抛開,抄起一把拖把便向那

幫壞傢夥報仇雪恨去了。

滄霓是雲霓的支柱,她如果被搶走,大家都要散夥了,所以團中所

有人不管能不能打的,全都一擁而上,圍毆莫瑞的手下。連老大年

紀的滄雲都拿着根椅腿,東一下西一下地放冷箭。雲霓群情激憤,

又是人多勢衆,那幾個手下只覺得四面都是棍子,掃帚等傢夥毫不

客氣地向自己敲來,哪裏招架得過來?

雲霓的團員們開始還在發抖,打了片刻,竟是越打越痛快,越打越

解氣,手法力道純熟不少,一時間莫瑞一夥都毫無還手之力,被修

理得灰頭土臉。

帳篷中觀衆早走得乾乾淨淨,偌大的地方裏兩邊的人混戰成一片,

只有從那幾個兇漢手下被解救出來的艾裏靜靜地坐在地上發呆。

「自己現在可真是徹頭徹尾的廢人了!」艾裏低聲自語道,神色間

一片慘然。

剛才就在他想出劍的剎那,湧上心頭的不是戰意,不是必勝的信

心,而是那一戰中自己對魔王毫無反抗之力的場面。被魔王如同貓

捉老鼠般肆意戲弄時的屈辱和恐懼感,眼睜睜看着修雅死在眼前時

的悲憤和無力感壓得他無法動彈,興不起抵抗之心。那一刻他緊緊

握住劍柄,卻無法出鞘,只能咬牙忍受着那些原本對自己來說根本

不值一提的莽漢的拳腳。

那一戰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當他想動武時便再度發紅,發

燙,令他連一根指頭都無法移動。

等他在雲霓其他人的喝罵聲中回過神來時,正看到莫瑞一夥狼狽向

門口逃竄去。

臨到門前,莫瑞還不忘停步回身惡狠狠地撂下一句︰「我會回來

的!下次我的幾百號弟兄們絕不會放過你們!」随即被一堆西紅

柿、爛菜幫子打得抱頭鼠竄而去。

「呸!你以為你是施瓦辛格啊!」滄霓拍拍手,意猶未盡地罵道。

「呃……誰是施瓦辛格?」

好在除了塔瓦鼻青臉腫外,雲霓的人都沒有受多大的傷。看着塔瓦

的傷勢,滄霓的神色複雜,又象是難過又象是欣慰。不過場子一片

混亂,滄霓沒時間說什麽,就忙着和滄雲一起安排大家收拾打掃帳

篷中一地被砸爛的東西。諸事安排停當,滄霓望了一眼還呆呆坐在

地上的艾裏,叫了雲霓中的醫生查克一起走了過來。

「查克,你給艾裏治治傷。」沉吟了一下,對艾裏道︰「艾裏你……

明天開始你扮演小醜就好,不用當保安了。」

滄霓這麽安排,自是為了艾裏好,見他武功低微便在這時候安排他

做較安全的差使,但對艾裏來說,卻成了莫大的諷刺。以凱曼第一

劍士的身份,竟只能夠格扮演博觀衆一笑的小醜!艾裏不語,嘴邊

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忽然醒悟到滄霓的語意,一驚之下艾裏提高了聲音︰「難道你明天

竟還打算照常演出?!」

「那是當然。」滄霓的回答亦是同樣高聲,充滿堅定。

其他人聽到他們的話聲,紛紛聚攏過來。

「你瘋了嗎?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那個傢夥手底下不是有上百號

人嗎?應該趁現在趕在莫瑞的人還沒有布置好前離開托比克!」

「但是我們已經售出了今後五天的票,票既然已售出,當然要演完

才能走!」

「把錢退回去!只要人沒事,還怕今後沒有機會賺嗎?」現在已無

法用武技保護他們的艾裏真的急了,大聲吼道。單靠這二三十號

人,根本無法抵擋上百號流氓!

