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英雄會
時光是不會理會少年情懷,歲月有如白駒過隙,無論你是渴望,還是不情願,定于十二月初八舉行的英雄會還是一日日近了。
為了方便組織,英雄會的報名已在三日截止,趙王好大的臉面,連劍會中多年不問世事的幾位劍宗,都被邀前來觀禮并擔任仲裁。劍會将報名者中師父在劍會中的等級一一分組,各組以幹支為序,每組八人進行淘汰,結果師徒各有十五組半。因為此次英雄會不是為了比出天下第一,只有師徒同時在自己組中獲勝者,方能進入下一輪,這使得頗有些師父将自己不成材的弟子狠狠折磨了番。
軒轅望早聽說了,東都二十一位劍師都報了名,再加上外來的,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位,也就是說在師傅組中,至少每組會有兩位劍師,因為是抽簽定組,倒也無人埋怨分組不公。因為在劍會的評定中,董千野在這參戰的三十二位劍師裏排名靠後,因此他便被分在壬申組裏,其組中比較有名的是另一位東都的劍師電劍門的雷破天。施卓然果然也報了名,他的弟子是一個叫柳孤寒的,問起董千野,也說不曾見過這人,想來是随意拉來的一個。
這些弟子們則因為大多尚不夠資格參與劍會評定,所以是打亂抽簽,倒也有幾個三十歲左右的已經得到劍匠稱號的“老”弟子。軒轅望聽說過的人不多,只知道此次劍會年輕一代的大熱門中,外來的有他見過的唐玄風、月華劍門的女劍客霍懷玉、一位自稱沒有門派的劍匠李環和來自京師的沈醉雲、大覺寺俗家弟子劍匠韓河,東都的則有崔遠鐘、鳳羽、古月明、關應天,讓他吃驚的是,由于他近來連敗東都劍藝好手,優勝的呼聲也極高。或許是占了這便宜,這些個有優勝希望的年輕劍手沒有分在同組的,倒是三十多歲的劍匠韓河與軒轅望分在一組。
“鳳羽嗎?”軒轅望估算了一下,自己與師父一樣,也分在壬申組,鳳羽分在乙醜組,兩人不在同一大組中,也即是說,除非兩人都打入決勝戰,否則便不會遭遇。軒轅望是見過鳳羽那狂野的劍式的,在他心中,鳳羽劍技與董千野相差無幾,因此對于不曾提前與鳳羽相遇,他心中尚覺得僥幸。雖然那一日緋雨不讓鳳羽報出名字,但象他這樣劍癡的大名,軒轅望只是略加打聽便知道了。至于他同組中的七個對手,他倒不放在心上。
英雄會在衆人盼望中終于到了,參與者太多,以至于趙王動用了王府親兵的校場來作鬥劍的場地。師徒共三十二組同時開始,都是殘酷的淘汰戰,只要負了一場,便被淘汰出局。
軒轅望趕早就起來,稍稍練了趟劍便住手,董千野帶他來到校場,此時校場已是人山人海,除了營地裏的趙王親兵,竟然還有許多東都的豪門富室來看熱鬧。軒轅望一皺眉,這樣嘈雜喧亂,讓人如何能安心鬥劍?
