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柳雨手裏扣着張汐顏,雖然底氣足了,但麻煩是必不可少的,稍微弄不好張長壽就能跟她玩命。她在出山搬物資前,還特意回了趟被燒毀的花祭部落,毫不意外地見到一雙四十三碼的男款戶外登山靴的靴底印,只有一雙鞋印,沒旁人。
腳印還很新鮮,剛留下不久。她順着鞋印跟過去,出了聚居地就到了他們離開時踩出來的路。她沿着那條路往下走,翻過小半座山頭就見到張長壽在一面光禿禿的山崖處站着。他的腳下是花祭部落遷移的隊伍留下的腳印,那些腳印到了崖壁處便全部消失了,乍然看起來像他們走進了山體裏。
柳雨大聲喊:“張大師。”像村裏人從田野邊路過,遇到鄰居在種莊稼那般打招呼,“又在算路呢?”她笑呵呵地說:“別算了,路改了。”
張長壽緩緩轉身,摸出支煙,點燃,抽了一口,頭疼的撓撓眼角,說:“失傳已久的上古伏曦大陣就已經讓人大開眼界,沒想到還能見到活山,不愧是巫神的手段。”活山不是山,是一種形狀酷似水的極其罕見且特殊的東西,它分泌的粘液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岩石變成岩漿狀,像流水般的流動把岩漿帶到其它地方,然後迅速把岩漿凝固起來。也就是說,這裏原本是有個山洞有條路的,等花祭部落的人進去後,活山充當了泥瓦匠的角色,把這條路封死了。這東西能夠像水一樣滲透岩石,只在岩層間移動,尋找起來極難,要抓它,幾乎不可能。人和動物如果走在山上,它并不能構成威脅,但如果進到山腹中,它把路堵死,用不了多久,就能被它困死,吃掉。
柳雨格外誠懇地贊道:“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張大師。”
張長壽問:“汐顏的傷怎麽樣?要緊嗎?”
柳雨說:“被小號捕獸夾夾傷了腳和胳膊,骨頭沒斷,但有點傷到筋,嗯,還有點傷口感染發高燒,山裏又缺藥。”她說:“這不,我們趕緊出來替她找藥。”
張長壽彈了彈煙灰,說:“成吧,找到藥就趕緊給她送去。”
柳雨對張長壽的識趣感到非常意外,問:“你不帶她回去?”
張長壽一副很随意的态度,說:“得讓她吃吃虧長點教訓。”他還是提醒了柳雨一句,“不過……”他手裏的抽到一半的煙頭狠狠地按到身後那光禿禿的岩石上,頓時聽到岩石發出“吡”的一聲響,岩石表面的水漬瞬間全幹了。他說:“這玩意兒,我家也有一只,用在不懂行的人身上搞鬼挺好使。不太好使的就是它聞到血腥味就出來,既怕石灰又怕火還怕嗆……挺脆弱的。”
柳雨:“……”威脅我,呵呵!看在你識趣的份上,原諒你,反正只是打算拿張汐顏當人質,沒打算真把她怎麽樣。她笑眯眯地問:“我們一起出山?”
張長壽點點頭,沒拒絕,他的雙手插在兜裏,單肩跨着背包,悠哉地走在隊伍最前面,輕車熟路得仿佛逛自家後園。
他們又翻過幾座山頭,到了柳雨他們藏物資的地方,柳雨微笑眯眯地揮手送走張長壽,這才讓人去搬物資。
花祭部落的勇士見到那些物資簡直如同見到寶藏,當即對着柳雨一通膜拜叩謝。
大長老見這麽輕松就打發走張長壽,擔心他在耍什麽計,又或者會殺回馬槍。
柳雨說:“他是狗鼻子,張汐顏是死是活,他聞聞我們身上沾的味道就知道了。”張長壽用煙頭燙活山,燙的哪裏是活山,而是在警告她。活山的用途,她知道,張家人也知道,找到活山意味着什麽,他們都懂。張汐顏活着,雙方沒必要魚死網破,各退一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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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長壽退了一步,她就得保證張汐顏好好的。
他們搬上物資,又一路翻山越嶺往回走。
柳雨腳底的水泡都磨破了,腿酸疼得恨不得邁步的時候用雙手抱着腿挪,她還能堅持着走,那全是為了尊嚴。堂堂花祭神,怎麽可能被走山路打敗。
她莫名想哭,莫名想回到大城市繼續當柳副總,可她是花祭神,她的根在這裏,她得回來。
柳雨回到花祭部落感覺自己都快累廢了,面對子民們的歡呼和感激叩拜都不想去回應,擺出一副高冷的神該有的模樣,目不斜視地從大家夥兒的膜拜中過去,然後,鑽進了張汐顏的窩棚。
花祭部落最好的兩個窩棚都在這了,別看只是窩棚,從搭建的位置就能看出來,地位至高,非她莫屬。她的地位最高,窩棚最好,至于張汐顏嘛,雖然是俘虜,可誰叫她來自大城市又嬌滴滴的還病得奄奄一息的樣子,大祭司是真怕這位熬不住山裏惡劣的氣候出點什麽事,他以死謝罪不要緊,就怕闖下彌天大禍,把部落最好的物資都給了張汐顏。
張汐顏依舊被關在籠子裏,只不過籠子鋪墊的獸皮又添了兩層,很軟和,還多了條獸皮毯子供她蓋。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二十四小時守在籠子外貼身侍奉。張汐顏吃飯,她們碗着食物進去,張汐顏上廁所,她們碗着瓦盆進去,完事之後又再端出去。這種待遇在張汐顏看來,只有恥辱。
柳雨進了窩棚,揮手把兩個少女趕出去,死狗一樣靠在籠子邊,說:“張十三,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張汐顏閉目養神,連點反應都沒給柳雨。
柳雨把手搭在張汐顏的額頭上,只是低燒,已經沒什麽大事,松了口氣,笑眯眯地說:“我見到你爸了。”她見張汐顏沒反應,又說:“你爸,張長壽。”
張汐顏睜眼,冷冷地看着柳雨問:“那你還活着?”
