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柳雨想跟張汐顏講鬼故事, 但絕對不能以“張汐顏,我給你講個鬼故事”為開場, 不然肯定會被打的。她領着張汐顏慢慢地走向車子,說:“陰陽道的地盤确實不一樣, 這才剛來就遇到了鬼。不知道這會兒周圍會不會人滿為患?”

寒冬天,零晨兩三點,路上就她倆行人, 再加上瑟瑟冷風,柳雨狀似随意的一句話, 把張汐顏吓得站在原地不太走得動了。

柳雨扭頭看向張汐顏:“……”膽小成這樣還想找庚辰,人家扔只鬼出來, 你都得失去戰鬥力。

張汐顏的聲音顫顫的,小臉白白的,人哆哆嗦嗦的,她跟豬蹄溝通,讓豬蹄保護她。

柳雨說:“我背你回去。”釋放出花神蠱圍繞在周圍, 說:“這樣就不怕了吧。”

張汐顏乖乖地趴在柳雨的背上, 輕聲說:“謝謝。”

她上車後,緩了好一會兒, 才稍好些, 說:“你說完後,我才注意到周圍的氣場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 那裏特別陰寒。”冬天的冷風和陰氣的寒冷不一樣。

她略作思量, 打開手機, 登陸道門內部論壇,搜索當地帖子,竟然搜到一篇發貼人當地行業協會會長游清微的貼子,那貼子是寫給過路的同行的。

陰陽道的地盤講究陰陽共存,活人有活人的地界,鬼靈有鬼靈的地界,如果是活人和鬼靈共有的區域,他們不會驅除鬼靈,只是會讓活人在夜裏子時到第二天黎明時分都避開那片區域。她倆剛才散步,就是走在活人和鬼靈的公共區域,還是非常熱鬧的鬼市入口附近。如果有人無故加害鬼靈,協會會出來替鬼靈主持公道。人如果遇到鬼靈加害,可以找到挂有協會牌子的店鋪,會有人接待處理。如果行不通,還能根據游清微發的協會地址找到行業協會,有專人負責。

柳雨把車子停在路邊,擔憂地看着握着手機哆嗦得不行的張汐顏,問:“還好嗎?我剛才開玩笑的。”

張汐顏默默地把手機遞給柳雨:“你自己看。”她倆要是再背一點,指不定都走到鬼市入口了,也不知道剛才有多少鬼在她倆的身邊來來往往,想象一下都很可怕。

柳雨安慰道:“雖然這地方的鬼多了點,但不害人,沒什麽的。”

張汐顏無語地凝視柳雨:你是認真的嗎?剛才我差點被推下河。

柳雨仔細地看過游清微發的貼子後,根據貼子指路跑去香火鋪買了兩道驅鬼符給張汐顏,她去買符時,店主說她陽氣弱如風中殘燭,問她要不要再扶一下陽火,很便宜,三五塊百八十都行,讓她随緣心意給點就行。蠱性屬陰,她一個修煉蠱身的要是陽火重,怕不是得成天病歪歪的。

她謝絕了店主的好意,挑店裏最貴的驅鬼符買了兩道拿回去給張汐顏:“八萬塊一張的符,應該挺有用的。”

張汐顏看到那紙張就是普通的黃紙,心就涼了半截。這種符她賣過N多,成本不到兩毛錢一張。然而,當她看到上面畫的的符時,發現和她平時畫的完全不一樣,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她那屬于忽悠人的,純屬心理安慰,這道符上面則凝聚着某種氣,蓄勢待發,仿佛只需要激發就能釋放出強大的力量。

Advertisement

她家的符屬于藥符,而手裏的兩張都是凝聚天地之氣行天地之力的靈符。

能夠畫出這樣的符,必然是道行高深到大宗師級別的。

柳雨見張汐顏盯着她買的兩張符發呆,問:“假符?”

張汐顏分了一張給柳雨,另一張揣進衣兜裏,說:“這符的釋放的威力比我家的藍符大得多。”

柳雨收下符,整齊地疊好,放進脖子上挂的符袋中,說:“你家的藍符可比這貴多了。”

張汐顏知道她家的符從成本到售價都貴,說:“道門各流派專攻的方向不一樣,制作出來的符箓法器也各有千秋。我家主攻克蠱,陰陽道主攻克制鬼靈陰邪,這種符對付靈體有奇效。”

柳雨見張汐顏沒那麽害怕了,便開車回酒店。

兩人的睡眠都少,淩晨入睡,天剛亮就醒了。

柳雨打開筆記本電腦處理了公務,給保镖們放了假,拉上張汐顏出去閑逛。

她倆在大白天城隍廟開門營業時,又跑去上香看看由陰陽道派供奉的城隍與其他地方的有什麽不同。

柳雨真沒看出這座城隍廟和其它的廟宇有什麽區別,她問張汐顏,張汐顏很直白地告訴她沒看出來。

人是肉眼凡胎,想要看到鬼神,通常需要修煉天眼或者是陰陽眼,只有少數天賦異禀者能夠天生看得見那些。開啓陰陽眼還好說,修道略有小成的、或者是用蛇眼淚、牛眼淚等東西抹在眼睛上,又或者是蓋住人的陽火把氣焰壓到極低,都能看見。而修煉到能夠開啓天眼的,那都是傳說中的能夠溝通甚至跨越到其它世界的得道高人。

