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從大腦裏一直蔓延到頭皮又再擴散到全身, 就好像有萬千的毒蟲和螞蟻爬到她的身上,在她的皮膚表面、在肉裏、在骨頭縫裏啃噬她。她又疼又癢又麻, 死去活來的,意識卻非常清楚,就好像是想讓她清醒地受這個罪。張汐顏想到她的三姑奶奶,是不是就這樣中了蠱,最後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包骨。
柳雨回來, 沒見到張汐顏, 以為她去屋裏放行李, 對黎未說, “黎總,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她回到竹屋,也沒見到張汐顏, 也沒見到張汐顏的背包行李,不禁覺得奇怪。她去問村民, 都表示沒見過張道長,還有人很詫異,張道長來了嗎?
張汐顏沒來嗎?幻覺?柳雨又跑去問村裏收購蛇蟲的那些人,也表示沒見到張汐顏。
柳雨:我真的出現幻覺了?
她回到露臺,問黎未,“黎總, 見到張汐顏了嗎?”
黎未問她:“誰?那是什麽人?”
柳雨:??真出現幻覺了?她想了想, 說, “沒什麽,沒誰。”幻覺?不可能呀。她剛才還去廚房吩咐備三個人的菜,張十三來了呀。她不死心,又把屋子裏裏外外轉了圈,确實沒有見到張汐顏在,不得不認清剛才又是幻覺的現實。她回到露出,說,“我一定是瘋了。”
黎未淡笑着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蜷縮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張汐顏,又朝明顯心神不寧的柳雨看去。
柳雨掐指算時間,按照日子,張汐顏也該到了呀。
黎未忽然問了句,“你為什麽要陪張汐顏進山尋藥?”
柳雨仿似未覺地回了句,“賠罪呀,我在她身上留下幾道傷疤,我要是給她湊齊藥材,她總不好再怪我。”她說完,忽覺有異,問,“我剛才說什麽了嗎?”
黎未問,“什麽?”她問,“柳總有心事?”
柳雨說,“沒有。”請黎未吃西瓜。
黎未笑笑,說,“飽了。”她起身,步下高臺,離開。
張汐顏身上的痛楚忽然消散。她虛脫地躺在地上,知道自己這是死裏逃生了。
柳雨怔愣地坐在原地,直到過了好久,聽到身後有聲音,回頭,就見張汐顏汗流浃背地出現在旁邊,身後背着登山包,頭發和道袍都濕了。她:?夏天趕路是有點熱哈。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Advertisement
張汐顏淡淡地看了眼這神經病,說,“去給我打兩桶水。”她扭頭,就見黎未從村子裏出去,所有人都像沒看見她一般,就連她的總裁特助都對她視而不見。
柳雨順着張汐顏的目光看去,什麽都沒看到,喊,“張十三,你看什麽?”她怎麽覺得今天有種做夢的感覺,半點都不真實。她再朝人群中看去,見到九黎集團的總裁特助,說,“哦,那群人呀,來買藥的,出錢相當大方。”把誇黎未的話,又用在那總裁特助身上誇了通。她說完就見張汐顏靜靜地看着她,那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像是藏有什麽秘密。她挑挑眉,說,“我去給你提水。”去提了桶,才想起,她是花祭神,為什麽要給張汐顏提水。算了,捅都拎進來了,再放回去,多沒面子。
張汐顏去到浴室,脫了衣服才發現自己的心髒處多了團拇指大小的殷紅色,鮮豔如此,并且在緩慢蠕動。
是蠱!黎未給她種了蠱!
張汐顏披上道袍,出去,拿了刀子和縫傷口的針和止血藥回浴室。她進入浴室前見到柳雨正盯着桌子吃剩下的西瓜和西瓜皮發呆,似在低喃:“來客了?不是張十三?她剛到,不是她吧?”