柳雨說:“因為你還活着呀。”她湊近張汐顏,說:“你爸托我好好照顧你,唔,他已經回去了,你不要指望他來救你了。”
張汐顏又合上了眼,不想跟柳雨多說一句話:她爸能回去?她爸不親自過來看她一眼,回去也會擔心得睡不着覺。
柳雨看張汐顏不相信,說:“你爸想鍛煉你。”
“你爸覺得你該吃點苦。”
“你爸覺得你太好騙,不知道社會險惡,想讓我教你做人。”
張汐顏心說:“你就是個精神病。”如果她的劍在,她能一劍把這個精神病捅個對穿,前胸進去,後背出來,一劍穿心的那種。
精神病突然沒聲音了,還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張汐顏原本以為柳雨是在逗她,過了好一會兒,那呼吸還保持着同樣的頻率,悠長緩慢,不像是裝的。她睜開眼,見柳雨的頭抵在籠子上睡得極沉。
張汐顏的頭上還有根簪子可以當武器,這麽近的距離,足夠讓柳雨一招斃命。可她現在有傷在身,沒辦法逃,她如果真那樣做了,只會比柳雨死得更慘。
她正在猶豫間,忽然瞥見柳雨脖子上挂的鈴铛輕輕顫了顫,與此同時,沉睡中的柳雨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似在嘲笑她。
惑音蠱!
柳雨睡着了,她脖子上的惑音蠱以及腦袋裏的蠱卻不是死的。
張汐顏對柳雨腦海裏的蠱有些好奇,書上記載過于玄幻,以至于她讀到那本記載時,是當成神話傳說看的。柳雨如今的情況真切地告訴她,神話傳說不等于就是假的。
她的思緒微轉,視線又落在柳雨身上。用簪子戳翻柳雨的代價太大,呵呵——
張汐顏擡起那只沒受傷的腿,用盡全部力量踹在了柳雨的身上。
籠子的縫隙不夠她鑽出去,但足夠她的腿伸出去,那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了毫無防備的柳雨身上,但與此同時,尖銳得如同鋼針紮向腦海的聲音同時傳來,痛得張汐顏發出一聲慘叫,她的雙手用力地按住頭,也沒能擋住那聲音,有血順着她的鼻子往外淌,緊跟着便暈了過去。
柳雨突然驚醒幾乎下意識抓住籠子,才沒讓自己摔結實,但腰有點被閃到,屁股怼在地上撞得有點疼。
她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她睡着後,張汐顏盯着她時的表情變化,以及幹的事。
柳雨那叫一個氣!老娘沒收拾你,你一個臨時殘廢還敢鬧妖!
守在門外的人聽到聲音匆匆進來。
緊跟着大祭司驚慌的喊聲響起:“花祭神!”。大祭司撥開人群跑進來,見到柳雨沒事,才長松口氣,跪地叩首!突然之間,他蠱甕裏的所有毒蟲都瘋了,拼命撞擊甕罐要往外逃,外面的毒蟲全部湧向花祭神方向,吓得他以比毒蟲還快的速度趕來。好在花祭神無恙!
大祭司跪地叩頭,其他人也跟着跪了。
柳雨氣勢洶洶地從地上爬起來,本來是想找張汐顏算賬,結果看到她沒出息地暈過去,鼻子裏還有血滲出來,比她慘得多,頓覺神清氣爽,張十三竟然也有犯蠢的時候。
她脖子上的鈴铛跳得像瘋了似的,手按在鈴铛上,一陣安撫,惑音鈴才安靜下來,把周圍噪動的毒蟲驅散。
大祭司驚魂甫定,他擡起頭看向籠子裏的張汐顏,整個眼神都不對了。
柳雨對大祭司說:“餓她一……”“天”字到嘴邊,咽回去,改口成“餓她一頓不給飯吃。”不着痕跡地揉揉有點閃到的腰,拖着因爬太多山過度勞損重得不像自己的腿,回自己的窩棚睡。
她才發現自己和張十三的仇結得有點大,這貨不聲不響的,竟然在琢磨怎麽樣取她小命了。柳雨心有餘悸地摸摸脖子,她敢說,張十三剛才那眼神分明是在琢磨怎麽幹掉她。咝,有點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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