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絕望的前奏曲(十一) (3)
現在将這張撲克牌親手寄給自己,目的究竟是什麽?
林遠柒不會堕入黑暗,這是夏竹唯一能夠确認的事。
他在賭,在進行着一場豪賭。
只有自己徹底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們才能從中勝出。
這場賭博牽涉着他們兩人的命運,牽扯着席栢,牽扯着這麽多年的一切。
只有成功走過這一段,才能牽起林遠柒的手走向他們共同的未來。
想到這裏,夏竹神色微凝,重新翻動手中的牌,小王。
如果自己是小王,并且會在24小時之內死亡,那麽大王是誰?
林遠柒。
席栢的最終目标,一定是林遠柒。
可是……大王與小王是相對的,以席栢的性格席栢的習慣,真的會把自己和林遠柒放在天平的兩端嗎?
夏竹忽然神色一凜。
不……不對……
席栢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看着夏竹崩潰,而是要逼迫林遠柒,讓他成為一個徹底的罪犯。
讓林遠柒親手殺了夏竹是做不到的,林遠柒的精神意志太過強大,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動搖自己在他心底的地位,更加不可能讓林遠柒怒而殺人。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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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只是一個障眼法。
席栢真正的目的,或許是讓林遠柒殺害了他成為一個真正的殺人兇手,然後再在巨大的輿論壓力和心理壓力下,徹底走上不歸路。
那時林遠柒或許真的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麽步上席栢的後塵成為一個真正的罪犯。
要麽……便是自裁。
而這兩種,沒有任何一點是夏竹想要看到的。
她推開門急急沖向鄒霂遠:“隊長。”
鄒霂遠一怔:“怎麽了?”
“我想我們需要一起演一出戲,”夏竹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已經徹底冷靜下來:“我們需要讓席栢相信我們已經入局。”
她将自己的推論與鄒霂遠和盛元講了一遍,盛元臉色便微微變了:“想讓林遠柒成為殺人兇手,只有一種辦法。”
“對他最重視的人産生威脅。”鄒霂遠冷聲道。
“他在請君入甕。”盛元臉色不好看。
“他不會殺了我,”夏竹淡淡笑了笑,神色極為肅冷:“殺了我,席栢的雙手便染了鮮血,他不會這樣做。”
鄒霂遠搖搖頭:“在沒有确切的證據下,我認為席栢就是個瘋子。”
這句話說得不符合心理學任何常識,可是夏竹忍了忍,還是沒有說出口打擊他。
鄒霂遠便道:“所以……席栢告訴你他們在哪裏了?”
“從這張撲克牌中可以看出很多事,比如,能夠在那樣短的時間裏不通過園區監控到達我的信箱前,似乎也只有一個可能,”夏竹眉眼微垂道:“他們其實就住在我的同一棟樓裏。”
這句話不亞于一塊巨石投入江心。
鄒霂遠和盛元都沉默了:“既然如此,直接搜查過去……”
鄒霂遠說到一半,又臉色鐵青地閉上了嘴。
沒有任何席栢曾經作案的證據,那些死去的人,經過這麽多次盤查,兇手竟然都是另有其人。
席栢自始至終站在幕後,操縱着這殘忍的一切。
夏竹說得對,席栢的雙手從來沒有沾上任何鮮血,林遠柒沒有出來,如果不是因為席栢限制了他的自由,更大的可能便是……他從來沒有找到過錄音錄像的時機。
席栢太過謹慎,他不相信林遠柒,怎會讓林遠柒取到任何證據?
這場局,或許從最開始就不該放任林遠柒進入。
“不管怎樣,我會安排巡邏督查。”鄒霂遠走到一旁去撥電話。
夏竹神色有些暗淡:“我希望隊長能夠允許我進去談判。”
“他不是現行犯,談判這個詞不适用。”盛元蹙緊眉頭。
“既然如此……”夏竹慢慢摘下胸前的警徽,像是經過了一番思想鬥争,才放在了桌上:“我申請強闖民宅。”
盛元臉色瞬間落了下來。
剛剛打完電話出來的鄒霂遠臉色鐵青:“你說什麽?”
