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試
王修劍如其人,簡潔而沉穩,連環四刺,逼得本來就有些心虛的軒轅望手忙腳亂,一面拼命格擋一面全力後退,只是一個照面,他便被逼得退了七步。
即便如此,他仍未脫開王修劍下,因為慌亂,他那套八臂劍門的入門劍式幾乎忘了大半,翻來覆去,還是早先緋雨教他的那幾式最基本的。
“你這徒弟可不怎麽樣啊。”呂長春哈哈一笑:“董千野,我看他根本就是個沒習過劍的外行,你怎麽把他帶出來了?”
董千野又羞又氣,他原本想讓軒轅望在實戰中積累經驗與自信,卻不料他卻陷入這般窘境之中。那莫文輝見他一張口,搶先道:“兩個小孩子比鬥,我們身為師長的不去摻合。”
董千野本想出聲提醒軒轅望,卻被莫文輝搶先道破了心意,老臉禁不住一紅,心中暗恨:“這無極劍門的莫文輝總是陰陽怪氣的,心機深沉只怕在東都劍藝界數一數二了。”
“铮、铮铮!”場中傳來連綿不絕的劍擊聲,戰到這時,軒轅望敗像已很明顯,本來劍是輕靈的兵刃,一般不會與對手兵刃交擊,以免傷了劍,但軒轅望這時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什麽劍理劍技都忘得一幹二淨,只知道拼命亂舞他手中的劍。王修一時間拿他胡亂揮舞的劍沒辦法,又見自己穩占上風,也就沒有加緊去逼他。
“噗”一下,王修的劍自軒轅望左臂上擦過,帶下一塊衣袖來,軒轅望只覺臂上一痛,再看王修劍上,血珠飛灑而下,原來他左臂上已經受了傷。
這一痛,反倒讓軒轅望冷靜下來,他疾退了幾步,王修見他受了傷,也不追擊過來。莫文輝咳了聲,臉上沒有喜怒之色,道:“承讓,承讓,小徒小勝一場。”
“慢!”
聽到一個勝字,軒轅望猛然想到,自己今天來不是為了在旁人面前丢人現眼,而是為了求一勝的。若是連這個劍匠之徒自己都慘敗,那還憑什麽去向身為劍匠的主人呂長春挑戰,怎麽去收回施卓然偷學去的絕技,怎麽樣讓緋雨回到自己身邊來!
被王修攻勢壓制住的求勝欲望,猛然騰了起來,軒轅望仿佛覺得有團火在自己胸中燃燒,這火燒得他全身都鼓鼓的充滿着戰意,但他的眼睛卻更明亮,他的心卻更冷靜。
“我還能戰,我還不曾輸!”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出這幾字,對左臂上的傷口根本看都不看,挺劍一步一步逼向王修。
莫文輝臉上依舊喜怒不現,他微側起頭來對董千野道:“董劍師,你看……”
呂長春卻有些擔心,若是軒轅望無論如何也不肯認輸,那麽今天在他劍室中可能就有人要殒命了。他插在董千野之前道:“小孩子試劍,又不是生仇死恨,用不着再戰了吧。”
董千野心中盤算,自覺若是軒轅望遇着危險,自己仍可以憑借自己的速度加以援手,到時瞅機會給莫文輝那徒弟一記陰手,讓他十天半個月無法下地就是。因此他搖頭道:“我徒兒說他沒敗,不分出勝負,怎麽就停下來!”
