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爾虞我詐

一進院子,軒轅望便覺有熱氣撲了過來,他握住劍柄深深吸了口氣,內息在經絡之中循環一周,這才消除了身上的不适。

院中鬥得正急,但比劍的卻是董千野的大弟子汪琦與一個少年。汪琦已是三十餘歲,那少年卻不過十七、八的樣子,兩人年紀相差近一倍,但占優勢的卻是那個少年。

軒轅望看了一會兒,又覺熱氣逼人,那少年劍上發出的劍罡竟然熾熱難耐。他在外圍觀看尚且如此,場中正對着那少年之劍的汪琦感覺可想而知。軒轅望再看過去,發覺胡動與另一個董千野的弟子正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地站在一邊,頭發都有焦痕,想來已經是敗在那少年手中了。

汪琦顯然知道自己不敵那少年,因此只是一味死守,想等對手力盡再反擊,那少年劍勢大開大阖,雖然動作不是很快,但劍上傳出的力道卻讓汪琦根本尋不着機會。按這樣下去,汪琦只怕等不到那少年力盡便會落敗。

董千野臉色極為難看,在自己的劍室裏,對方僅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已連敗自己兩個弟子,就是自己門下最厲害的汪琦顯然也支撐不了多久。果然,那少年猛攻一劍,蕩開了汪琦之劍,餘勢未衰,直掃向汪琦腦袋,眼見要将汪琦腦袋削下半邊之時,那少年一擡手,寶劍貼着汪琦頭皮過去,汪琦立刻也同胡動一般,狼狽地退了下去。

那少年收了劍,臉上浮起一絲微笑,這笑容看在董千野眼中分外讨厭。那少年回身抱了抱拳,道:“師父。”

軒轅望早就注意到站在劍室外側他不認識的幾人,為首的那個一頭灰發,身上是道人打扮,如今見那少年向他行禮,想來他就是“烈日起平川”章日升了。

“董兄,你這幾位徒弟可都不怎麽長進。”章日升雖然是道人打扮,養氣功夫卻極一般,這也是他為何被稱作“烈日”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自然是他那套烈日劍式了。

“讓章劍師見笑了,我與這幾個徒弟許久都不曾練劍,只是做做我的磚瓦生意養家糊口,自然比不得劍師高徒得天獨厚。”雖然心中不愉,但董千野此刻還不願得罪章日升,因此含糊其辭想将這事一筆帶過。

“董劍師過謙了,劍藝界都說八臂劍門中的董劍師一只手有如八只手,晚輩來此除了領教董劍師高徒技藝,還想請董劍師不吝賜教。”那少年不等自己師父答話,搶着說了出來。這原本是極為失禮之事,但章日升驕傲慣了,剛剛又見到董千野的幾個弟子都稀松平常,因此竟含笑不語。

“不必了,世兄劍技讓人嘆為觀止,我這幾個弟子都不是世兄對手,何況我筋骨已朽,更當不得世兄劍下之威……”

董千野客氣得有些低三下四,這讓旁邊的施卓然心中微微一動,他知道董千野這幾日夜裏總與軒轅望在琢磨那天精妙一劍,以董千野性格,如此退縮定是怕洩了那一劍的奧秘。因此他插嘴道:“董兄何必如此,雖然汪琦敗在這位唐少兄劍下,卻不能說董兄門下就無人是唐少兄的對手。”

董千野雙眸中寒光一閃,施卓然一直寄食于他家,因此董千野雖然知道他觑視軒轅望的劍式,卻沒想到他敢當衆将軒轅望扯出來。他微微一笑:“施兄弟不必為我開脫。若要說我這邊有誰劍藝堪與唐世兄一戰,那就是施兄弟你了。唐世兄,我這施賢弟是玉劍門劍匠,在我這作客多年,若是唐世兄有意,何不向他求戰?”