☆、69
認識夏竹這麽久,鄒霂遠從來沒有見過夏竹如現在般的強勢,她就站在那裏,依然是文秀的模樣。
然而眉宇之間的堅持讓鄒霂遠忽然說不出話來。
良久,鄒霂遠暴躁地搖搖頭:“這種時候不要說這樣任性的話。”
“如果現在不能進入,”夏竹的語氣依舊是冷靜的:“從心理上有所顧忌的我們就已經輸了。”
“如果席栢在那棟樓裏面安放了爆炸裝置呢?”盛元問道。
這也不怪盛元多想,畢竟席栢有前科在先。
夏竹蹙眉:“不會。”
依舊是篤定的語氣。
盛元便挑挑眉示意她說下去,夏竹道:“如果席栢真的這樣做了,那麽這一次他很難找到一個替罪羊,何況這不符合席栢的手段。”
席栢不喜歡被迫的逃亡,他喜歡一種追逐,将追逐變成一種游戲,這才是席栢的習慣。
他享受的不是殺人,而是将人拿捏在指掌之間。
也正是因此,他對林遠柒的興趣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林遠柒是他唯一的對手,這麽多年來可以拼死一搏的對手。
“如果我們能想到的事,”鄒霂遠依舊心存疑窦:“為何席栢沒有轉移?”
“他在等我們上門。”夏竹舒了口氣,語氣也愈發平和下來:“或者可以說……他在等待我的到來。”
一旦夏竹到了,林遠柒最後一道防線是否還能堅守住?
席栢等待的,一直都是這一刻。
鄒霂遠重重錘了桌子一記,臉色陰沉:“如果這樣,你這是自投羅網。”
“也不能這麽說,”夏竹笑了笑:“如果這是席栢的計劃,我們只能算是順水推舟,将計就計。”
“你不能拿性命開玩笑。”盛元的語氣,也把席栢看成了十足的暴徒。
夏竹不知道該怎麽勸說面前的兩人。
她學了那麽久的犯罪心理,對每一個人的心思摸得透徹,然而她更加明白一個道理,叫做關心則亂。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換做一個不那麽熟悉的人,或許鄒霂遠和盛元就更可以從專業的角度做出分析和合理的判斷。
現在将戰局拖下去,對警方絕對是不利的。
也正是因此,自己是唯一一個能破開這局的人。
這些道理,夏竹明白,盛元和林遠柒又何嘗不懂?
他們只是不願意讓夏竹承擔所有的擔當,僅此而已。
良久,鄒霂遠方才煩躁地點點頭:“好,”他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叩着,很有節奏:“你去談判,與此同時我會讓重案組在後方策應。”
見夏竹要說什麽,盛元補充道:“你還是不要說下去了,”他對夏竹搖搖頭:“這已經是霂遠能夠認可的底線。”
夏竹只好點頭。
她其實是希望一個人去的,如果真的要和席栢做什麽交易,這一切還是不要暴露在重案組眼前比較好。
可是夏竹同樣明白,現下鄒霂遠所說的就是他的底線,再沒有變革的可能。
她做的準備很簡單,除了手表上嵌入的對講器,夏竹只戴上了那枚紐扣,已經沒用了的紐扣。
好像是一個護身符,她好笑地想着。
鄒霂遠最後給她檢查了一遍,肅容問道:“你要怎樣和席栢聯系?”
“直接去敲門。”夏竹笑笑。
鄒霂遠也忍不住驚訝:“直接上門?你已經知道是哪間屋子了?”
“自然。”夏竹點頭,這一天的功夫沒有白費。
根據這棟樓的入住情況,還有對方接近自己房子所用的時間,夏竹準确無誤地推算出了席栢與林遠柒的所在。
現在唯一讓夏竹不敢确定的便是……
席栢和林遠柒,真的在一起嗎?
盡管事實指向的的确是如此,可是席栢真的會如自己所願等在那裏進行交易嗎?
