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溫凝的生日那天,明市迎來了今冬的初雪。

路燈下紛紛揚揚的雪片落着,可惜南方的雪,一時之間在地上積不住。

九中因為擔心發生安全事故,全校晚自習八點鐘就提前結束了。

“凝凝。”

要騎車回家的何櫻全副武裝抗寒,只剩葡萄似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你和徐挺吵架了?聽林臻說,徐挺最近很少在他面前提你了。”

“沒有。”溫凝搖頭。

校慶日的那天下午,沒多久,溫銳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溫凝和徐挺道了別,他點點頭,通情達理地沒緊跟上來。

後來,在天井邊的轉彎處,她用餘光發現徐挺就站在走廊邊遙遙望着她,人沒動。

少年身形勁瘦,斜陽把他深邃的眉目映的很溫柔。

溫凝匆忙回頭,指尖緊緊捏住圍巾上的小絨球。

本着嚴肅認真的态度,回家後溫凝翻來覆去看了幾本言情,最後可證——

她大概……也喜歡上徐挺了。

溫凝摩挲着口袋裏的小紙條說:“櫻櫻,我不想談戀愛的。”

“噢,反正你別委屈自己就行。”

溫凝剛要說什麽,盧清映就從身後追上來了。

她氣鼓鼓道:“我讓你們別等我,你們真不等啊?”

何櫻伸出裹成熊掌的爪子一指校門:“喏,不是有顧夕這塊望妻石麽?”

盧清映粉面含羞:“哼,都是曼姐要讓我和徐挺去做學習總結會,磨蹭到剛剛才結束。”

“那……我去啦,明天見寶貝兒們。”

盧清映樂颠颠飄走了。

溫凝抿了抿唇,低頭說:“櫻櫻,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家,就不陪你拿車了好嗎?”

“我說呢,晚自習就看你魂不守舍的,受涼了?”

何櫻揮揮手,趕忙催着她回家去了。

上了轎車,溫凝照例坐進後排。

司機陳叔叔挂擋起步,笑着關心說:“今天冷了吧?”

“老話講下雪不冷化雪冷,我看都蠻冷的,今天特地讓我女兒多加了一件毛衣。”

溫凝點點頭,斯文乖巧地應了聲。

這個跟了溫銳數十年的陳秋實,是溫銳的耳朵和眼睛,溫凝習慣性地僞裝了。

車緩緩駛出了學校巷口,陳秋實往後視鏡瞄了眼,感嘆:“雪天還騎這種自行車,太危險了吧,這孩子!”

“你看,自行車還不能上快速路,得走老外環,作孽喲。”

“是麽?”

溫凝心裏一拎,本能覺得不對。

陳秋實對明市路段了如指掌,篤定道:“看這走法,肯定是和我們一樣,往城西新區走的。”

“往後看一眼,說不定是你同學呢。”

溫凝僵直身子,沒敢回頭看。

晚自習她拉開筆袋時,裏面藏着一張紙條,是徐挺的字跡。

“晚自習後等我會兒,我有話想跟你說。”

生日,初雪,月上柳梢頭。

溫凝再不開竅也隐約明白,徐挺要說的……是什麽。

可她想躲。

.

快速路隧道裏出了個小型事故碰擦,溫凝到家時,比往常遲了十來分鐘。

“陳叔叔再見。”她招呼了聲,關門下車。

……溫凝的步子,走到一半頓住了。

單元門前的草叢旁放着輛車,碳素藍,在雪夜裏泛着暗光。

溫凝掃了眼身後看她進門的陳秋實,一咬唇按響了門鈴。

吳阿姨照例在門前等她,見溫凝面色恍惚,忙問:“凝凝,吹到風受涼啦?”

“阿姨,我沒事的。”

溫凝垂着眼,輕聲細氣:“我……我塗答題卡的2b鉛筆落在學校了,我先去小區門口買一支吧。”

吳阿姨笑起來:“我還以為怎麽了呢,要不要我陪你去?”

