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柳雨回到自己的窩棚倒頭就睡,直到餓醒。一覺起來,大腿的酸痛已經緩解很多,基本上已經不影響行走。柳雨以前最開始玩戶外運用的時候,運動強度比這弱得多,回去後至少得緩上一周,才能全部恢複,如今的身體素質比起以前好了很多。
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蜘蛛視若無人地從窩棚門口的獸皮簾子下溜達着爬過,柳雨的腦海中突然冒出“想吃”的念頭,饞得口水都出來了。她趕緊将視線從蜘蛛身上挪開,告訴自己,她現在是柳雨,是人,不是蟲子形态的花祭神,多想想從外面帶回來的米面幹糧。
她掀開獸皮縫成的毯子,從地鋪上起身,去洗漱。
部落用水多是山泉,多寄生蟲,她曾提倡打水井,但操作難度系數太大。石器部落,為數不多的金屬器具全是青銅器,供奉在神殿中。它們在這裏是神器,拿出去也是能放進國家博物館裏的東西,上面有很多銘文的。據她所知,文物上的銘文是按字算價值的,字越多越值錢,那上面銘刻的是遠古巫族施法的法訣,蠅頭大小的字,刻得密密麻麻的。她開神殿的時候,都只是湊過去看看,沒敢動。
不能打井,她退而求其次,水燒開使用總行的吧?可燒水是要費柴火的,雖然山裏遍地都是柴火,但架不住家家戶戶一年四季都燒柴,二百多戶人家九百多口人,用量很大。他們大部分人用的還是石斧,拿去砍樹太費勁,因此燒的柴都是掉落的枯葉和曬幹的雜草,柴火在山裏也是很金貴的東西。她想讓他們用木炭過濾,但水缸這東西不管是石頭制的還是陶制的,那都是大件,要加一口過濾缸,也是很奢侈的。
大祭司表示,吃了生水長蟲不怕,他能驅蟲,他有藥。
部落資源太過貧瘠,柳雨并不怕被山泉裏的那些寄生蟲感染,只好入鄉随俗用生水。她用冷水洗了澡,三四月份的山裏還是很冷的,凍得她瑟瑟發抖。這條件下,她是真不愛洗澡,但在山裏鑽了多天,頭發膩成了面條,身上髒得随手一搓都是泥垢,衣服髒破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不洗都臭了。她隔壁那位,比她還慘。
柳雨想到張汐顏身上有傷,如果用生水再來場感染發炎,估計得要了小命,讓侍奉她的阿朵去燒些開水,待放到不燙人手,擡去給張汐顏洗漱。
她又去找到張汐顏的行李,收走武器和她看不懂的藥丸,把換洗衣物和日用品裝回張汐顏的背包裏,提去給張汐顏。
她進入張汐顏的窩棚,見到那位被脫得光光的躺在籠子裏,雙眼緊閉人事不醒,她墊的獸皮毯疊整齊放在外面,侍奉她的枝和花正跪坐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甕裏的溫開水給她洗澡。
花祭部落的人名字都是單字,長輩稱呼晚輩是單字,例如她稱呼“谷溪花”就是一個“花”字。平輩之間要加一個尊稱,讀音介于“喋”和“阿”字之間,古老的發音與現在的普通話發音有很大不同,意思是一樣的,翻譯過來就是“阿寶”、“阿花”、“阿枝”“阿葉”。他們的全名則是祖母的名加上母親的名加上自己的,例如,花的祖母名字是“溪”,母親是“谷”,自己是“花”,就叫“溪谷花”。族長和祭司是世系,跟巫神一個姓,姓“黎”,地位很是超然。
柳雨給俯身叩首向她行禮的“溪谷花”和“谷美枝”免了禮,将背後放在籠子上方,讓她倆給張汐顏洗幹淨後換上幹淨衣服。她看這兩個洗澡費勁,搓得張汐顏的皮膚都紅了,又去拿了香皂,教她倆使用。
張汐顏的身上有很多淤青,不知道是打鬥時磕到的還是爬山時磕到的。那些淤青與白得透明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得有些觸目驚心。傷病昏迷中的張汐顏,透着不堪一折的脆弱感,讓柳雨有些難受,她原本只是想整整張汐顏出口惡氣,結果竟把人弄成這樣,甚至結下了仇。
她去找到大祭司,讓他去做竹床。
大祭司在外面生活了兩年,為了改善族人的生活條件學了很多技能,他以前就會編背簍和竹框,去到外面見識過藤椅和竹床過後,對編制竹制家具也是用心琢磨過的。不考慮精美,結實耐用還是能做到的。
花祭部落遷徙到這裏,舍棄了田地和果林,在很大程度上減少了食物來源,即使山裏有野果野菜和野味,不至于餓死人,但餓肚皮是一定的。柳雨他們進山,人力有限,鐵器又重,能夠帶進來的物資非常有限,特別是食物,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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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張汐顏的窩棚,便召集族長和長老他們開了個會議。她了解過族裏的儲糧,便提到了下山的事。
山裏實在太苦了,外面的世界都已經發展到可以登月去火星了,這裏還在刀耕火種。
花祭部落連續經歷外人闖入,更有被張長壽一個人單挑全族的慘痛經歷教訓,又有神(柳雨)的旨意,自然是毫不打折的遵從的,但是,要怎麽去往外界,他們是茫然的。
族裏每年都要進行祭祀,甚至在祭品稀缺族裏缺糧食活不下去的時候,就得進行人祭。祭祀,有神的賜福,能夠保證他們體內不生蟲子,不得可怕的疾病,不參加祭祀的人活不過三年。
這問題柳雨早就考慮過,部分人下山,部分人留在族裏,不管族人到哪裏每年都回來參加祭祀。
她還規定以後用豬牛羊三牲祭禮代替活人祭祀。
從族長到長老們聽到柳雨定下的規定時,先是詫異,怕觸怒神靈,下意識地想反對,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神靈的賜免,讓他們從此以後不必再犧牲族人的性命,一個個感激不已,對着柳雨又是一通叩首膜拜。
要下山,族人要每年往返,就得修路。山裏這條件,通車是不可能的,也不現實的。柳雨打算修山路,把那些難以攀爬的地方鑿出臺階,用鐵鏈拉上防護欄,筆直陡峭的地方造鐵索橋和棧道。山路彎彎曲曲,直線距離幾十裏的路,修起來估計得幾百裏,勝在山裏不缺免費勞力,她只需要購置米糧、水泥和鐵鏈等必須物資就夠了,人力不夠,還可以買雲南馬來馱貨。
雲南馬又稱滇馬,茶馬古道運輸用的就是這種馬,擅長爬山路,短小精悍又好養,适應力非常強,最重要的是便宜,幾千塊錢就能買一匹,比買車劃算多了,在山裏還不需要耗油。
柳雨給他們規劃的生活是他們以前連做夢都想象不到的,但要實施的難度——超級大!