這些事沒有辦法得到結果,只能親自去查看。
席栢的房門前,重案組埋伏在後,最前面的鄒霂遠對夏竹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夏竹定了定神,叩響了房門。
很快有人應聲了,這一聲卻讓心理素質極好的夏竹也有些發怔。
“來了。”
林遠柒。
出現在門後的人是林遠柒,他就像是早有預料夏竹要來一樣,對夏竹微微笑了笑:“請進。”
恍惚之間,他們似是太久沒見。
夏竹看着驟然出現在眼前的林遠柒,林遠柒稍微瘦了一些,整個人因此顯得更加高挑了一些。
他身上的衣服夏竹也沒見過,明明才分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林遠柒整個人卻讓夏竹覺得陌生起來。
這種感覺實在是不怎麽樣,如果再結合一下之前大家的揣度,夏竹幾乎也有些動搖了。
然而她到底還是沒動,只站在原處笑了笑,往前走出一步,将門掩上了:“好久不見。”
林遠柒挑挑眉,露出些許笑意:“是。”
這就像是一種平常的寒暄,夏竹看着林遠柒的喉結微微滾動,卻再也讀不出半點訊息。
那些熟稔的默契好像在這一瞬消失了。
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如果說林遠柒的陌生感讓夏竹感覺有些惶恐,那麽這一次,夏竹幾乎如墜冰窟。
她忽然發現自己這個決定也許是錯誤的,因為當時來到這裏,她所有的敵人只設定了一個,就是席栢。
如果……只是說如果,林遠柒也不再是自己的同伴了呢?
這種想法夏竹從來都不敢有,在所有人都在懷疑林遠柒的時候,她堅持下來了。
所有的诋毀,她以一己之力承擔了下來。
所有的贊美,她全都替林遠柒留了下來。
那些過往刻在心底,夏竹本想好好講給林遠柒聽,在他們久別重逢的那一天講給他聽。
可是現在夏竹心底也是惴惴不安的,因為林遠柒和她之間隐約牽連起來的關系,似乎真的被林遠柒徹底放逐了。
現在的林遠柒,眼底晦暗不明讓她看不清晰。
自投羅網。
夏竹忽然想起這個詞,鄒霂遠說過的詞。
自己真的是在自投羅網嗎?
“哦呀,夏竹。”席栢從屋裏轉出來。
他上身穿了一身黑絲的襯衣,下面則是套着一條松松垮垮的褲子。
席栢臉上的笑容飽含戲谑:“好久不見啊,警官,這次來這裏有何貴幹?”
他甚至給夏竹端上了一杯水。
這樣的場景,夏竹從來沒有想到過。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滿屋子明顯的犯罪痕跡,這裏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住的屋子,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溫馨。
而面前的兩個男主人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溫聲寒暄。
門外荷槍實彈的重案組隊員成了笑話,而最可笑的,則是滿腔熱血來到這裏的自己。
夏竹站在席栢面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有哪裏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
“如果夏警官沒什麽事,不如讓我來問一句。”席栢忽然開口了。
他伸手捏起一張撲克牌:“這東西是什麽?我早先差點報案呢。”
只那一瞬,夏竹身上的血液仿佛被冷卻了。
她伸手接過那張撲克牌,面前正是始作俑者,夏竹明明知道,然而她臉上的笑意卻看不出幾分諷刺,只淡淡笑問道:“大王?”
“是啊,”席栢露出微微苦惱的表情:“這東西好像是之前殺人犯現場留下的吧?”
“席先生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夏竹微微笑了。
席栢點頭:“可不是,最近媒體也都在報道呢,身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真不知道怎麽會挨到這種東西……”
“只有這個?”夏竹問道,仿佛真的是在問一個報案的公民。
這一次席栢沉默了片刻,不情不願地拿出一張紙:“還有這個。”
夏竹也不意外,只伸手卻接。
席栢笑了笑:“不如我念給警官聽如何?”
“不必了。”夏竹語氣溫和,手上動作卻極為利索地抽出了席栢手中的紙片。
這張紙如出一轍,上面卻只寫了三個字——
“林遠柒。”夏竹念着,一邊看向旁邊除了打招呼始終沉默的人。
林遠柒眉宇之間透着一股子輕嘲:“你相信這個?”
“畢竟已經死了三個還是四個來的。”席栢攤開手:“這一次又這麽近。”
“小王在我那裏。”夏竹忽然開口。
席栢眼睛微微瞪大:“哎呀哎呀,那可真是麻煩了,都在一棟樓裏……”
“哦?”夏竹忽然笑了:“席先生知道我們在一棟樓裏?可是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二位。”
“是麽?”席栢被将了一軍,語氣依舊是鎮定自若的:“我們晝伏夜出。”
“搜查證。”夏竹伸手往桌上輕輕一放:“門外有重案組的同僚,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他們進來看看。”
微不可察地,席栢的手指微微一動,他看向那張搜查證,又看向神色篤定堅持的夏竹,唇角就微微彎了起來:“既然這樣,阿柒你陪陪他們?”