莫文輝木然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向王修點點頭,王修再次舉劍,向軒轅望一伸,示意讓他攻來。
軒轅望一步一步走向他,腳下并沒有擺出出劍時的步子,但正對着他的王修心中一動,他感覺到軒轅望身上的巨大不同了。
“用這柄劍……我是不會輸的!”軒轅望在心中默默道,手中劍前挺,依舊是八臂劍門入門劍式中的起手式。但這一次起手式與第一次使出相比,卻明顯不同。那一次起手倉促,這一次則沉穩有力。
莫文輝揚了揚眉,董千野這徒弟看來還是第一次正式與人比劍,因此才會露出方才的緊張來,他調整得倒挺快,看看他恢複常态能在自己愛徒手下走幾式吧。他對自己這個徒弟極有信心,因為他明白,若單以劍技論,自己這個徒弟已經可以達到與自己同等的劍匠水準了。
王修依舊揮劍格擋,但這一次沒能将軒轅望劍崩開,軒轅望劍貼在他劍之上,手腕一轉,将他劍粘開,緊接着又是一劍刺了出來。八臂劍門講的就是“巧、快、靈”三字,這一下變化一氣呵成,讓王修準備好的反擊招數不得不收回來,縮身推劍,将軒轅望的劍推開來。
但軒轅望不等王修出劍,手中劍式連綿不絕,動作也是越來越快,劍幻作一團光影,始終圍着王修的破綻。王修每每想反擊,卻被他攻其必守,只得一面退一面擋。方才他連将軒轅望逼退了七步,這片刻間,軒轅望不僅将這七步扳了回來,而且還将他逼到劍室門邊。
“咦,董千野,你這弟子真只随你學了兩個來月?”眼見軒轅望這一連串攻擊将八臂劍門迅捷無朋的特長發揮得淋漓盡致,呂長春微微動容,他自問換了他面對這樣毫不間斷的攻勢也不得不先穩住防守才能伺機反擊。
“哈哈哈哈不過是學了我一些皮毛而已,便将你驚成這個樣子。”董千野得意地笑了,“說起來,這還是望兒第一次正式與人交手,難免有些心虛。”
他臉上雖然高興,心中卻隐隐擔憂,軒轅望手中的劍有一斤八兩重,短時間舞得飛快還可以,若是長時間舞動,軒轅望的臂力與耐力只怕都不能支撐。那王修雖然取的是守勢,看起來左支右撐,但實際上卻有驚無險,還留有餘力反擊。若是軒轅望力盡仍未逼得他認負,那麽他的反擊卻是軒轅望無法防守的。
軒轅望将一套八臂劍門入門劍式中所有攻擊招式都施展過,額頭微微出了汗來。自己能将這方才還極為厲害的對手逼得無法反擊,他心中也有些興奮。但他心中又隐隐覺得,對手是敢向劍匠挑戰的劍手,應當不會這麽輕易被打敗才是。
他目光掃過王修的臉,在他臉上看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來,他心中一動,頓時明白過來:他并非真的如此狼狽,而是在等待最後的反擊機會!
心中揣測出對方的意圖,軒轅望立刻有了主意,他手中劍式一緩,又将八臂劍門起手式使了出來。王修退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式,他大喝了一聲,手中劍猛然一壓,将刺向身咽喉的劍牢牢壓住,他料軒轅望又将翻腕挑開他的劍,因此他手中劍向前一拖,等在軒轅望翻腕時手必經之處。
若是軒轅望真的象上次一樣翻腕,那麽他的手就會自己撞在王修劍刃上,他動作越快,傷得也将越重。但軒轅望看似翻腕,實際上劍一抹而過,由八臂劍門入門起手式變成他習得的第二套劍式中的一招。這一招他還沒在方才的攻擊中用過,突然使了出來,王修措手不及,想要回劍已是不可能,只能眼睜睜看着軒轅望的劍指住自己小腹。軒轅望學劍不久,拿捏得還不是十分穩重,這一劍不僅劃破了王修衣裳,還刺入王修小腹半寸。
王修啊的一聲,連步後退,手中劍铛锒墜地。
“承讓,承讓,小徒小勝一場。”董千野哈哈大笑,方才王修明明已經看破軒轅望劍式,反守為攻之際卻被軒轅望一擊刺傷,這讓他極為開懷,将莫文輝開始的那句虛假的客套之話也原句奉還。只不過比之開始軒轅望越挫越勇,王修此刻捧腹蹲在地上,看來已不能起身再戰了。
莫文輝奔過去查看王修傷口,低聲問了幾句,确信未曾傷着內腑,這才直起腰來,向董千野抱了抱拳:“董劍師教的徒弟果然高明,我總以為劍匠劍師不過一字之差罷了,今天總算相信,劍師比劍匠确實高明。”
