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張汐顏起床後, 拉開窗簾, 才見到外面的樹葉已經開始黃了, 看日歷發現竟然已經過了一個月。
張汐顏和柳雨根本沒有自己的東西可收拾。當時那情況危急, 柳雨根本顧不得收拾東西, 帶上錢和人就往外趕了。她跟着黎未來到這裏, 就沒離開過, 也沒跟外界聯系, 一直守在張汐顏身邊寸步不離,給張汐顏擦澡, 喂黎未讓人送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湯湯水水,看着張汐顏從皮包骨養回漂漂亮亮的。
柳雨看着張汐顏變成骷髅·張,只顧着擔心和害怕,等想起要嫌棄的時候,張汐顏又美回來了。
柳雨心想, 張十三醜成那樣的時候,我都沒嫌棄, 也是真愛了。
她這麽想着, 就美滋滋地抱住張汐顏的胳膊,說,“我們這算不算生死不離的患難夫妻?”
張汐顏懶得搭理柳雨, 如果不是柳雨, 她現在還在寫字樓裏吹着空調喝着咖啡上着班, 哪至于像現在這樣小命懸在劍尖上, 行差踏錯半步就得萬劫不複。
她倆出了住宿的小樓, 才發現不是在酒店,而是在高檔會所。這家會所占地挺大,各種設施比五星級酒店還齊全,甚至還承擔起婚慶業務。不知道是哪家人結婚,熱鬧氣派,停車場停滿了好車,其中還有不少豪車,更有不少豪車上挂着顯眼的車牌。
她倆穿過車道,一輛豪車上下來個中年男人,見到她倆就皺眉,罵了聲,“晦氣,這黎總搞什麽,怎麽什麽貓狗都招進來,還什麽人都往裏領。”
柳雨詫異地扭頭,就見那男人一副踩到屎一樣的表情看着她:這是嫌棄她嗎?
司機見到她倆扭頭看着自家老板,罵,“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滾,不知道自己長什麽鬼樣子,沖撞了我們老板,回頭讓你們老板開了你。”
柳雨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她身上穿的是從山裏出來時穿的那身苗族衣服,已經洗到發白,鞋子是夜裏爬山路穿破了,至于頭發,好幾個月沒打理,長成蓬頭,确實外形不太好,但你特麽的狗眼看人低是幾個意思。柳雨再怎麽生氣,也不跟一個司機吵架,多掉價。她直奔那中年男人過去,然後就被張汐顏拉住。
張汐顏說,“別生事,走。”
柳雨心說,“我收拾不了黎未,我還收拾不了他。”擡腿就要上前,被張汐顏強行拉走了。
她氣憤地叫道,“張汐顏,你不是怕事的人呀。”
張汐顏說,“那人不該有這副身家。”她掃了眼車牌,發短信給老魯,說,“幫我打聽下車主的信息,還有,他的生意不接。”她說完,見到柳雨困惑的眼神,她在臉上命宮的位置處比劃了下,說,“他做出嫌惡表情的時候,這裏的皮膚會擠出一條橫紋,顯得整個人面目可憎。”
柳雨說,“所以打他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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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汐顏說,“那果橫死的面相。”
柳雨莫名的背脊一寒,不說話了。
張汐顏想着柳雨既然已經踏進這一行,不能總是渾渾噩噩什麽都不懂,多少還是應該慢慢學起來。她解釋道:“人們總拿命運來說事,都說三分命,七分運。那人無論面相氣質素質教養都顯示他的出身應該只是市井的尋常人家。這就是命,由出身注定的。運,是後天養的,經營出來的。舉個例子,你哥雖然總走黴運,但是他為人溫厚謙和,哪怕有時候會覺得他有這裏不好那裏不好,是不是不讨厭他,覺得還可以維持往來?他如果遇到難處,是不是能幫一把,還是願意使點勁的?”
柳雨若有所思地點頭,好像是這個理。
張汐顏說,“這就叫貴人扶持,也叫擋災攔劫,人的大災小劫是不斷的。就好比錢包掉在地上,有人提醒一聲,也能化個破財小劫。”她說,“剛才那人,你願意與他做生意嗎?”
