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柳雨到廚房門口便愣住了。張汐顏家的廚房比她家的客廳還大, 僅切菜備菜的長桌有大會議桌大小, 上面除了擺着已經做好的晚餐,還有一個裝滿藥材的大盆, 旁邊還有些小甕小罐, 裏面還有活物在爬,聽聲音甲殼類的、爬行類的都有, 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幾個。廚房裏面竈堂有六個,除了做飯的,另外還有兩口直徑一米多的大鍋燒着水,不知道是在燒熱澡水還是準備熬藥浴水。廚房中間還立有一個一人多高的大丹爐,爐底和爐壁都有煙熏火燎的痕跡, 顯然沒少用。廚櫃、水缸、壇子、瓦罐、桶、蒸籠等物件再加上備用的劈成條狀的木柴,把偌大一個廚房占得滿滿當當。
大嫂見到柳雨要進廚房,當即把她攔下:“廚房油煙大,別進來。”把她推出去, 關上門,從裏面插上了門栓。
柳雨莫名想到“廚房重地, 閑人免進”。她只是想到廚房暫避風頭,進不了廚房, 索性去到大門外站着。
她看張汐顏的身上髒成那樣,再聽他們的那番對話就知道張汐顏拿回來的東西不簡單。不管張家祖上的東西是不是當初花祭部落的東西,兩千多過去, 朝代更疊, 連江山都易主好幾十個姓氏了, 能何況只是點東西。張汐顏要把家裏的東西給她,還是置氣的模樣,她可不敢接。
柳雨站了沒幾分鐘,就被三姑奶奶叫進屋,給了她幾本古書。幾本書全是用篆書所寫,她只認得少數幾個字,如同看天收。書上沾染的味道、紙質和用的千年墨都昭顯着它的來頭,她是真不敢接。
三姑奶奶說:“你如果能夠把她用到正途,也不枉費張汐顏對你的一番用心。你現在也是執掌一派門戶的人,少走點彎路,少一些磕磕絆絆地去摸索,不僅是你,也叫那些跟着你的人少受些折騰。”
柳雨見屋子裏的幾位長輩都同意,這才再三道謝,雙手接過書,眉宇間盡是歡喜。
相對于得到幾本古書,她更在意的是張汐顏會為她費心思,這是不是說明她在張汐顏的心裏還是有點份量的。
吃過晚飯,她就拿着書去向張汐顏請教。
張汐顏對柳雨說了句:“稍等”,去到旁邊的書房,又拿回來幾本書。
一本是篆書基本筆法和用法,另外幾本則是繁體版的千字文、百家姓、論語,都是兒童啓蒙書。
張汐顏對柳雨說:“你先把這幾本看完,看篆書基本上就沒什麽問題。”她說完,又去到書房,沒多時,又抱着十幾線裝古書回來,放在桌子上,對柳雨說:“你把這些書吃透,再看巫神寶典就什麽都明白了。”
柳雨:“……”她當年高考要啃的書都沒這麽多,難度也沒這麽大。書裏的主角掉到山崖或山洞裏撿到一本武功秘密,練上幾年就能成絕世高手,到她這裏就得從千字文、百家姓學起,讀三十多本書,才能看懂巫神寶典?她如果是學生或者是專業搞學術的,再給她一百本她也能看得完,可她哪有這麽多時間慢慢這學些?等學完再練蠱術,黃花菜都涼了。她清了清嗓子,問:“有速成的嗎?你之前不是答應過幫我翻譯的嗎?”她說完就見張汐顏深深地看了眼一點,然後輕輕點點頭,也沒說什麽。
她莫名的有些不安,說:“今天話怎麽這麽少?”
