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怼村長(入v通知) (1)
“我怎麽會亂說?”老頭氣哼哼地指着院子裏的青木頭,“這可不是人贓俱獲嗎?要不是偷柴賊, 這根木頭是從哪裏來的, 難不成是你們陸家自己種的?”
陸二嬸順着老頭的手指看到了院子裏的木頭,吓了一跳, 她想起來了, 這根木頭是陸春歸扛進來的,當時她被氣着了, 都沒注意到這根木頭,現在才發現這木頭上有人為砍斷的痕跡。
好你個陸春歸呀!拿了把大砍刀, 果然給家裏招來禍事了!
“現在被我抓到了, 你們還有什麽想說的嗎?承認了,那就跟我們大隊部吧!”老村長嚴肅地說,“我要在大隊部開個大會,終于把那可惡的偷柴賊給抓到了!陸二嬸,你快點交待, 這木頭是誰扛回來的?”
看着一臉嚴肅, 明顯要把事情給搞大的老村長, 陸二嬸想也不想就把陸春歸給推出來擋搶了, “老村長,你看這都是我們家春歸不懂事,你給看看怎麽辦,就從輕處罰好吧?她年紀小, 不懂事, 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會去偷柴。”
陸二嬸轉臉又罵陸春歸, “春歸,你可長本事了,別說你連這木頭是你扛回來的你都忘記了吧?現在村長找來了,你看你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跟我走吧,等大會開完了,你該賠多少錢就得賠多少錢。對了,我說陸二嬸,這事兒你可不能全推到一個孩子身上,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麽,她不懂事,也是你們這些當家的沒有好好管,罰款也得你們家出。”
啥?罰款還要自己出?
陸二嬸不服氣,“明明是春歸扛回來的木頭,我也沒叫她這麽做,這是她一個做錯了事,為啥要讓我出罰款?老村長,你可不能這麽多啊,這誰的債,就應該記在誰的頭上。”
老村長斜着眼睛看着陸二嬸,“要分開?沒聽說過哪家把還沒出門的閨女給分家出去的。你家閨女跟你又沒分家,她的債,自然得你這個當阿媽的來還。”
陸春歸聽到這裏心裏一動,分家,要是有分家這回事,她也願意分家啊!她連忙湊上來問,“老爺爺,您是村長?我阿媽想讓我自個兒還債,她八成是想分家吧。村長爺爺,你看怎麽樣才能把我從這個家裏給分出去?”
老村長愕然看着陸春歸,“你這個丫頭是不是傻了?腦子有問題?沒出嫁的閨女怎麽分家?不分家!咱們這村裏還沒有過這先例!再說了分家了你拿什麽養活你自己?你別聽你阿媽胡說,真是個傻孩子。”
老村長搖了搖頭,“你們家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春歸你這丫頭是不容易,但是一碼歸一碼,你去偷了村集體的木頭,這我就不能放過你,大會得開,村民們的損失你也得照賠。”
陸春歸一聽分家無望,略有些失望,“村長爺爺,您可不能胡說,這木頭是我扛回來的沒錯,但這不是偷的,是我撿的,這是無主之物。我們靠山吃山,祖祖輩輩都撿山林裏的柴禾燒火做飯。要說我是偷柴賊,那咱們全村人可不都成了偷柴賊了?村長爺爺你說是不是?”
“當然不是!”老村長可不同意,“你要是去撿柴,我不會當你是賊。可是你看看這木頭的另一頭,這可是刀子砍的,是刀子砍的!要是臺風刮斷的,你撿回來也就撿了,也沒人會說你什麽。你就不應該動刀子砍斷,這一動刀子,性質就不一樣!好好的樹你動刀子砍了,不是偷是什麽? ”
陸春歸反問道,“那如果不是我們砍斷的呢?如果是別人砍斷了,我們撿回來的呢?那村長爺爺你應該去找真正的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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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長你身上,就由着你一個人說是吧?你說不是你砍斷的,就不是你砍斷的?那要是別人砍斷的,人家為啥不把這木頭拖回家去,而是你們把這木頭給拖回來了呢?”老村長不會輕易相信陸春歸的話,“這兩天林子裏好多樹都被人砍斷了!就想混水摸魚,想趁着臺風天,多弄點木頭!這不是破壞集體財物嗎?你知道這棵樹長到這麽大,要花多少年時間嗎?”