“你徒弟也不錯,哈哈,若不是遇到望兒,他在年輕一代中也少有對手了。”董千野滿臉挂笑,這讓他那市儈嘴臉更為明顯,他說到這心中一動,又道:“嗯,自蜀川來了個叫唐玄風的小子,是白雲山門章日升的弟子,劍技相當不錯,等你徒弟傷好了不防去會會他。”
莫文輝知道再與這市儈說下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微微點了一下頭,又向呂長春行禮告退。呂長春将他師徒送了出門,迎面是董千野不屑的笑容:“有什麽好送的,這師徒二人都是陰陽怪氣,我敢說他們禮節越多,滿肚子花花腸子也就越多。”
呂長春笑了笑并不作答,顯然他心中也是如此認為。自古以來文人相輕,其實練劍者也是如此,如果董千野與呂長春并不都練劍,以他們自幼一起長大的交情,也不至于象現在這樣見面就吵了。
“你們師徒打也打了,勝也勝了,是不是該回去了?”呂長春見董千野在他出去時已經為軒轅望紮好了臂上的劍傷,便道,“我這可沒有你們吃的午飯。”
“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徒兒今天來會的不是無極劍門的小子,而是你這堂堂劍匠。”董千野道。
“就知道你這臭脾氣,看來今天我不敗給你徒弟,你自己就會操劍上了。我可怕你這大劍師,那麽,軒轅賢侄,我們便玩一會兒吧。”
呂長春拔出劍來到軒轅望而前,他沒劍在手時,笑咪咪的十足一個富家翁,但劍一在手,身上的氣勢就全變了,舉手投足都顯出一股剛猛來。
“望兒,不必留手了,好好教訓這老小子。”董千野知道呂長春不比方才的王修,無論修為經驗,都不是才二十出頭的王修可以相提并論的,因此叮囑軒轅望道。
“是。”
軒轅望提起劍來,心中暗自盤算,呂長春與師父這樣熟悉,八臂劍門中的劍式想來他早就知曉了,除非自己施展那神奇一式或者昨夜緋雨最後傳的那一式,否則想取勝絕無可能。但師父早說了,無論如何也不能用那神奇一式,以免生事端。既然神奇一式都不能使,昨晚那式師父都沒見過的就更不能用,究竟如何才能取勝?
呂長春站在那兒,見軒轅望繞着自己轉了兩圈,依舊不曾出劍,不由微微一笑:“你這小子,難道還要我這作長輩的搶先出劍攻你?”
軒轅望臉上一紅,挺劍便刺了過去。呂長春依長輩與晚輩動手的禮節,連讓了軒轅望三劍,第四劍軒轅望才一出手,便發覺呂長春劍已經等在那兒,只等他自己撞上去,用的正是方才王修的那一策。軒轅望變招極快,手臂硬生生縮了回來,又是一劍挑了過去,但劍遞了一半,便發覺呂長春的劍式變得比他絲毫不慢,仿佛知道他會換這一式一般,仍舊等着他。
軒轅望咬牙收力,臂骨發出輕微的叭叭聲,他連着攻擊十餘劍,但呂長春卻讓他沒有一式能使全便得回招。軒轅望劍越來越快,收回來也越來越吃力,方才他以快劍攻得王修無法反擊,此刻呂長春卻以慢制快,讓他的快字根本發揮不出來。
董千野搖了搖頭,呂長春挑了這樣一個近乎無賴的法子對付軒轅望,明顯是有意挫軒轅望銳氣。若劍式是自己使出,呂長春再大膽子也不敢如此,但軒轅望經驗火侯比他都差一截,這個法子确實讓軒轅望有老虎吃刺猬,無從下口的感覺。
軒轅望見自己用八臂劍門的攻招都無法遞出,到後來幹脆用上緋雨為他打基礎時教他的一些基本劍式,這些劍式無非是讓他擺出刺、挑、劈、掃、抹、切的架式而已,但這一用來,呂長春卻不得不橫劍格擋。這幾式用了兩遍,呂長春便已明白,軒轅望再攻出去,便又遇上他的劍在那兒等着了。
“他太熟悉我的劍式,我出劍又不可能象師父那般迅捷,他自然有機會從容應對。但方才我那幾式緋雨傳的基礎劍式,他起初卻無法逼我自己向劍上撞去。”
軒轅望深深吸着氣,讓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靜下來,呂長春也不反擊,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軒轅望心中一動,手中劍再次刺出,仍舊是八臂劍門入門劍式的起手式。
但這一劍刺得卻歪歪斜斜,全然不象樣子,呂長春起初還将劍擺好方位等他撞來,結果卻攔了一空。呂長春“咦”了聲,微退了一步,避過軒轅望這一式,這是軒轅望攻了數十劍以來他第一次挪動腳步。