張汐顏問:“要什麽話多?”她半點不想和柳雨說話。
那本《巫神玄靈經》是上古巫族的修煉功法,是巫族的正統傳承功法,當年祖上的一位修習蠱道的老祖宗最終沒能參悟其中的奧秘,抱憾而終,這本書也陪葬入棺。張嘯林給老祖宗上漆的時候,她看到老祖宗的棺材想起裏面有這本書。她說張嘯林把老祖宗的棺材踩爛了并沒有說謊,但事實上那是開棺之後的事了,只是當着柳雨的面,不好說。書裝在盒子裏抱在老祖宗的懷裏,一起陪葬的還有老祖宗的法器,她拿書、張嘯林拿老祖宗的法器,觸發禁制驚醒了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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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瀕死時在心髒和呼吸還沒停止時給自己種下了僵屍蠱,入棺時是含有一口氣沒散。他沒氣斷又種下僵屍蠱最大程度上保存了細胞的活性,包括腦細胞的,還保留了一些生前記憶,見到她取書,差點沒活撕了她。他種下僵屍蠱在棺材裏封了将近兩千年,人和蠱早就合二為一成為蠱人,分泌的物質在皮膚表面形成一片堅固如鐵的角質程,成為傳說中的銅甲屍。她把書放回去都沒用,又打不過老祖宗,最終只能開機關把老祖宗鍘了。
她是把藏書樓裏的所有書都看完了,包括列代祖宗的生平記事以及喪葬記載都看過,才知道有這書和它的下落。現在就看三姑奶奶他們知道不知道這書是随老祖宗的随葬品,要是不知道還能糊弄過去,要是沒糊弄過去,她和張嘯林就等着族規處置吧。
張汐顏也沒想到拿本書而已,結果引得老祖宗詐屍,還把老祖宗給鍘了。她現在怕得要死,結果柳雨竟然還不領情。
柳雨看出張汐顏不高興,好言好語地說,“汐顏寶寶,我只是想修煉個花神蠱,不是想開宗立派當專業道士,這就好比上個職業學校或者是課外補習就能搞事的事,沒必要把從幼兒園啓蒙到大學畢業的教材都重新讀完是不是?畢竟我這個純屬業餘,不是科班,也不指望靠着這一行掙錢吃飯,就是有空的時間就順便練練,練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張汐顏冷聲說:“習武練功,紮馬步是第一步,你下盤不穩就想練水上飄,你怎麽不直接上天?走火入魔要不要再了解下?”
柳雨說:“我并沒有說不練基礎,就是你看有些不必要的可以減點量,例如這三字經百家姓什麽的,拜托你幫我翻譯下我的必修課,成嗎?我付錢,十塊錢一個字,你找信得過的人幫我翻譯也成。花點錢買時間,把時間用在鋼刃上,賺更多的錢,是不是?這樣才能利益最大化,是不是?就好比這本人體經脈穴位,可以不用去背它,翻譯成我看得懂的,我修煉的時候翻書照着練就好了。”她合什,“巫神寶典就拜托你了。”
張汐顏一口老血堵在心頭,還沒辦法發火。柳雨只是想學門技術,她吃飽了撐的才去給她找科班教材。她應了聲:“成。”把那一撂書抱回書房,又一本本地放回去。
她和柳雨共事過,知道那就是個能有捷徑走就絕對不會樂意下苦功夫的人。對柳雨來說,基礎牢不牢無所謂,目的達到、花神蠱修煉成了就行,就不要去在意旁枝末節的東西,更別在上面花時間。對生意人來說,賺到錢就行,其餘的都不打緊。
所以,她想拉着柳雨一起泡藥浴打熬筋骨也不要想了。她和三姑奶奶是血親,疼起來的時候還沖三姑奶奶急眼,柳雨又不是她什麽人,疼起來還以為她是故意折騰人玩呢。
張汐顏懶得搭理柳雨,連房間都不想回,在書房用簡體楷書去默寫《鎮壓靈蠱巫神寶典》。
她再默一遍,又有些不同的領悟,然後真想嘲柳雨幾句:你以為修煉真是那麽容易的事?
哪怕是同一本功法同樣的招式,不同的人去學,練出來的結果都絕對不會有一模一樣的,資質、悟性、下的苦功、用到的資源,甚至不同的經歷都會造成這種差距。《鎮壓靈蠱巫神寶典》只是蠱術,教的是怎麽控制靈蠱為己所用,它不是修煉心法,只是馭蟲術!只煉蟲子不修己身,這就好比一個人不停地鍛打那柄絕世寶刀,刀子越來越鋒厲越來越沉,越來越好,而那個人仍舊手無縛雞之力。刀子還是菜刀的時候,她提得起刀,等刀子變成關公的青月偃月刀時,她擰得動嗎?更何況那是蠱,會咬人、會噬主的!