「不是錢的問題!」滄霓更大聲地吼了回去。随後深吸一口氣,讓

語氣和緩下來。

「那些觀衆是因為想看我們的演出而買票的,除非我死了,任何事

情都不能成為我取消演出的理由。」聲音雖和緩下來,但卻遠比大

吼大叫更顯堅定。

滄霓看向艾裏,黑眸中閃動着的感謝令他動容,道︰「多謝你為我

擔心,艾裏你武技不行,身體又剛恢複,還是趁現在走吧?我不想

你因為我的固執受牽連。」

「……果然是個率真單純的人啊!将舞臺視為生命,其他的便都不

放在心上了。」意識到這一點,艾裏嘆一口氣,不再試圖改變滄霓

的想法。既然大家都同意,本來最不在乎生死的自己為什麽要反對

呢?就陪着他們,看看明天的情況究竟會演變成怎樣吧!

「你也知道你固執……反正我也沒地方去。雖然我沒什麽能力,還

是想留下來看看能不能幫你做些什麽吧。」

滄霓開心地笑了,轉向其他人,「你們的看法呢?」

「……」帳篷中沉靜了片刻後,突然炸開了鍋。

「霓老大和艾裏看來有戲!」

「剛才很有患難見真情的感覺哦……」

「老大,不要啊——我一直都對你……」發出慘叫的當然是塔瓦

了,不過沒人理會他。

「是啊,是啊!這一次難道老大由表及裏,因為對外貌的欣賞而開

始動了真情?」

「喂,喂,‘由表及裏’不是用在這裏吧?」

……

回答很熱烈——只是都偏離了重點。

「果然是物以類聚啊!」艾裏挫敗地垂下頭,「一群沒有緊張感的

傢夥……」

大家對他和滄霓的臆測更令他哭笑不得。雖然相處久了,他漸漸習

慣了甚至可以說開始欣賞雲霓這群人的率直的生活方式,但多年來

所受嚴謹刻板的貴族教養,令他覺得自己和這些人間存在着一層無

形的隔膜,無法完全融入其中。對于雲霓之首滄霓,他的态度與其

說愛慕,倒更像是敬而遠之,雖然今晚她的舞蹈令艾裏對她刮目相

看,但也遠不到愛慕的程度。

「大家安靜!」滄雲适時地顯示了管理人的威嚴,制止了這片混

亂。「滄霓是問你們對莫瑞這件事有什麽打算?」

「這有什麽好問的!不管霓老大說什麽,我們當然跟随到底啦!」

所有人都沒有多加思索,理所當然地大聲回答道。

「那麽就這麽決定了,明天開始大家要小心行事啊!」

是夜,莫瑞無暇睡覺,忙于調遣人手布置在托比克城的各條出路

上,防止雲霓雜藝團趁夜逃走;而雲霓駐地的帳篷中,應該居於弱

勢的一方,除了為這群樂觀的傢夥明天的命運擔心的艾裏和為着自

己幻滅的戀情而傷心的塔瓦外,其他人卻都睡得四平八穩。

雖然雲霓雜藝團按照滄霓的意思,決定繼續原定的演出,但是起碼

的防範還是有做的。需要的東西由團中的年輕男子結隊採購,其餘

的人留守雲霓的範圍中戒備,保護滄霓。

然而第二天竟平靜得出奇,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這份仿佛暴風雨前

的平靜,令人更加緊張,這天雲霓中不少人都向查克醫生要胃藥。

表現如常的只有兩人,滄霓仍是象平時一樣為演出前的準備忙來忙

去,而艾裏自昨天後便又恢複了往常對身外的事情漠不在意的樣

子,甚至神色更加頹喪陰沉。

入夜時分,雲霓的大帳篷中又是如昨天般燈火明亮,樂聲悠揚,看

來表演很快便将開始。雖然昨天的表演在結束時出現了騷擾,但是

觀衆并沒有什麽減少。一般市民對結果并不了解,見雲霓繼續表演

便以為事情已經過去,完全沒想到在平靜表面下隐藏着激流。

演出開始前,用油彩畫出笑臉的雲霓的小醜們來到觀衆席中,作出

各種搞笑動作博取着觀衆的笑聲。而一個坐在母親膝上的小女孩指

着其中的一個,對母親說道︰「媽媽,那個小醜好奇怪啊!」

母親認真一看,那個小醜果然和別的不一樣。他的動作呆滞,雖然

畫着笑臉,但是真正的神情卻是沉郁至極,看着非但無法令人有開

心,反而有種極為悲哀灰暗的感覺。