說完老村長長嘆了一聲,“好了,小姑娘你也別再說了,也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抓到你了,這木頭就在你家裏,你非說不是你砍的,那我就召集村民開個會,你到大夥兒面前去證明不是你砍的吧?”
“村長爺爺,我沒法證明不是我砍的,可你也沒法證明是我砍的對不對?你也沒現場抓到人,就憑這院子裏我們撿回來的一根木頭,就這樣認定我是偷柴賊,這樣也不公平吧,村長爺爺?你這樣指認我是偷柴賊,那不是便宜了真正的偷柴賊嗎?”
“好了,你不要再巧嘴了,再說出花來我也不信你。”老村長此時心裏已經動搖了,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疑對象,要知道他這兩天都快跑斷腿了,都沒有抓到一個偷木頭的賊,這會兒見着一個,就想着可以完成任務了,哪裏肯輕易放棄?
陸春歸同樣不會輕易放棄,不是她做的事情,別想随意安到她的頭上,“村長爺爺,那你剛才還說,這兩天林子裏好多樹都被人砍了,那如果我是那個砍樹的人,我家裏肯定有很多木頭對不對?村長爺爺,那你就查一查看一看,我家裏根本就沒有別的木頭了,真的只有這一根!真正的偷柴賊還躲着呢,村長爺爺你不去抓真正的賊,卻要在這裏欺負一個小姑娘嗎?”
老村長背着手,在院子裏踱步。院子裏不大,堆柴禾的地方可以說是一目了然,陸家院子裏只剩下幾根可憐的手指粗細的灌木枝條,除此之外就是剛挑回來還在擔子上的柴禾,那裏還有什麽別的木頭?
此時老村長已經知道自己大概率上是抓錯人了,他要抓的是這兩天偷偷砍木頭的賊,林子裏已經砍倒了不少木頭了,做為村長,他得把這個趁着惡劣天氣就想混水摸魚的大壞蛋給找出來。
而眼前的小姑娘……多半是無辜的。
可讓他這麽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向個小姑娘承認自己抓錯了,那也是萬萬不能的,那樣的話他這個村長的威嚴何在?以後還怎麽號令村裏的人,讓村裏人信服他?
他可不能連個小姑娘都對付不了。
這老村長姓邱,叫邱海生,也是村裏的人精了,幾年前靠着欺騙上一任村長邱海堂支持,這才當上了村長。原本說好是讓他當一屆就下來的,但邱海生一過上了當官的瘾,哪裏還肯下來,因此跟邱海堂就反目成仇了。
這些是題外話,只因邱海生是靠着欺騙才當上的村長,在村裏的名望人脈遠遠不及原村長邱海堂。人是越缺什麽就越想什麽,邱海生在村裏越是沒有名望,就越是想有點名望,越是想幹出點名堂來,好叫村民們看看,他邱海生一點都不比邱海堂差!甚至幹得比邱海生還要好!
這次村裏出了盜木事件,好好的海防林,被人這裏砍倒了一棵樹,那裏砍倒了一棵樹。這還得了,他們大安村就在海邊,這大安村的村民之所以能夠在海邊生養不息,多年來沒有出現過像別的漁村那種水淹全村的事件,全仗着海邊的這些木麻黃樹林。
現在居然有人趁着臺風,為了點繩頭小利就砍村裏的木柴,這不是在挖大安村的根嗎?村裏開了緊急會議,邱海生在會議上把話說得那叫一個當當響,甭管那伐木賊藏得多深,他邱海生也把他給揪出來!
可是,他深入潛出在村口和林子裏潛伏走訪了兩天,揪出來的賊卻是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看她唇紅齒白、眉眼生輝的樣子,硬說她是賊,他信了,可別人信嗎?
