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分成
但讓沈青岩最高興的, 卻并不是賺到了錢。
最高興的, 是賺錢的過程。雖然陸春歸每次跟着她出海, 總會帶上陸春喜、陸春燕這兩個跟班,他極難有機會跟陸春歸獨處,但那不要緊, 只要能看見陸春歸就好。
每次出海歸來, 收成裏,總有兩成是屬于陸春歸的。
這個比例,倒不是沈青岩提出來的,而是陸春歸提出來的。借雞生蛋嘛, 她的金手指得借沈家的船才能發揮作用,但金手指也不是白用的,付出總得有回報。
但沈青岩不同意。
說來也奇怪, 只要陸春歸跟着他一起出海,每回都是大豐收,确實是滿載而歸, 而且都是又肥又大、品相極好、品種也好吃受歡迎的大魚。
沈青岩将這豐收都歸功于陸春歸,于是他提出來的比例是五五分成。
如果陸春歸不跟着上船, 那他們出海一次, 能抓到三四百斤魚, 就已經算是大豐收了;有時候只能網到幾十斤,甚至空手而歸, 連柴油錢都不夠。
而陸春歸去了, 最少的一次是抓到了七百多斤魚, 從來沒有空手而歸的時候。
那麽自然是五五分成更合理。
陸春歸當然高興啊,不過她也不貪,五五分成她感覺受之有愧。
每次出海,她只不過是動動嘴巴指了一下航行的路線而已,其他啥的都沒有幹。撒網捉魚這些活兒她都幹不來。
再說了每次上船,沈青岩那叫一個溫柔小意,什麽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準備好了,邊打牌邊磕瓜子吃零食吹海風的日子不要惬意。
如果這樣就拿走了出海一半的收入,陸春歸都覺得自己是周扒皮了,這樣分成太狠了。
合作是長期的,她現在沒船,以後存夠了錢能不能買船還是未知數呢,總之做人不能太貪心。
因此她把堅持把分成比例定在了兩成,就兩成也挺高了,每次出海大概三百塊左右的收入,她能拿六十左右。
說是出海,但是每次都走得不遠,沈青岩的規定是只走兩個鐘頭以內的航線,這樣萬一有什麽天氣突變,他們也能及時趕回來。
雖然也有收錄機,天天收聽着天氣預報,但是這天氣預報是不怎麽準,反正經常不靈。
沈青岩可不敢大意,因此一個月最多也就出海十幾次。
不過,十幾次已經夠春歸存下不少錢了。
最近陸春歸剛發展出一個愛好,那就是每天晚上數了錢,放好,然後才安心睡覺。
不同于前世,錢只是手機app裏的一個串數字,現在賺到的錢,是一張張大小不等的紙鈔,握在手中,有觸感有溫度,還有看着慢慢增厚的滿足感。
陸春歸很是喜歡這種數錢的感覺。這也是前世剛守寡時的毛病。
那時候亡夫剛去世,她一個人給他風光操辦完喪事,手頭別說餘錢,只有欠債。
人不能被錢逼死,既然欠了債,那就得努力還上。
她別無長物,唯有一雙手還算手巧,白天裏帶娃,晚上趁孩子睡了,就踩着縫紉車噠噠噠地縫制衣服。
給人做一條衣服,手工是一塊錢,一晚上她能縫好幾件衣服,也就掙了好幾塊。每天晚上數錢,算算第二天的開支,心裏頭是滿滿焦慮。
就這樣一點點地積累,終于把一雙兒女都養大了。再後來,人們花錢都不用現金了,她也退休了,也就沒有這種晚上數錢的愛好。
現在,重回到了這個時代,陸春歸當年的愛好,不知不覺間又露頭了。
與前世不同的是,她是滿懷喜悅地去數錢。
一千三百九十九。
現在是八月底了,這是她手頭的錢。
全都是現錢,放在一起,真不少。她沒有把錢存銀行,只是到銀行把零鈔換成了整鈔,放起來更方便一些。
這些錢,能做什麽呢?
她可以買船了嗎?
陸春歸搖搖頭,她現在才十五歲,不想做得太打眼。八十年代的治安還不是很好,破案率也不高。
她只需要做一個能掙點小錢的姑娘就行了。
船嘛,将來肯定是要買的。但不是現在,而且她現在這點錢,買船是不夠的,也沒有資格去買。
連買個自行車都要工業票的年代,她怎麽可能買得到船呢?
但有一件事,卻是迫切需要去做了。
這天出海歸來,分到了兩筐魚,陸春歸找了個人,把魚都給挑回了村裏。
一擔魚挑回了家,在家抽着旱煙的陸報國看着愣了,“春歸,你這回又是要鼓搗啥?你要賣魚?”
賣魚得到上面那些種地的村去賣啊,大安村是漁村,十戶裏有九戶是打魚為生的,這魚哪裏能賣得出去哦?
陸報國覺得陸春歸不可能那麽笨,他覺得可能是另有什麽玄機。
陸春歸笑了笑,“不是賣的,是送人的。”
正好陸二嬸從裏屋出來,聽到陸春歸要拿兩擔魚送人,她挑了挑眉,走到籮筐邊看了看那些肥美的魚,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什麽,你瘋了,買這麽多魚送人?這得花多少錢啊?”
這些魚起碼也是一毛多一斤,一筐魚起碼十幾塊錢,兩筐不就二十幾塊錢了麽?