張汐顏在心裏冷哼,“她又不是我的什麽人,我憑什麽管她是好是歹。”
她知道柳雨對翻譯版巫神寶典的要求是什麽,不需要寫那麽複雜,不需要告訴她原因和原理,只需要告訴她修煉路徑讓她能夠按照路徑走達到目的修煉成功就行。這就是柳雨的要求,也是老板對員工的要求,老板聘請員工,不需要去了解員工是怎麽辦成這事的,只需要員工辦好了事給成績。柳雨要的不是修煉功法,是導航圖,她要的是設定好路線的導航!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張汐顏按照柳雨的要求去改《鎮壓靈蠱巫神寶典》,原版翻譯默寫了一份,還給柳雨畫了一份圖,一份經脈圖。可這麽一份圖……沒有任何人能夠保證柳雨在修煉的途中不出意外,沒有任何人能夠保證規劃好的路線不會臨時出現車禍或臨時施工修路,又或者是設卡封路。車子堵在高速路上,多等一會兒,或者是找其它路繞過去。柳雨沒有基礎,一旦出現這些問題,她根本沒有力量去找別的路徑應付這情況。修煉時遇到問題,除了自己,任何人都幫不上忙。就像她盤腿打坐,她不說,誰知道她是在行氣周天還是在凝氣聚元,都是修煉做功課都有氣息流轉。
做生意虧了,可以重頭再來,練功走火入魔,不死也重傷,特別是修煉兇險無比的蠱術,一旦失敗賠進去的就是命。
書,她都給了柳雨,學或不學,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張汐顏收斂心神專心默寫巫神寶典。
簡體鋼筆字寫起來比用毛筆寫繁體篆書要快很多,不到兩萬字,幾個小時就默寫好了原版,但這功法在文字描述上比文言文還精簡得厲害,有時候一句話就用一個詞或一個字概括了,翻譯成白話,能有好多個不同的解讀。這本功法至少是兩千多年前的,甚至能夠追溯到四至六七千年前的巫文化時期,那時的詞義和現在是有很大出入的。上面的很多詞和字,她根本無法理解。她只能标出來,打個問號,她怕誤導柳雨,連猜測都不敢寫,只寫明古時與現代,這個詞的意義不一樣,她不懂。
張汐顏想,或許柳雨看到這些會去翻書,好好研究琢磨呢。畢竟柳雨腦子活,她只是有點癫,并不傻。
手指扣在桌子上的聲音響起,張汐顏扭頭才發現三姑奶奶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站在她旁邊。
三姑奶奶問她:“沒睡?”
村子裏傳來了雞鳴聲。
她說:“我還有一點點,寫完就去。”
三姑奶奶問她:“老祖宗的棺材到底是怎麽壞的?”
張汐顏說:“你如果認為是我弄壞的,你罰我就是了。”
三姑奶奶陰森森地笑了笑,“張嘯林什麽都招了。”
張汐顏沒好氣地瞥了眼三姑奶奶,送她兩個字“幼稚!”想詐她?張嘯林真要是招了,他倆這會兒都已經被關進來,就等着明天開大殿當衆宣判上刑,再扔去黑牢呆着了。盜掘祖陵,那是重罪,最輕的也是杖三十,扔進黑牢。
暗無天日的黑牢建在祖陵的地下,比老祖宗們還埋在深,那一層是護陵獸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蠱類和奇奇怪怪的東西,關進去,三個月後,開啓黑牢,能活着出來,便算是行完刑了,出不來的都喂了那些蟲子猛獸了。不想進黑牢的,打斷腿,斷一只手,逐出家門,從此張家再無此人。
三姑奶奶深深地看了眼張汐顏,說:“我守了五十年藏書樓,裏面的書,我一本不漏地都看過,列代祖宗的喪葬錄,有哪些陪葬品,我心裏都有數。”她說完就見張汐顏寫的字重重地拉下一筆,說:“手抖什麽呀?”