此時,後臺也有一雙流露出擔心之色的明眸凝注在這個小醜身上。

「奶奶……我有些擔心艾裏。」此時,滄霓在後臺皺眉看着艾裏的

表現,對身後的滄雲說道。「他似乎有着很傷心的過去啊!和雲霓

中其他人不一樣,總是神色陰郁,就算他偶爾露出笑容,也依然給

人一種悲傷的感覺。」

「你不用太擔心。」調整着琴弦的滄雲悠然道,飽經滄桑的臉上有

着明悟一切的通達。「那個年輕人就像是只迷途的雄獅,雖然一時

陷入迷惑,但終會振作起來的……」雖然不知艾裏的來歷,但流浪

多年練就得過人眼力告訴她,這個頹喪的年青人一旦振作起來,必

定能如翺翔天際的蒼鷹般傲視衆生,甚至對雲霓中如自己這樣的平

凡人來說,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世界的人。

「……不行!這樣笑得像哭一樣的小醜,會吓到觀衆的!我得說說

他去!」滄霓一撩幕布,向艾裏走去,完全沒有理解滄雲的話。她

一心挂念的,仍是雲霓的演出水平。

看着滄霓急急行去的背影,滄雲苦笑着搖搖頭。雖然是自己的孫

女,但滄霓對表演傾注的熱情,仍是時常出乎她的意料。

将艾裏叫到偏僻角落,滄霓開始教訓艾裏。(在門口守衛的塔瓦看

到這一幕,瞬間石化成了雕像……)

「艾裏,你現在是小醜!小醜!」雖然平時的滄霓常常看着艾裏發

癡,但現在的她不留半點情面。「小醜就是要給人帶去歡笑,而你

這是什麽表情?!死神嗎?」

然而下一句話中的谄媚便破壞了剛才的威嚴。「雖然你平時這樣酷

酷的表情是很好看啦,但是在扮演小醜時拜托你笑一點好不好?」

「可是我就是笑不出來啊……」艾裏低聲說道。

怎能笑得出來呢?

過去的他不必取悅任何人,也習慣了對一切都保持漠然,而近日發

生的一切,帶他初次體會到世間的美好和溫情的人的逝去,深信不

疑了十多年的對武的信念的崩潰,甚至連那些武技都已失去,而現

在更淪落至只能扮演小醜的境地,這些事足以令他完全崩潰。他有

一萬個哭的理由,卻沒有一個笑的理由,哪裏能笑得出來?

見他仍是老樣子,滄霓拖起他的手走到幕布後,指着觀衆道︰「你

看着他們。你現在不是為了自己而笑,而是為了他們。他們之所以

買票來到這裏,都是為了尋找歡樂,而我們的責任便是滿足他們。」

她轉過身,直視艾裏,雙眸如黑寶石璀璨生輝。「所以不管你有多

麽傷心的事,在表演時都應該抛開。因為這一刻你不再是艾裏,而

是一個要帶給他們快樂的小醜。做你現在該做的事,不要被過去羁

絆。」

「現在該做的事?」艾裏的心中似乎有什麽被這句話觸動了,陷入

了沉思。片刻後,他應道︰「……好的,我會盡力。」

重新回到臺前的艾裏,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的思緒趕出腦海,努力

擠出了自封魔之戰後的第一個笑容,與前排的小孩們嬉戲着。

漸漸地,艾裏緊繃的身心放松了下來。看着孩子們天真無憂的笑

臉,艾裏似乎看到了自己已經失去了很久的東西。曾幾何時,自己

也曾這般無憂無慮,只是為了一點簡單的事而笑得心花怒放呢?也

許被這種歡樂感染,艾裏漸漸卸下了自傲,忘卻了心中的傷痛,笑

容由生澀僵硬變得自然。

他終於稱職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逗得孩子們開懷大笑。絕對沒有

人能想到,眼前這個親切可愛的小醜,竟會是威名赫赫的冷酷劍

士。而艾裏多日來被重荷壓得透不過氣的心似乎也輕快了起來。

「做你現在該做的事,不要被過去羁絆。」扮演着小醜該有的樣子,

他心中卻在翻來覆去地回味着這句話。

「不被過去羁絆……」那麽因自己而導致不可彌補的過錯,可以就

此抛在腦後嗎?

「做現在該做的事……」自己今後究竟該做什麽,為什麽而活呢?

