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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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氣氛一時凝滞。

一人扯着衣襟,一人攏着那已略顯寬松的領口,雪白的裏衣露出來大半,四目相對着,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魏星闌心如雷雨交加,又如滔天巨浪兜頭撲面而落,不知該順着這姿勢繼續往下還是提早自首。

被扯開了衣襟的洛姑娘冷着臉看她,直盯着她一雙飄忽不定的眼眸。

最後還是洛衾先開了口,淡淡說道:“既然清醒了,那怎麽還不放手。”

被抓包的某人卻反将了一軍,不但沒松開手,反而還捏住了洛衾那細白的手腕,将那搭在領口上虛虛攏着的手提了起來。

魏星闌晃了晃洛衾的手腕,引得那蔥白的五指也随之搖了搖,還煞有介事地說道:“你明知道我走火入魔失了魂,不但沒推開我,還任由我為所欲為,你看這手連力氣也沒用上,原本明明能制止我的,也不知洛姑娘懷的什麽心思,竟這般糟踐自己。”

說完她還“哎”了一聲,又添了一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洛姑娘這是欲迎還拒。”

洛衾:……

這人洛姑娘來洛姑娘去的,原本她就聽得額角一跳,結果這人說到後邊,竟把鍋都扔到了她的背上,合着她就應該厲聲拒絕,還得五花大綁着,好制止某些意料不到的事麽。

魏星闌松開了捏在洛衾手腕上的兩指,那細白的手腕失了力頓時落了下去。

洛衾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不知是誰上來就扯人衣服,這要說糟踐,也該是魏姑娘你糟踐我。”

“那你就是任由我糟踐了?”魏星闌道。

洛衾聽着總覺得哪不對勁,于是道:“可否換個詞。”

魏星闌思忖了一會,在斟酌了用詞後,悠悠說道:“那換成輕薄?”

不可否認,洛衾确實沒有推開她,在被問及後,她才恍然想到,自己為何不推開她,于是挖空心思的給自己尋個理由,最後她在心底說服自己道,定然是因為這人病恹恹的,總讓人覺得她時日不多了,故而自己才會這般縱容她。

定然如此,洛衾微微點了一下頭,在動了腦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

那魏二小姐吃驚道:“你怎還點頭了,輕薄可不能這般用,這關乎你我二人的清白。”她嚴聲厲色的,好似自己才是吃虧的人一樣。

洛衾實在是說不過她,索性睨了她一眼便沒有接話,心道,行,她才是那個心思不純的人。

屏風後的木桶正在冒着熱氣,一屋子煙霧缭繞的,像是正在燒柴熱水一般。

不知為何,洛衾總覺得方才魏星闌無意碰到她鎖骨的觸覺經久不散,偏偏那人如今也正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屋內的熱水使然,她莫名覺得有些熱。

這如坐針氈的感覺一直不消,她抿着唇垂着眼眸,說道:“你還在這坐着,是還想伺候我寬衣沐浴麽。”

裝模作樣的魏二小姐站起身便道:“我去隔壁,洛姑娘還請自重些。”

出了門她才扼腕嘆息,她這人還是有些底線的。

……

鑄劍谷黃昏後寒意漸起,暮色一洗深谷,将溪澗與湖泊都染上了驕豔的顏色。

谷中奇石高聳,四座奇峰孤立着,在高立的孤峰之上,一座座亭臺樓閣崛地而起,四峰之間以吊橋相連,那吊橋似穿雲而過,在有人行經時微微晃動着,時而嘎吱作響。

谷主嚴酌柳擺宴高樓之上,在令一衆丫鬟小厮退下後,她才親自為薛逢衣倒了酒。見薛逢衣雙目失明,她又給他夾了菜,柔聲細語道:“慢點吃。”

薛逢衣倒是準确無誤地握起了放在一旁的筷子,可他卻是循聲朝嚴酌柳看了過去,說道:“你怎知我會來。”

嚴酌柳雖已是半老徐娘,可風韻尚存,身姿豐腴婀娜。她只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雲髻高盤着,一只通透素淨的碧簪嵌在其中,簪上的流蘇微微搖晃。

“我聽聞逍遙城出了事,可手下卻無人可以差遣,料想到你若是出城,定然會來找我,便早早令人在門外候着。”她道。

薛逢衣點點頭,摸索着捧起了碗,嘆道:“還是你懂我。”

嚴酌柳笑了,只一瞬她笑顏又隐了下去,擰眉問道:“你可有受傷,夙日教為何會盯上逍遙城?據我所知,夙日教與你并無瓜葛。”

“他們盯上的不是我。”薛逢衣頓了一下,“是天霜玉。”

嚴酌柳訝然,“可天霜玉是天殊樓的玩意,與你何幹?”

薛逢衣沉聲道:“可與星闌有關,他們料到若是我出事,星闌定不會束手不管,便對逍遙城出了手,引星闌前來。”

“天霜玉怎會在魏星闌手裏?”嚴酌柳蹙眉。

薛逢衣搖頭道:“我也不知天霜玉究竟在不在星闌手裏,若是夙日教認定了星闌拿着天霜玉,那天殊樓定然已經出事了,方倦晴興許已……”

他話音戛然而止,嚴酌柳也沒有往下追問,都知身在江湖生死兩抛,江湖人最忌諱的就是生死,最需坦然的,也是生死。

嚴酌柳将酒杯端至薛逢衣的唇邊,神情有些落寞,她眼眸低垂着,在薛逢衣抿了一口酒後才道:“如若當時我随你一起走,我們的孩兒興許也像星闌這般大了。”

說完她朝那幾個空着的座位看去,抿着唇叩了叩桌,篤篤地響了幾聲後,一位婢女推門而入,只聽嚴酌柳問道:“兩位姑娘怎還未到。”

