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人傑兮死鬼雄

“傳國玉玺呵!”黃澄澄的東西讓白須老人終于回過神來,他近乎呻吟的說道。

這個數千年的古國一直以來最具權威的符印,便是這枚傳國玉玺。對于昆吾神洲的百姓官吏而言,這枚符印有着某種奇特的魔力。這是皇權的向征,也是昆吾神洲自古以來大一統的向征。

這一路來血流成河,争的便是這個東西,現在這個東西終于出現在自己面前,白須老者雖然練劍多年,卻也禁不住神馳目眩。

有了這個東西,也就意味着有了問鼎天下的資格,在争奪這廣闊豐饒的土地時比別人要多出幾分優勢。

柳孤寒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為了奪取和保護這東西,從燕安城起,已經有成百的人死去。但是,已經到了極限的他,卻再也無力去保護這東西,他的神志已經有些恍惚了。他身軀晃了晃,緩緩伏下去,暈倒在那傳國玉玺之旁。

白須老者強迫自己将目光從傳國玉玺上移開,在那一剎那,無數念頭讓他修練多年的心也狂跳不止。這枚傳國玉玺所向征的權威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但由這權威帶來的富貴與盛名卻讓他無法抗拒。

“有了這個……我們劍藝就能恢複往日的榮光,我們天龍劍門便可以在天下衆多的流派中獨占鳌頭!”

帶着這樣的念頭,白須老者開始向傳國玉玺靠近,當走到離玉玺不足兩丈之時,他又突然一頓,目光警覺地盯在柳孤寒身上。這少年詭計多端,誰知道現在他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是不是裝死呢?

白須老者略一思忖,決意先徹底解決了柳孤寒再拿那傳國玉玺。他騰身跨步,挺劍刺向躺着的柳孤寒,而柳孤寒卻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眼見着白須老者的劍要觸着柳孤寒之時,突然間傳來一個略帶着些深沉的聲音:“傳國玉玺!”

“噫!”

那聲音發出之聲還在五十丈之外,但當“玺”字落下時,離白須老者已經不足三十丈,這短短的瞬間,那人竟移動得這麽快!

心念電轉之間,白須老者立刻判斷出孰重孰輕。他撤劍前翻,伸手從地上抓起傳國玉玺。當他定神準備再殺掉柳孤寒之時,一道淩厲無比的劍氣已經飛擊而來,直沖他抓着傳國玉玺的左手,讓他不得不側身避開這一劍。

來人單臂抱着柳孤寒,疾退了幾步,将柳孤寒又輕輕放下。白須老人心中一動,立刻明白比起傳國玉玺,來人更加擔憂的是自己殺了柳孤寒,開始那出聲呼喝,目的不過是轉移自己的注意而已。

兩人對視了一眼,白須老人臉上滿是血跡,一只左眼已經中劍,看起來極為猙獰可怖,見了來人他忍不住老臉一紅,自己這幅狼狽樣子,竟然給他見到了!

“原來是天龍劍門的賀伯玉賀劍師。”華閑之伸手在柳孤寒脈搏上測了測,發覺他雖然傷勢極重,卻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因此稍稍放心。他直起腰來,再次盯着那白須老人:“請将傳國玉玺交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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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須老人賀伯玉獨目眨了幾下,不怒反笑:“華閑之,為了這東西,我失去五個弟子,失去一只眼睛,你認為我會将傳國玉玺交給你麽?”

華閑之明淨的臉上有着細密的汗珠,那是方才為了救柳孤寒而疾奔産生的,他平抑住自己的呼吸,雖然這個天龍劍門的賀伯玉曾經敗在自己劍下過,但他的劍技倒頗有可觀之處。

“既然如此……”華閑之提劍擺了個起手式:“劍道華閑之,請。”

“天龍劍門賀伯玉!”賀伯玉看着華閑之的劍尖一會兒,想起十年前華閑之年方弱冠時與自己的一戰,十年來自己雖然苦心修習,卻仍然沒有把握對付得了當年的華閑之。他長嘆了一聲,這一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叮!”