軒轅望精神一振,那一日緋雨對他說的将劍式變化後連在一起而不要停頓的說法浮在他腦中。他劍再揮了出去,呂長春見這一招又是似是而非,卻看破他劍路,依舊将劍停在半途等他,但軒轅望這一次沒有收劍,而是劍遞到中途便一轉,這一轉分明是八臂劍門兩式攻擊招數各取一半,連在一起使出來的新招式。呂長春橫劍一擋,與軒轅望的劍擊在一起,這是二人劍初次相擊。
軒轅望越使越自然,東拆一招西拆一式,将幾個招式的變化融在一起攻過來,呂長春雖然對八臂劍門的劍式極熟悉,卻沒見過這般使法的。如果是象董千野那樣浸淫八臂劍門劍式三十年的老手,這些變化自然很正常,但在軒轅望這毛頭小子手中,這些變化讓他不得不心驚了。起初他還是躲閃格擋,想看破軒轅望劍式,但軒轅望東拆西拼,根本無定式可言,連着搶攻讓他不得不連着後退。
董千野看着軒轅望只是思忖一會便想出拆亂招式讓對招式極熟悉的呂長春也束手無策,心中只覺興奮無比,軒轅望這突發奇想般的做法,讓他對劍式的理解也升了一個新境界。越是看這個弟子使劍,他越覺這個新境界奇妙無窮,以往困撓他多年的一些使劍問題,竟然迎刃而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心中喃喃道,劍藝到了他這般水準者,見了別人劍式,便能揣測出劍理來,而緋雨給軒轅望講解的劍理,在軒轅望這無意中的施展中展露出來,讓董千野受益菲淺。
“哈哈哈哈……”他禁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這笑聲,聽在呂長春耳中,卻是分外刺耳。
“若是這樣下去,沒準會敗給這小子。”
呂長春心中暗想,軒轅望用的分明是八臂劍門的劍式,但每一式都似是而非,看上去幾乎無究無盡,若是讓他一昧攻擊下來,自己失去先機,難免會出現閃失。想到那時董千野的得意嘴臉,呂長春便覺是可忍孰不可忍。
“嘿!”他喝了聲,震開軒轅望的劍後,終于反擊刺出一劍。軒轅望碎步側身展臂提劍,一氣呵成,手中劍發出淡淡的光華,不但避開他這一式,而且立刻進入淩厲的反擊。呂長春劍身上挑,身形一挫,二人劍絞在一起,發出難聽的咯吱聲。
此刻軒轅望是越戰越有信心,奇招妙式層出不窮,呂長春被他劍式逼得施展不開,也起了争勝之心,他手中劍式蘊含的力量越來越大,到後來他劍發出淡淡的金光,溫旭如春日的劍風不斷逼向軒轅望。
但軒轅望劍上的青芒相應地也漲了起來,在他迅捷的劍式之下,那青芒有如萬箭齊發般擊破呂長春的護身氣機,雖然不能對他造成實際傷害,卻也讓呂長春覺得不适。兩人身上的衣裳被劍氣絞動,都露出不少口子。
董千野看了半晌,心中估計軒轅望力氣已衰,呂長春很快便會轉入反擊,鼓掌笑道:“停,停,好了!”
軒轅望身體倒縱出去,停劍行禮,他雖然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精神上卻愈見亢奮。呂長春稀疏的胡須無風自動,頭上也是熱汽騰騰,不滿地道:“停什麽?”
“望兒,你連攻七十一式,占盡上風,就不必趕盡殺絕,放過這老小子一回吧。”董千野故意不看呂長春臉上的神情,對軒轅望道,似乎軒轅望真的遠勝過呂長春。果然,呂長春氣得吹胡子瞪眼:“董千野你這不要臉皮的,說放過誰一回?”
“嘿嘿,呂大劍匠,我這拜師不過兩個多月的徒弟,方才連攻七十一式你無法還手,是也不是?”
呂長春扯着胡須沒有作聲,董千野又道:“方才他占盡上風,讓你無機可乘,是也不是?”
呂長春臉色發白,董千野說的确是事實。董千野又道:“我徒弟方才還與人激鬥一場,現在已戰你這劍匠,讓你無還手之力,是也不是?”
軒轅望自己臉上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大戰一場後造成的,低低叫了聲:“師父!”但董千野卻不理他,又道:“我徒弟年輕力壯,你年老體衰,我愛惜你英雄一世,不願讓我徒弟再戰下去,壞了你的名聲,呂長春,你以為被一個比你年輕三十歲的孩子擊敗很光榮啊?”