“席先生呢?”夏竹問道。
就算是要走,也要問問門外的重案組隊員答不答應,他們可是就站在門外。
席栢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揮揮手,推開了一扇門——
“我只是要睡一下而已。”
那是一間卧室。
夏竹确認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索性開門讓重案組的人進來。
身後,林遠柒卻忽然動了,他附在夏竹耳畔低聲說了一句什麽,下一秒——
夏竹砰然倒地。
☆、70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信任的人,也許就轉過一個彎的距離,就會徹徹底底地消失不見。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他并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或者……他的變化太大,你已經認不出來他舊時的模樣。
夏竹輕輕捂住眼睛,慢慢睜眼。
面前依舊是那間屋子,角落裏站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林遠柒。”夏竹覺得嗓子有點發幹。
還好下一秒,林遠柒便将水杯遞了過來:“你醒了。”
他的語氣那麽平靜,仿佛這一切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重案組的同事呢?”夏竹看向面前的男人,又一次感覺到了從骨頭縫裏面泛上來的冷意。
她發現自己真的不認識林遠柒了,他好像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不可一世的驕傲模樣,一張嘴能把人氣死。
現在的林遠柒變了,變得讓他陌生起來。
“他們大概已經走了。”林遠柒道。
夏竹睜大眼睛:“走了?”
她的語氣依舊是平靜的,是那種經過訓練以後僞裝好的平靜,可是夏竹知道自己的心底已經翻江倒海,因為林遠柒的一句話。
“嗯,席栢也走了。”林遠柒淡淡道。
……
所以現在的劇情是席栢自投羅網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好的事情?
“他們只是給席栢做個筆錄,畢竟席栢拿到了最後一張牌。”林遠柒好心地給夏竹解釋。
他們好像還是從前的樣子,林遠柒在白板上寫寫畫畫,夏竹在旁邊靜靜地聽,像是一個最乖巧的學生。
“最後一張王牌……”夏竹蹙蹙眉,好看的柳眉彎起來:“是你們做的?”
“不是。”林遠柒的語速很快。
夏竹還是眯起了眼:“是嗎?”
她的聲線太平靜,沒有一丁點起伏。
林遠柒便看過來:“你不相信我?”
怎麽說呢,夏竹很難去形容那一瞬間林遠柒的表情,不像是受傷也不像是難過,只是一張很平靜的臉。
一種很平和的語氣。
就像是老朋友。
可是有這樣的老朋友嗎?
夏竹費力地掙紮:“你給我用了迷藥?”
林遠柒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不傷身的那種,現在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和我一起留在這裏,二是現在離開,沒有人會阻攔。”
夏竹陡然沉默。
她發現自己是真的讀不懂林遠柒,讀不懂這一刻的他。
他始終不願意将話說得更加明白些,并且理直氣壯地認為大家都該聽得懂。
“如果我留下,那麽我至少需要明白你的立場。”
“我是重案組的心理顧問,始終都是。”林遠柒輕聲道。
夏竹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
林遠柒便沉默了,良久輕聲低笑:“你看,即使我說出口,你依然不相信我。”
那一瞬間,夏竹感覺得到兩人之間有什麽在悄然改變。
就像是曾經那麽美好的氣氛慢慢地,慢慢地,消失殆盡。
“對我而言……”夏竹慢慢開口:“你首先是我的家人,其次才是我的同事。”
林遠柒怔了怔,這次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那麽,你會因此而相信我嗎?”林遠柒問。
“我從來都是相信你的。”夏竹輕聲道。
“很好,那麽今天就再多睡一會兒吧。”林遠柒将一樣東西塞到夏竹手心,與此同時,毫不客氣地在夏竹的頸後敲了一記。
他的笑容那麽堅定而果決,帶着讓夏竹迷醉的溫柔。
屬于林遠柒的,獨一無二的溫柔。
再次醒來,夏竹發現身邊的環境又一次轉換了。
“我回來了?”夏竹感覺得到,自己的嗓音無以倫比地疲憊。
“從今天開始,林遠柒成為了涉案人員。”鄒霂遠的語氣有點暴躁,盡管他在努力壓抑着。
夏竹沉默:“發生了什麽?”