董千野先将軒轅望領到他徒弟辛未組的場所,又叮咛了幾句,才去自己之處。軒轅望見人這麽多,也難免有些緊張起來。
眼見辰時已到,趙王卻還未出現,軒轅望心中微微焦急,正這時,忽然一聲響徹雲霄的怪嘯聲傳了過來。緊接着是一片隆隆有如萬獸奔騰的聲音,軒轅望驚得從位子上蹦了起來,再看同組的幾個少年,除去東都本地的幾人仍端坐不動外,也都露出滿臉驚疑之色。
只見人群紛紛散開,原本人山人海遮住了視線,散開後地上露出兩根長長的鐵轍,中間還整整齊齊墊着方木。順着鐵轍望去,一駕鐵車隆隆行來,速度不是很快,但那聲響氣勢,則讓從未見過的軒轅望心中一陣激動。
“魔石之車!”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四字,他來東都,很大一個原因便是丁垂雲告訴他東都有魔石之車,無須用馬匹拉動便奔馳如飛。來到東都後他才知道這魔石之車是趙王的古怪愛好,不是常人所能接近的,再加上練劍練得辛苦,對魔石之車的向往也就漸漸淡了。今日突然間看到這龐然大物,心神都不禁一怔。
周圍圍觀者也都議論紛紛,不知這魔石之車馳來是何用意。魔石之車停在場中,上面開了一扇門,一隊王府侍衛魚貫而出,在他們簇擁下,趙王李景樓登上了賽場中央臨時搭起的高臺。
因為人太多,隔得又較為遙遠,軒轅望聽不清趙王在那臺上說了些什麽,但凡別人鼓掌,他也跟着鼓而已。他還沒有從那魔石之車給他帶來的震動中緩過神來,這些天來一直沒有見到緋雨,他心中此刻想的是,若是緋雨能與他一起見到那魔石之車就好了。
遠遠望去,那趙王一身華服,神采奕奕飄飄然有如神仙,看起來年紀并不很大。趙王說話聲音不大,周圍人聲又嘈雜,顯然東都的百姓對這位喜歡奇技淫巧的王爺并不十分畏懼。
董千野卻離那中間的高臺較近,趙王正說道自己将聘此次英雄會中佼佼者為王府劍藝師傅,說完之後,他又一揚眉道:“孤王知道此次參與英雄會者,盡是天下劍藝高手,見慣了天下高明的武技,但孤王有一小小的把戲要請諸位觀賞一下。”
他身後滿臉堆笑的一個無須男子見他舉手,便輕輕拍了幾下巴掌,只見王府親衛中騰出兩個大漢來,他們混在親衛中并不引人注目,這一站出來,衆人便都發覺他們的與衆不同。
兩人罩着軟甲,衣襟都束得幹淨利索,肩上背着一根短槍模樣的家夥,卻沒有槍尖,看上去極為精悍。那面白無須的男子一指西側人群,道:“那兒的,都讓開來!”
早有軍營兵士上前将站在那邊的人群趕散,八個力士擡來了兩根樹樁,豎在地上。那兩個大漢刷地一下,向前一個翻滾,動作極為迅捷,衆人不知他們何意,才咦了一聲,只見那兩個大漢肩上的家夥已經執在他們手中。董千野吸了口氣,別人或者沒見過,他卻是明白的,這兩個大漢,定是趙王從京都神機營調來的魔戰士,他們手中的,便是那讓所有武學大家都無計可施的魔石之槍!
果然,那兩個漢子一擡手,“噗”一聲響,魔石之槍中射出兩道紅光,“砰”的一聲,那四人才擡得動的大木樁應聲而炸,變成了一堆爛木碎屑!
“五十尺!”軒轅望思念緋雨的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了回來,他眼光極準,一眼便瞧出兩個漢子與那大木樁的距離。魔石之槍中射出的光如此厲害,五十尺內就是刀槍不入的神仙只怕也禁受不住。
圍觀者也都靜了下來,那兩個漢子一臉傲然,手中魔石之槍緩緩指着衆人,每指向一處,那裏的人便止不住後退。便是周圍那些劍藝高手,也禁不住臉上失色。
“這樣一鬧,今天的比試只怕沒有想象的好看了。”華閑之在甲子組中,他微微苦笑,這英雄會本是他向趙王提議的,只不過沒想到向來好事的趙王将英雄會辦得如此聲勢,更沒想到趙王先聲奪人,用魔石之車與魔石之槍将衆人全都震住。這樣即便是別有用心想做些什麽事的人,都會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在那兩個神機營的魔戰士槍下逃生了。
良久,人群中才嗡嗡響起了議論聲,東都已經有不少行當都用了魔石,象舂米磨面,紡紗織布,若不是魔石費錢太多,便是董千野也有心用魔石來改造自己的磚窯,但魔石武器的威力,卻不常見。
軒轅望面色沮喪,他自從用了那神奇一劍驚動董千野以來,一直以為自己只要下苦功練下去,終有一日能憑那一式劍藝獨步天下,但現在看來,一個絲毫不會武技的平常人,只要有一枝魔石之槍,便足以輕易将一等一的劍師殺死。自己劍再練下去,又有甚麽意義?
不僅是軒轅望,幾乎所有劍客臉上都浮現出惶然的神情,對于自己這安排造成的影響非常滿意,趙王笑容滿面:“好,可以開始了!”
