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母子都是活雷鋒
陸春歸不由得吸了一下鼻子，問道，“你家煮的什麽好東西呀？”
“地瓜。”
沈青岩揭開鍋蓋，頓時熱氣騰騰，他用勺子從中撈出了兩個地瓜，放到大海碗裏，端到陸春歸面前。陸春歸此時已顧不上矜持，她餓壞了，家裏頭辦喪事，衆人的眼睛除了盯着她的錢，就是想逼她出嫁換錢，根本就沒有人操心做飯的事。
不過這也是大多數普通人家辦喪事的規矩，一般事主都不會去操心做飯的事情，家裏死了人不是應該哭得死去活來茶飯不思嗎，哪裏還顧得上做飯？一般都是前來幫忙的親戚朋友之類，幫忙做了點飯食，然後勸着人吃下去。
陸家前來吊唁的人不少，也不知是不是不齒于陸家急于賣女的作派，等把人下葬了，竟然沒有人主動幫忙打理廚房裏的事務，讓陸家人都給吃上飯。
陸春歸好不容易解決了錢的事情，本就是想着搞點吃的，這會兒正像是想磕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伸手就去抓地瓜。
“燙”！沈青岩提醒她，陸春歸這才悻悻然縮回了爪子，兩眼不舍地看着那個地瓜。
她很久沒有看到這種品種的地瓜了，她死之前，市面上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這種地瓜，最常見到的就是各種富含硒地瓜、手指地瓜、紫地瓜等等，可無論是什麽花樣的地瓜，都沒有了從前那種地瓜的甜。
陸春歸凝視地瓜的眼神是那麽熱烈執着，沈青岩眯了眯眼，撿起一個，吹了吹，又換到另一只手上，再鼓起嘴巴吹了吹。
陸春歸也拿起來一個，地瓜到了手上卻是出奇地燙，她趕緊丢開手，一臉迷惑地看着少年，從他的神情看不出他手中的地瓜居然有那麽燙啊？
“你手裏的不燙？”陸春歸忍不住問。
“燙，當然燙！你別學我！”沈青岩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眉頭皺了皺，“你別心急，馬上就好了。”
他嘴裏說着話，手上并不停，利落地把地瓜的皮剝了，掰成兩半，又對着吹了吹，這才遞到陸春歸面前，“給！快點吃吧。”
陸春歸不客氣，拿起來就吃，一入口，頓時覺得全身都舒服得不得了。
她以極快的速度吃完了一個，少年的手裏就及時伸到了她跟前，一個被剝好了皮的誘人地瓜躺在他手心中。
少年的手，瘦削、幹淨；少年的臉，面目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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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春歸不由得又晃了下神。這人對她也太好了吧？總覺得是不是有什麽目的，可是他的眼神如此純淨，似乎就是單純地請她吃地瓜，又能有什麽目的呢？
陸春歸咽了下口水，把地瓜接了過來，繼續啃。
原主可惜了啊，有個人對她那麽好。倒是便宜了自己，一穿越過來就享受起這種待遇，雖然在陸家沒人關心她，可這個少年關心她，就已經很好了啊。
嗯，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只是吃頓飯而已。看他也就十五六的年紀，一般來說這個年紀的小男生，腦子還單純得很，還沒有開竅呢。
“我給你盛碗湯。”不知道什麽時候，沈青岩端了一碗湯站到了她面前。
陸春歸受寵若驚。
這個小朋友也太貼心了點吧。簡直是，簡直是超級暖男。他對她那麽好，又是剝地瓜皮又是送湯喝的，真的只是單純地叫她吃點東西嗎？
陸春歸默默接過碗，眼角餘光又掃了少年的臉一下。
她現在看清楚了，少年的眼睛，跟前世亡夫的眼睛并不相像。
相像的只是那股專注地看着她的眼神。
換成了別的少女，被沈青岩這樣目不轉睛地看着，或許會有點害羞，但陸春歸可不會，一個老太太會臉紅？別開玩笑了。
即使換了副皮子，裏面仍然是一顆老太太的心，什麽滄桑人世沒有經歷過，哪裏會被少年的一個眼神就吓住。
她淡定地在沈青鹽的目光注視下吃完了三個地瓜，喝了一頓特別香甜的酸菜湯。
地瓜配上飄着幾星油花的酸菜湯，真是人間美味。
陸春歸吃得心滿意足。
沈青岩看得十分滿意。
陸春歸還是那麽漂亮耀眼，但是仿佛哪裏與以前不一樣了。在陸家靈堂，他就發現她似乎與以前哪裏不一樣了，可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
要說性子變了嗎，似乎也沒有改變太大，還是那麽剛硬。陸家的二丫頭，一直以性子暴烈聞名于村裏。
可今天的陸春歸除了剛硬，還會像溫言軟語地說話，清亮的眼眸閃着淚珠，撲閃的睫毛像一根根柔軟的觸角，可以觸碰到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海康叔才剛倒下，屍體還停放在屋子裏，他的親人就要逼着他的親女兒出嫁給一個打得老婆寧願自盡的男人。
于是在陸春歸說請大家夥湊錢幫她家度過難關，湊的錢她以後都會還的時候，他一沖動，就自告奮勇擔起了記賬的工作。