“玉劍門劍匠?”雖然還不太明白這二人究竟是為何事而相互拆臺,那唐姓少年還是把目光轉向了施卓然,他确實不将董千野的幾個弟子放在眼裏,而施卓然既是劍會評定的劍匠,自然是遠勝于董千野弟子的好對手,若是擊敗他,對于自己師徒揚威東都極有好處。

“施劍匠,請賜教。”唐姓少年向施卓然抱了抱拳。

“我怎是唐少兄對手,還是董劍師的高徒更适合吧!”施卓然婉拒道。

“施劍匠若是連出手都不敢,那就不配作劍匠了。”唐姓少年聲音清朗,但口齒卻極伶俐。

施卓然見自己燒起的這把火最終燒着了自己,臉上禁不住浮起一絲自嘲的笑意,看來今日他的損失大了,不僅要與這唐姓少年決戰,更會成為董千野不歡迎的人。如今那少年既是指名挑戰,自己不迎戰那就再也無法在東都待下去了。

“铮”地一聲,施卓然長劍出鞘,他的劍長三尺一寸,劍色如玉,劍上并未開血槽,劍刃看上去也不甚鋒利,不像是能殺人的利器。

唐姓少年舉劍行了一禮,但他行的不是後輩向前輩讨教的劍禮,而是平輩間切磋的禮節。施卓然有些惱怒了,劍輕輕顫了顫,巨大的壓力籠罩在唐姓少年身上。

軒轅望眼見二人又要戰上一場,心中興奮,但這時他卻發現董千野正在向他使眼色。軒轅望心知他不願自己在這裏露面,但想到這場龍争虎鬥又心有不甘,磨蹭了會兒,終于退出院子。朱順并沒有跟過來,軒轅望在院外想得心癢難熬,便繞到院子左側,搬了架梯子倚在圍牆上,探出半個頭來悄悄觀看。

“緋雨,妳要不要也看一看?”見沒有人注意他,軒轅望問道。

“就在你身邊呢!”緋雨與傳說中見不得日光的鬼不同,在光天化日下她照樣活潑,正坐在軒轅望一側圍牆上。軒轅望吃了一驚:“別坐在那,會被他們看到的!”

緋雨的面容依舊模糊不清,但軒轅望可以感覺到她輕輕笑了一下,自牆上飄了下來,道:“那你過去些。”

“怎麽?”

“不坐在牆上,人家就只有和你擠一擠啦!”緋雨嗔道,“笨,這都不明白。”

軒轅望扶住樓梯,向左側挪了挪,空出半邊位置來。這樓梯上的空間有限,緋雨飄了上來,軒轅望與她身體相觸,只覺得若有若無宛如柔水。一股他已熟悉的幽蘭之香自身邊這非鬼非妖的女子身上傳來,讓軒轅望心神一蕩。

“看看,兩人打得還真激烈!”緋雨卻不像他那樣敏感,或許是她有意岔開軒轅望的注意力。

她一句話果然将軒轅望的注意力轉到了正在激鬥的施卓然與唐姓少年身上。施卓然玉劍門的劍技看起來并不如何剛猛,與八臂劍門那迅如疾風猛如奔雷的壓迫感不同,施卓然使劍時看起來溫而不火含而不吐。

“這個叫施卓然的雖然不是好東西,但劍技倒是不錯的。玉劍門,玉劍門?是了,君子之質,溫潤如玉,這一派劍技定是走溫柔一路。”

看了幾式,緋雨側過臉來貼着軒轅望耳邊道。軒轅望只覺耳邊癢癢的,禁不住輕輕笑了聲:“別對我耳朵吹氣,好癢!”

“嘻嘻,就要吹。”緋雨笑道,人卻向邊上移了些。軒轅望感覺她離自己遠了,心中又有些失落,但這失落很快便被激鬥沖淡了。

只見那唐姓少年将劍舞成一團紅光,自他劍上發出的熱也越來越強,到後來那紅光竟然像燒紅了的鐵一般讓人不敢接觸。施卓然在這團紅光之下動作已經有些緩慢,出劍也沒有起初拿捏得那麽恰到好處,看來那熾熱對他的牽制極大。

“如果姓施的沒有什麽妙招施展出來攻對方一個出其不意,那麽他就輸定了。雖然他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也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緋雨低聲解釋道。她目光之敏銳即便是當今的劍師、劍宗也少有,因此只看了幾眼,便能大致揣測出勝負。

就在這時,施卓然猛然向後疾退,似乎是要避開唐姓少年劍上的熾熱,當那唐姓少年緊随着繼續攻出時,施卓然反退為進,矮身向前跨了一步,握劍的手前臂輕送,手腕左右搖擺,他手中的玉劍一剎那間幻作一團青蒙蒙的光。正趁勝疾攻的唐姓少年只覺眼前一花,施卓然的劍似乎變成了數十柄向他周身要害刺了過來。他竭力收回揮出的劍,挽成一團劍花想護住自己,但一片“叮當”劍擊聲中,他只覺身上十餘處地方同時一痛,若不是他全力後退,施卓然又不願下狠手,他此刻身上已經有十幾個對穿的劍孔了。他倒很有骨氣,并不曾出聲喊痛,只是站在那裏驚訝地瞪着施卓然。

“啊?”