軒轅望的第一個對手,是個叫孫建安的漢子,這人五短身材,用的卻是柄長三尺三寸闊五寸的巨劍。
“他的手臂粗短,用這長劍可以彌補不足,況且看他劍,至少有兩斤五兩重,他必定是以力取勝者。”不象其他年輕一代劍手,身邊總有一兩位本門的長輩在旁邊出謀劃策,軒轅望完全得依靠自己。但他目光敏銳,這二十日來比鬥了十餘場也積累了些許經驗,大至也能判斷出對手的虛實來。
兩人抱劍行禮,軒轅望知道對手以力取勝,不能與他硬碰硬,因此一出手便是快劍搶攻,讓對方無法蓄足力量。那孫建安面對軒轅望讓人眼花缭亂的劍法卻毫不畏懼,只是東一劍西一劍的挑劈出去。他的劍式明明粗鄙,但劍上的力量卻極為實在,因此軒轅望雖然攻得快,卻無法突破對方的防守。
軒轅望腳下步子越來越快,到後來幾乎是繞着那孫建安奔跑翻騰,但孫建安總是不慌不忙,簡簡單單一式便逼得不敢與他對劍的軒轅望縮了回去。一個猛攻,一個穩守,因此二人這一場鬥得極好看,旁邊看熱鬧的也不時大聲叫好,只有在比鬥的兩個人心中暗暗叫苦。
這二十餘天軒轅望連戰連捷,心中不再是缺乏自信,而是自信得過多有些自滿了,加上剛才被魔石之車與魔石戰士震憾得心浮氣躁,攻擊得雖然淩厲,卻沒有多少際效果,他越是不願與對手拼力氣,卻越是被對手拖着不放。而孫建安也不好受,軒轅望動作迅捷,四面都是軒轅望的身影,到處都是軒轅望的劍光,他早就知道論劍式自己不是軒轅望的對手,惟一的取勝之道是崩開軒轅望的劍迫使他較力,但軒轅望根本不給他鬥力的機會,每每未觸便收,讓他無法擊實。
旁觀者一面叫好一面稱奇,這兩人鬥了六十餘劍,軒轅望劍劍搶攻,孫建安招招防守,但兩人的劍卻從來沒有遇到過一次,比起旁邊叮叮當當響成一片的劍擊聲,這一戰也太安靜了些。
“哼,軒轅望,你還在等什麽!”
軒轅望正開動心思想取勝之道時,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圍觀者中響了起來。軒轅望連跨三步,繞到那聲音正面,用眼角瞥了一眼,說話者竟然是鳳羽。
“他分在乙亥組,怎麽跑到我這來了?”軒轅望心中暗想,但立刻意訓倒,鳳羽定然三招兩式便勝了對手,然後便趕過來看自己的比鬥了。在鳳羽心中,軒轅望是那個輕松擊敗他并且侮辱了他的人,但軒轅望卻知道,那個真正擊敗他的,應是緋雨才是。
“若是緋雨在,一定能輕易擊敗這個只懂死守的孫建安!”想起緋雨,軒轅望心中不由得浮起這個念頭,但他立刻将這個念頭抹去:“我怎麽又想依賴緋雨了,我若不能靠自己力量取勝,我便永遠也見不着緋雨了。”心中一分,手中劍式變化慢了下來,那孫建安等這一個機會已經等了老久,虎吼一聲,巨劍吐出光華,猛然劈向軒轅望左肩。軒轅望撤劍避開,但孫建安這一劈之後手腕一反,左手也握在劍柄上,雙臂齊用力,劍挾着風雷呼嘯聲,橫掃向軒轅望腰間。
“咦?”鳳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讓自己從容攻了數十式後一擊便擊敗自己的軒轅望,竟然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給予對手全力反擊的機會,将自己陷入幾乎無法逆轉的危局中。他心中念頭電轉:“若是我處于這局勢中,我定然伏下背劍,那孫建安下一式極明顯是要搶步挑劍,必然會自己撞上我的劍尖,可軒轅望為何會騰空來閃避這一劍?”
軒轅望在孫建安反手再攻來時心中已經慌成一片,他幾乎是本能地騰身而起,當他人騰空發覺孫建安搶步上前手臂伸展準備上撩時,立刻意識到,自己敗了。
敗不僅意味着被淘汰,在這種狀況下孫建安全力出擊自己在空中無可閃避,這上撩一劍極可能會切開自己腹腔,敗就意味着要喪命。難道說,自己就真的要在剛開始嘗到學劍的樂趣時便死在此處,自己真的永遠也見不到緋雨了麽?