柳雨輕哧一聲,扔了個白眼給張汐顏。
張汐顏說,“他的錢財身家不是自己掙的,家裏應該是有貴戚,還是個能夠鎮得住他那滿臉橫相的貴戚。換句話說就是看在他家貴戚的份上,哪怕看他不順眼,也得捏着鼻子跟他做生意往來。”
老魯的短信回過來了:“駱氏集團的副總經理駱國富,淮陽老龍那鳳凰徒弟的親二叔。”
張汐顏:“……”鳳凰轉世靈童是他的貴戚?這貴戚的來頭有點大。她正懷疑駱靈是烏玄轉世,就遇到駱靈的二叔,還是在黎未的地方,就在黎未的眼皮子底下!她難以置信地盯着短信來回看了三遍,又再看向那駱國富。
駱國富忽然回頭,見到遠處穿着破爛的兩個攔路狗似乎正有不忿地看他,顯然是對他有意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她倆罵上了,“你們兩個破爛,看什麽看!罵你們兩個沒眼色的東西怎麽了。”
柳雨滿臉認真地說,“我想打他。”
張汐顏回過神來,看了眼旁邊的辦公大樓,趕緊拉着柳雨走人,說,“待會兒老魯接上我們,買齊裝備就進山。”
每逢大事必有先兆,這就像地震發生前會有地震雲,臺風要來之前會有密集的卷層雲。與世隔絕兩千多年的花祭部落被人發現,淮陽老龍一行三十多個人全軍覆沒在黎未手裏,如今駱國富滿臉橫死相地出現在黎未的地盤上,而黎未就在這裏。她估計即使黎未不找駱靈,駱靈很快也會找來。畢竟黎未欠了駱靈一條命,而駱靈帶走了九黎族的三滴鳳凰血,這些都是債。普通人欠債不還,要是有能耐賴賬,說不定就賴掉了。道門中人最講緣法,欠了債,哪怕是跑到天邊,兜兜轉轉的都得繞回來,就像她不想學道,就像她中蠱,出身在這樣的家庭,她想避,躲了二十年,被柳雨的神來之腳踹回老家。她家得了花祭部落的傳承,鑽研巫蠱之術對付巫蠱,刷經驗攢威望獲利兩千多年,她爸、二哥、她和三姑奶奶都栽在花祭部落的黎未手裏,這就是緣法。
黎未和烏玄之間的那些恩恩怨怨要是清算,命運的齒輪轉動起來,大佬都HOLD不住,她們兩條小雜魚卷進去會被碾成渣。如果駱靈真是烏玄,那麽,想想已經炮灰掉的淮陽老龍,她爸的一身功力,她哥的雙腿,她和柳雨……
她還是覺得先到深山躲幾年吧。她中了花神蠱,想不學蠱術是不成了,術無善惡,只看修煉的人怎麽用,要說什麽排斥,她想想自家老宅裏的東西,是真沒臉去排斥。
老魯開車到九黎會所外的馬路邊接到自家小老板和柳雨。
小老板穿着寬大的保潔制服,臉色蒼白得像大病過一場,除了一部手機,什麽東西都沒帶。柳雨穿着一身廉價舊苗服,頭發亂得像是好幾個月沒打理過。她倆看起來都挺落魄狼狽的。
老魯問清楚送小老板去哪裏,一個字都沒多問。
這些日子他也看出來了,張爺回老家養傷,小老板只是暫時出來鎮個場子,人家有自己的事情,比張爺還神出鬼沒。有藥材鋪和馬教授的前車之鑒在,又有老板娘盯着,倒是沒誰敢再輕易惹事。畢竟小老板跟張爺不一樣,張爺手底下有一夥兄弟要養,多少還是要看錢,像老馬和藥材鋪的事,如果是張爺出面,只要能把錢要回來,多幾趟來回折騰也沒什麽。小老板財大氣粗又事務繁忙,惹到她頭上,她自掏腰包快刀斬亂麻,把人捶到坑裏爬都爬不出來。想向她低頭服軟求情轉圜,誰都找不到她在哪,但看她能從蠱寨裏弄出那麽多藥材就沒誰敢小觑她。現在外面提起小老板,都說是年輕有本事心狠手辣路子野。
