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助餐廳（1）
“我的客人全都是魔鬼。”
胖乎乎的張老板用指節敲了敲桌面，表情略有些扭曲：“你們知道魔鬼是個什麽意思嗎？”
作為一個自助餐廳的老板，他本來想走平民實惠路線，人均價格放低到了四十九一位——
“水果沙拉，從西瓜到芒果，他們能跟水泥工似的在碟子上轉着圈砌出一個塔出來，然後全部吃掉！”
張老板伸手一指旁邊的另一條線：“排骨和叉燒肉，還有焖燒鴨，甭管一天做出多少鍋出來，端多少他們吃多少！”
他生怕桌子對面的人不信，從秘書手裏拿出兩沓賬單：“就開業三個月，虧得我褲子都快沒了，不信你們看看這個流水對賬！”
一對夫婦坐在他的對面，穿着打扮都斯文而又講究。
那男人穿着森綠色棒球外套配深咖色馬丁靴，推了推眼鏡道：“确定是吃完的，不是浪費完的？”
旁邊的女人随手攏了下西裝外套，瞥了眼餐廳裏的環境：“裝修的還挺上檔次的。”
“真沒騙你們，全是吃完的——”張老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起身帶着他們看這附近的環境：“我一開始，那是想走供應海鮮牛排的高檔次自助餐廳，價格都定的是一百四十九，但開了兩個星期都沒什麽人來，索性就自降檔次放低水準，菜也往食堂大鍋飯那個方向靠。”
來這兒的都是大學生和小白領，這自助餐廳在商場以東有好幾棟寫字樓，以西稍遠一點有大學城，他老張本來也不差這點錢，手頭好些個産業都進賬漂亮的很，就今年跟風盤了個地兒開了個自助餐廳，碰了一鼻子的灰。
關于來這的這些個大學生有多能吃，他一開始還不信，以為是店裏的小夥計做假賬騙他。
直到有天他自己摸進來看，才真正見識到了什麽叫‘扶着牆進，扶着牆出’。
根據老張先生坐在隔壁桌聽到的第一耳朵資料，這些個學生在進店之前，輕則不吃早飯，重則餓一天甚至兩天，就為了來這啃豬蹄子啃排骨。
這原價49塊的飯錢，在團購之後便宜到了40塊，往往都是一群人呼朋引伴過來吃，吃到天荒地老，吃到世界末日——
飲料要少喝，水果甜點能不碰也盡量不碰，重點就是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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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就一個活蹦亂跳的男大學生，能幹掉三盤豬蹄四盤雞鴨魚肉亂拼，打着嗝喝點汽水啤酒再吃炸雞翅炸排骨，主食更是碰都不碰。
萬一到了周末，一群大學生跟鬼子進村似的沖進來，那廚房裏專門料理葷菜的那幾個師傅能忙斷了腰。
“我後來特意學其他餐廳，不僅要收防浪費的押金，還限時。”張老板一臉痛心疾首：“每天我這餐廳人都擠得滿滿當當，就是沒有錢進賬。”
“侄女兒啊——我的好侄女兒，你幫我看看呗，這該怎麽個法子整改啊。”
尹弦看了眼已經晃悠到了廚房的老公，轉身看向她的張大舅舅。
“改也很好改，”她想了想，問道：“你是想改到收支平衡，還是改到日進鬥金？”
張老板啞然失笑，一臉的不相信：“就這麽個情況，我還想多賺錢？”
“看你願意再投資多少，”尹弦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你這個餐廳的地段實在是太好了，我覺得日流水的極限是十萬到二十萬。”
旁邊幫忙端茶倒水的服務生面面相觑，心想這女人是不是瘋了。
樓下那麽豪華的日料店，聽說日流水才兩三萬上下，而且成本也高的不行——
見過會吹牛比的，沒見過這麽能吹的！
沒想到那老張一聽這話，反而整個人都精神了。