邱海生以前沒怎麽接觸過陸春歸,只聽說陸家的三丫頭脾氣火爆是個惹不得的小辣椒,可現在看來,脾氣暴不暴不太确定,他确定的是陸春歸生了一張巧嘴。
要開大會讓自己辯解,這話拿去吓吓別的小姑娘還行,拿來吓陸春歸,好像一點作用都沒有啊,說不定她還更興奮,有了說理的地方了。
邱海生心裏舉棋不定,就這麽認錯吧面子上也太過不去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說道 ,“這樣吧,你要是害怕,不敢跟我去開會,那就賠點錢,嗯,就賠個兩塊吧,這件事情我念在你年紀小不懂事,我就不追究了。”
“兩塊錢?”陸春歸心裏老大不樂意,昨天陸阿公說要是能撿一車柴,才能賣個幾毛錢。這根木頭只有碗口粗,這算不上是成材的木頭,又做不了家具房梁,只能當柴燒。
當柴燒的木頭能值幾個錢,當柴燒的木頭就得按當柴燒的價格賠,不對,按理說也不應該賠。
“村長爺爺,你沒有親眼見到我砍木頭,怎麽就給我定了罪,還讓我賠錢呢?你這樣做,讓真正的賊逍遙法外,有損您的威望啊。這樣,既然您說這木頭是村集體的,那我就把這木頭給還回去,這樣村裏的財物也沒有受到損失,也就不需要我賠償,您看這樣可以吧?”
邱海生看陸春歸侃侃而談,一點腆腼害怕都沒有,不禁想起村裏人這兩天議論紛紛的陸家三丫頭借錢葬父的事情。
還真是個硬脾氣的小丫頭啊!可他也決不能空手而歸。
“你呀,你說得輕巧,村裏的財物怎麽沒有受到損失了?要是這樹沒有被砍下來,這會兒還好好地長着呢!你說受不受損失?所以,這錢,你家還是得賠!”
陸春歸和邱海生理論的當口,陸二嬸開始還能摻合兩句,到了後來她已經全然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了。陸春歸不是厲害嗎,那就讓她自己解決去!
而陸春喜、陸春燕只有發呆看着的份,連陸鑫都不鬧着要姐姐們馬上去摘野果子了,他認命地從那串黑中透青的黑鬼子中摘了一顆來吃,皺皺眉頭,很酸,還有點生澀,不好吃,但他又摘一顆來吃。
二姐好厲害啊,敢和村長爺爺叫板!
陸鑫小小的心裏隐約生出了一股對強者的崇拜。
陸春歸跟老村長理論了半天,見這人還是不松口,她也開始惱了,畢竟她可不是什麽十幾歲不懂事的小丫頭,骨子裏她可是一個見多識廣的老太太,見的世面可比眼前這什麽村長多多了。她起初好言好語,只不過是不想多惹事非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這老頭子一直咬着不松口,陸春歸可沒有耐心再跟他磨下去了,他是吃定了陸家沒人,人善任人欺?在她陸春歸的字典裏,可沒有被人随意欺負這個詞。
陸春歸提高了聲音,“村長爺爺,別說你只是個村長,根本就沒有資格給人定罪;哪怕是公安也不能給人随意定罪,還得經過公訴,經過檢察院,認定人證物證,這才敢給人定罪判刑。”
陸春歸聲音一提高,氣勢就不一樣了,“就好比我在路邊撿到個錢包,你說錢包是你的,可以,我可以把錢包還給你;但你不能因為我撿到個錢包,就非得說我是個賊,對不對?更不能在我把錢包還給你之後,你還想要賠償。村長爺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我把木頭還回去了,你還想要賠償,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邱海生被陸春歸這番理論說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回不上話來。
好像是這樣,別人撿到錢包,不能憑這便說人家是偷的啊!要是撿了個錢包就被當成賊,那這換成誰也不服啊!
可是砍木頭的事,村裏歷來都是這麽處理的,你既然擡了木頭回家,那肯定得罰錢,不罰錢的話,人人都到林子裏吹木頭當柴燒,幾年過去,這林子都要禿了,林子都要沙化了,一沙化,大安村就不存在了。
陸春燕聽得很是興奮,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村長被陸春歸說得啞口無言,她差點都要鼓起掌來。二姐好厲害啊!二姐怎麽變得這麽聰明啊?以前都得靠發脾氣罵人,現在她一句話都沒罵,就把村長說得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了。
咦,二姐不是摔傻了嗎,看來她沒有摔傻,只是把以前的事情給摔忘了啊!
陸春燕正疑惑着,陸春歸這樣到底算是摔傻了還是摔得更聰明了,她要不要也去爬樹效仿一下,就聽到陸春歸繼續說道,“按道理講,我撿到錢包還給失主,失主應該感謝我才是。人家那些招領啓事裏都說了,若能歸還,必有重酬。”
邱海生都已經後悔跟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理論得太多了,她越是說,他越是覺得好像是自己的錯。再聽到這句話,邱海生簡直不能置信,“你啥意思?你這意思是,合着我還應該給你錢,酬謝你了?”
