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窩棚的竹子都還帶着綠色,腳下的臺階都是新鑿的,這村子裏裏外外都透着新蓋不久的氣息,再加上面前這老頭一副貪財的奸詐面目,讓自媒體的公司瞬間想到這就是附近的山民弄了這麽個地方來騙錢的。不管是真原始部落還是為了建來騙錢的原始部落,那都是噱頭,拆穿騙子,還騙得這麽不走心的,也是能引起人吐槽,能夠帶來流量的。

老板跟大長老讨價還價,大長老絕不松口。最後老板一咬牙,問按小時拍怎麽算錢?

大長老說:“你就算是只拍一分鐘,也按照一天算。”還告訴老板,他不交錢就不要想踏進村子。

老板火大,對員工說:“我們不進村,就在這裏拍。”

大長老想到柳雨吩咐的,這地方靠近邊界山高林密地廣人稀,開發成旅游區的難度太大,基本屬于白投錢沒回報,讓他們老老實實地搞野生養殖,賣些蜈蚣菌茸山貨都能讓他們不愁吃喝,再琢磨些稀有不易栽培的藥材在野生環境裏人工種植,弄好了就是一條致富的出路。如果有外面的人好奇想進村參觀,他們越遮掩,別人越好奇,不如獅子大開口敗光好感,那些人就不會再來了。她又叮囑大長老,生意人以和為貴。村子裏還得賣山貨,不能吓得商人都不敢進來,不準打人,更不準傷人。

大長老仔細看了看他們的拍攝儀器,好像是專業器材,又換了一副态度,問:“你們是正經搞傳媒的?”

老板樂了,不是原始人嗎?怎麽還知道這些。他面上不顯,說:“是。”

大長老的眼睛都亮了,說:“來來來,跟着我進村。”一改之前的态度,熱情地把他們請進去,大力推銷他們的野蜈蚣幹、蟾蜍皮以及一大堆自媒體公司見都沒見過,聽都沒聽過的蟲子。大長老推銷産品推銷激動了,還“不小心”說漏嘴,他以前在大城市開過養殖場,就是沒搞起來,才回老家來搞野生養殖的。

老板旁邊的小助理默默地在小本子上記下,“原始人嗬,還是在大城市開過養殖場的原始人嗬……”

老板問:“你們開養殖場的錢哪來的?”

“有個富二代進山玩戶外探險,從山上摔下來了,我們救了她。”大長老又開始吹柳雨,什麽金融钜子,民族慈善家,良心企業家,吹得天花亂綴。

老板微笑不語,他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位年輕道士,進山後就只有這一個村子,那麽有本事的小道長進來,還特意躲開遇到的山民,明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雙方鬧起來就有得拍了,于是故意向大長老打聽。

大長老不動聲色,說,“沒見過。”熱情的拉着他們推銷山貨,想讓他們買些回去。

老板不死心地問大長老,真不認識那位女道長嗎?他又把張汐顏的外貌特征描繪了遍。

大長老搖頭,“不認識。”

不大點的村子,很快就拍攝完,家家戶戶都一樣,毫無特色。生苗野蠻,自媒體公司的人不敢故意挑起事端去制造噱頭,拍完便收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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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後,攝像師忍不住吐槽,“這都是些什麽呀,搞得像賣山貨的。”

旁邊的助理接話,“不是像,就是賣山貨的。”那些已經捆紮好的蜈蚣,明顯是要拿出去賣的。三十塊錢一根野生蜈蚣幹,瘋了吧!瞧他們村子這股勁兒,是不是野生的都難說。

村子裏只有大祭司和大長老會說普通話,大祭司跟着柳雨去了祭壇禁地,留下大長老守村。柳雨吩咐他一定要守在村子裏應付那些外來人員,大長老不敢離開,在送走這些外來人員後,趕緊去通知正在給放養在山裏的蟲子喂飼料的族長,讓他帶人去追張汐顏。

族長叫黎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族裏最好的獵手,同時也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他見過張汐顏,那時候她受了傷被關在籠子裏,病得他以為她快活不下來,沒想到竟然又進山了。他當即點了十幾個人往朝着部落方向追去,再三吩咐同伴千萬不要傷到她。山外面來的人嬌氣脆弱,花祭神又很看重她,不僅讓尊貴的大祭司照顧她,甚至還親自照料,他怕傷到她被花祭神降罪。

他們都是狩獵的好手,哪些地方是有獵物走過,哪些地方是有人走過,看一眼就知道了。

不多時,他們就找到了張汐顏的腳印,一起找到的還有一排特別奇怪的腳印。那腳印的前半段是鞋掌,後半段是呈不規則四方形略比拇指粗些的鞋跟。

族長黎铖有些看不懂,随行一個小夥子卻是見過。

小夥子告訴黎铖,這是山外的女人穿的一種名叫高跟鞋的鞋子,他用樹枝在地上把高跟鞋畫給族長看,又扭着腰學着她們穿着高跟鞋走路。

族長感到非常震驚:這樣的鞋子是要踮着腳尖走,能走路嗎?