兩人劍尖輕輕交擊,發出清脆的鳴聲。華閑之微一撤步,雙眉微微皺在一起,舉劍便刺向賀伯玉心口。他出劍不顯很快,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緩慢,但賀伯玉卻覺得這一劍藏有極精妙的後手,使得自己難以格擋,不得不退了一步。

他退一步,華閑之便跟進一步,劍依舊平舉,緩緩刺向賀伯玉心口。賀伯玉連退三步之後心一橫,他旋身劈劍,不理會華閑之刺出的劍,而是快劍搶攻過來。

華閑之贊了一句“好”,他十年前曾與賀伯玉交過手,因此知道賀伯玉劍上造詣的深淺,他不理會自己的逼迫而放手搶攻,這證明十年來賀伯玉的劍技頗有進展。

“铮!”華閑之撤劍回格,雙劍交擊之下,兩人各退一步。但賀伯玉只一退便立刻突進,身體迅捷有如矯龍,一點也看不出老邁與傷痛對他的影響。他的劍上青芒暴吐,組成幾團青色的光影,有如山岫飛出的雲彩,讓華閑之看得眼花缭亂。

“去!”

華閑之被逼退了兩步後挺劍縱身,手中劍有如蒼龍出海,直擊向賀伯玉額間,這一劍透過賀伯玉舞出的劍雲間隙而發,如果是十年前的賀伯玉,這一劍就足以破掉他的劍式。但賀伯玉已非當年,他猛然躍起,貼着華閑之的劍身飛快地劃出五劍,不但将華閑之的劍彈開,而且從他青雲般的劍光中伸出幾道電一般的劍芒,分刺向華閑之身上的要害。

兩人身體都騰空而起,想獲得居高臨下的優勢,華閑之在空中側身折腰旋腕,動作一氣呵成,他手中劍上傾洩出玉脂一般的光華,與賀伯玉劍上的電芒沖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嗡鳴聲。這一刻,兩人較的不僅僅是劍上的變化,更是精氣神的合一了。

劍上傳來的震擊讓兩人都向後飄開,但就在後飄的一剎那,華閑之猛然擺劍,他的劍從賀伯玉胸前劃過,将賀伯玉的胸襟拉開,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你!”

賀伯玉發出尖銳的喝聲,身軀才一落地,他轉身便疾奔,自己一只眼睛不便,根本沒辦法在華閑之劍下久撐,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逃走。

但才跑了沒幾步,賀伯玉聽到身後劍嘯聲傳來,他将手中的劍向身後飛擲出去,想要以此來暫時阻止一下華閑之的奔行。劍擲出去本來就是無奈之舉,對于一個劍士而言,劍無異于自己的生命,華閑之避開這近乎自暴自棄的一擊,雖然腳下緩了一下,卻很快又趕了上去。

兩人狂奔了兩百餘丈,華閑之手中的劍一寸寸在向賀伯玉迫近,賀伯玉終究年老體衰氣血枯衰,無法在這樣的疾奔中持久,因此雖然咬牙硬撐,卻也無法改變兩人間距離越來越近的事實。

“無……”

正在華閑之将要刺中賀伯玉時,一陣奇怪的聲浪傳了過來,華閑之心裏稍微怔了一下,接着就發覺手中的劍重如千斤,竟然無法再遞出一寸!

“術士?”

在那一剎那間,華閑之心中狂跳了一下,這個念頭讓他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能夠使用聲浪在遠距離裏制住自己的,只有術士了。

“咄!”

春雷一般的喝聲從華閑之嘴中發出,他左手握在右腕,将全身精氣神凝聚在劍上,他劍上玉脂一般的光芒突然間暴漲起來,直刺入賀伯玉的後心。如此淩厲的劍芒,與劍本身刺中沒有什麽區別,賀伯玉啊的一聲,又向前跑了幾步,終于還是萎頓在地上。

掙脫了術士的束縛,華閑之縱身跳到賀伯玉屍體旁邊,從他懷中拿出傳國玉玺。包着玉玺上的綢緞已經被血染紅了,華閑之扔掉了綢緞,直接将玉玺放入懷中。溫潤的寶玉貼着身體,讓人覺得通體舒暢,但華閑之卻微微苦笑了一下。

這件由完整的璞玉雕磨而成的鎮國之寶,從誕生起就浸泡在血腥與仇恨之中,為了它,兄弟反目父子相争,為了它,豪傑并起英雄輩出,為了它,這古老的大地上古老的民族血流漂杵……