溫凝說了聲“不用”,匆匆下樓了。

小區活動設施牆的背光面,徐挺側臉一半隐在夜色裏,另一側分外清隽明晰。

有晶瑩的小雪粒落在他睫毛上,他輕晃了下臉,拂開了。

然後看見了她。

“溫凝,你明明看見了。”

徐挺眼底的笑意比夜色還濃重,“你躲什麽?我什麽都還沒說。”

溫凝能裝看不見,他偏要追來一問,怕什麽。

溫凝淡淡說:“明知道我在躲,還不懂麽。”

……什麽意思。

徐挺被她激的皺起眉,目光變幻,一時沒說話。

他偏頭一想,又像是突然釋然了,看着她說:“懂不懂有什麽關系。”

“溫凝,我喜歡你啊。”

溫凝怔怔往後退了步。

她心裏酸軟到想流眼淚。絕不是因為徐挺有多帥,成績有多優秀。

——而是因為,他是她喜歡的那個人,剛剛好。

徐挺冷冽的桃花眼飛起,從書包裏拿了枚精巧的禮盒,遞在半空:“要不在做我女朋友和收下禮物之間選一個?”

“多選加分,少選重來。”

徐挺臉上越痞,心裏越沒底,直覺告訴他……這事不對。

溫凝咽了咽喉嚨,冷下聲音說:“兩個我都不考慮。”

徐挺笑容淡了:“溫凝,有你這麽拒絕人的嗎?”

這雪下的可一點兒都不浪漫。

少年眉目執着,薄唇抿着,手懸在半空就是不肯收回。

“徐挺,你拿回去吧。”

她眼裏氤氲起一層水汽,看向他一字一句說:

“我媽媽是生我的時候去世的,所以我從不過生日。”

“這下可以拿回去了嗎?”

徐挺面色慘白,動了動唇,連句簡單的“抱歉”都梗在了喉嚨裏。

溫凝從他身邊越過,一路跑回了樓道。

八歲那年的冬天,溫凝清晰記得,應該是一個周五晚上。

彼時秦朔還健在,和蔣雁一起,帶溫凝住在老城區一棟教職工集體公寓裏。

那種單元樓普遍嘈雜,也熱鬧。

萬家燈火時分,能聽見樓下廚房起油鍋,一家人笑鬧談天,酒杯相碰的聲音。

只有她家靜悄悄的。

客廳裏的日光燈慘白寂靜,蔣雁柔聲勸孫女:“凝凝,來吃飯吧。”

溫凝小臉雪白,手指絞在一塊,不肯說話。

她已經整整三周沒見過爸爸了。

可明明,他答應了周五要回家吃飯的。

秦轅俯身拉正她的衣襟,笑容溫和:“凝凝,零食點心都在桌上,你想吃飯喊我給你熱,好不好?”

溫凝點點頭,帶着濃重的鼻音“嗯”了聲。

秦轅嘆了聲氣,把蔣雁拉回了卧室。

“阿雁,你要不帶凝凝搬去華庭住吧,孩子總想她爸爸的。”

蔣雁冷哼了聲:“我不去!是他心野了,凝凝天天就在家裏,他都多久沒回來看過了?”

“送過去給他帶,他忙着做生意談戀愛,還不把我的寶貝丢給保姆了?”