此時入口處出現一陣小小的騷動,一下子進來了四五十人,一馬當

先走在前頭的正是莫瑞,後面的看來全是他帶來的手下。這夥人個

個一臉兇相,滿口粗言穢語,讓後排的觀衆人人側目。

難道他打算現在就動手嗎?守衛在那裏的塔瓦等人握緊衣下藏好

的兵刃,戒備地瞪着走進來的這群人。

認出了塔瓦就是昨天與自己扭打的人,莫瑞盯着他的三角眼射出陰

寒的光芒,而塔瓦的眼神同樣不善,兩人都拽緊了拳頭,局勢似乎

一觸即發。周圍的人感到了這股濃濃的火藥味紛紛走避。在場的人

都噤了聲,把目光焦點投注到了這裏,帳篷內頓時只剩歡快的樂聲

孤單的演奏着,卻反襯得氣氛更加緊張。

然而,莫瑞卻只是獰惡地瞪着塔瓦,一路走到到前排坐下,卻沒有

任何行動。

原先雲霓派人拜會他們時,贈送了莫瑞不少每場演出的票,此刻他

們這夥人雖個個惡形惡狀,但也沒有太出格之處。而他們這麽多

人,雲霓明顯居于劣勢,莫瑞不發難,雲霓的人也不想先挑起事端,

只能提心吊膽地戒備着,猜想着他們究竟打着什麽主意。

莫瑞突然認出了扮演小醜的艾裏,與身邊的人嘀咕了幾句,一群人

便爆發出一陣狂笑,想必是在嘲笑昨天被打得慘兮兮的艾裏。嚣張

的笑聲讓雲霓的人紛紛皺眉,又無可奈何。

艾裏也只能充耳不聞,默默忍耐着。現在的自己沒有教訓這幫流氓

的能力,便不能為雲霓惹麻煩。這對從前心高氣傲的他來說,簡直

是無法想象的,而經過了這麽多事後,這點侮辱對他已不算什麽

了。

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表演中莫瑞一夥居然還算安分,雖然不時起

哄幾聲,但并沒有什麽大動作。觀衆很快忘了莫瑞那幫傢夥的存

在,投入到精彩的節目中去。

然而對雲霓的人來說,摸不清莫瑞何時會暴起發難,又會造成怎樣

慘重的後果,已足以令他們的神經緊繃得快斷了。戒備着莫瑞一夥

人的團員,雖然沒有動,整場下來卻已緊張得汗濕了背上的衣物,

而在臺上表演的,也不時有人出現小小失誤。只有中心人物滄霓,

對臺下虎視耽耽的莫瑞視若無睹,仍是全心投入表演中,沉浸在她

自己一方世界裏。

可是直到衆人捱到演出結束,莫瑞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就此揚長

而去。

「這傢夥到底在弄什麽玄虛?」站在艾裏身邊的塔瓦把汗涔涔的手

心在褲管上擦了又擦,忍不住嘟囔道。

他性子爽直,心裏向來存不住事。昨晚因為艾裏和滄霓的事睡不

着,就幹脆把艾裏也挖了出來問了個明白。知道艾裏确實和滄霓實

在沒有什麽後,他便能坦然面對艾裏了。(他原打算若是艾裏和滄

霓在一起的話,他便去浪跡天涯的。不過筆者認為他這種粗壯憨直

的人,實在不适合「為愛浪跡天涯」的浪漫故事,就……)依他的

性子,要打就打,實在受不了這麽不明不白的情況。

「是貓在捉弄老鼠啊……」艾裏輕聲自語道。有恃無恐的莫瑞想從

精神上折磨雲霓,讓大家崩潰吧?