這些念頭,象電光火石一樣在軒轅望心中閃過。
敗即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再也不能見到緋雨,再也不能與她一起快快樂樂地談論劍藝。
這一剎那,緋雨離別時的那一夜在軒轅望的腦海中升起,他手臂本能地展開,身體如大鳥般在空中一折,手中古劍帶着龍吟般的嘯聲,幻作一片光瀑。
劍光青冷,象是秋夜裏自蒼穹中墜落的星河,象是萬仞高山上飛落的瀑布。
森森的劍氣在空氣中激起一層層寒風,切金碎玉一般的劍擊聲連綿不絕,圍觀者只看到騰空而起的軒轅望揮出一片星河瀑布一般的光芒,與上撩的孫建安的劍擊在一起,悅耳的劍擊聲過後,那炫目的光華不見了,軒轅望緩緩向後飄去落在地上,而孫建空手中卻只餘一只空空的劍柄,他身上衣裳千創百孔,映出十餘處血痕,雙目瞪得老大,滿臉都是驚愕與茫然。
“僥幸。”軒轅望臉上的神情還沒有完全掩去,他抱劍向孫建安真摯地道,方才他勝的,确确實實是僥幸。
“怎麽回事,方才怎麽回事!”圍觀這一場比鬥者紛紛叫嚷起來,明明軒轅望已經陷入必死的危局中,卻是如何在最後一剎那反敗為勝的?
“哼,有什麽可以炫耀的!”鳳羽撇了撇嘴,用軒轅望能聽見的聲音道,“原來開始故意引對手上當,好來炫耀這破爛劍式是不是?”
“破爛劍式?你不就敗在他的破爛劍式下麽?”鳳羽的注意力完全在軒轅望身上,因此連崔遠鐘來到他身邊他也沒注意到。
“你來幹什麽?”鳳羽怒目而視,“你有辦法破他那一式?”
“現在沒有,但到他與我對決時,我就會有了。”崔遠鐘熱烈的目光盯在軒轅望身上,“這樣一劍,才配得上擊敗你鳳羽的榮耀。”
軒轅望惟有苦笑,方才在最後時刻,他想起緋雨臨別那一夜傳的劍式,正好是騰空飛擊。緋雨的劍式,最講究心、氣、劍、力合為一體,那一瞬間他連着下劈了二十四劍,劍光連成一片有如星河瀑布一般,劍劍都擊在孫建安劍脊之上。或者是生死悠關的緣故,他這二十四劍力道用得恰到好處,每一劍都擊得孫劍安的劍彈一下,到最後一劍這些彈力彙在一起,生生将孫建安的巨劍震斷,凝在劍上的劍氣在巨劍震斷時迸發出來,又在孫建安身上留下無數傷口。而軒轅望自己,則借孫建安劍上的彈力避開了他上撩的劍氣,安然落在地上。這一瞬間的變化,不要說旁觀者,就是孫建安也莫明其妙。
“妖劍……”在那癡立了半晌,孫建安喃喃吐出這二字來,軒轅望那劍式,根本就不是人所能施展的,如此怪異的變化,不是妖,又是什麽?
“妖劍!”看熱鬧的卻不明白孫建安所想,只道軒轅望方才那一式叫作妖劍,紛紛傳了起來。
“走了,該去準備第二戰了。”見了軒轅望這一劍式,鳳羽與崔遠鐘嘴中不服,心裏卻凜然。兩人默默回想軒轅望剛才出手的姿勢,那招式雖然可以記住,但心、氣、力的使用卻不是見一遍就能弄明白的。
“你們兩個,是來看我的嗎?”
一個驕傲的女子聲音在二人耳邊響了起來,鳳羽撇了撇嘴:“古月明,你那兩下子我早看夠了,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
“鳳羽,你記着,我會讓你說不話來的,就在這次英雄會上,我要讓趙王殿下和天下劍客都知道,誰才是東都年輕第一劍!”
“誰,誰?”鳳羽與崔遠鐘同時東張西望,故意四處尋找。
“誰是東都年輕第一劍?是你嗎,鳳羽?”
“我才沒那麽蠢,這個名號難聽死了,比我劍癡差得太多。”鳳羽如是回答崔遠鐘,“是你吧,崔遠鐘?”