“哼!”

見到這突然而來的變故,所有觀者都發出了驚呼聲,只有董千野是重重的哼聲。軒轅望與緋雨對望了一眼,緋雨吐了吐舌:“我可沒有教過他,這一式我只帶你去看過。”

“施卓然,你寄食于我門下,為何偷學我派劍技!”董千野握劍柄向前站了一步,他身材短小瘦削,但這握劍一戰,身上氣魄逼人,讓一直有些小看他的章日升與唐姓少年也心神一凜。

原來施卓然反敗為勝的一劍,正是軒轅望那式精妙劍法。董千野心中雪亮,定是這些日子每當夜裏自己與軒轅望推敲揣摩那一式變化時,施卓然躲在一旁偷窺。雖然自己很小心,但這施卓然能避開自己的搜索,平日裏他那唯唯諾諾之下定是有所藏私。

“哼,你派劍技?”施卓然知道翻臉在即,再也無法搪塞過去,他反倒不退縮了,“那明明是你騙來的小子的絕招,你身為師父還要向徒弟學劍,還有臉說是你派劍技?”

章日升原本被施卓然那大逆轉的妙手驚得一怔,這一劍若是對着他施展出來,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看這一劍的風格,并不是玉劍門的絕技。現在聽得這二人之間起了争執,他大致猜出了其中關鍵,定是董千野收了個帶技投師的徒弟,這徒弟學過這招劍式。

“施卓然,看來你是決意要求一死了。”董千野一步步逼向施卓然,每前進一步,施卓然就覺得自己身上受到的壓力就增加一倍,只聽他繼續道:“雖然我已經多年不曾開殺戒,今日卻不得不讓我寶劍飲上小人之血了!”

施卓然心中明白,自己遠不是劍師董千野的對手,雖然自己偷學到軒轅望那一式劍技,但董千野對那一式更為熟悉,董千野既然下定決心要殺自己,那今日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了。

“章劍師,你來評評理,方才那一劍是不是董千野八臂劍門的絕技?”他心念一轉,要想保住性命,就只有将章日升也拖進來,章日升也是劍師,至少不在董千野之下,再加上他徒弟唐玄風與随他來的朋友,足以讓董千野不敢輕舉妄動。

章日升食指不住伸縮,正在模仿方才施卓然那一劍,越是模仿,越覺得這一劍精妙不止于此。他自覺如果自己能學得這一劍,這次萬裏迢迢來參加英雄會的勝算将大上許多,念頭一轉,心意已定,他道:“這一劍确實不是八臂劍門之風,董劍師,今日我為你與施劍匠做個和事佬,施劍匠向董劍師賠個禮,大夥兒依舊是好朋友,如何?”

董千野有意将施卓然當場誅殺,以免那一式劍外洩,因此根本不理會章日升的調解,仍是一步步逼向施卓然。施卓然被他殺機籠罩,連退都不敢退,生怕自己一動就露出破綻,被董千野立即殺死。

但看到董千野越來越近,他焦急無比,道:“章劍師,晚輩早聽得劍師急公好義的大名,恨不得能随侍在旁聽劍師教誨,章劍師可願讓晚輩在劍師身側有一處栖身之地?”

聽出他語氣中有以那一劍奧秘換得自己庇護的意思,章日升脾氣雖然暴躁,但卻也有幾分心機。董千野見施卓然分神說話,“唰”地一聲長劍出鞘,風一般斬向施卓然。唐玄風見他劍出如電,一瞬間像是長出六只臂膀一般,心中一凜,才知道自己與他相比仍差上不少。

施卓然揮劍便擋,他知道自己無法完全封住董千野的攻擊,自己的希望只有寄在章日升身上。

“铮铮!”