張汐顏隐約覺得自己似乎有摸到些門坎,但要邁過去開啓天眼,似乎還差了些什麽。

她倆從城隍廟出來時已經到午飯時間,先找了家餐廳吃飯,之後又跑去買羅盤。她們跑了很多家,找到的羅盤都不太滿意。

張汐顏把自己對羅盤的要求告訴店家。

店家微笑:“您說的這種可以當成傳家寶了,等閑都沒得賣。”

柳雨對張汐顏:“湊合着用用得了。”

普通的羅盤能起的作用還不如她自己學到的手段強。張汐顏向店主告辭,出了門,放棄再找下去。她以前不覺得,如今才發現家裏給她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哪怕只是她取手從家裏拿的羅盤,在別人眼裏都是能當傳家寶的。她這個未來當家人卻連自己的家都沒守住,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有家的時候覺得家裏的擔子重壓得她沒自由,失去了才知道沒家的日子有多窘迫難過,要什麽沒什麽,如孤魂野鬼無根浮萍。

她想爸媽、想爺爺,想家裏的長輩們,那時候有人護着她時時刻刻為她考慮謀劃前途和将來。

如今,她連想塊找塊合心襯手的羅盤都難。

張汐顏走在大街上,滿心堵是慌悶得慌,似有很大的憋屈悶在心裏想要發洩出來,卻又什麽都做不了。她想,苦悶大概說的就是她現在這樣吧。

她強行令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不去想那些。有沒有羅盤,其實并沒有所謂,有本事的人不需要羅盤也能測算,她稍微留心些,也能夠憑五感去捕捉周圍的陰靈鬼物,不需要羅盤。她沒有了家人,沒有人護她,她還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一只柔軟的細細的微涼的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柳雨笑眯眯地對她說:“大街上人多,牽着手走,別弄丢了。”

張汐顏知道這是柳雨看出她難受安慰她。她笑笑,說:“我沒事。”

柳雨說:“對呀,你都不給我表現的機會。”現難受也自己憋着強撐,她說:“其實我很想抱着你安慰你的,讓你趴在我的懷裏嗚嗚哭,不如給我個機會?”

張汐顏下意識地想“你又不是我爸”,然後想起她爸已經不在了。她沒說什麽,扭頭就走。

她沒心情再逛下去,早早地回了酒店,沒理柳雨,自己盤膝打坐。她閉上眼,放空思緒進入冥想狀态。

大腦有過瞬間的空白,之後意識仿佛進入到另一個時空,見到了浩瀚的星辰,見到蠱神樹,有很多花神蠱繞着蠱神樹飛舞。一股玄妙的感覺籠罩住她,讓她下意識地跟着行氣去溝通天地的力量。

巫也好,道也罷,其實都是人向天地借力。

張汐顏忽然想到柳雨所說的道門中有人為庚辰叫好的事。

都是人,卻因修煉的路徑功法有所區別,而意圖趕盡殺絕。庚辰是為了要巫族後代血液裏蘊藏的巫族力量,為利喪心病狂,那些人卻因為道不同而罔顧那麽多無辜村民的慘死為庚辰叫好鼓掌。同一個國家的子民、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類,一群人為一條上古龍魂屠戮他們的同類而鼓掌叫好大肆稱贊。

張汐顏心不靜,收功,借柳雨的筆記本電腦登陸道門論壇,寫貼子開怼。

她從歷史學、人類發展史到基因遺傳學、道派起源、如今的國策、人文等全方面各角度地拿着寫論文的态度有節有理有據有節地怼,之後又從心理學、行為學、商業利益等角度各方面詳詳細細分析那些為庚辰叫好的人屬于什麽心态、目的是什麽,把人性裏的那點陰暗面全部刨出來晾曬到大衆跟前。

她之後又寫下一篇《為一千三百名無辜遇害平民讨庚辰叫檄》的讨伐檄文。

淩晨時分,大部分人都睡了,但也不缺夜貓子。

她的兩篇文發上去不久就有人回複,有人是發出聲感慨嘆息,有人出言安慰,有人跟着出言譴責庚辰和罵道門裏站庚辰的人,還有人直接罵張汐顏是邪魔歪道不該繼續留在這裏,叫嚷着要讓管理員出來封張汐顏的號,亦有人細數歷史上的發生的巫蠱之禍及血祭制度的殘忍。

張汐顏略作思量,又寫了第三篇《論末法時代的修道出路》,她只寫到什麽是末法時代以及末法時代的起源,發上去,然後洗漱。

柳雨坐在床上,看着張汐顏把鍵盤敲得噼裏啪啦的如同疾手暴雨,整個人瞠目結舌地看了一整夜。她真心覺得,哪天張汐顏失業了,跑去當打字員都能過活。

她不好打擾,安安靜靜地等到張汐顏忙完,才問可不可以看看張汐顏在忙些什麽,得到許可後,立即沖過去點開界面,直接傻眼:張學霸,你一晚上連幹一個論文一個檄文,是要上天麽,這後面還有個寫了個開頭序引的第三篇。

她想起當初自己寫畢業論文的苦逼,半年才寫完,簡直是噩夢。

這貨……

柳雨在內心暗暗流淚,滿心都是:我的好奇心為什麽要這麽重?為什麽在修行上我還要慘遭張十三碾壓式吊打!

