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們終于吵架了。

學期中的時候,她要去愛丁堡,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兩天。

他看了課表,說可以。

然後買票。他說他買,她說不用她來買,當時他正好被同學叫住就沒再管,結果當然是她也忘記買了。

其實沒多大事,再買就可以了。

只是他多嘴說了一句“以後這種事你就不要管了”,然後就激怒了正在自責的她。

她問他什麽意思。

他沒說話,因為在回想自己剛剛的表述。

結果她轉身就走。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當然是手足無措。

追上她,卻還是不知道說什麽。

說對不起,他又覺得那就證明他剛才就有她以為的那個意思;說剛才我沒那個意思,又顯得在狡辯,同時證實了言語間存在那個意思的可能。

然後他也有些惱了,惱她為什麽不信任他的品格。

想到以後還要長期的相處,這些雞毛蒜皮的事還有太多太多在等着他們,如果最基本的懂得都沒有,每次出現問題都通過連自己都沒有誠意的道歉來解決的話,那這段關系搖搖欲墜。

所以他決定什麽都不說了。

一路冷戰到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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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包放下,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關門。

倒是沒鎖。

就是她最後這個溫柔的舉動讓他再次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話。

“以後、這種事、你、就不要管了”,“以後這種事、你就、不要、管了”,是不是還有別的他沒有意識到的含義,她作為一個藝術生,向來是比較敏感的。

是因為“你”,還是因為“這種事”,還是因為“不要管了”,還是“以後”?

他試着站在她的角度,如果是她對自己說,“以後你不要做飯了”……

嗯,他好像知道了。

不是因為能力受到了質疑,是兩個人共同生活的參與感。

所以錯怪了她。

所以還是要道歉。

可她說,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那還有啥?他抓破腦袋也沒想出來。

她嘟囔着,為什麽你的語氣好像是我沒有辦法失去你一樣……

這下換他生氣了,走出她的房間,關上她的房門。

雖然他知道理性上應該理解并且支持她對自己的警惕,但是如果在這段戀愛關系裏,他始終沒有辦法讓她做到徹底依賴的話,情感上真的會感覺到受傷和挫敗。

第一次讨厭她的直白。

就像他道歉是因為誤解而不是因為說的話一樣,他知道她不會因為這個道歉,他也不需要。

只是,真的還是期待她來哄哄自己。

可是他們又是太相像的人……

于是,就是尴尬。

晚飯他會繼續做,也會叫她來吃,吃完她也會洗碗。

也聊天,但總顯得在回避什麽,哪哪都不對勁。

晚上為了不顯得有問題,他們還是做(愛),做到一半,她終于掉眼淚。

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從她身體裏出來,去抱她,她鬧情緒不讓他抱。

他開心壞了,他就怕她不給反應。

她罵他,“你壞死了,明明說好只是試試的,是你還要開始的。”

他無可辯駁,任由她打罵。

她抓過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他直到忍不住,才開口“嘶”了一聲。

她丢開他的手,說:“扯平了。”

忽然的,他想到什麽,“你這麽用力,是不是說明很在乎我的情緒?”

她沒有回答,踢了他一腳。

他現在已經知道每次她的動手動腳是什麽意思,又追問道:“是不是很願意将我們的關系發展下去?是不是很在乎我們的以後?”

她又踢了他一腳。

半天,才說:“我又不是很随便的人,我這麽大才開始戀愛,你應該明白我的誠意的。”

他貼着她,“我也才知道,理性上明白是一回事,但真正的感受是一回事……”

她不依不饒,“而且你自己也知道,雖然‘試’這個詞不好聽,但你也是在試……”

既然要把話說明白,他承認,“是。我很擔心自己不能在一段關系裏長久,我的邏輯告訴我會膩。但是黎訴,這并不代表我不投入——”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夠投入嗎?”

“對,我覺得你沒有——”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瞪,他繼續道:“我覺得你好像總在害怕什麽。”

她翻了個身,他聽到她說:“我害怕被你改變。”

“難道你沒有做好這個準備嗎?”

她說,“我以前一直覺得,有一個命中注定的人,他在等我出現,我不用做什麽,我們完全契合。我曾以為那個人是你。”

“曾?”他抓住這個字,“難道你現在要跟我分手了嗎?”