張汐顏沒理她,把最後一句默寫完,擡起頭看向三姑奶奶,說:“棺材年代太久,張嘯林上漆的時候踩翻的,老祖宗的腦袋是我開機關鍘的。銅甲屍很難對付,弄壞點陪葬品,我不陪。屍體都留不住了,陪葬品也清理出來了。”
三姑奶奶說:“你爺爺一夜沒睡。他從張嘯林那回來對我說這一輩裏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張汐顏,我們家能指望你嗎?”
張汐顏說:“我哪知道,幹這一行,哪天有沒有命在都難說。”她站起身,把書桌收拾幹淨,說:“該泡藥浴了。”
三姑奶奶說:“等回頭忙完了,我給你開黑牢試練,先把花神蠱練好吧,我怕你真哪天把小命折騰沒了。放心,不會把你扔進去,讓你走試練關。”
張汐顏問:“張嘯林呢?”
三姑奶奶說:“上個漆他還要跳到祖宗的棺材上去,他怎麽不上天?從明兒起,去守三年祠堂。”
張汐顏“嗯”了聲,收拾完東西便回房趴藥浴了。
她進屋,就見柳雨的身後墊着枕頭半躺在床上睡得正熟,胸前還放着本翻開的三字經。
熟睡中的柳雨不複方平日神經兮兮的模樣,也沒有那股自鳴得意以及商人的鑽營勁,安安靜靜的,也有些冷冷的。她和柳雨曾經并列為公司的兩座冰山,其實柳雨并不是個熱絡人,只是比她會裝,裝親切,裝熱情,面對客戶的時候,滿眼睛的MMP,臉上卻是笑得比看見柳仕則還要親切。
柳雨喜歡她,看她的眼神和看其他人不一樣,她的眼裏寫着喜歡,見到她時從她的笑容和眼神能看出她的在真的高興,不是在裝。大概是為了那點喜歡,她是想柳雨好的,但這不代表她會為了柳雨去盜祖陵,只是……她只是見到棺材突然想起有這麽本書,而書就在面前,萬棺陣是藏書樓的必經之路,她在去藏書樓的路上順便拿一本老祖宗永遠也不上的書也算是物盡其用,天曉得老祖宗會詐屍!天曉得老祖宗的執念會那麽深。
她闖那麽大的禍拿出來的書,柳雨還不領情。
張汐顏真是吡了狗!
她氣得脫了衣服翻身進入浴桶,痛得“啊——”地發出聲慘叫,幾乎下意識地往桶外跳,然後就被三姑奶奶一個巴掌給呼了回去,連人帶腦袋一起按進水裏,那水一下子灌進眼耳口鼻中,嗆水的感覺針紮火燎的痛感順着七竅一直紮進腦袋裏,整個人的理智一下子都潰散了,拼了命的掙紮,那瞬間感覺都要被三姑奶奶溺死在水裏,又或者是痛死在水裏。
好一會兒過後,她才感覺到自己還在喘息,還在顫栗,還在不停地流淚……
柳雨滿臉驚吓地看着那祖孫兩人,這要不是親生的,她都以為是在謀殺。
尼瑪,太兇殘了!說好的減量呢,結果……這比昨天更變本加厲了。
她猜測肯定是因為張汐顏鍘了祖宗腦袋,被三姑奶奶調理了。
話說,棺材板質量不好,關她家汐顏寶寶什麽事,祖宗都詐屍了,還不讓人把祖宗給擺平呀,萬一鬧出人命怎麽辦?你們家的人能弄出詐屍的祖宗就不怪我家汐顏寶寶鍘它的腦袋。
不過三姑奶奶的眼神比行動更兇殘,張汐顏還送了書給她,柳雨作為拿到好處的人,沒敢跟三姑奶奶叫板,甚至都沒敢求情。她怕她求情,張汐顏會更慘,連帶自己也被按進去一起來個痛不欲生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