她還在摸索修行努力壯大實力階段,喲,這位都開始論道了,論修道出路了。

啊呸!拉黑,必須拉黑!

柳雨在心裏喊着拉黑,人卻坐在了電腦前,逐字讀起了張汐顏新鮮出爐的文章。

她看完後張汐顏的文章時,張汐顏連頭和澡都洗完了。

柳雨:“……”讀後感就是……學霸就是學霸,不服不行!

庚辰屠村這事沒得洗!替庚辰叫好的人……大概就是把人扒光拖到大衆面前再拿X光來回掃十遍八遍吧。

她隐約能覺察到張汐顏的用意,但并不太看好。她對張汐顏說:“我想別人看完後應該不會突然正義心爆棚然後不要命地出來幫我們打庚辰。”

張汐顏說:“至少會讓人去想花集村和張家村該不該遭到這樣的對待,也會去想為庚辰叫掌鼓好站出來為難我們會有什麽後果。”一千三百多條人命,滅門的血海深仇,一群不相幹的人跑出來生事,是真不怕她和柳雨打上門嗎。

歷朝歷代不容巫蠱不是沒道理,蠱性陰邪有劇毒,放蠱害人,那真是令人防不勝防。不說別的,她讓豬蹄溜進對頭家裏的飲用水源中打幾個滾,那都将是場慘禍。

張汐顏很清楚如果放任這種言論發酵,再有誰制造點事端作為導火線,她和柳雨很可能會遭到清剿。所以,她得用第三篇文章來表達大道三千殊途同歸的意思。那些人再說一個修道略有所成的人不是道門的人、是邪魔歪道該被清理,打的不是她的臉,丢的也不是她的臉,排擠同道的名聲不好聽。

她小小地回擊了下,至于第三篇論文後面的,等什麽時候想寫了再寫,吊吊同行胃口挺好。

她倆在九點多一點到清微事務所,赫然見到大門緊閉,門上還挂着把鎖。

兩人面面相觑:游清微說她今天在事務所。她說的是下午在嗎?可即使老板不在,總得開門營業吧?關門了?不營業了?今天不營業?下午營業?

柳雨沒有游清微的號碼,沒辦法打電話問。她略作思量,跑到對門公司詢問前臺:“請問一下,對面事務所不營業嗎?”

前臺回答:“你們來早了,對面早上十點開門算早的,下午四五點關門算很晚了,上班像打醬油。我同事跳槽到對面當前臺,都是十點半上班,晚上從來不加班。”羨慕不,嫉妒不?對面只招一個前臺,給的工資還很高,所有節假日都有休息,沒事老板還發價格賣得死貴的符保平安。

柳雨向前臺道過謝,出門,對張汐顏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壓榨員工勞力、不折磨員工、上班點這麽随意的公司,通常壓榨折磨的都是客戶。

她拉着張汐顏到樓下喝茶等到十點半,見到事務所前臺正站在門口撸游戲,大門緊鎖。

柳雨問:“還沒開門?”

事務所前臺打游戲正在緊要關頭,頭都沒擡,說:“莊總臨時有事出去了,要過十幾分鐘才來。”

柳雨問:“莊總是你們事務所管事的?”這麽不敬業的管理,游清微竟然沒給炒了,關系戶嗎?

前臺說:“莊總是樓下左氏的總經理,我們老板放了套鑰匙在她那,通常都是莊總或莊總的助理來開門。”

柳雨:“……”這還不如關系戶呢!這什麽事務所,連大門都要讓其他公司的人幫忙開。

一局結束,勝利!前臺退出游戲,客氣禮貌帶着專業的态度詢問:“請問二位有什麽事嗎?預約了嗎?”

柳雨很想說沒事,沒預約,再見。

可人家這麽做生意都沒倒閉,游會長依然混得風聲水起,大概是有真本事的吧。例如張長壽大師成天不在香火鋪裏跑去打麻将一樣。大概高人都如此。柳雨有氣無力地說:“我約了你們游會長。”

張汐顏很淡定地想:大概陰陽道的人都是晚上上班吧。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游清微打着呵欠頂着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徑直走到門前,拿出鑰匙開了門,對前臺說:“我要一杯特濃咖啡。”再對柳雨和張汐顏說:“裏面請,到我辦公室裏談。”

幫着開門的也不靠譜,最後柳雨和張汐顏等來了老板。

柳雨竟然覺得游清微沒放她鴿子都已經算是驚喜了。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