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晚上八點多, 全宿舍的手機不約而同一聲響，有短信進來了。
站在水池邊洗衣服的顏湘把水龍頭一擰, 回過頭問：“凝凝, 幫忙看一眼，又是什麽通知哪。”
軍訓、社團學生組織招新陸陸續續結束，這周伊始, 各專業終于正式開課了。
宋思然泡在圖書館，王若绮去參加社團活動了，各有各忙，溫凝和顏湘留守宿舍。
溫凝“噢”了聲，目光從屏幕上慢吞吞挪開。
解鎖手機一看，果不其然, 又是班委發來“收到請回複”通知。
她還沒看就先敲了個“收到”回去。
溫凝嘆了聲, 開始播報：“通知, 周五上午開第一次班會，輔導員和班主任都會到場，所有人不得缺席。”
顏湘衣服往盆裏一丢, 不可思議道：“上午幾點？”
“十點半到十一點半。”
“靠！”顏湘瞬間暴怒了：“什麽時候開不好，非趕在國慶假期前一天？還讓不讓人回家了？！”
像顏湘這樣的學生很多。從九月初軍訓等到現在, 高鐵票機票早早買好了, 就盼着國慶長假回家。
有天宿舍夜聊, 顏湘忽然說：“等我三十號晚上到家了，一定要讓我爸騎車帶我去高中門口的小攤上，去買一塊雞蛋灌餅吃。”
溫凝問她：“味道那麽好？”
“沒有啦, ”她甜甜笑起來：“只是有點想賣蛋餅的阿姨了，我高中下晚自習餓的時候，總去買個蛋餅吃，後來她都記得我喜歡加什麽了……”
宿舍靜悄悄的，過了會兒，溫凝聽見了她吸鼻子的聲音。
長到十八歲，她們第一次去到離家那麽遠的地方求學。
想爸爸媽媽，想高中的閨蜜好友，連家鄉的每個小街小巷都會想。
或許是因為手機的天氣預報裏，多了一座城市。
心裏守着遠去的少年，溫凝很奇妙的，就懂了顏湘的心情。
溫凝在屏幕的對話框鍵入，一邊側過臉安慰她：“別急，你不是下午兩點的高鐵嗎，來得及的。”
顏湘臉皺成一團：“對呀，可我第一次自己坐高鐵嘛，不想那麽趕……”
“你跟我車吧，我周五從高架走，在火車站載客平臺把你丢下，正好方便。”
“那，那……”
顏湘歸心似箭還是戰勝了羞怯，也不跟她矯情了：“謝謝啦。凝凝，那國慶回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不許說不——”顏湘拽着她手臂，一通亂搖。
“好好。”溫凝縮手放回鍵盤，無可奈何道：“顏總，放過我吧，正打着游戲呢。”
顏湘湊近看看屏幕，又看她：“凝凝，這真是你男朋友嗎？”
“咳，我是說……你男朋友還是很帥的。”顏湘同學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溫凝唇角一抽：“要不，我讓他鑽出屏幕跟你說句話？你腦洞也太清奇了吧。”
顏湘乖巧點頭：“那敢情好啊。”
“想太多了，”溫凝笑了笑，嗓音淡倦又妩媚：“我要有這種超能力，早就把他抓來了，還輪得到你問啊。”
“昂，溫凝你又又又秀恩愛！”顏湘苦大仇深沖回水池洗衣服去了。
溫凝對着屏幕抿了抿唇。
高三暑假，她被徐挺帶會了玩魔獸，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新進大一又忙又亂，通了校園網，溫凝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有空安安逸逸坐下，登錄客戶端。
和徐挺約好了，一起拯救……不對，拯救艾澤拉斯是不需要他們了，悠閑看風景刷刷坐騎幻化就好。
和顏湘說了這麽久的話，游戲裏的畫面還是一幀幀流暢閃過。
徐挺自己變身了一條炫酷煉金龍，馱着她飛過了北地諾森德的漫漫雪原。
溫凝發了個皺眉的表情，說：“我回來了。”
徐挺秒回：“沒事，我不在帶你飛着的嗎。”
溫凝臉倏地一紅。
有次夏天傍晚，她和林臻徐挺約在網咖連坐打戰場。
林臻揚眉怒道：“徐挺，還是不是兄弟了！順帶捎我一程會死啊！”
徐挺手在鍵位翻飛，容色淡淡：“你自己不會上坐騎麽。”