婢女低聲道:“已在過橋。”

嚴酌柳微微颔首。

洛衾和魏星闌遲遲才到,兩人一左一右過了橋,中間還夾着個垂髫小兒。

祈鳳梳洗了一番後,那頭被揉得亂糟糟的頭發柔順地披在身後,整個人白白淨淨的,在穿上婢女送來的衣物後,像個仙童似的,着實靈動可愛。

洛衾不會為孩童挽發,還是魏星闌給祈鳳給紮的小辮子。祈鳳雖然抗拒得很,可是在魏星闌的手底下動也不敢動,幸好那女妖精給她紮的小辮子還挺漂亮。

這小仙童畏高,擠在兩人中間戰戰兢兢地走着,被這底下的雲霧給吓得握起了魏星闌的手,還捏得緊緊的,左牽一個魏星闌,右牽一個仙子姐姐,活像一家三口。

魏星闌眉一挑,卻沒說什麽,想來小孩年紀太小,短短兩日又經歷了這麽多的事,還挺可憐。

洛衾垂眸朝那搖搖晃晃的兩個小辮子看了一眼,說道:“魏姑娘這頭發束得還挺熟練。”

魏星闌颔首:“那是自然,束多了也就懂了。”

洛衾:……

她一時想不明白,據她所知方倦晴至今未嫁,自然連孩兒也沒有,難不成天殊樓還招攬童工?還是說這魏二小姐在外竟有私生女。

這一想,洛衾震驚得險些合不攏嘴。

魏星闌問道:“你在想什麽。”

“想你。”洛衾說道,她愣了一瞬,“不是,在想你給哪家小孩束過發。”

魏星闌笑了,意味深長道:“想我就想我,何必解釋那麽多,你要問起給哪家小孩束的發,我這就得好好想一想了,這事太過久遠,但應當是葉家的小姑娘。”

洛衾:……

這麽說,想來也不是私生女,若說是久遠之事,未免會讓人想到那是魏星闌幼時的玩伴。

她眼眸一垂,心道,這人輕佻冒失,竟也曾溫柔細心地對待過他人。

三人到了心劍樓樓下,只見那原本為她們引過路的釣叟正坐在崖邊,一條腿懸空垂落,一副自在惬意的模樣。

魏星闌問道:“前輩,敢問谷主在何處?”

釣叟往後一指,指尖正對着那心劍樓,他擡手掀起了鬥笠一角,這才意識到方才說話的人是先前那個只會比劃的啞巴,他身形一晃,險些掉了一下。

他心道,都說鑄劍谷的水土養人,如此看來果真沒錯,這啞巴才來了一會竟就能開口了。

魏星闌道:“多謝前輩。”

随後洛衾也朝那神色愕然的釣叟拱手,一旁的祈鳳裝模作樣的也抱起了拳,在上樓之後,三人這才見到那婀娜婉麗的鑄劍谷谷主。

嚴酌柳敬了兩人一杯酒,轉頭又讓婢女給祈鳳端去一杯溫熱的糖水。

祈鳳受寵若驚,戰戰兢兢又有模有樣地說:“多謝谷主。”

嚴酌柳見這小姑娘長得可愛,又讓人多端些糕點過來。她有分寸得很,涉及天殊樓和逍遙城的事一概沒有再提,這些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幾人風餐露宿,終于可以飽餐一頓。

嚴酌柳說道:“若你們行程不趕,可在此處多住幾日。”

魏星闌卻道:“不敢叨擾,我們還有要事在身,此行只為将薛前輩護送進谷。”

薛逢衣自然猜得到些許,如今魏星闌體內的真氣越來越難以控制,不好再耽誤,他有心無力,只期望青鋒島島主能有應對之法。

他颔首道:“也好。”

“你們打算何時啓程?”嚴酌柳問道。

“越早越好。”魏星闌道。

嚴酌柳了然地點了點頭,“明日霧散之時,我會送你們出谷。”

飯後,嚴酌柳本想帶幾人到前峰去聽聽曲子,可沒想到魏星闌卻問:“嚴谷主,聽聞鑄劍谷所鑄造的所有刀劍,谷內都會有記錄,這可是真的?”

這本是谷內機密,不能輕易透露,可嚴酌柳卻笑着颔首:“那是自然,所有的刀劍都會由畫師繪制出樣圖,再寫上求劍者的名姓,記錄于兵器圖鑒之中。”

聞言,魏星闌将那把銀白的驚浪劍舉了起來,道:“不知谷主可否認得此劍。”

嚴酌柳愣了一瞬,抿唇點頭,“驚浪劍,此劍是我高祖父所鑄,可追溯到百年之前,至今曾輾轉流落多人之手,最後歸魏青鴻所有。”

“不錯,不知驚浪劍是否也有鑄造圖?”魏星闌問道。

嚴酌柳思忖了片刻,“自然是有的。”

爾後,魏星闌又朝身旁的祈鳳看了過去,那眼神沉沉的,一時忘了收斂,将那孩童看得渾身一顫。

祈鳳瞪着一雙杏眼看她,只聽見那女妖精問道:“你的劍柄呢。”

小孩着着急急把藏在身上的劍柄捧了出來,道:“在這呢。”

魏星闌拿起了那截漆黑的劍柄,朝嚴酌柳遞了過去,“敢問谷主可認得此刀,可是鑄劍谷所鑄?”

嚴酌柳抖開了一塊絲帕,将那劍柄裹了起來,她細細打量了一會,道:“玄鐵錠,黑金璧,應當是谷內所出,我得去藏劍閣找找圖鑒。”

作者有話要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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