“胡說,你看我象是那麽沒品味的嗎,依我看來,只有那些長得醜醜的人又傻傻的黃毛丫頭,嗯還要加上一句嫁不出去的才會想當什麽東都年輕第一劍吧。”崔遠鐘話一說完,二人相視大笑起來。
那個叫古月明的少女氣急敗壞,其實崔遠鐘是有意氣她,她雖然算不得傾城傾國,但倒也秀美聰慧,只是她爽朗有若男子,向來不為心高氣傲的鳳羽與崔遠鐘所喜,二人有意捉弄她罷了。
“你們兩個記住,不要輸了,一定要撐到讓我來打敗你們!”古月明指着二人鼻子,“你,還有你,我定然要你們為今天說的話後悔!”
“算了吧,古月明,你是癸酉組是不是?”崔遠鐘道。
“算你們走運,不曾與我分在一個組中。”
“癸酉嗎?”鳳羽若有所思,“那麽取得這一組優勝之後,緊接着就是迎戰壬申組的優勝了。”
兩個少年對望了一眼,都露出頗為複雜的神情來:“軒轅望!”
古月明莫明其妙:“軒轅望?壬申組的那一個嗎,你們兩人臉色為何這麽難看?”
崔遠鐘與鳳羽搖了搖頭,若是軒轅望對上這個曾在劍宗座下學劍的古月明,二人之間必然會有一場好鬥,誰勝誰負,還真難以預料。
古月明,能擋住軒轅望那妖異之劍麽?
見這二人沒說清便溜走,古月明還等問明白,她師叔卻把她喚過去。古月明師父周恨水是西峰劍派的劍師,她師祖宋星河更是當今有數的劍宗之一,她曾随師父在宋星河座前習劍,因此在年輕一代中,她雖是女子,卻也是少有的高手。
軒轅望勝了第一場,回到自己位置處歇了會兒,朱順替他端了一杯茶水,頗為羨慕地道:“阿望,我看到你那一劍了,真漂亮啊!”
軒轅望微微笑了下,覺得有些疲倦了。雖然決定勝負的是那最後一劍,但這一劍耗卻的體力與心力,比起初連攻六十餘劍還要多出許多。見他累了,朱順不敢再說什麽,悄悄地離開。
“原來以前我與旁人試劍,旁人都不曾使出全力,所以我勝得輕松。”他心中想,“到了英雄會這般正式的比鬥中,沒有人會不盡全力出手,我方才只是一時急躁,便險些喪命,英雄會之前,人人都簽了生死狀……原來,原來這不是為防萬一,而是真的會死人的!”
想起自己方才險些被孫建安殺死,軒轅望背後依舊是冷汗涔涔。
“緋雨,緋雨,你希望我能獨立自主,希望我能不信賴他人,可是你知道麽,方才如果不是依賴你傳我的一劍,我就要當場死去……”
“軒轅望!”
喚他的聲音讓他從自己的遐想中驚醒,他啊地站了起來,遁聲望去,只見他這一組的仲裁微笑着向他點頭:“方才那一式妙絕,妙絕。你準備好了麽,第二場便要開始了!”
軒轅望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微垂下頭道:“我好了。”
第二個對手叫應曉炫,是外地來東都的好手,他在第一戰中輕易擊敗了對手,因此也有空親眼目睹軒轅望那淩空飛擊的劍式。
軒轅望此刻心中已平靜下來,生死關頭的經歷,讓他對劍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層。
“我方才耗力太多,這一戰必須速戰速決,以養足精力等待下一戰。”軒轅望直視對方,兩人目光撞在一起,對方似乎不太适應軒轅望咄咄逼人的氣勢,微垂下了眼睛。
“是了,他方才見了我那一劍式,心中頗有畏懼,因此不敢正對我,這便是我可乘之機。”軒轅望暗自想,方才他淩空撲擊的那一式,緋雨稱之為“銀河落九天”,極為消耗心神與氣力,不是合适時機不宜使出,軒轅望心中知道這一點,而對手卻不知道。
“請指教。”二人抱劍行禮,在劍會的正式比劍中,這種禮節是必不可少的。
應曉炫微退一步,看似縮回去,手中劍卻有如靈蛇吐芯,直指軒轅望面門。軒轅望回劍一格,但不等兩人劍相遇,應曉炫立刻變招,劍尖下指,刺向軒轅望小腹。二人比鬥恰如方才軒轅望與孫建安對決,只不過一昧快攻的如今換了應曉炫,原先搶攻的軒轅望反而處于守勢。