陸春歸笑眯眯地說道,“村長爺爺,你看看這木頭這麽粗,你再看看我一個小姑娘,費了老大勁幫您把這木頭大老軟地扛回來,連水都沒顧上喝一口,您說辛不辛苦?我幫您省了多少事啊?你難道不應該謝謝我?”
邱海生已經被陸春歸癫倒黑白的本事氣懵了,他完全沒想到這小姑娘的嘴巴這麽厲害,早知道就不跟她浪費口水了。他年紀一把的老村長,還鬥不過一個黃毛丫頭?這不是讓人看笑話麽?可偏偏陸春歸說得好像還真是那麽一回事兒,邱海生差點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酬謝她了。
“不過,報酬什麽的,我就不要村長爺爺的了,都是一個村的人,鄉裏鄉親的,我就是給村長爺爺搭把手,扛了根木頭回來,哪裏好意思要什麽報酬呢。不過,村長爺爺您要是心疼我扛木頭辛苦,願意補償我兩塊錢,我也不會拒絕的。”
陸春歸還是笑眯眯地,看到老頭子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毫無還擊之力,她感到十分暢快。
老頭子不要仗着年紀大有點權勢就想欺負人,男人想跟女人鬥嘴理論,那完全是用自己的短處去和別人的長處吧,只有一敗塗地的份兒。
“你,你……你伶牙俐齒也沒有用,反正這木頭是在你家院子裏,這錢你就得賠!你要是賠不起兩塊錢,起碼一塊也行吧?總不能白扛木頭回來了?”
“喲,村長爺爺您這就耍起無賴啦,我都說過了不用你給報酬的嘛,我就當白給你扛木頭回來了。反正,你也沒抓着我砍木頭,也就不能定我的罪,非得要我賠償對不對?想要我賠錢,你先得證明木頭是我砍的啊!你能證明嗎?”
陸春歸現在是豁出去,咄咄逼人了。要是這村長能幫她分家出去,為了前途她會忍讓幾分。可這老頭子像瘋狗一樣咬緊了就是不放,非得讓她賠錢。
賠兩塊錢事小,問題是賠錢等于承認自己是偷柴賊,就是那個可惡的伐木人。這個黑鍋,陸春歸是堅決不會背的,所以,哪怕是跟村長對着幹,她也得豁出去對着幹了,誰讓這不長眼的老頭非得給她扣一頂偷柴賊的帽子呢?
“你證明不了,那就請回吧,不用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村長爺爺。我也沒有空陪你啊。”陸春歸覺得說到這裏就夠了,反正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她是賊的,她壓根就沒有做過的事情她為什麽要認啊。
陸春歸轉頭不理睬邱海生了,開始詢問陸二嬸在家給她們煮了什麽好吃的,她外出砍柴回來已經很累了。
陸二嬸先胡亂點了點頭,她被陸春歸怒怼老村長的場面震到了,春歸也太能說了吧,黑的都讓她說成白的了,本來應該她賠錢的事,都讓她說成村長應該倒給她錢了。
偏偏她的道理聽起來還真是那麽回事,失主當然應該給拾到錢包的人酬勞啊,所以老村長還真應該給陸春歸錢?
陸二嬸覺得陸春歸變得她都快不認識了,簡直成了個陌生人,還是個有能力的陌生人。
陸春歸一問煮飯沒有,她下意識地就點頭,然後就想起來了其實她還沒煮飯,就連連搖頭,“我在家帶着娃兒,我怎麽做飯?就等着你們回來做!春歸,你還不……”
陸二嬸本想說“你還不快點去做飯,”話到嘴邊硬是打了個彎就回肚子裏去了,嘴皮子動了幾下,就成了“你還不快點去歇息。”
陸二嬸很懊惱,很想打自己的嘴巴,她為啥怕自己的女兒呢,陸春歸是她生的,她怕啥?陸春歸再厲害,也得喊她一聲阿媽啊!
不對,她現在已經不願意喊了,還說自己不像個當阿媽的呢,陸二嬸一想到這就快氣死了,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陸春歸轉眼看陸春喜,“大姐,你看我說得沒錯吧,撿柴回來還得自己做飯吃,我們的阿媽可真是好阿媽。我頭還疼着,我睡覺去了!”