“你被發現在三樓的露臺上,旁邊是一地的撲克牌,還好當時盛元就在附近,不然你可能會休克性死亡。”鄒霂遠難掩怒氣。
“我還是不相信遠柒是那樣的人。”盛元蹙眉:“霂遠,你大概需要冷靜一下。”
“不管我能不能冷靜,”鄒霂遠道:“現在林遠柒已經成為毋庸置疑的嫌犯。”
夏竹一怔,忽然感覺到手心有什麽東西硌着。
“這是……”她擡起手,眼眶微微一熱。
一枚戒指。
精致而小巧。
夏竹回憶了一下當時林遠柒的态度,腦海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湧動一般。
“隊長,能不能讓技術部查一下這枚戒指?”夏竹輕輕撥弄了一下上面鑲鑽的部分,皺起眉頭。
“這是從哪裏來的?”鄒霂遠一怔:“他在那種情況下向你求婚了?”
看着鄒霂遠怒不可遏的臉,夏竹只好言簡意赅地将兩人的對話解釋了一遍,邊道:“我懷疑這是遠柒寧肯繼續卧底下去也不願回來的理由。”
戒指很快被技術部拿走,上面的細鑽撥弄下來,裏面藏着一個小小的攝像頭。
這些天林遠柒和席栢所有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在裏面多多少少都有所體現,可是還不夠……
席栢是幕後推手,而現在大王的撲克牌還在手裏,說明他還沒有實現他最後的目的。
“不對,”夏竹皺起眉頭:“席栢還在嗎?”
“我們沒辦法強留他,但是已經派了一隊跟随。”鄒霂遠道。
畢竟席栢這次只是作為涉案群衆來配合警方工作,即使警方上下對他恨之入骨,卻也不好做得太過。
夏竹皺皺眉頭,還是覺得事情不會這樣輕易了事。
“那一隊可以随時聯絡嗎?”夏竹又問。
“當然,他們都佩戴了聯絡器,怎麽……”鄒霂遠眸光一凜:“難道席栢會膽大包天到端了我們一隊?”
“不,席栢不必這樣做。”夏竹的腦子在飛快地運轉。
她忽然發現,即使是林遠柒不在自己身邊,這個師父帶給自己的改變幾乎是有目共睹的。
她開始習慣用林遠柒的思維模式思考,習慣了他的毒舌,習慣了他每一步每一步的精心運營,甚至習慣了他對于罪犯的心理代入模式。
“如果我是席栢,”夏竹喃喃道:“我最想要做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
鄒霂遠目光一凜:“毀了林遠柒?”
“對,如果沒辦法用最簡單的方法拉他下水,那麽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夏竹慢慢說着,眼底閃過一絲不敢置信的光。
“沒錯,”盛元點了點頭,眼底也掠過一絲焦急:“如果是這樣,那麽林遠柒便會真正被從幕後推到幕前,誰也拯救不了他了。”
有一種人,他本身并不是壞人,只是當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去相信他是個好人,那麽他只有堕落。
席栢在做的事情,恐怕正是如此。
“注意席栢的動靜,不要讓他被襲擊!”鄒霂遠忙拿起對講器道。
那邊卻是一片混亂:“隊長!席栢被當街狙擊了!”