“你……你!”雖然呂長春有把握再拖上一會兒乘軒轅望氣力衰減時一舉反擊得手,但那畢竟不曾發生,而他被軒轅望的快劍逼得無法還手卻是事實,他指着董千野怒吼了幾聲,道:“董千野,來,你同我比一場!”
董千野嘿嘿道:“連我教了兩個月的徒弟都打不過,還同我鬥?得了,你又不管我午飯,我還得回去吃飯,望兒,向你呂世叔告辭!”
“哼,一餐飯我呂某人還請得起,就怕你從來不曾吃過這樣豐盛的宴席而撐死!”呂長春大喝道:“管家,吩咐廚裏準備一席盛宴!”
“不必,不必,哈哈哈,望兒,你可知道這全是你的面子,為師有二十年不曾吃到這老小子的飯了,可惜咱師徒還得回去,姑且記下吧!”董千野也不待呂長春多言,一把拖過軒轅望便離開,留下呂長春在劍室中生悶氣。
崔遠鐘自藥鋪裏稱了藥材,用藥碾子碾成碎粉,濃烈的藥香味飄浮在院子裏。
“今天又聽到了什麽消息?”
華先生查覺到崔遠鐘若有所思的神态,平靜地問。
“又是那個叫軒轅望的,自從十餘天前他擊敗了無極劍門的王修與純陽劍門的呂長春,每隔一日便去尋人挑戰,今天猴形劍門的查玉寶也敗在他手中了。”
“哦。”對于這樣的消息,華先生并不太放在心上,随着英雄會日益臨近,各劍門劍手相互挑戰之風漸起,但這幾日,可能是為了避免意外受傷的緣故,這樣的對戰已少了許多,只有劍癡鳳羽與新近冒出頭的這個軒轅望,還在不斷惹事生非。在華先生內心深處,并不十分厭惡少年人的這種喧嘩,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這個弟子為何不關心鳳羽,而關注這個叫軒轅望的。
“這個軒轅望,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嗎?”華先生問道。
“老師,上次太傅在的時侯,我曾對你說過有人擊敗了鳳羽,那人就叫軒轅望。”
華先生濃黑的眉頭皺了皺,他聽說軒轅望是董千野的弟子,作為東都城劍師中的一員,董千野雖然不是十分出色,能教出擊敗劍匠的弟子倒不讓他如何吃驚,但能夠輕松擊敗鳳羽,則讓他心中起了好奇。
“十二品以上的少年?”華先生慢慢啜了口茶,想起上次自己估計的軒轅望的劍藝品級,過了會兒,他微微笑了。
“老師笑什麽,我才不怕他呢,我黃金之劍在手,除了老師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看到捧着茶的老師臉上那絲笑意,崔遠鐘有些誤解。
“嗯,我明白。”華先生停了一會兒,“遠鐘,我只是羨慕你罷了。”
“羨慕我,我有什麽好羨慕的?”崔遠鐘臉紅了紅,奇怪地問道。
“遠鐘,我羨慕你,将會有許多很好的對手,東都的鳳羽,京城的諸葛眠風、沈醉雲、趙冰翼,現在出現的軒轅望,還有那些随時可能出現在你面前的現在還不知名的對手。”華先生慢慢地擡起臉,看着陰沉沉的天空,“遠鐘,人生之中,有的時侯沒有好的對手,比沒有好的朋友還要讓人覺得寂寞呵。”
“瞧你,同遠鐘說什麽寂寞不寂寞的。”一個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崔遠鐘的臉上一紅,飛快地擡起頭向聲音主人瞄了一眼。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瘦弱纖細,有些蒼白的臉上飛起兩團淡淡的紅暈,盈盈的目光鎖在華先生臉上。她只比崔遠鐘大一兩歲左右,但說話的口氣似乎她是崔遠鐘的長輩一般。
“依素姑娘,外邊冷,你還是在屋裏吧。”華先生溫和地笑了:“你身體還未大好,染不得風寒。”
“閑之哥哥不必為我擔心,我的身體我知道。”那女子妍妍走來,立在華先生身邊,柔和地一笑:“聽你們師徒講話,比什麽藥都對我身體有好處呢。”
崔遠鐘臉上又微微紅了一下,悶聲不響用力碾着藥粉。華先生揚了揚眉:“遠鐘,我們進屋吧,依素姑娘先請。”
“我方才聽你說了一串名字,這些人是什麽人啊,怎麽會是遠鐘的對手?”與華先生并肩走進屋裏,依素柔聲問道。
“哦,那都是些年輕一代的劍藝好手。”
“我不懂劍藝,但我知道,閑之哥哥是這一代最出色的劍客,有幾個與我父親有往來的劍師劍匠,說到閑之哥哥的名字都不敢多說呢。”依素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朦朦胧胧有如夢幻。“有閑之哥哥這樣的老師,遠鐘應是下一代最厲害的吧。”
捧着藥碾跟進來的崔遠鐘臉上浮起了笑容,華閑之微微一笑,那些人哪是不敢提自己的名字,是不願提罷了。
“說起來,閑之哥哥還沒有一間象樣的劍室。”依素在靠近火爐的地方坐了下來,微微喘了口氣,仰起略顯清瘦的臉:“閑之哥哥,我能不能……”
“依素姑娘,過些時侯,我會離開東都一段時間。”華閑之岔開了話題,“我離開這段時間裏,你要按時吃藥,定時将身體情況寫信告訴我,天氣暖和時常在院裏活動,嗯,還有,不許同父親嘔氣。”
“知道啦。”依素嘆了聲,她順過華閑之的意思,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你剛剛說的那些年輕一代的高手,真的那麽厲害?”