這種感慨只持續了很短暫的時間,華閑之立刻斂住了心神,他還要面對未知的對手,那個開始束縛住他的術士。

他握緊劍,慢慢倒退着向回走去,年輕時周游天下,他會過不少武技的高手,也曾接觸過術士。這些被愚夫愚婦尊為“仙長”或“活佛”的術士們,大多是招搖撞騙之徒,但其中也有極少數極有本領的人,他們擁有一些驚人的秘術。

窺視着他的對手密切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發覺他雖然倒退而行,步履卻仍然很從容,他的臉上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緊張,手中的劍光芒雖然褪去,但在他走動之時仍然保持着一個固定的姿勢。

“難辦……”

窺視者不得不搖了搖頭,術士的秘術固然玄妙,但面對一個心如鐵石般堅定的劍士,絕大多數秘術都失去了作用,如果選擇面對面硬拼的話,結果會是什麽樣子還很難說吧。

突然間,華閑之展顏一笑,目光正對着窺視者。窺視者的心怦然一跳,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也就無法隐住自己的身體了。

如果普通人看到空地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定然會被吓壞來吧,但華閑之對此卻鎮靜如常:“術士的秘術,果然玄妙無比。”

現身的窺視者是一個外表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他臉上還帶有震驚後的餘波,華閑之淡淡看了他腰下的劍一眼,沒有再理會他,而是轉身離開。

“竟然能看破我的隐形術……這不可能,他明明只是一個劍士罷了,為什麽能看破我的隐身術?”

單膝曲跪在地上的術士一手按住劍,手上的青筋盤節突起,顯示出他內心的劇烈震憾。他盯着華閑之的背影,幾次想出手,卻又被華閑之的氣勢壓住,不敢出手。

華閑之轉過身去,微微笑了一下,這個年青的術士年紀與阿望差不多吧,看他的樣子,倒是一個使劍的好手。術士與劍本來就有很密切的關系,據自己所知當今劍宗裏就有一位是術士,但這麽年輕的……這少年天賦看來相當不錯呵。

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年青術士清喝一聲,腰間的劍锒铛出鞘,他身體與劍繃成一個奇特的形狀,象是拉滿了的弓上搭着一枝利箭,直沖向華閑之的背後。

“咦!”

華閑之微呼了一聲,年青術士身劍合一,這種姿勢倒很少見,與軒轅望的那招神奇劍式很象,都極具古韻,應該是數百上千年前的劍式吧。

如果不是傳國玉玺實在重要,真想與這年青術士一戰,看看還有什麽古代劍式自己未曾見過……

一面想着,華閑之一面側身揮劍,劍上流脂般的光芒傾洩而出,在年青術士面前象是玉帶一般。铮铮的劍擊聲裏,年青術士翻腕要施展出後續劍式,卻發現自己的對手已然退出數丈了。

“不要走!”

年青術士還要再追,華閑之淡淡的聲音卻傳了過來:“你看看你的胸口……”

年青術士低下頭一看,卻發現自己胸襟上一道劍痕,開始華閑之回手一劍,竟然切開了他的衣襟,而他對此一無所知!

“這……這怎麽可能?”

年青術士不是那種愚頑的人,華閑之能看破他的隐形術,這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秘術效果産生懷疑,而一招便破了他的劍式,這又使得他對自己的劍技的信心也開始動搖起來。

十餘年苦修,難道說就一無是處麽?

目前眼前的人背起地上傷者離去,年青術士怔怔了會兒,他突然揚聲說道:“你是誰?”

華閑之停住腳步,側過頭來看了看他,唇際浮起一絲微笑:“我姓華,華閑之。”

“我會擊敗你的,一定會!”