果然,外面的世界,他看不懂。

緊跟着,他忽然意識到,從山外進來的女人不是一個,是兩個。

族長想着張汐顏是花祭神的貴客,即使進去了自有花祭神接待,這個穿高跟鞋的陌生女人一定要抓到,于是沿着高跟鞋女人的腳印追下去。

他們一路追擊,最後到了祭壇禁地外,看到那腳印一直往裏去,卻是不敢追了。

以前與祭壇禁地有關的事都是找大祭司,但現在大祭司跟着花祭神已經進到禁地裏面,聯系不上他。

族長只能派人回去禀報大長老,他親自帶人守在外面。

張汐顏從花集村外面繞過去,又翻山越嶺,一直到傍晚才到花祭部落外圍。

盛夏時節,山裏的蚊蟲極多,遠遠看去仿佛團團黑壓壓的巨大烏雲在山林間不斷地變幻着形狀,張牙舞爪的。蝙蝠、蜻蜓、燕子、麻雀等動物成群結隊地盤旋飛舞,各種鳥禽野獸的叫聲回蕩在昏暗的林間。火紅色的夕陽鋪灑下來,幽暗的山陰面和令人炫目的火燒雲形成鮮明的對比,天空的雲映照着山間的霧織染出光影形成一片瑰麗奇景。

張汐顏一個人在山裏沒人做伴,只覺孤單凄涼,沒半點欣賞風景的心思,這時候一團篝火都比晚霞來得更吸引人。

夜路難走,她找了處隐蔽的地方紮營休息。

這地方的蟲子極多,随便翻開一塊石頭,撿起一根樹枝,下面都能爬出來幾只蟲子。如果不考慮中不中毒的問題,在這裏靠吃蟲子都能活下去。

她撿來柴,點燃火堆後,掰下一小塊拇指大小的驅蟲膏扔進去,一股淡淡的香味飄散開來,地下鑽出大量的蟲子四散逃開。她把睡覺的地方用混有驅蟲藥的煙熏了遍,這才鋪上氣墊袋,裹上戶外保暖毯躺下休息。

在野外随時會有野獸或者其它危險出現,她又是獨自一人,連個放哨的人都沒有,不敢睡沉,得時刻留意外面的情況,劍不敢離手,抱在懷裏,這樣即使有事,能夠立即拔劍禦敵。

天空還有一抹殘存的夕陽餘輝,大概剛入夜七八點鐘,山林裏卻已經黑盡,仿佛已是深夜時分。夜蟲鳴叫聲中混着遠處陣陣不知名的野獸吼叫聲,周圍黑影幢幢的樹和山仿佛潛藏着無數的毒蛇猛獸和鬼怪,風吹過時樹葉沙沙作響,樹枝在夜空中晃動宛若猙獰揮舞的爪牙,莫名瘆人。

她想起讀書時,同學和室友們說的那些鬼故事,頓時有點更怕了。出身道士世家,她知道鬼是怎麽回事,人死之後變成鬼的說法,她家人是沒有見過的,現實生活中常見的遇鬼,有些是家裏的磁場有問題使得人産生幻覺,又或者是精神分裂,也或許是有什麽動物在家裏發出聲響,還有些地方夜裏老鼠在樹上打架被當成鬼打架等等,這些都不可怕。鬼故事裏的鬼才叫陰魂不散,電視電影裏那些,電視機裏爬出來的貞子,電梯裏鐵青着臉血肉模糊陰恻恻的眼神,再加上腦補……越想越瘆得慌。她明知道是假的,但還得覺得瘆人害怕,人演的鬼比真正的鬼可怕太多。

張汐顏覺得有時候貼符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還是有用的。她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打開背包,在周圍的樹上貼上了驅鬼符、鎮宅符、鎮屍符,馭妖符。

小張道長家底厚,幾張符紙還是用得起的。

她貼上符以後,又用紅繩法鈴在周圍結了個陣,把自己護在裏面,這樣不要說有鬼,來只貍貓或別的野獸,碰到線也能先示警。

小張道長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回到符陣中間,抱着劍,繼續縮成團。她試探着喊了聲,“爸,你有沒有跟來?”回答她的只有夜枭的叫聲,那鬼一般的叫聲,讓她無力吐槽。

張汐顏暗自悔恨:為什麽要來報仇報怨,山裏面過夜一點都不好玩。

好在她往自己身邊糊的裝備多,心理安慰至少是夠了的,慢慢地有了些睡意。

她睡得迷迷糊糊中,被吱吱的叫喚聲驚醒,擡起頭就見到黑暗中有綠油油的眼睛朝她看來,吓得她打個激靈,差點就拔劍出鞘了。她忽然就理解了那些因為樹上有老鼠打架都要請道士的農村大嬸們的心理。

張汐顏咬咬牙:算了,不理它們。

夜裏的霧更重了,潮氣很重,保暖毯外面都是濕的,葉子上都是露珠。

法鈴急促的聲音将她驚醒,發現是山裏刮起了大風吹得樹葉東搖西晃,空氣裏充滿了濕氣和泥土味。

張汐顏睜開眼,心說:“不是吧!”心念未了,一聲滾雷從空中轟隆隆隆地滾過去。

她飛快地爬起來,打開登山包,剛把傘拿出來,雨衣還沒從背包底翻出來,瓢潑大雨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她為了防止睡着了樹上掉蟲子落進嘴裏,她特意挑了個能看到天空,頭頂上沒樹遮的地方。這下可好,連個遮擋延緩的都沒有,雨衣都來不及穿,就被淋了個正着,而折疊傘在這種大雨中能起到的作用大概也只有保證她的頭不被淋濕。

張汐顏猶豫過後,把折疊傘讓給了登山包,自己冒雨披上了雨衣。她打開手電筒,渾身濕漉漉地站在雨夜裏,生無可戀。

汲取經驗教訓,下次過夜,找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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