當街狙擊,先是一槍擊中了腳踝讓席栢倒下,再一槍打中胸口。
“狙擊手呢?”鄒霂遠強迫自己冷靜地捏緊話筒,生怕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已經抓到了,但是什麽都沒說。”那邊的隊長看了一眼狙擊手身上搜出來的東西,眼底掠過一絲難以置信:“有一張字條,還有一部手機。”
他顯然是看到了字條上面的內容,不然不會露出如此驚悚的表情。
可是他很快收好了東西,收拾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道:“我把東西帶回局裏。”
“好,辛苦了。”鄒霂遠收好東西,看夏竹:“如果林遠柒這次真的被拘捕,恐怕不會由我們接手,但是我們會盡力幫忙。”
“我知道。”夏竹點了點頭,掩去眼底的黯然。
可是她同樣知道,這裏的每個人,都選擇了相信林遠柒。
這已經足夠了。
對于自己而言,對于遠柒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現在很麻煩的是媒體,如果媒體說出了什麽話,對輿論産生影響,恐怕會認為是警方在包庇內部人員。”盛元蹙眉。
“林遠柒什麽都沒做,即使有,也一定是出于被脅迫。”鄒霂遠篤定道。
盛元點點頭安撫了一下鄒霂遠的情緒,邊道:“可是媒體不一定會這樣想,而且很關鍵的一點是——我們沒有證據。”
“不知道遠柒那邊證據搜集地怎麽樣了。”鄒霂遠看向夏竹。
夏竹在出神。
為什麽,在最後的那一刻,林遠柒選擇了打暈自己,而不是帶上所有的證據和自己一起離開?
為什麽他在最後的那一瞬,依然選擇了留在那裏?
他是看不穿席栢寧肯毀掉自己也要拉他下水的陰謀麽?
不可能,因為他是林遠柒,他不會這麽容易被騙。
那麽那個房子裏面還有什麽是林遠柒忌憚的,或者……是林遠柒不得不留下來尋找的?
“我還能再回公寓一趟嗎?”夏竹問。
“這時候那裏應該已經戒嚴了。”鄒霂遠道。
盛元有點不太适應地補充了一句:“而且林遠柒的拘捕令大概已經到了。”
那個證物袋裏的手機上,分明是林遠柒一板一眼說着最後步驟的錄音。
至少看上去不似作僞,而現在技術部正在進行最後一部驗證。
林遠柒的被捕,看來是勢在必行了。
盛元伸手拍了拍夏竹的肩膀:“我們現在最好不要走上風口浪尖,不然可能會造成輿論一邊倒。”
“是。”夏竹沒有再說什麽,她只是沉默地坐下來,沉默地閉上眼睛,開始認真地回想。
同樣是林遠柒的習慣,在什麽都做不了的時候,至少可以保持自己大腦的清醒,将事情的前後盡數回想一遍。
林遠柒有個理論,如果一個人經歷了很多事情,卻無法從中找到一條線索,那只能說明你錯過了很多很多。
而現在,夏竹只有盡可能地回想,因為她知道,重案組是最後一根線。
如果連他們都什麽都做不到,他們甚至會成為壓垮林遠柒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遠柒……會被壓垮嗎?
夏竹不知道,但哪怕只是想一想,想象林遠柒高傲的脊背不得不屈從地彎下,夏竹都只覺心痛如絞。
她不能總在重案組或是林遠柒的羽翼下尋求庇護,這一次,她只能學着自己努力,努力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71
盛元和鄒霂遠因為是涉案人員的同事,很自然地被排除在拘捕負責人員之外,夏竹更不用說。
她将自己關在了屋子裏,像是之前的無數個日子一樣。
鄒霂遠在門外看了一會兒,然後沉默地搖搖頭。
“她還好嗎?”盛元輕聲問道。
“她會好的。”鄒霂遠的語氣很堅定。
因為她是夏竹,是林遠柒唯一的女友。
所以她會比誰都更加堅強。
盛元在門口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叫來了奶茶的外賣,輕手輕腳地放在了陽臺上。
他想,如果這樣能夠成為哪怕一丁點撫慰的話也很好。
夏竹在裏面待了一整天,這一整天的時間裏,外面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林遠柒手中的證據發揮了作用,然而同時,公寓樓裏的水管爆裂,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更加可怖的是,席栢死了。
他死的很安詳,據狙擊手說,他只是拿人錢財□□,而出錢的人是誰簡直是不言自明。
對此,夏竹聽到了看到了,卻唯有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能說點什麽,只好不斷地沉默。