首先,這裏靠近邊界線,大規模運物資進山一定會引起邊防的注意,她必須得在政府那裏過明路拿到批文才可以,不然,很可能給部落召來災禍。再有,程昆明和馬仲彥的科研項目,甚至是張長壽對她的威脅,她都必須在明面上給他們掐滅掉。靠用張汐顏當人質做威脅,靠驅使毒蟲傷人性命防備他們,是最蠢的。
她是看張汐顏不順眼,但沒到結仇的地步,如今卻是讓張汐顏恨上了她。
散會過後,柳雨又去了張汐顏的窩棚。
竹床的工藝并不複雜,竹子也是現成的,只是做張簡單的竹床,上面還要鋪幹草和獸皮不需要太多細致的打磨,做起來很快。
她去到張汐顏的窩棚裏時,張汐顏已經換上幹淨的衣服睡上了竹床。
張汐顏沒醒,昏迷着,似乎在做噩夢,眉頭皺得緊緊的,額頭有汗。
她的手覆蓋在張汐顏的額頭上,在發低燒。
張汐顏瘦了很多,情況看起來似乎并不太好。山裏的這點醫療條件,再拖下去,她怕拖出事來。
至于人質……她都打算讓花祭部落過明路,也不需要人質了。
如果張長壽真要緊逼不放,大不了她豁出去跟張長壽拼了就是,沒必要拉着這頭蠢驢遭難。
柳雨湊近張汐顏,在張汐顏的耳邊低聲說:“你蠢得讓人欺負你都覺得丢人。”輕輕地在張汐顏的額頭上彈了一記,壓下心裏的那一絲絲莫名其妙的惆悵感,跑出去找大祭司,說:“你安排下,帶二十個青壯跟我下山。”她又叮囑他們做祭祀時的盛裝打扮,漂亮的雉雞毛插起來,骨飾挂起來,骨刀和骨矛都拿起來。
她沒耽擱,頭天做準備,第二天,天沒亮就起了,部落為他們舉行了送行儀器,在天剛泛亮時,便背着依舊昏迷的張汐顏出發,往丙中洛方向去。
這一回沒敢抄暗河近道,老老實實地翻山越嶺,又走出滿腳的水泡。
張長壽跟在他們身後,見花祭部落的人輪流背着張汐顏,柳雨一路上都把她帶在身邊親自照顧,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想下山,猜測柳雨是想把張汐顏送醫,便暫時不打算露面。
柳雨原本是想到丙中洛的,結果走歪了,到了獨龍江鄉,好在通車,鄉裏上也有網絡,不怕帶的現金不夠。她先到鄉上的醫院找醫生看看張汐顏,鄉鎮醫院的醫療技術也沒好到哪裏去,對于張汐顏這種情況建議轉到縣醫院。
她帶出來的二十個部落小青年,頭一回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看什麽都好奇,看到車子眼睛瞪得跟牛一樣大,見到牛,認出那頭上的角,跪地就拜——當成蚩尤顯靈了!
好在有見過世面的大祭司在,省了柳雨不少事。
柳雨包了輛中巴車和私家轎車,帶着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夥了趕往縣城,車子啓程不到半個小時,小夥子們紛紛吐了。一個個壯得牛犢子一樣的部落勇士,上車後,比張汐顏還脆弱,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暈車。
對此,大祭司表示很滿意,他老人家當年受的罪,也該讓這些小夥子們都受受。
柳雨早有先見之明,帶着張汐顏坐的轎車。
私家車司機是跑野的的,對于這夥人很好奇,向柳雨攀談打聽。
柳雨說:“是山裏的一群生苗,我戶外探險,遇險,這幫生苗救了我,這不,有救命之恩嘛,就想着帶他們下山,給謀個出路。”說到張汐顏,就是,“我姐妹兒,她頭一回進山,不小心踩到捕獸夾,又感染發起了高燒,病了,得趕緊送醫院。出來的路難走,還是這些熱情的小夥子輪流背出來的。”花祭神·柳,真假摻半地撒起謊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張汐顏醒了,聽到柳雨這話,無比虛弱地問了句,“我的劍呢?”真想一劍戳死她。
柳雨說:“後備箱。”随即反應過來,笑得滿臉燦爛,“醒了呀?腦子沒壞吧?唉,你怎麽想的,竟然想搞偷襲!我是這麽好偷襲的麽?你這是不是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剛醒的張汐顏差點被柳雨氣得又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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