「什麽?」塔瓦沒聽明白。

然而接下來的三天裏,莫瑞的行動便為艾裏的話做了注釋。

雲霓的成員圍坐在表演用的大帳篷中,大眼瞪着小眼。

今日一大早,他們便發現莫瑞的人在雲霓的駐地外徘徊。此後更不

時發現器物被破壞,或有貓狗的屍體被扔到駐地上,莫瑞用這種方

式顯示着他有随時将雲霓摧毀的實力,卻并不急于采取實質性的行

動。這種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感覺令雲霓中的人們惶惶不安。為

了防止有人受到傷害,大家便都聚集到了大帳篷中。

坐在入口的艾裏從懸挂的布簾縫中向外望去,不意外地又在遠處看

到了徘徊着的三五成群的流氓,收回眼光,掃過帳篷中雲霓團員一

張張沒精打采的臉,終於無力地垂至地面。

「若是還有原先的武技,這些混混根本不算什麽,很輕易就可以解

決掉令大家煩惱的這些禍首,然而現在的自己卻只能和他們一樣龜

縮在這裏無能為力。」艾裏懊惱地想。由絕頂的強者淪落為待宰的

羔羊,令他的情緒也十分低落。

空曠的帳篷中一片靜默,被圍困着的人們只好圍坐在帳中無所事

事,更加萎靡不振。夜晚表演時這個帳篷中雖然燈火輝煌,喧嚣熱

鬧,但現在對比着外面的碧空陽光,卻更顯得陰暗幽閉,這片沉重

的氛圍如塊大石般壓得人幾乎要無法呼吸。

塔瓦幾次霍然站起,想沖出去和莫瑞明刀明槍地拼了,但瞄瞄滄

霓,卻還是忍了下來。所有人中,只有滄雲滄霓神色如常,滄雲還

在咪咪笑,滄霓仍是瞅着艾裏發呆。

「咚……」驀地,清亮的琴聲響起,如一束陽光照進黑暗的角落般

劃開了這片死寂。

艾裏擡起頭,見是滄雲拿出琴,調了調弦,開始彈起一首音律奇特

的曲子,而滄霓應和着曼聲吟唱。天廬大陸上通用的是凱曼王國的

語言,而滄霓此時卻是用一種少有的異族語言在歌唱着。

這首曲子音調簡單,卻有種行雲流水的流暢感覺。滄霓的嗓音也算

不上有多曼妙優美,但轉折反複間,卻透出一股灑脫不羁,無拘無

束之意。雖然在座的沒有人聽得懂她的歌詞,但都被她歌中的意境

感染,心情為之一松,仿佛搬開了壓在胸口的大石,透出了一口氣

般松快。

聽着這首歌,衆人心中湧起了一股豪氣。盡管帳篷內依然陰暗,黑

幫依然層層環伺,但人們的心境已大不一樣,便如身處漂浮於波濤

洶湧的江心的一葉小舟般,雖然危機四伏,卻亦有種乘風破浪的豪

情。

一曲奏罷,大家呼出口氣,開始談笑起來。

艾裏卻對這首歌産生了好奇,向身旁的滄雲問道︰「這是什麽歌?

唱的是什麽?」

「……」滄雲沉吟了一下,笑道︰「這是我們雲族的民謠,滄霓剛

才用的是雲族的語言。」

「雲族?」

「難怪滄雲滄霓的名字外貌和一般人不同啊……」艾裏頓時想起來

了。帝都拉寇迪雲集了天廬上許多種族的人,艾裏也知道雲族的一

些情況。雲族是個人數不多,能歌善舞的民族。在很早以前,因為

歷史的原因,他們喪失了國土,從此後其族人多四處流浪表演。

「這首歌就是我們雲族自古以來浪跡天涯時彈唱的歌謠,歌詞大意

是這樣的。」

「天際之雲,無羁無束,任飛揚;