董千野正狂攻之際,章日升忽然自唐玄風手中拿過劍來欺身而上。他見董千野攻得急,心知自己若是去救施卓然也來不及,因此他不是去阻擋董千野,而是揮劍刺向董千野要害。

董千野只得回劍格擋,兩人長劍擊在一起,都覺手臂一麻,心知對手難纏,便都住了手。

見這兩人動起手,董千野的弟子與随同章日升來的伴當都拔出了劍。董千野心念電轉,自己雖然不懼章日升,但自己的幾個弟子卻不是唐玄風的對手,再加上熟知八臂劍門劍技的施卓然,如果當場翻臉動手,自己這方只怕讨不了好。

因此他揮手示意弟子與門客稍安勿躁,回過頭來對章日升道:“章日升,你今天欺上門來,究竟是什麽意思?”

章日升也覺得有些尴尬,他今天原本是想挑了八臂劍門,讓弟子唐玄風在東都揚名,好為即将到來的英雄會制造聲勢,但由于施卓然那神奇一劍,讓自己的目的成了一場空。如今施卓然與董千野反目,自己正好可以乘機習得那神奇一劍,這一趟來得也不算失敗。但無論如何,他究竟有些理虧,因此只是微微一笑:“董劍師,今天我多有冒犯,改日定然登門請罪。”

董千野冷冷哼了聲,他心中盤算如何在東都中尋找至交好友讨回這個公道,但眼前虧卻不能吃。因此章日升護着施卓然離開,他也沒作聲,只是在心中暗自盤算,施卓然若是将那式劍技傳給了章日升,自己當如何是好?

過了片刻,他長長籲了聲,道:“望兒,你和誰在那裏?”

軒轅望吃了一驚,他以為自己在這裏偷看沒有人能夠發覺,卻不料董千野與章日升早就知道了,便是施卓然也發覺他在這兒,只是顧忌若是章日升得知他就是那劍式的真正主人便不管自己,所以沒有說破。軒轅望被董千野一問,擔憂他發覺緋雨後将自己的劍奪去,不覺腳下一軟,連人帶梯摔了下來。

董千野打定主意要從他這兒弄到更為精妙的劍式,因此對他的安危看得比什麽都要重,聽到他“啊喲”一聲,也等不及從門口繞來,直接騰身一躍,便從圍牆上跳了過來。見到那樓梯壓在軒轅望身上,軒轅望掙紮起來,滿臉通紅地道:“師父。”

“嗯?”董千野心中一動,自己明明看到還有一人在,為何卻只見到軒轅望一人,那天在書房中也是,明明聽得軒轅望與人說話,進去卻只有他一人在。莫非……莫非軒轅望身後還有別人?

想到這裏,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軒轅望身後還有別人,定是傳他神奇劍式者。那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神出鬼沒,其劍技想來遠非自己能及,若是有心算計自己,只怕自己等不到在英雄會上揚眉吐氣的一天了。軒轅望這小子看起來老實,卻瞞着自己與那人勾結,看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沒事吧,望兒。”

軒轅望擡眼看去,董千野正關切地盯着他,他心中微微覺得內疚,無論如何,這十餘日來董千野對自己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但自己心中卻總有件大事瞞着他。

董千野伸手将軒轅望扶了起來,為他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見他果然沒事,臉上浮出寬慰的笑來:“望兒,你先回書房去。”

軒轅望低應了聲“是”,便一拐一拐回到書房之中。

出了董千野的院子,施卓然向章日升行禮稱謝:“今日若不是劍師在,我定然會被董千野那小人所害。”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章日升滿臉堆笑,上上下下打量着施卓然,過了會兒道:“施劍匠今天倒是讓我大吃一驚呢!”

施卓然心知章日升無非是想從自己這弄到那神奇劍式的奧秘,但如今他無計脫身,再加上又生怕董千野找來,因此非得待在章日升身邊不可。他心中千百念頭翻轉,因此對章日升的話只是含糊應了聲。董千野的院子與窯場都在城牆邊,因此衆人不過百餘步便出了城。

章日升一邊走,一邊道:“施劍匠是玉劍門的高手,玉劍門也曾興旺得很,如今卻見不着多少人了。”

施卓然點點頭,長嘆了一聲道:“劍師說的不錯,玉劍門到我這一代僅餘師兄弟四人。我勉強通過劍會試劍,得了個劍匠稱號,其餘三個師兄弟連劍匠都不曾通過。”