……

一直等到晚上七點,樓下終于有轎車發動機聲響動。

在那個年代,私家車還不多見。溫銳因為生意順風順水,早早就買了輛桑塔納代步。

昏昏欲睡的溫凝聽見了,咚咚咚歡快地從客廳跑進廚房,撐在窗臺邊眼巴巴地張望。

可黑色桑塔納上下來的是另一對父女,年輕的父親高高舉起了女兒,笑容明朗滿足。

“爸爸。”

她對着泛黃的老舊窗花,輕輕叫了聲,終于哭了出來。

自那天後,蔣雁再也沒從溫凝的口中聽過“我想爸爸”這句話了。

溫凝越活越滋潤,可了勁兒的造作,該花溫銳的錢手下絕不留情。

她吃過虧,所以再也不想期待一個人了。

溫凝吸了吸鼻子,沿着暖橘色的聲控燈,步履輕緩走回了家。

這一場失敗的告白後,倒黴的是遲烈。

徐挺趁着雪夜,一通敲門,硬是把遲烈從家裏拽了出來。

遲烈好脾氣沒惱,笑的賊兮兮:“怎麽着,咱們徐帥一臉西子捧心之态,這是受了情傷了?

他湊近說:“要不從老爺子桌上偷包煙來給你消愁?”

“別,去偷罐啤酒吧。”

兩人蹲在院兒邊,落了一肩雪花,碰了個杯。

徐挺才開口說了一句,就被遲烈罵斷了:“徐挺!你他媽表白前能不能問問我?”

鄰院的狗都吓得叫了兩聲。

徐挺啤酒罐往地上一擱,站起身:“我跟她的事憑什麽要問你?”

“什麽你跟她?”遲烈氣得直搖手:“我妹妹看不上你。”

遲烈看他滿臉不服氣,一揚眉:“不信你今年過年來我家,我讓她當你面叫我一聲哥。”

徐挺瞬間啞了火,聲音低啞:“哥。”

“滾蛋!”遲烈哭笑不得,搡了他一把。

遲烈嘆息道:“行了,她就是這樣的。人家女孩子拒絕人是‘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她呢——”

“總是冷冷一句‘我對你沒興趣’,言簡意赅,是夠傷人的。”

徐挺眉心一動,“她……她沒跟我這麽說,她只說她不要生日禮物啊。”

這下輪到遲烈不可置信了,顫着手指着他說:“不是你臆想的吧?徐挺我可告訴你,有的病早發現早治療啊。”

“真的。”

徐挺一使力把啤酒罐捏扁了,一臉劫後餘生的夢幻和驚喜。

遲烈不鹹不淡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徐挺你給我記住了,冰激淩化開可就是糖漿了,欺負了她我媽得讓你好看!”

徐挺勾着唇笑了,水光淋漓:“放心,我怕是她先把我玩壞了。”

遲烈目送徐挺一罐啤酒走路就飄了的背影,望了望漫天飛雪,無奈了。

.

第二天到校,溫凝眼下的黛色濃重,徐挺倒是神采奕奕,林臻忍不住用胳膊搗他。

“徐挺,你知道你這種眼睛叫桃花眼吧?”

林臻說着,一臉嫌棄:“以你今天這個精神狀态,就跟一直在放電似的,特輕浮。”

徐挺掃了他一眼說:“我拜托遲烈插了個隊,點了首歌。”

“啊?”

他掃了眼校園廣播喇叭,挑眉道:“你等着聽就是了。”

“……下面這首《七裏香》是高一七班的徐挺同學送給高一七班溫凝的……”

班級剎時間寂靜。

盧清映忍不住感嘆道:“徐挺,你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難不成讓我學別人匿名麽?我可做不來。”

溫凝懵了,昨天晚上……徐挺難不成被風吹壞了?

他輕笑了聲,緩緩說:“再說,我單方面喜歡溫凝這事兒,你們不都知道了麽。”

妖孽徐帥,卷土重來。

作者有話要說:聽我說,絕對不虐!超甜超治愈,溫凝将來會又美又勇敢,欺負渣爹和後媽~

這章表白是個突破口,溫凝是安全感缺失的孩子,徐帥不用極端手段逼她一把,怕是三十章都成不了。

當然……下一章或者下下章,我這個不會卡文的渣作者就要讓他們成了,怕你們齁到……

ps今天臨時開會發遲了,給大家發20個小紅包,原諒我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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