年青術士的聲音傳入華閑之耳中,華閑之再次回頭:“或許吧,我跟你這麽大的時候,沒有你這麽厲害呢。”

不太明白這個對手為何會說這樣的話,年青術士再次發起愣來,剛才因為受到重挫而産生的懷疑、猶豫卻随着這句話消失了。那原本會困擾他許久、甚至有可能成為他終身道術與劍技上最大障礙的心節,就被眼前那叫華閑之的人春風一般的言語化解了。

“我是在替遠鐘和阿望他們培養一個勁敵呢……”一面快速奔走,華閑之一面這樣想。

“真的嗎真的嗎,這就是傳國玉玺?”一面把玩着手中四四方方的印玺,陽春雪一邊懷疑地問道。她有些不敢相信,代表神洲大餘至上權威的東西,老師卻當作一個玩具一樣随自己擺弄。

所謂權威,就是這樣一種東西,當人們将之神聖化時,它就擁有無上的力量,但當人們以一顆平常心去看待時,它便不過是小女孩子的玩具而已。

“你們來得倒是挺快的。”華閑之看着陽春雪把玩傳國玉玺,微微一笑沒有幹涉,他看了崔遠鐘一眼,崔遠鐘笑了笑,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展先生在,我們沒有耽擱什麽時間。”

只是很簡單的一句回答,但華閑之卻從中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陽春雪将玉玺又交還給華閑之:“老師,孤寒哥真的沒有大礙?”

“當然,對老師的醫術,你還不放心嗎?”背着柳孤寒的軒轅望笑着說道,陽春雪伸了一下舌頭,華閑之最自負的并不是他的劍技,而是他的醫術呵。

一行人回到趙王府兵的營寨,這個時候天色漸晚,如果不是處在激戰的戰場之上,附近的鄉村應當已是炊煙袅袅。但現在,喊殺聲與哀鳴聲擊破了傍晚的寧靜,血腥代替了飯香。

“還沒有分出勝負呵……”

站在高處,軒轅望向殺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卻只見到煙塵滾滾,象是烏雲壓城,又象是有無數人馬攪在一起。營寨離戰場有近十裏,但隔着這麽遠,軒轅望仍然覺得一種震憾人心的殺氣。他現在也算是身經數十戰了,但對着這殺氣,他仍然覺得心膽俱寒,恨不得轉身就逃走。

他側目看了看華閑之,發現華閑之臉上也沒有平時的從容,而是明顯的黯然神傷。這讓他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但立刻就明白,華閑之并不僅僅是被這戰場的氣勢所震動,更重要的是,這一場戰争下來,無論勝負如何,雙方都将有多少戰士成為荒郊野鬼,大餘将有多少家庭破碎離散!

帝王将相的武勳功業,需要多少平民百姓用血汗性命去換取呵!

但是,若不犧牲這些性命,老師的夢想怎麽能實現?

軒轅望內心中似乎也有着兩股兵馬在激烈地進行交戰,一邊是華閑之的夢想、大餘國的新生,一邊是百萬蒼生的性命。即使是為了一個崇高的目的,便能夠将千百萬人作為賭注送上祭臺麽?

師徒數人在高地上遠眺良久,突然間,一隊騎兵從西南角沖了過來,象是一道無法阻擋的激流,以一洩千裏之勢沖了過來。雖然相隔約有三裏,但那排山倒海一般的聲勢,仍然讓軒轅望臉色變了。

再厲害的劍技高手,在這千軍萬馬之中,也會生起同他一樣的無力感覺。任何個人的力量,都不足以阻擋這種氣勢的沖擊!

“秦王鐵騎……秦王鐵騎!”

整個大餘國,擁有這種氣魄的騎兵便是封地在西隴的秦王鐵騎,這支騎兵部隊不過兩千人馬,但其攻擊力之強,可以稱得上是舉國無雙。這是秦楚二王争奪帝位的殺手锏與最大倚靠,但現在秦王鐵騎卻出現在這裏,難道說,趙王府兵已經敗了?

華閑之雙眉一揚,心中開始有些擔憂,按理說趙王不應戰敗才是,他手中有大餘國最龐大的魔槍戰士軍團。可是,這隊騎兵突然出現在這裏,其目标直指趙王營寨,而趙王營寨中留守的部隊并不多,根本無法阻擋這大隊的鐵騎!