張汐顏和柳雨沒去她堂嫂家,而是找了家酒店住下。
兩人還是收拾了番形象,洗漱做頭發,把人打理精神了,便由柳雨去采購進山物資,張汐顏則到藥材鋪和事務所把積累的工作處理了,再巡查一圈順便給夥計和員工們上上發條,以免有誰趁她不在又鬧出妖蛾子。
柳雨辦事非常有效率,再加上采購的進山物資不是什麽稀缺品,一天買齊。柳雨不樂意一個人窩在酒店無聊,對張汐顏做生意十分好奇,特意跟着去看熱鬧,然後發現這貨竟然只是把積壓的文件和財報處理了,再核算了財務和盤點了倉庫,看過業務報表就走人,特像個甩手掌櫃。
她問張汐顏,“你不怕公司做垮?”她不在,賬能做假,還有競争對頭搶生意,員工懈怠點,慢慢地沒客戶上門,生意很難再做下去。
張汐顏問柳雨,“我那小道觀幾個月沒開門,你說等我回去後,你爸會不會去添香火錢?”
柳雨“呵呵”一聲,說,“這還用問。”
張汐顏說,“招牌在,人也在,東西還是那些東西,客戶認口碑,沒那麽容易倒。” 穩住供貨渠道,藥材質量把好關,價格随行就市,她堂嫂再盯着點不讓人從中搗鬼,客源沒那麽容易流失的。這是賣藥,又不是開餐館,不樂意吃哪家餐廳的飯菜可以回家自己做,不樂意吃哪家的藥還能自己治不成?
張汐顏麻溜地處理好手上的事,讓老魯開了輛大越野車過來送她倆回花集村。
她倆的行李多,大越野的後備箱大,塞得下。張汐顏和柳雨剛把行李放上車,關上車門,瞥見一個老頭蹲在旁邊的花壇旁抽煙,悠悠哉哉地看她。
張汐顏打了個哆嗦,過去,站在下風口,離她爸三米遠,喊,“爸,你怎麽來了?”
柳雨看到張長壽,吓得打個激靈,立即鑽進車裏,坐到後座,把車門鎖上了。冤家死對頭,還是打不過的那種。張長壽的功力是廢了,可他家別的不多,驅蠱的藥材和符都特別多,用裝備砸都能砸扁她,惹不起,惹不起。
張長壽說,“我就覺着奇怪,聽你嫂子說你回來了,還去了公司,就是沒見你回家。這是又要出門?”
張汐顏點頭,說,“嗯,有點急事。”
張長壽掐滅煙頭,起身,說,“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濕鞋,我的功力都讓人廢了也沒見躲着不回家,你這點事算個屁。你媽做了菜,吃完午飯再出門。”
張汐顏挺別扭的,說,“我中了蠱。”
張長壽說,“你三姑奶奶比你還慘,好歹你還有個人樣。”
張汐顏被她爸給噎了把:你這算是安慰嗎?
張長壽坐到副駕駛位上,對駕駛位上的老魯說,“回家。”
柳雨瑟縮了下,努力地假裝自己不存在。她想說,我可以先行告辭的。她想了下,悄悄地打開車鎖,便想開溜。
張長壽回頭,問柳雨,“蠱是你下的?”
柳雨渾身緊繃,下意識想說,不是我,我沒有,張嘴就是“是呀,我喜歡她,下個蠱,她就離不開我了。”她說完,意識到自己說什麽,吓得眼睛都瞪圓了,想說,不是我,我不是這樣想的,張嘴說出來的話就變成,“你能拿我怎麽樣,我就是要欺負她。”她呆了好幾秒,然後內心只剩下憤怒的大罵:黎未,我問候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