“施劍匠方才擊敗我徒兒的那一式,是哪一劍門的絕技,喚作什麽來着?”章日升脾氣急躁,雖然想拐彎抹角從施卓然處得到那一劍式的奧妙,但心中一急,卻直接将念頭說了出來。

“說來慚愧,那一劍式來歷我也不清楚。”施卓然苦笑道:“這事提起來話長。如今天下太平,劍客只憑劍技無法維生,那董千野為維持生計,便開了家窯場。他常去騙一些有心學劍的少年謊稱收他們為徒,将他們路引錢財都收走,再逼迫他們去窯場燒磚。兩個月前他騙來一個叫軒轅望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老實,心思卻極深沉。他燒了一個月的磚後突然闖到董千野的劍室,用方才那式擊敗了董千野的親傳弟子。董千野這小人一見他劍式精妙,便立刻變了臉色,将他當祖宗一樣供了起來,就差沒叫他師父了,為的便是騙他這一劍式。”

唐玄風聽到他将董千野說得卑鄙無恥,心中老大瞧不起他,因此故意道:“哦?那施劍匠是如何習到這一劍式的?”

施卓然臉也不紅,道:“我夜裏起床小解,見到董千野向那小子學劍式,無意中看了幾眼。”

“看了幾眼就能打敗我真傳弟子,施劍匠修為讓人驚嘆啊!”

看看左右行人不多,章日升的口氣中也帶上明顯的譏意。施卓然心中一驚,知道章日升要用強,不由暗暗叫苦。

“若是劍師瞧得上眼,待會兒我将這劍式在劍師面前練一遍,還請劍師指點一二。”施卓然道。

“哦。”聽到他識相願意交出那劍式的奧秘,章日升臉上神情果然緩了下來,他哈哈一笑:“也好,也好。”

正說着間,施卓然忽然瞧着一個少年迎面走了過來,正是有劍癡之稱的鳳羽,他心中一動,大聲道:“章劍師劍藝天下無雙,唐少兄在年輕一代中數一數二,若是能指點我一二,我終生都受用不盡啊!”

聽到他大拍馬屁,章日升與唐玄風都禁不住露出微笑,那幾個跟他們同行的伴當也紛紛應和,一時間谀辭如潮。

“劍技天下無雙?年輕一代中數一數二?”

正當章日升與唐玄風聽得眉開眼笑之時,一個格格不入的譏嘲聲響了起來:“鄉下的土包子,在哪個小村子裏稱無雙吧!”

章日升面色一沉,他脾氣火暴,最恨別人看不起他。唐玄風比他更急,開口便罵道:“格老子哪個雜種在胡說八道?”

“在胡說八道的,不就是你們嗎?”鳳羽輕蔑地道,“你就是那個什麽唐少兄?就你這德性,還敢稱年輕一代中數一數二?施卓然,你不跟着董千野,幾時同這些狂妄自大的家夥搞在一起了?”

施卓然嘿嘿一笑,他有意大聲吹捧章日升師徒,心知鳳羽只要一聽到那個劍字便會前來挑戰。他以前吃過鳳羽的苦頭,知道這好劍成癡者纏起人來有如陰魂不散,只要他能纏住章日升師徒,自己便有脫身的機會。

“格老子想死?”唐玄風一見嘲笑自己的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比自己個子還要矮一些,心中更是憤怒,若不是他身上還有傷,立刻便會拔劍去教訓對方。

“施卓然,這個小兔崽子是誰?”

章日升見鳳羽認識施卓然,便厲聲問道。

“這個小子是東都有名的愛鬧事的家夥,叫鳳羽,使得一手好劍,是這次英雄會中少年一代僥僥者。”施卓然有意不提鳳羽的師承,只是輕輕贊了鳳羽一句,他知道章日升師徒都脾氣暴躁心胸狹小,與好鬥的鳳羽遇到一起,正是火藥遇到火星子,只要自己稍挑撥一下,自然就會打起來。

果然,章日升見鳳羽這小輩竟然大模大樣攔在路間,擺出向自己挑戰的架式,氣便不打一處來。但他又喜歡自作聰明,因此道:“施卓然,你去替我教訓這小子!”