“老師!”石鐵山第一個忍不住,他握緊自己的劍,那些騎兵距他們已經不足一裏了,這幾乎要踏破大地的蹄聲,讓他全身戰栗。當恐懼到了極點時,恐懼就會變成戰意,現在,石鐵山便有一種沖動,沖進這排山倒海一般的鐵騎中,揮動自己的劍,殺人或者被殺。

“別急……”華閑之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扶英三年,這個少年的身材長得已經超過了自己,身體也更加結實了。雖然華閑之對于自己師徒的劍技很有信心,但卻也知道,這區區幾人投到戰場中去沒有任何用處。

華閑之心中生起一種無力的感慨,在這樣的戰場之上,在這樣的歷史洪流之中,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微不足道呵。

正思忖間,在那隊騎兵斜側方,突然間插出另一隊士兵來。看這隊士兵的軍服顏色,倒是趙王府兵,這讓華閑之心中安定下來。但旋即他的眉頭又擰在一起,出來阻擋騎兵的趙王府兵都是步卒,數量也并不多,僅僅三千人左右,怎麽可能擋住這支以勇悍聞名的精銳?

可惜了,自己雖然一人一劍天下難有對手,在這千軍萬馬中卻派不上用場……

那隊出來攔截的趙王府兵突然散開,第一列伏在地上,第二列蹲下身軀,第三列則直立。華閑之神情突然一變,看這隊趙王府兵的行動,他們應該是魔槍戰士才對!

仿佛是印證他的猜測,在秦王鐵騎距趙王府兵不足兩百丈之時,“砰砰”的魔石之槍擊發的聲音傳了過來,伴随着騰騰升起的輕煙,趙王府兵陣營中射出一道道火舌,凡被這火舌擊中的秦王鐵騎紛紛在人嚎馬嘶聲中墜落下來,空氣中彌漫着淡紅色的血霧。

秦王鐵騎不愧是天下第一精騎,雖然受到這驟雨一般的攻擊,他們卻沒有絲毫遲疑,相反,這隊騎兵的速度沖得更快了。魔石之槍的填裝需要時間,而這短短的填裝時間便足以讓他們沖到敵人陣前!

但前三排趙王府兵突然後撤,一邊後撤一邊快速填裝魔石。與此同時,第四第五第六排的士兵向前跨出,仍然是從前到後以伏倒、下蹲、站立的姿勢迎敵。在砰砰的魔石槍響聲中,數百道死亡之光又從趙王府兵中發出,在第一輪打擊中幸存的秦王鐵騎如同被收割的莊稼一般紛紛從馬上滾落,他們和戰馬的屍體又阻礙了身後同伴的前進,将少數同伴的戰馬絆倒下來。

這使得秦王鐵騎的錐形沖鋒陣出現了輕微的混亂,就在這輕微的混亂中,第二輪射擊的魔槍戰士後退,第三輪的又向前踏出一步,以伏倒、下蹲和站立的姿勢進行了一輪齊射。第三輪齊射将殘餘的沖在前面的秦王鐵騎幾乎全部擊殺,僅有少數沖到了趙王府兵陣前的,又被已經填裝好魔石的第一輪魔槍戰士散射擊中。

僅僅三輪齊射,原本聲勢浩大的秦王鐵騎,幾乎完全被射殺,而他們的對手卻毫發未損!

“這……這……”

就連華閑之,也禁不住瞠目結舌,這究竟是戰争還是單方面的大屠殺?

舊時代最精銳的鐵騎,在魔石戰士面前脆弱不堪,這種景象,除了給華閑之師徒與震憾之外,還有幾分悲哀。

“如果不能及早變法新政,大餘國與泰西諸國……甚至是與扶英發生沖突,舉國精銳便要象這秦王鐵騎一樣……”

戰鬥到這個地步,已經無需再看了。殘餘的秦王鐵騎在重整隊伍,看樣子他們準備再次沖鋒,但這是徒勞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

“你們先回大營,不要亂走。”

華閑之聲音有些沙啞,他向弟子們吩咐道。崔遠鐘應了聲“是”,便當先離開,軒轅望走在最後,行了百餘步,他回過頭去,卻發現華閑之不再站着,而是盤膝端坐下來。

軒轅望隐隐覺得華閑之這個姿勢,與其說是盤膝端坐,倒不如說是在跪下祈禱。軒轅望知道華閑之從不相信什麽神靈,因此,他認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就在這時,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傳了過來,這聲音響徹雲霄,就象天崩地烈一般。激烈的馬蹄聲,震得腳上的山崗都在顫抖,軒轅望的心也怦怦跳個不停,他把華閑之的吩咐忘在腦後,轉過身飛快地跑了回來。

在他跑的時候,他聽到了砰砰的魔石槍齊射聲,聽到這聲音,軒轅望跑得更快了,在距華閑之不過三十多步的地方時,他又聽到了第二次魔石槍齊射。軒轅望深吸了一口氣,腳下再次加緊,即使是在與人鬥劍,他也很少跑得這麽快過!