“嗯,我去年在京都游學,見過京都的那三個孩子,不在遠鐘之下。”華閑之搖了搖頭,“天下太大,有的是劍客奇材,我國之外,他國也有不世出的劍客,真想會一會他們。”
“藥好了。”崔遠鐘碾好藥,用幹淨的紙包起道。
“那麽,遠鐘替我送依素姑娘出去吧。”華閑之起身吩咐道。依素慢慢站了起來,深深看了華閑之一眼,默默随在崔遠鐘身後出門。
“老師也真是,依素姑娘來看病也得親自上門。”崔遠鐘出了院子,低聲埋怨道。
“你不明白你老師的用心呵。”依素走的很慢,低低地道:“他醫術高明,卻願為貧苦人家看病,如果去為權貴上門診斷,必定會誤了平常人家的病人。”
“可依素姑娘不一樣啊。”崔遠鐘發自內心地道,“依素姑娘與別人不一樣!”
“你老師不能破例呵,破了規矩便會給人口實,有些規矩,你老師不會放在眼裏,但有些規矩,你老師寧願苦了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也要遵守下去。”說到這裏,依素的臉上浮起一層豔紅,在她蒼白的臉上,更顯得嬌媚。
崔遠鐘瞄了一眼,拼命移開眼光,他的臉上卻有些白了。
依素輕輕咳了聲,看着院牆上未曾掃去的雪,低低地道:“又是一年冬天了,明年冬天,我還能見着雪花麽?”
崔遠鐘脫口而出:“一定能見到的,老師一定能讓依素姑娘的病好起來的。”
“嗯。”依素慢慢綻開笑容:“我相信你老師。”
兩人來了院外,一頂轎子停在門邊上,依素上了轎子,就在轎夫起轎的那一剎那,她掀開轎簾,微笑着對崔遠鐘道:“遠鐘,一定要做個象你老師一樣,讓人相信的人!”
随着依素的轎子走過一條街,崔遠鐘才站在街頭目送轎子離開。在這冰冷徹骨的隆冬裏,一股混雜着酸意與甜意的暖流,在少年的心中翻騰。他籠住手,在街頭站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
“軒轅望,快些回去吧,師父知道我領你溜出來,我會被打死的!”一個少年剛開始變聲的嗓音,讓崔遠鐘怔了一怔。
“軒轅望?軒轅望!”他的心中忽然就只剩下這個名字了,這個被老師評為十二品以上的少年劍客,究竟會是什麽模樣!
他毫不遲疑,向那個地方跑了過去。雖然天寒地凍,但街頭行人絡繹不絕,崔遠鐘看着這些陌生的臉,每一個都象是那位軒轅望,每一個又都不是軒轅望。
“軒轅望,誰是軒轅望!”他大呼一聲,他這時的心情,只想找一個對手,痛痛快快地鬥上一場。他這時,似乎突然明白了老師所說“沒有一個好的對手比沒有一個好的朋友更讓人感到寂寞”。
但街頭的人們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他,他站在那好一會兒,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他有些沮喪地回過頭來,一步一步向華閑之的屋子走去。
“總有一天會遇到的,十二品的少年劍客?”他心中想,“我黃金之劍在手,是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