事後沈青岩自己都有些詫異，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麽要幫她，他平日裏不是這樣出風頭的人。可能，只是因為那樣溫言軟語的陸青歸，柔弱而又堅決，讓他好像看見了一只無助的迷路小狗，就想把它給帶回家。
現在，他不僅僅是想，而是真的把她給帶回家了。還看着她吃完了三個地瓜，看着她那滿足的神情，沈青岩就覺得自己心裏的什麽地方，似乎被只小貓抓了一下，心裏癢癢的，可卻又怪舒服的。
陸青歸直到吃飽喝足了，才想起來沈青岩一個都還沒吃，淨顧着給她剝地瓜皮、端酸菜湯了。再老的臉，這回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怎麽不吃啊？這地瓜真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好多年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地瓜了。”
前世六十歲才辭世的陸青歸，出生在上世紀的五十年代末，也經歷過一段物資匮乏、經濟落後、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
當日子好起來以後，陸青歸偶爾心血來潮，想嘗下地瓜憶苦思甜，卻發現找不到記憶裏那些品種的地瓜了，取而代之的是五花八門的地瓜品種，名頭自然都是吹得十分的好，可嘗到嘴裏，始終缺了當年的香甜。
因此陸青歸說好多年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地瓜，那确實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沈青岩十分了然地點點頭，“人餓極了，吃什麽都好吃。”
陸青歸頓時真切地感受到了代溝。
她覺得地瓜好吃是因為真的特別好吃，而不是因為餓了才覺得好吃。她又不是餓死鬼投胎來的，雖然很餓但也還沒有到饑不擇食的程度。
“你也吃點，我們就趕緊走吧。”陸青歸還惦記着出去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事。穿越過來她只在送葬時出門了一下，連村子都沒出，對這個時代了解得太少了。
她好不容易說服陸阿公和陸二嬸，讓自己的兜裏揣了些錢，這些錢，就當做是她以後做事的本錢了。至于要做什麽事，總得到外頭去考察一番，可不能蹲在一個小漁村裏頭就盲目做了決定。
沈青岩搖搖頭，“我不餓，我們走吧。”
陸春歸有些疑惑，“真的不餓？”
“真的不餓。”
陸春歸探頭一看，鍋裏只剩下三個地瓜了。得，她一來，就把別人家煮的口糧吃掉了半。陸青歸有些不好意思了，正想說兩句，眼角掃到一個看起來年近四十的婦人站在堂屋門口，似乎臉色不虞地看着他們。
她估摸着這人是沈青岩的母親，不禁脖子一縮，看到沈青岩已經邁步往廚房外走，她也就趕緊目不斜視地跟着走出去，假裝完全沒有看到那個堂屋裏的婦人。
太不好意思了，這樣不請自來，吃掉了別人家口糧的一半，她都不知道怎麽跟人打招呼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村口走去，陸青歸不認得路，就故意落在了後面，走了一小段路，陸青歸突然間想起來，剛才是沈青岩說他餓了，要回去吃點東西再走的。
可結果呢，嘴裏說餓的人一滴水都沒喝，她把別人家東西吃掉了一半。
陸春歸沉默不下去了，“那個，我真是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吃太多了，把你的份給吃掉了，害得你都沒有東西吃。”
沈青岩走在前面的腳步頓了頓，“沒有的事，那些地瓜本來就是煮給你的。”
“啊？怎麽會？”
“因為你沒吃飯啊，所以我媽就煮了些地瓜。”
陸春歸驚詫了，“你媽？你媽怎麽知道我沒吃飯？她是活神仙嗎？”
還是她不吃一頓飯，就全都寫在臉上，讓人一看就是沒有吃飯的？那也不對啊，她除了送葬，一直都在屋裏呢。
沈青岩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不是。她看你家煙囪沒冒煙，想着你家這個情況估計也沒人做飯，索性就做了些。”
“啊。原來如此。”陸春歸松了口氣，她還以為沈青岩的媽是活神仙呢，那說不定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穿越過來的老鬼了。
“你媽真好。”松了口氣的陸春歸趕緊說道，“你們可真是母子倆，你好，你媽更好。等我從鎮子上回來，再去跟你媽道謝。”
沈青岩不禁脫口而出，“可，可千萬別！”
“怎麽了？”陸春歸很是詫異，這對母子真是活雷鋒啊，為別人做好事都不要別人謝謝一聲的。
沈青岩呆了呆，耳根突然間紅了。
他沒有告訴陸春歸，其實是他盯着陸家煙囪看冒不冒煙的。
還有，煮那些地瓜的不是他媽，而是他。
作者有話說：
今天除夕啦
祝所有的小可愛們春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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