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張汐顏知道柳雨抱着什麽心思, 想不搭理讓柳雨自己酒店去,但看她在雨裏淋了好幾個小時渾身濕噠噠的凍成一團還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真的是又可憐又好笑, 終究不忍心,淡淡地說了句:“走吧。”領着柳雨上了自己的車。
開車的是羅钜。年底了, 她老魯忙着事務所的各種瑣碎雜事, 便讓事務所的羅钜來給她當司機。羅钜能找到地下室穿走蠱胎的衣服活着把消息帶出宅子, 也是本事, 人還算穩重可靠, 三十多歲有家室老小, 不是那種瞎整亂來的人, 留在身邊當司機倒也合适。
張汐顏在柳雨跟着坐進車後,遞了塊毛巾過去, 說:“擦擦。”她注意到柳雨身上穿的不再是幾十塊一套的廉價民族服飾,而是高定套裝, 開的是輛嶄新的豪車,挂着本地牌照, 像是買了新車打算長期留在這裏發展。她問:“你在昆明有住處?”柳雨車子都買了, 不差再添置套房産落腳。
柳雨的眼睛亮了下, 對羅钜報上地址。她用眼角都挂着喜意, 似在詢問張汐顏: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張汐顏心說:“果然。”
車子開到小區, 柳雨指揮羅钜把車子開到地下車庫、停在電梯廳外。
張汐顏對柳雨說:“我不上去了, 你早點休息, 再見。”
柳雨看時間快到淩晨一點, 張汐顏似有倦色,她雖然想,但也不想太折騰張汐顏,于是說:“你等我幾分鐘,我有東西給你。”她下車,快步進入電梯廳。
張汐顏坐在車裏等,思考起她和柳雨之間的事。
柳雨喜歡她,她之前并沒有放在心上,如今看來柳雨像是動了真情,她不好再是這副态度。
她不讨厭柳雨,也算不上多喜歡,說是朋友,其實也不算,或許曾經是,曾經她把柳雨當作過朋友,但柳雨沒有把她當成過朋友,坑她時毫不手軟。
柳雨喜歡她、幫過她,她會想柳雨過得好,也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回報,但她無法對着一個賣過自己、對自己下捕獸夾、往嘴裏塞臭襪子的人交心。她這輩子摔過最慘的跟鬥、遭遇過的不堪,都在柳雨那。
柳雨從電梯廳出來,手上提着一個大竹框,封得很嚴實,味道駁雜,讓她一時間都辨不出裏面有什麽,但能有這麽雜的味道的東西,也不多,張汐顏能猜出個大概。
她推開車門,下車,問:“你去蠱山了?”
柳雨滿臉佩服地看了眼張汐顏,說:“厲害,裹成這樣都能讓你聞出味來。”她的下巴朝竹框一點,說:“蠱山特産。”得意地看着張汐顏,臉上的表情活脫脫地寫着:“我對你好吧,快謝謝我”,微側着臉,恨不得讓張汐顏上來親她兩口。
張汐顏說:“報個價,我轉賬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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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敏銳地注意到張汐顏的神情和語氣都不太對,狐疑地打量眼張汐顏,問:“不高興?”
張汐顏說:“會讓你不開心。”她遲疑兩秒,說:“柳雨……”
柳雨擡手捂住張汐顏的嘴,說:“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要說什麽。”她把竹框給了張汐顏,說:“按照市場價轉賬給我就好。”朝張汐顏揮手,說:“拜拜。”
張汐顏定定地看着柳雨。
柳雨又笑了笑,轉身往電梯廳走去,走得飛快,逃一般。
張汐顏提着竹框回到車裏,她扭頭看了眼竹框,對羅钜說:“回去。”取出手機,遲疑兩秒,發了條信息給柳雨:“謝謝你喜歡我……”她盯着短信,想了半天,最終只寫下一句:“我和你沒有可能。”發送出去。
她的思緒有些亂,腦海裏似有無數的想法,又似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想,且情緒有些低落和難受,她當自己太累,還有就是拒絕人并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情。
她回到家時,二嫂已經帶着孩子睡了,給她留了燈。
她把竹框打開取出裏面的藥材。藥材用一種特殊的蠱蟲皮包得嚴嚴實實的,非常罕見的蠱蟲皮,名叫玉皮,皮如玉脂,如果用來保存屍體,即使過去千年時光都依然栩栩如生。用來保存藥材也是一樣。
她要的藥材,柳雨一味不少地給她湊齊了,包括生長在蠱神樹上的血藤根,手臂長的一截血藤根裹在玉皮中。
血藤根是古神樹的根,只有黎未能拿到,而黎未并不是好打交道好相處的人,不知柳雨用什麽和黎未交換的。
張汐顏的心情有些複雜,有些擔心,卻又覺得自己不該擔心。她知道柳雨為她做過很多付出過很多,也領情,但僅限于此。
她把藥材重新打包好放進庫房,打開電腦給柳雨把錢轉過去,又發了條短信:“藥材我清點完了,已收,謝謝。”
柳雨回了她一條消息:“晚安。”
緊跟着柳雨又發來一條短信:“這是賠禮,為捕獸夾的事。可不可以有一絲絲一點點一丢丢的原諒我?”