“靠，反正你都變煉金龍了，就不能讓我騎一下？”
“不能。”徐挺堅定拒絕。
林臻小白臉一冷，想都沒想就吐槽他：“我看你是重色輕友的典範，就只能給溫凝騎……”
溫凝＆徐挺：“……”
徐挺的防戰一個沖鋒方向反了，直直撞進部落人堆裏，說時遲那時快，頓時……被斬于馬下。
溫凝也沒好到哪兒去，治療牧師沒幾下就被打成了天使姐姐，光榮捂着心撲街。
林臻在心裏哀嚎：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臻不敢招惹徐挺，眨巴着小鹿眼，把一瓶冰可樂推到溫凝面前：“诶嘿，溫凝你渴不渴的，喝點可樂？”
溫凝負氣地推了回去。
她一個晚上沒理林臻，當然，也沒敢理徐挺。
煉金龍雙翼輕顫，舒展着劃過晶歌森林的天空。
然後徐挺很有閑心地操縱着龍落了地，停在那裏。
是一整片碎玉水晶凝成的藍紫色森林，夢幻幽柔。
他忽然問：“有沒有覺得很浪漫？”
溫凝口是心非：“沒有。”
她都能想象出，徐挺沖着屏幕勾唇笑的樣子。
可是見不到。
手機又響，這次是來電。
溫凝瞥了眼屏幕，心道麻煩，是輔導員趙秋。
“等下。”她飛快丢了句話，起身去陽臺接電話。
溫凝把手機放在距耳邊五厘米不止，顏湘在旁邊晾着衣服，一臉同情。
“溫凝，老師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
溫凝“嗯”了聲，靜靜等她的轉折。
趙秋苦口婆心繼續道：“但是，迎新晚會是我們明大的一項大工程，舞臺燈光節目一個比一個鄭重，贊助也不能随便拉的呀。”
“不然橫幅一挂，讓書記陳校他們看見了，總歸覺得不好。”
趙秋還在絮絮說着，溫凝漫無目的看着對面宿舍樓，目光漸冷。
當初各大學生組織招新時，她去問過身為九中校會主席的遲烈，選哪一個會比較好。
遲烈當時笑了笑，語氣輕松：“選哪個都一樣。但溫凝，你要記住了——”
“嗯？”
“千萬別信它是什麽學生自我管理、自我發展組織之類的話，安安心心替領導和老師們辦事，混個學生工作經歷就成。”
溫凝當時覺得，天之驕子遲烈說出這話來，還蠻魔幻的。
但她現在明白了，遲烈還真字字是金。
既然沒什麽分別，溫凝當時就給校學生會投了簡歷。不為別的，就為名字最好聽。
她填了辦公室、文體部和新聞中心三個部門，最後卻稀裏糊塗被分到了她覺得難度最高的外聯部。
你想，其他部門是組織活動辛苦，可外聯呢——
那是要從別人口袋裏騙錢的事，真是難。
試着跟學長學姐跑了兩次贊助，她這個冰山美人的稱號，怕是聲名掃地了。
近期籌備迎新晚會，除了固定握在校會手中的贊助外，一個新晉的靠譜贊助都沒有。
于是部長餘明璐學姐發話了，無論新老幹事，包括她自己，通通抽空找贊助去。
一老帶一新，溫凝莫名其妙……就被餘明璐選中了。
例會散後，餘明璐笑容明媚，直言道：“溫凝是我直系學妹，都別和我争，我就理所當然收下了哈。”
溫凝也被她留了下來。
副部李峥谑她：“你一個外院的，學妹商學院的，八竿子都打不着！”
“嘁。”餘明璐搖頭笑了：“我和學妹标準的師出同門，明市九中科創班出身。”
溫凝怔了怔，笑容浮現：“是學姐啊。學姐你……還記得‘高三加油’嗎？就是高考誓師大會那次。”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的，反正，現在都成我們九中的新慣例了。”
餘明璐點點頭，語氣溫柔下來：“記得，高中那些事，真的會記一輩子的。”
“你們當時忽然連喊三聲，我們班好多女生忍不住哭了，我也是啊。”
“對了，”餘明璐回憶起舊事：“那時候我們班長超喜歡你，都高三了，沒事兒還老往高一樓跑。後來有一天他跟我們說，長江後浪推前浪，被學妹的男朋友給堵了。”
“還是個又邪又帥的尖子生。我們女生反正就聽見了前半句，晚自習課間組團去看——”
餘明璐笑眯眯的：“還真是又邪又帥。你們現在，嗯？”
溫凝低頭一笑，語聲輕：“我們在一起的。”
“真好啊。”