“我不是他對手。”施卓然可憐兮兮地道:“他年紀雖小,劍技極強,我屢次敗在他劍下。”

施卓然劍技章日升是親眼見着的,除去那神奇一式,他雖然不是唐玄風的對手,但也不弱。因此聽到他自承不是這少年對手,章日升心知只有自己出手才成。他自恃身份,不願為這一個小輩拔劍,因此雙眼一翻,喝道:“小輩滾開!”

鳳羽握劍在手,雙眸冷冷盯着章日升,道:“你也會用劍?”

“你是想找死麽?”

章日升的伴當七嘴八舌開始罵了起來,但卻沒有人敢前去将鳳羽趕開,施卓然更是縮在後頭不再作聲。章日升心中氣極,暗罵了聲“沒用的東西”,向唐玄風一伸手:“劍!”

唐玄風拔出自己的劍遞給章日升,章日升接過劍後,冷冷一哼,決意今天即使不将這可惡的小子當場殺死,也要廢了他右手讓他終身不能動劍。但他一接過劍,便發覺鳳羽身上的氣勢忽然強了數倍,就連鳳羽的目光,也如劍一般銳利逼人。

章日升心中一凜,施卓然說不是這少年對手看來不是虛言,這少年至少不在自己得意弟子唐玄風之下。唐玄風已得到自己九分真傳,只是在火侯與經驗上還不老辣,看來這小子還真是個難纏的主兒。

“我讓你三式。”章日升道。

“誰要你讓,看劍!”鳳羽見章日升自恃身份不肯先攻,便搶先出手。自從那日輸在軒轅望手中後,這一個多月他閉門苦練,自覺可以與軒轅望再戰一次,因此才從城外家中趕來。養精蓄銳了一個月這一出手,便淩厲無比。

章日升見鳳羽劍式極快,幾乎可以比拟方才董千野出手,不由得“咦”了一聲。鳳羽這第一劍刺了一半卻收了回去,緊接着又是虛刺兩劍,然後道:“你三式讓完了,開始吧!”

章日升見他攻得好好的突然收回去,還以為他色厲內荏,現在一聽原來是不願自己讓他三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好狂的小兒,今日不好好教訓你看來不成了。”

“铮”地一聲,章日升話音還未落,兩人的劍便交擊在一起。鳳羽見對方只是随意揮出,自己的快劍便被架住,心中不驚反喜,喝了聲“好”,劍上青芒吞吐閃爍,直指章日升的要害。

章日升連格了三式,見這少年越攻越快,心中好強心也被激了起來。手中劍突然噴出紅光,舞成一團烈日般的光球将鳳羽罩在劍下。鳳羽感覺到對方劍風越來越熱,自己的劍與對方劍叮叮當當撞在一起後也越來越燙手,精神不由一振,全力催動手中寶劍,以劍上青芒穿破對方的紅影。兩人身形掠動,僅片刻間便一連交換了五次位置。

鬥了三十餘劍,鳳羽漸漸不支,但他越是逆境便越有精神,章日升見自己雖然占盡優勢,急切間卻也奈何不了這少年,心中的暴怒漸去,竟起了三分愛才之心。像這樣好劍、好戰的少年,倒挺對自己脾氣。

唐玄風眨都不眨看着師父與這個少年比鬥,他深知師父已經出了全力,若是自己打到這個地步,定然會棄劍認輸了,但那少年雖然受了些皮肉之傷,衣衫也被劍氣切得褴褛不堪,卻是越打越有精神。每每看似要支撐不住,卻總能靈機一動施出妙手脫險,唐玄風心中既是嫉妒,又是佩服,不由想知道這小子的來歷,于是道:“施卓然,你知道這小子的師門麽?”

但他問了卻沒有人答複,他回頭一看,發現施卓然的身影已經又回到了城門口,他心中一動,知道施卓然想乘機逃走,便大叫了起來:“師父,施卓然要逃走了!”

章日升正戰得酣暢,聽到徒弟大叫,心中猛然一跳,自己只顧與這少年比劍,卻忘了施卓然那兒有更精妙的劍式。他一驚之下劍式便緩了緩,鳳羽乘機連攻五劍,逼得章日升不得不退。

“我不是你對手,過些日子再找你。”鳳羽嘴巴上倒不逞強,他哈哈笑道:“痛快,痛快。”

章日升瞪了他一眼,沉着臉向城門口追去,此時最要緊的便是要追回施卓然,至于這個好鬥的少年,就先放過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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