張汐顏沒回柳雨的消息。有些事說不出口,沒法說。
過去的事過去了,再提舊賬沒意思,但想要當作不存在也很難,摔過跤的地方,且是一再摔跤的地方,就算是傻子都能記得疼了,會告訴自己要避開。
她關機,去洗漱睡覺。
柳雨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張汐顏回短信。
她翻開張汐顏給她的《巫神玄靈經》,上面全是篆書,如果不是張汐顏告訴過她書名,她連名字都看不懂。
她已經選擇了修煉蠱身,有沒有這本書對她的影響并不大。她知道會讓張汐顏失望,可她沒有張汐顏那麽結實的基礎,沒有傳承了兩千多年的家族給她提供修煉所需的一切,沒有時間精力去慢慢夯實根基,修煉蠱身是她唯一的活路。
蠱性陰邪,她知道自己正走在怎樣的一條路上,去蠱山的那些經歷,并不是一個好的回憶。
她經歷過死亡,經歷過被蠱蟲噬咬,無數的蠱蟲幾乎把她掩埋吞噬,她幾乎被吃成骨架,花神蠱吃了那些蠱,活死人生白骨,她憑着一股不甘發狠地修煉出蠱身,成為蠱山裏最兇狠的那條蠱,活着出來了。
她去找黎未要血藤根,很直白地告訴黎未是為了張汐顏也是為了自己,張汐顏需要血藤根救人,而她需要張汐顏。她喜歡張汐顏,對着張汐顏,她是個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沒有張汐顏,她說不定真就變成了蠱。
黎未告訴她,無論是修煉人身還是蠱身,都只是軀殼。她指指自己的大腦,說:“靈魂在這。是人是蠱,看對自己的認知是什麽。你擔心自己變成蠱,但如果你會變成蠱,早變了,不會兩次活着爬出蠱山。”還鄙視她:“喜歡就喜歡,想糾纏人家不放就直說,蠱才不替你背這鍋。”
她喜歡張汐顏,想到、見到張汐顏就很開心,也會想和張汐顏做這樣那樣的事,想看張汐顏不那麽冷不那麽正經時的樣子,也想看張汐顏明明不淡定還偏要故作淡定的樣子,會想挑動張汐顏的各種情緒。
她把巫神玄靈經蓋到臉上,深呼吸,聞到的全是張汐顏的味道。她敢說這本書張汐顏肯定反複翻過無數次,每一頁都沾着她身上的氣味,真好聞。
柳雨覺得快要成癡漢了。
癡漢·柳雨決定還是去找個老師上點補習課,把繁字體和篆書學起來。
她上午去找完補習老師,快到中午的時候,找事務所找張汐顏。
張汐顏正在看財務報表,對着跑來找她的柳雨非常冷淡,連頭都沒擡,問:“有事?”
柳雨說:“有,供應商,也就是我,想請張總吃飯,順便想請您下午去參觀下我們花集農貿公司,公司總部我設在昆明,花集村作為生産養殖基地,往後貨都運到這邊。我請郭總……也就是你二嫂去看過,她不太懂這一行,很多藥材她連見都沒見過。”
張汐顏無意識地在指間轉動着手裏的筆,把筆都轉成花,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
柳雨笑道:“那我等你。”很是乖巧地坐到旁邊沙發上,随手拿起一本事務所的宣傳冊翻看,然後注意到宣傳冊是剛印刷的新冊,法人從張希明變成張汐顏,不禁愣了下,心說:“看來張汐顏家裏真的發生了很多事。也就是說,張希明至少短時間內出不來了。”她又朝張汐顏看去,一身道袍的張汐顏還真沒企業老總的氣質,冷幽幽的,首先就缺了幾分生意人的和氣。
張汐顏頭都沒擡,似無意識地問了句,“你用什麽和黎未換的血藤根?”
柳雨頓時笑得比外面的陽光還要燦爛:“你擔心我。”
張汐顏說:“人情歸人情,總要了解代價是什麽。”
柳雨俏皮地問:“你猜?”
張汐顏就是猜不着才問的。她琢磨了一晚上都沒想明白,柳雨和黎未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兩人湊一起,真沒法猜。她說:“不說就算了。”略微整理了下桌面,把随身物品往道袍的袖袋裏一塞,起身:“走吧,柳供應商,我請你吃飯。”
柳雨笑眯眯地應道:“好呀。”上來就去挽張汐顏的胳膊。
張汐顏一記冷眼殺過來。
柳雨笑眯眯的:“關系好嘛,別這麽見外嘛。”
張汐顏冷聲問:“挂羊頭賣狗肉?”
柳雨松開手,拖長聲音嘆氣,“用完就扔,我就是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張汐顏輕哧聲:“神經。”往外走,心情很是煩躁,但又不知道煩些什麽。柳雨離她遠點不好嗎?她又不喜歡柳雨,她還記仇,她還擔心柳雨再坑她。
她出了事務所,進入自己的車裏。
柳雨跟進車裏,坐到張汐顏的旁邊,燦然一笑:“張總,蹭個車。”
張汐顏淡淡地點點頭,扭頭看向窗外。
柳雨對着張汐顏,眼裏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她覺察到張汐顏現在的情緒暴躁,好像是因為她,确切地說,是從她進入張汐顏的辦公室,張汐顏的情緒波動就很強烈。她心說:“張道長,口是心非喲。”沒敢說出來,她怕把張汐顏惹毛了被踹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