溫凝見到她眼裏閃過了一絲悵然，随即又化在笑裏，消融了。
這兩周以來，餘明璐學姐教她時認真又熱心，閑暇時候和她約個下午茶、看個電影氣氛也輕松愉快。
溫凝很喜歡她。
但，周圍商家的贊助大多早被造勢很久的社團節吸引去了，還是不好拉。
溫凝自己家有公司，真想充臉面要成績，從她爸那兒批張條子要點經費，也是輕松小事。
但她家是做房地産和基礎建設的，一群大學生能有多少購買力的。
真給了錢也不是贊助，叫散財。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事兒，溫凝怠懶做。
後來，她在微信群裏吐槽這事兒時，林臻來私戳了她。
林臻一言了當。他家在大學城新建的ktv正要尋求合作，提升點知名度，不如考慮下他家呗。
林臻家的餐飲娛樂集團原先定位在城市中心圈，中高檔消費階層。
但這幾年上面嚴控後，中高檔娛樂業難免受了沖擊。尋出路就要逐漸往下滲透，接點兒地氣。
這事，溫凝是清楚的。
自政策不許興建樓堂館所後，溫氏也消沉過一陣子，幸而溫銳看得破，轉型及時，還好沒造成很大影響。
但溫凝還是猶豫了：“……林臻，要不你直接和我學姐談？”
她到底臉皮薄，從好友手裏套了錢，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不是，”林臻被她逗笑了：“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互惠互利的事，哪裏就不行了？”
他意味深長：“溫凝，以後我們這些人守望互助的事多呢。”
溫凝想了想，最後被他說服了。
确實，人脈是用來共同變好的，而不是擱在那兒……等生鏽的。
贊助很快就商定了。
在晚會音樂廳樓梯邊懸挂一條廣告橫幅，介時外聯部幹事發放ktv打折卡，抽獎環節的一項獎品提供是500元歡唱券。
林臻那裏又贊助了一千元現金。
結果，趙秋一個電話來說：“獎品和打折券可以保留，但宣傳的廣告橫幅不許挂。”
溫凝氣悶，生生忍住不反駁她。
輔導員給的理由總是很魔幻：“我們明大百年學府，堂堂迎新晚會，樓梯邊放一個娛樂場所橫幅，有辱斯文。”
關于娛樂場所這點，外聯部一直是有規定的。
在簽協議之前，餘明璐還特意去請了團委老師批準，沒問題後敲定的。
現在怎麽就不行了？
溫凝憋了一肚子火收了線，轉而急急把這事彙報給了餘明璐。
餘明璐倒很淡定，涼涼笑了：“沒關系，這事我來處理。”
“趙老師是今年新進的輔導員，當然人不如團委老師硬氣，校領導的一丁點兒意見她都受不住，所以當然要來折騰我們啦……”
餘明璐還好言好語安慰了她幾句。
溫凝回到電腦前時，已經過去了将近20分鐘，人物角色都是暫離的狀态了。
她按着空格鍵，複蘇着跳了兩下。
徐挺的人類戰士很快也站起身。
對話框提示：radiance輕輕抱了你一下。
radiance在你面前感到很害羞。
……好吧。
溫凝心裏就又柔軟，又委屈。
偏偏她還不能，一頭紮進他懷裏鬧別扭。
溫凝忽然上了鳳凰坐騎，飛到了晶歌森林的樹梢尖頂，懸停不動。
然後她點掉了坐騎。
沒施放漂浮術的她，從高空迅速墜下——
然後血槽歸零，白衣的聖潔牧師華麗麗……摔死了。
溫凝雙手離開鍵盤，長舒了一口氣：自殺式報複，還真是解壓必備。
沒想到下一秒，一身玄甲的戰士橫劍倒在了她身邊。
消了氣的溫凝大囧：“徐挺，你幹什麽呀？”
她還想等徐挺給她讀一個複活術呢！
徐挺平淡地說：“顯而易見，我殉情了。”
他提醒道：“還有四天了，溫凝。”
溫凝傲嬌了：“所以呢。”
“所以到時候要告訴我，今天是怎麽了。”
“誰給你委屈受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太忙，作者明天再有話說吧qaq
總之徐挺要回來啦，麽麽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