陸二嬸的臉色更難看了。可又沒法反駁,她确實是還沒煮飯。
要是放以前,陸二嬸肯定要怼一句回去,“生你們養你們,你連做個飯都要呱呱叫呢?”
可現在陸二嬸有些發怵,陸春歸的嘴皮子太厲害了,她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陸春歸說得啞口無言,那會影響她在幾個孩子眼裏的形象。老村長現在還在這裏,她又不好當着別人的面打孩子,就算想打,陸春歸不像以前了,現在還會躲,想打她也不一定打得到。
老村長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陸春歸也太不把他當一回事了吧,事情還沒解決,她就想吃飯睡覺去?在大安村,他還沒遇到過這麽不把他當一回事的人呢。
“你想這樣走可不行,木頭在你家,你就得證明樹不是你砍的!”老村長幾乎是咆哮着,他已經受夠了,雖然陸春歸用撿錢包來打比方,聽起來還是挺有道理的,但村長可不是想講道理的人,他只想別人聽他嘴裏的道理,而不想由自己去聽別人給他講大道理。
陸春歸沒理他,準備回房間去睡覺,卻聽得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來,“村長,我可以證明不是她砍的。”
陸春歸今天已經多次聽到這聲音了,她回頭一看,果然是沈青岩,雙手抱在胸前,朝她微微一笑。
少年的眼神清亮,嘴邊的弧線迷人,只這麽一笑,又這麽挺身而出,陸春歸不免有些胡思亂想。這副身體的桃花運也太旺了點,只可惜,她是不會對一個孩子有什麽少兒不宜的想法的。
“你要怎麽證明?”邱海生怒氣沖沖的。
沈青岩雙手一攤,“我就是人證,我證明這木頭是她撿到的。”
“不行,就光靠你那張嘴說?”老村長不以為然。
“還有物證。”沈青岩從陸春喜的擔子上取了一把刀,那只是一把薄薄的菜刀,“村長,你看看這木頭的痕跡,是這種刀可以砍出來的嗎?”
老村長不用接刀都知道,那根木頭上那切割整齊的痕跡,絕對不是這種菜刀可以造成的。
“這就是物證,她沒有大砍刀,砍不動木頭。村長,你要捉賊,就得抓真正的賊,不要胡亂找個小姑娘充數。”沈青岩又板着一副晚娘面孔教育邱海生。
邱海生的鼻子都快氣歪了,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出門竟然被一對少男少女欺負!
“你說物證就是物證啊,你怎麽知道她是不是把大砍刀藏在家裏了呢?”老村長很不高興,“這裏沒有你的事,你快走吧!”
陸春喜這時候突然挺直了腰,“村長,你不相信可以查啊,要是你能搜出來,那就算我們是偷柴賊!”
家裏就一把大砍刀,已經被沈青岩給借走了。
陸春喜真心不想幫陸春歸,可不幫她的話,陸春歸成了偷柴賊,那她是偷柴賊的共犯啊,畢竟她這個大姐當時是拍板了把木頭給拖回家的,而且一路上都是她扛的這根木頭,到了村口才換成陸春歸來扛的。
回村的這條路上也遇見了些人,村長要是真的追究起來,到時候這偷柴賊,她也脫不了幹系!
老村長一聽來了勁,“這可是你說的,找到大砍刀,你們就得承認是你們偷偷砍的木頭。”
大安村家家戶戶都要燒柴做飯,誰家裏還沒有一把大砍刀了?
村長信心滿滿地先把院子翻了個遍,連茅廁也不放過,可就是找不到大砍刀。
他不甘心,又去堂屋的門後、廚房的柴跺裏都翻了翻,這是農戶人家最常放大砍刀的位置,可只看到了一把菜刀。
不可能吧?最後,老頭子把目光落在了小院裏的那兩擔柴跺上。她們剛挑柴回來,也許大砍刀還沒來得及放好,還插在柴跺裏呢。
陸二嬸不錯眼地看着村長翻天翻地,她很清楚,大砍刀是陸春歸帶出去的。這木頭,八成就是陸春歸砍回來的。真是個惹禍精。
可是,任由他把柴堆都打開分散來看,仍然是一無所獲。
邱海生的臉都青了。難道是他真的弄錯了?肯定是他弄錯了,要不然怎麽找不到大砍刀呢?