“你覺不覺得,我們做朋友就很好。”

“我們做戀人也不妨礙我們做朋友。”

“做戀人會給對方提很多要求。”

“做朋友就不會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還是做戀人吧,吵架,好像也還不錯。”

嗯,是還不錯。

吵過一次架,見過對方不太好的樣子,會安心。

後來還是去了愛丁堡。

本來以為她是來采風,事先也沒問過,到了問她的打算才知道,她就是單純地來逛逛。

她還笑呢,說,“來之前你也不問,太好騙了吧。”

他也才意識到,原來真的存在“你去哪我就去哪”“在你身邊就好”這種想法,還以為是戲劇的誇張成分。

說給她聽,她樂,說,她也才意識到,對他,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要交待自己的這些規劃,好像他就是她自己的一部分一樣,不用特意交待。

他想,這就是黎訴的甜言蜜語,完全對他胃口。

就是不知道,她的胃口是怎樣的,她有沒有過自己此刻的心悸。

戀愛是不是就是這樣,我有,就希望你也有。

于是問她,“我有沒有說過什麽話讓你特別特別滿足的?”

她臉上露出狡黠,“我才不會告訴你,你別想抄捷徑。”

他雖然萬萬沒有抄捷徑的意思,但還是覺得她可愛。明明沒有談過戀愛,倒是對戀愛的套路這麽清楚。或許也不是戀愛的套路,是人跟人相處的套路。很多時候,就是因為知道了對方喜歡聽哪些話,交往的過程中就變得懶惰,也沒有那麽真誠了。

她的眼睛,不僅敏感,又蒼老。

“老人家。”他抱住她。

她也抱他,叫了一聲:“乖。”

他快樂得在她的懷抱裏顫抖。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不管去哪裏,幹什麽,都不重要。

但是他還是不想穿蘇格蘭格子裙。

她喝得有點醉,非指着裙子要他穿給她看。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鬧得有點大,旁邊都是看好戲的嘴臉,他有點不願意。

于是哄她,回去穿給她一個人看。

她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他想到什麽,改用廣東話跟她講,她點點頭,終于乖了。

他松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母語的作用這麽強大,不如以後他們都用廣東話吧……

對哦!他們平時為什麽不用母語呢?

疏忽了。

有點懊惱,感覺浪費了很多溝通成本,要是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是用母語交流的話,距離感是不是會更好更快更容易擊破一些?

想想都是肯定的,氣死了。

都賴來老師,跟自己的學生私下還說什麽普通話,還把他們都帶進了那個語境。

想着來老師,來老師的視頻電話就來了。

“怎麽還沒睡,我都起床了。”

“奇怪咩?”一點都不好笑。

“你為什麽突然跟我講白話?”

“我鐘意咯。”

“你這是在哪兒?”

“外面,同埋黎訴,我哋而家喺Edinburgh。”(外面,跟黎訴一起,我們現在在愛丁堡。)

“早點回去,你們明天都沒課嗎?”

“仲有乜嘢要講咩,冇我就挂先,黎訴飲大咗。”(還有什麽要說話的嗎,沒有我就先挂了,黎訴喝大了。)

“你怎麽讓她喝這麽多?你以後讓她少喝點,尤其是在外面,很危險。”

“放心,因為我喺佢身邊,佢才會咁。”(放心,因為我在她身邊,她才會這樣。)

“乜意思啊嚟?”(什麽意思啊你?)

“我系佢男朋友。”(我是她男朋友。)

“更大件事你而家才同我講!”(這麽大的事你現在才跟我說!)

“先系咁,慢慢再同你講。”(先這樣,以後再跟你說。)

挂了電話,她兩手撐着自己的下巴睡着了。

他問了店裏的蘇格蘭裙賣不賣,對方搖搖頭。他又問附近哪裏有賣的,人家說現在應該都關門了。

他道謝,結賬,背上女朋友,走人。

一路到最近的酒店,又問前臺的人有沒有辦法搞到裙子,前臺的人猶疑地看他,又看黎訴。

他從對方眼裏看出了誤解,耐着性子解釋了一遍。

又把兩人的BRP掏出來,才信。

得到信任後,前臺接待的女孩倒是十分熱情,跟他說酒店的員工會有一套蘇格蘭裙的制服,到旅游旺季的時候會穿,她可以幫忙去借。

他說不好太麻煩,自己先嘗試去借看看,很謝謝她。

女孩笑着說,“You are so...cool.”

他笑着接受了。

把人背回房間後,上上下下伺候完,去借裙子。

還真幸運地借到了。

回到房間,還不想睡,給來女士發微信。

有答必問,把事情大概交待完,讓她不要太聲張,不要去騷擾黎訴,等她自己告訴她。

然後去洗澡,上床,躺到她身邊,沒有抱她,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同眠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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