出來後,她只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席栢是怎麽做到的了。”
外面滿是漆黑,鄒霂遠抱着雙臂看她,眼底有疲憊,更多的卻是微笑:“好。”
重案組全員留了下來,夏竹微微發怔:“已經十一點了,大家……”
“老林還沒回來,大家沒辦法直接回去。”鄒霂遠道。
夏竹眼眶微微一熱:“謝謝大家。”
“別客氣了,時間就是一切,說吧。”盛元拍拍她的肩膀。
“二十四小時的拘捕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這一半的時間裏,我想負責警方的手裏也沒有全部的證據,而我現在能夠看到的,是席栢策劃出了一切,而我們現在有林遠柒的卧底證明文件,同樣有林遠柒帶回來的材料。”
夏竹揚了揚戒指的拷貝件:“就在這裏,我将這份視頻反複看了幾遍,發現有剪輯的痕跡,而那棟老舊樓中之所以會水管爆裂,恐怕是因為水管中曾經進行過爆炸試驗。”
“爆炸試驗?”盛元皺眉。
夏竹點點頭:“最開始的警局爆炸,那時候疑點就很多,比如炸藥的分量,同樣比如那奇怪的構造,我拿來了當時的鑒定報告,這樣精準的把握不僅需要對化學品有很深刻的了解,同樣需要一些精密的實驗,前者席栢自然是具備的,而後者就需要這樣的實驗了。”
“席栢在那裏住了多久?”盛元問道。
“大概一年半,準确地說所有權人是他的弟子,然而此人已經被我們抓捕,所以和席栢有明顯聯系,那時遠柒還沒有去卧底。”夏竹道。
鄒霂遠眼底掠過一絲贊賞,颔首:“那麽接下來要證明的就是席栢作為直接責任人應當承擔的案件。”
“他很聰明,”盛元忽然道:“如果席栢死了,警方将責任歸到他身上,那麽負責人需要擔負很大的風險,否則會被認為是內部包庇。”
“而很明顯的是……負責人現在會對林遠柒進行嚴苛的訊問。”鄒霂遠皺眉說着。
夏竹沉默下來。
“我想遠柒能夠料想得到。”良久,她開口笑了笑。
“沒有人會喜歡訊問,可是我同樣相信他可以做到。”鄒霂遠嘆了口氣。
盛元輕聲道:“重案組已經将卧底證明文件交過去了,可是遠柒自己拒絕會客,也拒絕聘任律師。”
夏竹一怔:“那……”
“盡管有疑罪從無,但是很明顯……遠柒是打算自證清白。”鄒霂遠沉聲。
夏竹皺眉。
還真像是他的風格,讓人心疼的執拗。
可是這一次站在他身後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人,而是重案組整個團隊。
只要這樣想一想,就會覺得由衷的安心。
“現在我們能做什麽?”盛元率先問道。
夏竹想了想,道:“首先徹查那間公寓水管的痕跡,這一點我想證物組應當有做,我們只需要去拿來資料分析就好,麻煩前輩了。另外,要繼續分析幾起案件中與席栢的聯系,查清席栢聯絡的手段,無論是電話短信還是郵箱,最後……我還是對我門口的撲克牌有點在意,請前輩再幫我問一下當時撲克牌上可否有什麽訊息?”
“好。”盛元答應下來。
衆人各自去忙。
夏竹則轉身對鄒霂遠道:“組長,我可能想請一下假。”
“本來就是下班時間還要請假?”鄒霂遠笑笑:“我找人送你回去。”
即使席栢已經死了,可是他帶來的陰影還在,鄒霂遠并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出事。
夏竹笑着搖搖頭:“我去一下負責所。”
“……也好。”鄒霂遠點點頭。
盡管林遠柒明白地拒絕了會客探視,然而夏竹或許真的有點不同。
一個從來不谙世事讨厭社交的人,會因為夏竹而慢慢人緣好起來,會因為夏竹而慢慢變成了有血有肉的存在,同樣會因為夏竹,做出了直面席栢的決定。
“其實現在是我們贏了。”夏竹出門前,鄒霂遠拿着車鑰匙往外送。
夏竹微微一怔。
“因為席栢死了。”鄒霂遠笑着,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夏竹笑了笑:“是啊。”
因為席栢死了,而林遠柒還活着,夏竹還活着,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在這裏研究席栢的死亡。
只要這一點,就已經足夠圓滿了。
鄒霂遠把夏竹送到門口,就在外面站着等。
夏竹進去說明了來意。很快便接到了允許探視的通知。
林遠柒就坐在玻璃板的後面,他看起來很平靜,目光下移,夏竹看到他的手上戴着手铐,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