由他狂風摧卷,随意皆成風景,自逍遙……」

「意思是我們雲族的人如天上的雲一樣,沒有任何束縛,不管發生

了什麽事,處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能随遇而安,好好把握眼前這

一刻,活出最美好的人生。」

「把握眼前這一刻?」艾裏心頭一震,仿佛抓住了什麽,卻又說不

上來。他左手無意識地抓着身下的坐墊,陷入了沉思,也就沒有留

意到滄霓臉上的古怪神情。

「是啊,對我們來說,生活的意義就是追求歡樂。而每個人都只有

一次生命,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如果無法改變現狀,就不要把生命

浪費在懊悔,抱怨甚至自暴自棄這類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上,而是

更要抓緊生命裏的每一瞬間做自己想做的事,體味這天地間的美

好,快樂地活下去。」

滄雲看着天邊的雲彩,爬滿皺紋的雙眼滿溢着長者的智慧。「時間

逝去不會重來,便如一個巨大的車輪在我們身後滾動着,驅趕着我

們在人生的路上向前奔去。

雖然在奔跑中,我們可能丢失一些心愛的東西,但時間的巨輪讓我

們無暇去尋找回來,只能向前看,試圖在這條路上收集更多甜美的

果實。」

「如果過去讓我們痛苦,就索性忘掉!不能為了丢失的東西痛哭而

錯過了眼前可以摘取到的果實,這就是我們雲族的信念。」

艾裏又是一震,手中捏着的布角在他無意識地緊握下瞬間化成了齑

粉,而他并不自知。

原先的艾德瑞克以為只要擁有絕世的武技,就能做到自己想要的一

切。武,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追求。然而那一戰,對一切的無能為

力,卻徹底擊碎了他的信念,更令他陷入時刻吞噬他身心的痛苦之

中。此時迷惘和痛苦雙重折磨下的艾裏,便如一個真空帶,而滄雲

所描述的生活方式不僅能填補他的空白,更讓他看到了一絲擺脫苦

痛的希望,頓時如一道閃電般照亮了艾裏的心,讓他陷入了沉思。

自己現在不正是為了過去痛哭着,而完全看不見眼前的一切嗎?難

道要這樣活在痛悔中結束一生嗎?這樣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嗎?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無能導致了修雅犧牲,怎能當作什麽事都不曾

發生過?哪裏能說忘掉就忘掉?

然而,「體味天地間的美好……」這不也正是修雅以前想教會自己

的嗎?但是現在的自己,如行屍走肉般,對一切失去了感覺,怎能

體會得到呢?

各種想法在他腦海中沖撞着,激蕩着。盡管他認同了滄雲的話,但

是這份內疚和悔恨糾纏了自己這麽久,原先的悔疚不可能如此輕易

地輕易地抛開。腦海中一片混亂的他,沒有在意臉色古怪的滄霓偷

偷将滄雲拉到了角落。

「奶奶,不過是‘三只老虎,三只老虎’的兒歌,你瞎掰了這麽一

大串做什麽?」不想破壞滄雲剛才的智者形象,滄霓用雲族的語言

與她竊竊私語道。

「呵呵,直接說出來有些沒面子嘛!就把我們雲族的族訓頂上去

了,反正也沒有說錯。」滄雲笑眯眯地回答,眼光向艾裏瞟去。

如果自己的這番話能幫助這個年輕人振作起來就好了……

直到晚上收拾東西時,滄霓才發現那成套的坐墊其中一只莫名其妙

地少了一角,大為心疼。當然,沒有人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此後的兩日裏每日都有莫瑞的人圍聚在雲霓的駐地外,每晚的表

演,莫瑞都帶着大批手下按時報到。雖然他始終沒有挑明了與雲霓

發生争鬥,但類似破壞器物,演出時對女演員毛手毛腳等等的挑釁

行為從未間斷。托比克看來果然由莫瑞一手遮天,對他們的所作所

為,官府沒有任何幹涉。

雖然那天滄雲滄霓的歌曲令大家振奮了起來,但這情緒卻很難保持

下去。那些低劣行為像榔頭一樣終日敲打着雲霓團員的神經,令他

們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無法松懈。眼見雲霓的防範對莫瑞的破壞

起不了任何作用,雲霓索性放棄了任何守備,只是默默忍受下去,

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最終有一件事來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僵

持。

然而這般隐藏着重重危機的平靜,遠比危機本身更令人不安,給雲

霓成員們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因為莫瑞的圍困,為了安全起見,雲

霓的人只好終日聚集在駐地內,更令人郁悶得要發狂。一直處在緊

繃狀态下的人們,多數迅速顯出了疲态,而有的脾氣變得更為暴

躁,口角不時發生,甚至升格至拳腳相加。

對這一切,滄霓雖然努力掩飾,但漸漸憔悴下來的容色還是洩露了

她的憂心忡忡。而塔瓦雖是火爆性子,這一次卻出奇地沒有如其他

人般顯出暴躁,時常看着滄霓陷入了深思。

對雲霓的人來說,這幾天是度日如年,而對一般人來說,時光還是

按着它自己的步伐向前邁進着。轉眼雲霓雜藝團在托比克的第五場

演出已經順利結束,按照他們原先的預定,明天的演出結束後,第

二天他們就将離開這個城市。

然而在莫瑞的虎視耽耽下,雲霓是否能安然離開托比克卻是個未知

數。

已是夜深時分,艾裏還在為了明天雲霓将面臨什麽樣的命運而憂

心,無法入眠。

此時帳篷外一點「沙」的一聲,不過是如落葉般輕微的聲響,但艾

裏雖無法和人戰鬥,但功力修為仍在,這點聲音便立時引起了他的

注意。懷疑是莫瑞的人潛了進來,他迅速起身拿起劍向帳外看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輕手輕腳地從另外一個帳篷中鑽了出來,明亮的月