現在只能說是陸春歸把別人砍倒不要的木頭給扛回家,就這個性質,還真沒法定她偷柴賊的罪。
沈青岩笑吟吟地盯着邱海生,“村長,人證物證都有,現在可以還春歸姐一個清白了吧?”
村長臉色鐵青,這兩娃,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
算了,老子自認倒黴,這賠償款不要了,這兩個一個比一個能說!
村長鐵青着臉轉身就走,他這張老臉真是擱不下了,居然被兩個小娃子給打敗了。
本來是板上釘釘的事,他雖然沒有抓到現行,可是陸家丫頭确實把木頭扛回了家,那就得繳納罰款。
這幾年,自他當上了村長,只要是臺風天出去抓人偷柴,從來沒有空手回家過的。
邱海生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為啥就沒理論過這兩個小娃娃。尤其是陸春歸那丫頭,要是她那撿錢包的那一套傳了出去,以後他別想再讓撿到木頭的村民交罰款了。
邱海生走了幾步就返回來,一言不發把那根木頭扛在肩膀上,黑着臉走了。
陸春歸笑眯眯地沖着他喊,“村長爺爺,慢走不送!”
邱海生的腳步邁得更快了,他決定以後繞着陸家走,沒事絕不從陸家門前過。
陸家這個小丫頭的口齒太伶俐了,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他得慶幸上一任老村長沒有陸春歸這樣厲害的嘴巴,不然任他籠絡人心的手段再厲害,他也坐不穩村長的位置。
看着邱海生有些灰溜溜地走了,陸春歸對沈青岩微微一笑,“謝謝你來作證。”
她這才明白在村口,沈青岩為什麽要借走她的大砍刀。
就好像是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似的。看來這個少年的心性,比尋常同齡人要成熟老成得多啊。
沈青岩觸到陸春歸望過來水盈盈的一雙眼睛,沒來由的就是臉上一熱,“碰巧路過。”
沈青岩心熱臉薄,作完了證就完成了任務,說完話也不敢久留,馬上就走了。
陸春喜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碰巧。
是啊,有那麽多的碰巧,碰巧看到陸春歸從樹上摔下來,碰巧看到她們撿了那根木頭,碰巧幫她們挑了柴,然後還碰巧給她們作了證,證實了她們的清白。
天底下哪裏有那麽多件碰巧的事?如果說這些全都是巧合,陸春喜是一點也不信的。
這些碰巧是一點點地證實,沈青岩是看上了陸春歸,而且他不愧是沈家的兒子,手段比別家的後生要高明得多。
別人家的後生都不敢直接和陸春歸說話,都傻裏傻氣地通過來陸家借東西來搭個讪見個面,他卻是光明正大地幫忙 又是幫挑柴又是送水還幫忙做證。
陸春喜心裏頗不是滋味,陸春歸怎麽就這麽好命,這種好命怎麽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呢?
沈青岩雖然實際年齡小了一點,但是他的外表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小。最主要的是他家裏有船。在這小漁村,有船的人家,就好比那地主,那可是吃喝不愁的啊!
有船的漁家,那生活比地主還要好過,地主還得靠天吃飯,老天爺不給臉,收成不好,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地主家哪怕是有餘糧,那也是素的,漁船人家就不一樣了。
你見過海裏會沒有魚的嗎?海裏的魚什麽時候都那麽多,只要你有船有網去捉它。而且人家那是魚,是硬菜,一籮筐的大米才能換得一斤魚。
陸春喜心裏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啊,但是她也沒有時間恨太久,因為她太累了,又餓又累,還得馬上做吃的。
陸春歸把村長給怼走了,就問陸海燕哪個是自己的房間,然後就自顧自地去睡覺了。
顧二嬸看着她這副作派,要不是陸春歸的容顏一點都沒變,她都快要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一點都不像以前的陸春歸。
陸二嬸也沒有那個膽子敢罵陸春歸懶,她給自己加油打了一整個早上的氣,打算像以前那樣好好修整一下陸春歸,然而村長一來,陸二嬸就洩氣了。
沒看到陸春歸那個厲害樣兒嗎?