當他沖上山崗之頂時,看到的是趙王府兵魔石戰士之前,只有一匹孤零零的戰馬還在沖刺,戰馬上的騎士高舉彎刀,一個人吶喊着向前沖。

軒轅望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那個戰士前沖沒有多少步,數十道魔石之光擊中了他,他的人和馬都爆炸成一團淡紅的血霧。

戰場平靜了下來,剛才那激昂無比的喊殺聲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的屍骸狼籍。

不知不覺中,軒轅望也跌坐在地上,如同華閑之一般。現在,他明白了,華閑之并非在祈禱,而是在致敬,向這些舊時代的勇士作最後的致敬。他們的歷史,從此結束了。

他們回到營寨良久之後,才聽到大軍歸營時人馬的嘶鳴聲。趙王遠遠地看到了迎接他凱旋的華閑之,發出暢快的笑聲:“閑之,如何?”

“大勢所趨。”

華閑之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禮,淡淡地說了這樣四個字。趙王下了馬,哈哈笑着扶住了華閑之的肩膀:“閑之呵閑之,運籌帷幄,你可擔此大任,但決勝千裏,則需要我來做了……”

華閑之看了看跟着趙王的将士,這些獲勝歸來的将士們雖然都有風塵之色,但都鬥志昂揚,顯然這場大勝讓他們非常興奮。這個時候,如果再宣布那個消息,效果将更好吧。

“恭喜殿下……”華閑之揚聲說道,一面說着,他一面将四四方方的盒子從懷中捧了出來。

趙王殿下的眼睛猛然突了一下,他早就想詢問華閑之了。小心翼翼地從華閑之手中接過那盒子,他打開一看,接着便高高舉起。

“傳國玉玺?”

“傳國玉玺!”

将士們與幕僚們都發出驚呼,雖然這些幕僚大多到過扶英,或多或少都接觸過泰西文化,但對于這傳國玉玺的敬畏,仍然深深藏在他們的骨子裏。當他們認出這就是象征着蒼吾神洲數千年至高權威的傳國玉玺時,他們都無法控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萬歲!吾皇萬歲!”

早有機靈的人跪了下來,先只是一個兩個,接着就是一大片一大片,到後來,幾乎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萬歲”的聲音連成了一片,這聲音驚天動地。

只是長揖的華閑之心中微微一冷,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舉動是否正确了。在這樣一片“萬歲”聲中,趙王殿下,仍然能保持清醒麽?

多少不世的英雄,在這樣的“萬歲”聲中迷失了自己……

當“萬歲”的呼聲響起來的時候,趙王殿下也飄飄然,他昂然四顧,只覺得躊躇滿志,這個龐大而古老的帝國,似乎都在向他跪伏。他不僅僅是作為一個繼承者成為這個帝國的主人,更是作為一個征服者淩駕于衆生之上。

但當他的目光投到華閑之身上時,卻禁不住停了一下。一大片跪倒的人中,華閑之只是長揖的身形分外顯眼,這是一個警告,也是一種無聲的抗議。趙王殿下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心中浮起濃濃的不快,但當他的目光停在傳國玉玺上時,這不變又化成了喜悅。

“諸位請起吧,朕……孤……我早就說過,不再興這跪拜之禮。”趙王殿下一連換了三個稱呼,雖然從華閑之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麽來,但他憑借自己敏銳的直覺感到了華閑之因為這三個稱呼變化而産生的情感波動,他微微笑了一下:“傳國玉玺到我手中,天下可傳檄而定!”

看着他的笑容,站在華閑之身後的軒轅望不知道為何又想起了開始那死傷狼籍的戰場,那最後舞刀沖鋒的騎士,那一地散亂的屍體。

一将成名萬骨枯,一帝成業呢?

騎兵已經被這個時代淘汰了,那劍士呢,劍士是否也将成為歷史中的記憶?自己選擇劍士這條路,是不是也會象那些鐵騎一樣,成為某位帝王将相功績之上微不足道的一筆?

一種異樣的寒冷在侵襲者軒轅望,讓他禁不住輕輕哆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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