陸春歸淡淡地說道,“阿媽,你有飯就吃飯,其它的事你就別張嘴,你管不着。”
那意思是你這張嘴管吃飯就行了!別管我的事!
陸春歸一點也不客氣的語氣把陸二嬸給氣着了,“我這是生了個什麽女兒喲,看看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陸報國在旁邊冷眼看着,陸春歸這孫女的脾性他已經摸清楚了,她就是這樣的,不喜歡的人,她是不會費精力去周旋,也不會給好臉色的。
陸二嬸一心改嫁,是寒了女兒們的心了。
若是放在以前,陸報國肯定會批評陸春歸幾句的,但現在,哪怕他腦子裏認同陸二嬸的話,他也只是看着,一句話沒說。
陸二嬸,“阿爸,你說句話,有錢也不是這麽砸的。春歸,我知道你賣油條掙了錢,雖然你掙的錢不給家裏,可也不能這樣給外人啊!”
陸春歸只當沒聽見,快步走到了屋裏,然後拿出來一個小本子。
陸二嬸看看陸報國,心裏罵了句老不死的,嘴上卻說道,“阿爸,春歸要這把些魚都送人,咋不送給田姑呢?田姑家離這裏近,要不我就拿二十斤去給田姑吧。”
陸二嬸嘴裏的田姑,是陸報國的二女兒陸海田,就嫁到了鄰村。
陸報國心頭一動,然而想想陸春歸的臭臉和那張利嘴,他決定還是算了。
現在家裏吃吃喝喝全都是陸春歸在供,他可不想得罪她。即使要送魚給海田,那也得看陸春歸的意思。
不過只怕是希望渺茫,陸春歸對陸二嬸的話是置若罔聞,只低頭在小本子上寫寫劃劃,寫了幾個字,就走到院子裏去叫陸鑫。
陸鑫正在院外玩耍,聽到呼喚就連蹦帶跳地跑進了院子裏,“二姐,你叫我?”
“嘩,這麽多的魚!”
“陸鑫,你去把大姐和三姐都叫回來,今天我們要去還債。”
啊?還債?
陸春喜和春燕兩人是去挑水了,最近天旱水荒,村裏就兩口井,一個村東邊一個村西邊,兩人是分別排隊挑水去了。
陸鑫應了聲好,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陸二嬸不敢置信地問,“還債?你要還啥債?你掙到兩百塊錢了?”
陸二嬸沒讀過書,算術也不好,雖然知道陸春歸掙了不少錢,可大概數目是多少,陸二嬸是從來沒有去估算過。
她沒法估算啊,陸春歸賣油條,她是從來不去的;陸春歸每天做了多少油條,她也從來沒有算過一個總數,更不要說去核算做油條的成本了。
她只知道村裏人一見她就誇她有福氣,生了一個會賺錢的伶俐閨女。
別人越是誇陸春歸,陸二嬸心裏就越是冒火。
會賺錢有個毛用,有一毛錢花在她這個阿媽身上了嗎?沒看到她身上穿的,都沒有一條新衣服了嗎?
以前陸海康在世時,萬事都由着她做主,她每隔一兩個月,就得做一氣兒做上兩件衣服。
所以論起漂亮,這一輩人裏她是頭一份;論起打扮,她也是這村裏的頭一份。要不然,那個陳大海也不會在見到她死了男人的當天就急着求娶。
可現在她灰頭土臉的,有個啥呀?
白白生了個會賺錢的女兒。
說到底,還是自己會賺錢才有用,女兒是靠不住的。
陸二嬸憋着心裏的這口窩囊氣,就一心琢磨着怎麽把陸春歸的蝦餅秘籍給學到手了,天天都琢磨着做蝦餅和油條的步驟和方法,在成本和盈利方面卻從來沒有上過心,只知道很賺錢就是了。
可到底有多賺錢,陸二嬸并不知道。
現在一聽陸春歸要還債,陸二嬸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了,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陸海康去世才多久,陸春歸才賣了多久的油條啊,最多也就兩個月吧!
“你去還啥債,你是拿這些魚去低債嗎?”陸二嬸急切地問道。
陸春歸沒說話,對于她十分反感的人,她的态度就是徹底無視。
陸報國也不淡定了,心裏暗暗心驚。
陸春歸一天能掙多少錢,這事兒他琢磨過不知道多少遍了,還私下悄悄問了陸春喜,可陸春喜也沒法給他個準數。
不過一天三四塊估摸是有的,陸報國私下數過孩子們每天做的蝦餅和油條的數量。
這利潤之所以難估算,就難在陸報國不會做油條蝦餅,也沒有旁觀做的過程,根本就不知道這些原材料以及油和雞蛋的用量。
不能估算成本,也就不能估算利潤了。
因此陸報國私底下盤算着,陸春歸這孩子,手頭大概也有三四十塊錢了,撐死了五十塊。
雖然她做小生意賺了些,但她一個人供着家裏的開銷啊,現在全家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勞動力,陸海康走了,沒人出海打魚了;他陸報國是一個瘸子,就是一個吃閑飯的;陸二嬸借口要帶孩子,現在又借口學做油條,整天賴在家裏不事生産。
一家老小全是陸春歸在供,夥食标準比以前還好,經常能吃到雞蛋和魚,這些可都是錢買來的,辛苦賺下來的錢估計也沒存下多少,是以陸報國根本就沒想到陸春歸已經有能力還債了,突然聽到她說要還債,自然是十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