光下清晰地照出了他的面目,卻是塔瓦。只見他身着一身輕便的黑

衣,身配長劍,向四周留戀地環視了一眼,平時溫和的臉上現出決

然之色,便欲向駐地外行去。

突然肩上被人輕拍了一下,塔瓦大驚,幸虧還記得不能驚醒旁人,

才沒有嚷出聲。回身一看,卻是艾裏,便作出噤聲的手勢。艾裏會

意,将他拉到離衆人休息之處較遠的地方。略一思索,他已猜到塔

瓦的想法,低聲問道︰「難道你要去行刺莫瑞?」

塔瓦點頭承認。

「笨蛋!你那點功夫能頂什麽事!這是雲霓面臨的危機,等明天表

演結束後全雲霓的人共同面對,勝算還比較大!」看到塔瓦這麽沖

動地铤而走險,艾裏忍不住有些着急,話語間多了幾分火氣。然而

他心中有些奇怪,這幾天塔瓦反常地表現得冷靜,怎會早不行動,

遲不行動,偏偏選在這時候去偷襲呢?這不大可能是因為一時沖

動。

「不去不行啊!」塔瓦因為壓抑而沙啞的聲音透出憂急,「對表演

的執着,對觀衆的責任感讓霓老大不能一走了之,但是這只是她個

人的想法。以她的性格,不會讓大家為了自己的想法而面對這樣的

危險的!所以在明天表演結束後,滄霓一定會以自己為代價換取我

們大家的平安離去!」

艾裏一驚。「那麽你就打算趕在今晚去行刺?」

「前幾日我已經探聽到了莫瑞的住所。他不會想到被他壓制得毫無

反抗之力的雲霓竟有人膽敢主動殺到他的老巢,那裏的防禦應該不

會很嚴密的!如果今晚能得手,明天他的幫派中便會陷入混亂,雲

霓也可以趁此離開吧。」

「應該……」暫且不理會其中的水分,艾裏繼續問道︰「如果莫瑞

的繼任者為了确保地位,要為莫瑞複仇呢?那時雲霓的處境會更危

險的!」

塔瓦淡淡一笑,「如果真是這樣,那時只要我出去,這件事也可就

此了解了。」

「……」艾裏不知如何說了,現在說什麽都阻止不了他了。看來塔

瓦果然對滄霓用情極深。雖然且不說以他的功夫去行刺能有多少成

功的可能,就算成功,他又有多少逃過莫瑞手下的複仇的可能,對

他來說,如果自己的犧牲能保護滄霓,只要一分希望,他也會賭上

自己的性命吧?

「不準去!」從暗處閃出一條窈窕的身影攔在兩人身前,取代艾裏

出聲阻止塔瓦。

認出來人,塔瓦大驚。艾裏雖已注意到那裏的呼吸聲,但這呼吸較

短促,聽來不似身懷武技,便以為是其他無法入眠的團員,卻沒想

到那身影竟是一個最不應該聽到這番話的人——滄霓。

滄霓的棕發映射着月光散發着柔和的光澤,或許是月色柔化了她平

時明豔耀目的臉龐,此刻夜風中盈盈而立的她顯出一種似水的溫柔

和脆弱。她的黑眸瑩瑩生輝,似泛着水光,而眸光中透出的,卻是

堅定的意志。

看着這樣一雙眸子,艾裏的心突然劇烈一跳。

然而這雙常常看着艾裏的眼睛,這次看着的并不是他。滄霓凝視着

塔瓦,片刻後垂下眼睑,似在掩飾內心的波動,而塔瓦卻被她的溫

柔眼光迷醉了,只懂傻愣愣地站着。

「你怎麽會在這?你不是總是說『演出前一定要睡好,天塌下來都

要當被蓋繼續睡!』嗎?」手足無措的塔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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