她進入浴室,先把自己的血混着驅蠱藥抹在刀口上,然後,用刀子沿着被蠱寄生的地方劃開。
她的刀子在中蠱的地方劃了道口子,那東西就往裏縮,她又把黃符化成灰糊在周圍,堵住它的退路,然後繼續切胸前的肉,往裏取蠱。那蠱,像細小的蒲公英花瓣,在肉裏鑽動。她一只一只往外挑,扔進驅蠱藥中。
傷口很疼,疼得她的手都在抖,血從傷口處淌下,很快浴室裏都淌了滿地的血。
蠱往她的血肉裏鑽,她挑碎一只,那一只就變成兩只……
她燃起驅蠱黃符,用力地按在了傷口上,符火燒在血肉上發出鐵板燒吡吡聲,又傳出烤肉香,劇烈的疼痛席卷了她,張汐顏的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柳雨還在思考她這裏來了什麽客人的人生問題,忽然聞到血腥味和驅蠱符的味道。她順着味道聞了半天,找到源頭是在浴室。她站在浴室門前,沒聽到水響,反而聞到那味道很重,用力地踹開門,才見到張汐顏渾身是血的躺在浴室裏,心髒位置出有一個大足有半個巴掌大小已經見到肋骨的傷口,那傷口像被人劃了無數刀切得稀爛,血混着符灰,一片血肉模糊,表面還有一層燒焦的痕跡。
柳雨站在浴室門口都吓傻了。
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可怕的景象,膝蓋一軟就跪坐在地上,然後,渾身發軟地爬向張汐顏,喊,“張十三,你幹什麽?你玩什麽自虐?”她到張汐顏身邊,才見到張汐顏的身上全是冷汗,那臉色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即使那時候傷口感染病得要死了,都比現在有生氣得多。畢竟那時候還發着燒,摸起來又燙又熱,呼出來的氣都是熱的。不像現在,摸起來渾身冰涼,身上沒有半點暖和氣,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呼吸,仿佛已經停止了。
她大聲喊,“來人,來人呀——”想抱起張汐顏,但吓得手腳發軟,抖得厲害,使不上力氣,根本抱不動張汐顏,只能胡亂地扯過道袍遮住她,然後繼續喊,“來人呀——”她見到旁邊有藥包,打開後見到裏面各種奇奇怪怪的藥有一堆,她一樣都不認識。她想聞出用途,可全是純中藥制成的,味道都很雜,只能聞出難聞和極度難聞的區別。
突然,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女人出現在浴室門口。
那女人詫異地看着她倆,眼裏寫着震驚。
柳雨不認識她,這時候也顧不得問她是什麽人了,只喊,“幫我叫人……快幫我叫人……”
黎未沒想到這小慫包居然是個狠人。她給張汐顏中的花神蠱種,是能夠煉成本命蠱的,那蠱直接種在心髒處,連接心髒,蠱死,人亡。
她剛到村口便感覺到種的花神蠱迅速死亡,緊跟着突然之間一只都沒有了,她還以為張家人又出什麽新手段連花神蠱都能克制了,結果發現這竟然……
她上前,将手掌抵在張汐顏的心髒處,已經沒有了心跳。
柳雨還在喊,“來人呀……”努力地抱起張汐顏,想出去求救。
外面的村民對柳雨的喊聲充耳不聞,繼續忙碌着。
柳雨拍打着張汐顏的臉,喊,“張十三,你醒醒呀,你醒醒呀,別睡了,快醒呀,我抱不動你……”她滿臉的淚,猶不自知,拼命地拖着張汐顏往外挪,不停地喊,“來人,叫大祭司,叫醫生,幫我叫救護車……”她隐約預感到什麽,沒敢去碰張汐顏的心髒,沒敢去聽她還有沒有呼吸和心跳。
黎未說,“她的心髒剛停止跳動,還有救,再晚幾分鐘就來不及了。”
柳雨停下來,望向黎未,聲嘶力竭地問,“你到底是誰?”
黎未沒說話,只是又一次給張汐顏種下了花神蠱,讓她的心髒又一次恢複了跳動。
柳雨看着黎未手裏的那團拇指大小的花神蠱種滲進張汐顏的心髒中,目不轉盯地盯住張汐顏的胸口,直到再有起伏,才一把揪住黎未,問,“你到底是誰?”
黎未說,“巫神黎未。”她看向柳雨,說,“你要帶她去蠱山取藥,這就是代價。”她說完,起身,說,“傳她蠱術,該守的秘密她才會守得住,別妄想滅掉體內的花神蠱,蠱死,她死。你也一樣。”
柳雨氣得抓起張汐顏的劍就朝黎未刺了過去。
劍刺中黎未,就像刺進空氣中,毫不阻礙地穿了過去。
柳雨震驚地看着黎未,拔劍,朝着她的心髒刺去。
黎未擡手,握住劍,稍微一用力,便奪下了柳雨手裏的劍,看向躺在地上,緩緩睜開眼的張汐顏,說,“她醒了。”
張汐顏半睜着眼,眼中一片茫然,神情與往日全不相同,就像換了一個人。
柳雨釋放出花神蠱朝黎未攻去,卻被黎未輕易擋下。
黎未轉身,化作一道紅光,瞬間遠去,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柳雨追了兩步,知道追不上,還放心不下張汐顏,她回到張汐顏身下,蹲下,問,“張十三,你沒事吧?”
張汐顏又閉上了眼睛。
她的腦海中很亂,無數紛繁的記憶湧上腦海,有她作為張汐顏的,還有她作為花神蠱在蠱神樹前接受祭祀的,古老的部落,慘烈的人祭,她又看到自己在院子裏讀書,在公司裏上班,之後又是在藏書樓裏看書,很多很多的書籍,她像一只書蟲鑽尋其中,最後一幅畫面浮現在她的腦海,那是似星象圖又似人體經脈圖的觀想圖,古篆體寫着《鎮壓靈蠱巫神寶典》。
她是張汐顏,她中了蠱術,現在擺在她面前兩條路,一條,修煉蠱術,活下去,一條,死!
活,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