應曉炫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軒轅望方才那式如何破法,因此打定主意要通過搶攻讓軒轅望無法從容施展那一劍式。軒轅望師從八臂劍門,單論快劍實在是世上一等一的劍門,在他面前搶攻正對了軒轅望胃口。
應曉炫攻了十餘劍,卻給軒轅望抓住變劍的空隙反擊迫了開來,他向後一退,忽然發覺軒轅望作勢要騰起,心知不好,原來的一步輕退變成連步疾退,哪知軒轅望騰起只是樣子,實際上卻是向前掠過,手中劍刷刷連綿不絕,一口氣間便攻擊十一劍。應曉炫為了避開軒轅望那臨空撲擊的劍式,全力後退防守便不穩固,在軒轅望猛攻之下只覺肩臂與前胸都是一冷。觀戰的仲裁當一聲敲響銅鑼,軒轅望止住攻勢收劍而立。
應曉炫神情沮喪,若是敗在軒轅望那淩空撲擊之下還情有可緣,但這一閃軒轅望只是憑借八臂劍門的快劍便擊敗了他。他長嘆一口氣,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被軒轅望劃破之處,無奈地搖了搖頭。兩人這一戰由于雙方都是用快劍疾攻,因此交手二十餘劍,耗時卻極短。
為自己争得更長的休息時間,讓軒轅望略喘了口氣。他回到自己位子上,朱順又給他端來茶水,他稍稍飲了口潤喉,向朱順感激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會勝的,所以我都沒看這一場。”朱順嘿嘿笑道,“我去看了你在壬申組勝出後的對手,極有可能是個美女啊!”
軒轅望對高明的美女劍客全然沒有朱順那麽興奮,他見過趙冰翼以比自己還小上一兩歲的年齡輕易擊敗劍匠丁垂雲。他站了起來,道:“我也去看看別的場子比鬥。”
他想看的并非鳳羽,而是施卓然的弟子柳孤寒。他必須要收回施卓然偷學去的神奇劍式,但施卓然在師父組,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他的弟子柳孤寒是否也學得了那一劍式了。
柳孤寒被分在丙子組,若是順利的話,軒轅望可能與他在第六戰中遭遇。軒轅望來到丙子組前,卻聽到圍觀者都在起哄。
“上啊,上啊,膽小鬼!”
“笨蛋,別作烏龜,主動搶攻啊!”
軒轅望微微怔了一下,圍觀者大多是東都的尋常百姓,對于他們而言,這種劍藝大會是難得的消遣,按理不應如此生氣才是。他從人群中向場裏看過,只見一個少年抱劍垂首,屹立在場中紋絲不動,而另一個少年則圍着他狂奔,手中劍寒光閃閃,卻不曾攻出一劍。
“這兩位誰是誰啊?”軒轅望心中一動,莫非在首場,柳孤寒便被擊敗了,因此他問身旁的圍觀者。
圍觀者看到他手中的劍,知道他也是鬥劍者,打量了他幾眼後道:“那個抱着劍象個木頭似的,叫柳孤寒,那個跑個不停象傻瓜似的,叫彭透。說起來你們這些練劍的,可都是腦子有問題,這個時侯什麽不好學,要去學劍,劍能讓你們有吃還是讓你們有穿……哎哎,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
軒轅望狼狽地從那人身邊逃走,來到了另一側,這次他問的人倒不那麽羅嗦,很簡潔地告訴他,柳孤寒上一場也是抱劍不動,對手沖上來便被他一劍刺死了。這個對手也知道他那一劍過于兇狠,因此不敢進攻,甚至不敢停下來。
“一劍刺死!”軒轅望微吸了口氣,到現在為止,他都盡量避免傷人,而這柳孤寒竟然一劍将對手致于死地!
他仔細打量着柳孤寒,這少年黝黑精瘦,一雙細長的眼睛閃着充滿仇恨的光芒,臉上有着三四道明顯的傷痕,其中有一道自下巴延伸到脖子上,看起來不是劍傷。他身上的衣裳有幾處補丁,針線活兒極為蹩腳。他抱在懷中的劍不曾配鞘,長三尺,卻僅有一寸五分左右寬,狹長有如毒蛇。
給軒轅望印象最深的,就是柳孤寒那雙眼睛,透着憤怒仇恨與狠毒的眼睛。似乎映入這雙眼中的一切,都是他的生死仇敵,似乎他看見的所有,都會被他毀滅。這不是一雙簡簡單單憤世嫉俗的眼睛,而是一雙瘋狂殘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