“侄女兒啊，我就知道這事能成！”他特意給她續了杯熱茶，壓低聲音道：“你看你張大舅舅開了這麽多店了，舍不得盤這餐廳是有原因的。”
這聚榮會自助餐廳，不僅是在黃金商區的購物中心裏，樓下五十米就是地鐵出口，人流量大到根本不用做宣傳。
他做高端自助也虧錢，做低端自助也虧錢，到最後就是心裏不服，梗着這一口氣想較勁下去了——憑什麽自己拿了這麽一手好牌，就是賺不到錢？！
交談之際，那男人又出現在了廚房門口揮了揮手，示意尹弦過去一趟。
等尹弦一走，旁邊的小跟班就湊了過來，一臉的将信将疑：“老板，這兩人什麽來頭啊……那女的信口開河到這種地步，你也信啊？”
還四十萬呢，這餐廳賠本了三個月，是他他就轉讓做點別的去了！
張老板搖了搖頭，沉聲道：“聽說過月耀園嗎？”
“就是在全國各地開別墅園區的那個？”
“聽說過漱仙樓嗎？”
“知道知道！特高檔的連鎖餐廳，那些個網紅全跑進去吃飯自拍來着！”
“聽說過曜光風投嗎？”
“……金融圈的？沒聽說過，不是，張老板，你跟我提這些是想說啥啊。”
“我說的這些，”大胖子看向廚房，慢悠悠道：“都是這對小夫妻的。”
所有人沉默了幾秒鐘。
他們本來以為張老板已經很有錢了——
在時都，從咖啡館到電影院，張老板手上的投資能吃喝玩樂一條龍。
可他那看起來才二三十歲的侄女，居然是這些個怪物産業的老板娘？！
“那……那個男的，就是殊元集團的總裁嗎。”旁邊有人小聲道：“他怎麽還有空來這啊。”
張老板瞪了他一眼，涼涼道：“老子現在把前三十集都跟你講一遍？”
那服務生瞬間縮了回去，不敢吭聲了。
恰在這時，那對夫妻一起從廚房過來，顯然在某些事情上達成了一致。
老張一看見尹弦又滿臉堆着笑，拉了把凳子示意她坐着說。
尹弦也沒有推辭，她玩着手上的鹿角扳指，慢條斯理道：“大舅，事情咱一條條的解決。”
“這第一條，最好是炒了這主廚。”她的眼睛裏有種奇異的光澤，就好像看過劇本的主演一樣，把一切事情的走向都已握在掌中。
這餐廳高不成低不就，從菜品來看都是有原因的。
旁邊的廚子一聽見這話，臉都白了。
他顧不上什麽身份不身份的，撈起袖子來怒氣沖沖道：“就四十塊錢的菜，你們吃的還是剩下來的冷盤，憑什麽就這麽講！說的好像就你懂做菜！”
“我們這麽說。”尹弦似乎根本沒聽見他的辯駁，依舊看着旁邊候着的舅舅：“如果菜品再差點，你們店就完全沒有人來了。”
現在的這餐廳，是完全在用些肉菜在留客人，留下他們的不是口感和飽足感，僅僅只是葷肉本身而已。
換句話說，這些學生們肯來，完全只是因為菜品的實際價值高于入場價值，吃足夠多的肉對他們而言就回本了。
“無論是放油還是放鹽的方式，都很像在做豬食。”她身後的那位先生一臉同情：“我大概知道你們的牛排被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自助餐廳不管是個什麽主題，食物和菜品的質量都頗為重要。
客人可能吃不出來腌制後的肉類是否新鮮，可菜肴的好吃與否，會直接決定他們是否會做回頭客。
而廉價菜品如果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甚至是讓他們忍不住吃下很多，昂貴菜品的消耗速度也會得到平衡，成本也可以被進一步的保護。
“嚯，你們這些有錢人懂個屁！”那廚子氣勢洶洶的撐着腰道：“好吃的不便宜，便宜的不好吃！這是改不了的事情——有本事你給我做一個！”
有錢人先生推了推銀邊眼鏡，笑的慢條斯理：“好啊。”
他今天本來就是陪老婆過來玩的，露一手也沒什麽。
“舅啊，你有口福了。”尹弦撐着下巴道：“漱漱是米其林三星廚師。”
作者有話要說： 財神在上，開門大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