以前的陸春歸只是潑辣,罵人聲音高,可沒啥道理,也沒有技術含量,沒人怕她的。
現在的陸春歸可不一樣,說話沒有帶一個髒字,聲音也不高,和和氣氣的,可就是把人怼得話都說不出一句來,沒看連老村長都鬥不過她,開始又是要拉她去開大會批判,又是要讓她賠償,結果灰溜溜只扛了木頭就跑了?
一向端着架子的村長,在陸春歸面前卻像個鬥敗的公雞一樣。
陸二嬸又是得意又是發怵,得意自己生的女兒這麽厲害,連村長都說不過她;發怵的也是這個女兒這麽厲害,以後可怎麽治得住這個女兒呀。看到陸春歸自顧自地喊着頭疼就去睡覺,陸二嬸想了想到底是沒敢像以前那樣罵她,只能是欺軟怕硬,讓陸春喜去做飯,陸春燕去掃地。
而陸鑫,只能是抱着那半熟不熟的黑鬼子慢慢地吃了,經過村長這一鬧,陸二嬸覺得現在有更重要事情去處理,也顧不上陸鑫的需求了,反正半熟不熟的黑鬼子其實還是可以将就着吃的。
陸二嬸跟着陸春喜進了廚房,問起陸春歸失憶的事。
“她真的是什麽都不記得了?”陸二嬸很是懷疑,“我看她這精神勁兒頭,一點也不像摔壞了的樣子啊,我覺得怎麽是越摔越聰明了?”
陸春喜點點頭,“她是從樹上摔下來就不動了,我當時吓死了,還以為她要死了呢。等她醒過來,就不認得我了,也不記得她是誰了。除了這個,我看她哪裏都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不對,好像是哪裏都不對勁。好像跟以前都不一樣了。”
那……陸二嬸想着,這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悄悄去找個人來看?
可經過了破四舊除迷信,仙婆們都已經洗手不幹老實參加勞動,想要去找個仙婆來看看,一時間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
陸二嬸很是發愁,有這麽個厲害女兒在,她想改嫁可不就更難了嗎?
那天陳大海求娶,陸春歸沖出來就嚷嚷決不讓她改嫁。
如果那時候的陸春歸嘴皮子有這麽厲害,那個陳大海說不定都不敢再來了。
陸二嬸發愁着發愁着,突然一喜,陸春歸失憶了,是不是也就是說陳大海先後求娶母女二人的事情就這麽翻篇了?
她問陸春喜,“你确定,她真的啥都忘記了?她還有啥記得的呀?”
“八成是啥都忘記了吧,你看她連自己睡哪間房都不知道。”陸春喜往竈裏塞了一把柴。
陸二嬸舒了一口氣,“要是真的啥都忘記了也好。”
陸春喜一臉驚訝地看着她,“阿媽,那要是她把那欠的賬賴了咋辦?那可是兩百多塊錢呀!”
陸二嬸心裏頭一緊,對呀,她怎麽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呢?
料理後事所欠下的錢,那都是陸春歸一手承擔了的。
“那她會不會是故意裝傻,想裝失憶,然後就賴賬?”陸二嬸又有了新的懷疑。
沒道理這一摔下來,其他地方都好好的,血也不見流一滴,人就啥都忘記了。
說啥都忘記也不對,就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可是說話做事比以前反倒更利索了。
“是不是裝的,那就看她會不會賴賬了。”
陸二嬸氣得要錘地,“她敢賴?她想賴,外頭那麽多人可不會讓她賴掉的。當初是她不肯嫁給陳大海,死活要借錢的。”
話是這麽說,外頭的人肯定得催債,可如果陸春歸死不承認,那這筆賬,最後還得落在陸家人頭上。除非陸二嬸抓緊了時間改嫁,走出陸家門改作別家婦,不然陸春歸借的這筆賬,跟她可是有着牽扯不清的關系 。
陸二嬸覺得頭痛極了,當時她應該強硬一點,硬逼着陸春歸嫁給了陳大海才是。
只是當時的情景,陸春歸尋死覓活的,她也不好強逼啊。
陸春歸的失憶立馬成為了陸家的頭等大事。
這麽大的一件事,可不是她一個婦人家能決定的,還得讓陸阿公給參與進來,好好說道這事怎麽辦。
于是,當陸春歸一覺醒來,便看到陸阿公、陸二嬸、陸春喜、陸春燕、陸鑫,一家人都齊整了,都在客廳裏等着她。
因為陸春歸現在變得口齒伶俐,陸二嬸心裏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