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柳雨的心情好到都要飛起來。她修習蠱術, 是标準的旁門左道妖女, 在道門裏屬于人人喊打的存在, 張汐顏竟然能帶她來祖庭認門,這不是心裏有她是什麽。她控制住往上揚的嘴角, 神神秘秘地對張汐顏說:“我也帶你去一個地方。”

張汐顏覺察到柳雨莫名其妙突然神采飛揚的好心情,在心裏冷哼:“神經病。”視線淡淡地掃過柳雨,剛好與柳雨的視線對上, 匆忙移開眼, 莫名臊得慌。她一本正經地解釋:“你別誤會, 帶你來認門是為了讓你将來跑腿方便, 沒別的意思。”

柳雨滿臉正認地點頭, “哦”, 很是不解地問:“難道還有別的什麽意思?”

張汐顏:“……”她面無表情地說:“沒有。”她只是在掌教真人那裏給柳雨挂個號, 以免将來采取行動的時候誤傷隊友。憑柳雨那不求上進的心态和三腳貓本事和眼瘸勁, 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料理了。柳雨想跟游清微談生意, 卻連路無歸的來路都看不明白, 眼裏滿滿地全是嫌棄。別人沒跟她計較, 純屬沒看得上她。

她踏着暮色,與柳雨往山腳下去, 緩聲說道:“乾坤胎在上古時稱作不死靈族,集山川大地精華和天地之靈氣孕育而生。有句口訣形容乾坤胎, 腳踏太極起八卦, 身負陰陽定乾坤, 掌聚山河星辰力, 魂散天地聚還生。”

柳雨滿頭霧水地看着張汐顏: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張汐顏見柳雨這模樣就知道柳雨什麽都沒記住。

黎未出事那晚曾給她和柳雨傳訊,将畢生的修行領悟見聞閱歷都烙在了她的腦海中。她為此昏迷了幾天幾夜,覺醒了血脈中的巫族力量,大腦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直到今天才被掌教真人點醒,理清思緒。

她對柳雨說:“路無歸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感和氣場都很符合乾坤胎的特征,以你的功力大概接不住她一掌。”

柳雨:“……”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她悄悄的小心翼翼地去觀察張汐顏的神情反應,萬年冰山臉什麽都看不出來,可她莫名地覺得自己貌似被張汐顏嫌棄了。她心想:難道我之前丢人了?

最丢人的就是丢完人還不自知。

柳雨自我安慰:我是半路出家的,不懂很正常。

兩人下山後,柳雨拉着張汐顏在市區住了一晚,第二天才開車回昆明。

張汐顏回到昆明,不可能不回藥鋪和希明事務所看看。

她先讓柳雨載她去張希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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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院子裏堆積着落葉和雜草,一片荒廢的景象。

客廳的盆栽因為沒有人打理已經枯死,到處都是灰塵。她上樓,推開她嫂嫂的卧室,一大一小兩團人形灰燼還躺在床上,一道深深的劃痕斜斜地沿着她嫂子的頸部一直劃到她侄女的腰部。母女倆在睡夢中,被一刀劃過,奪走了性命。

柳雨說:“這算是證據,庚辰一定會再行兇,他們想拿着一具附身的屍體就把這案子結了,做夢!”

張汐顏說:“我二哥也死了,他和我大哥為了替我争取逃命時間站在路中間為我斷後阻攔庚辰。我的太爺爺、我爺爺都因護我而死。我爸受了很重的傷,口鼻中都在流血,他背着我一直逃,最後連句遺言都來不及說便倒地身亡。庚辰追上我,我把我爸的屍體扔下了,獨自逃命。庚辰的刀劃過我爸的屍身,把他吸幹成了灰燼。村子裏有三百多人,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萬棺陣,我家兩千多年,傳了一百零四代,九千多位先祖的屍身,全因為我斷後而毀。我為了活命,啓動斷龍石機關,把整個村子連同祖陵都埋了。”她說起這些只覺心被絞成千萬片淌着血,卻連半點淚都沒有,也感覺不到傷心,只是覺得心口有些疼,有種像被刀子淩遲的痛。

她扭頭看向柳雨,問:“我是不是很自私?”為了活命,連她爸的屍體都扔了。她爸那麽疼她,那麽護着她。

柳雨知道張汐顏不是要答案,她只是內疚痛苦。她說:“花集村一個活人都沒有逃出來,張汐顏,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麽嗎?”

張汐顏問:“是什麽?”

柳雨說:“我不在乎他們能用什麽方法逃出來,我不在乎他們有沒有抛棄下家人獨自逃命……”她揚起頭,努力地把眼淚逼回去,說:“只要能活下來就好,哪怕能活下來一個也好。我讓少祭司還有黎晨逃了,讓他們不要和我聯系,我不要他們出來找庚辰報血海深仇,我只想他們活下去,他們活着,我才能告訴自己,花祭部落沒有死絕,我作為花祭神,還給花祭部落護住了兩根苗苗。他們能活着我就能看到希望!”她扭頭看向張汐顏說:“你就是他們的希望,張家的希望。他們對付不了庚辰,能做的就是盡全力保住你,留一線希望。你如果沒逃,他們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了。”她說完,轉身出了房間,去到別墅院子裏望向花祭部落方向。

其實,誰都傷心。

他們把她當成信仰,是那麽信任她,她卻沒護住他們。

那麽大的地震,那麽大的變故,花祭部落的蠱山連同祭壇一起塌沒了,她都沒回去看一眼。但凡她不那麽心大,但凡她能看出點苗頭,但凡庚辰殺來時她在村子裏,都不會被滅村。她修煉蠱身,拼着重傷就能拖住庚辰,給村民們争取到逃入山林的時間。山林那麽大,他們散開了逃,庚辰只有一個人,追都沒法追。

可自責有用嗎?她如果不心大,她連成為花祭神的機會都沒有就喂了蠱。內疚有用嗎?他們又不會因為她的內疚複活,庚辰也不會因為她的內疚死亡。

她知道張汐顏失去父母家人難受,可在她自己難受的時候,她沒辦法假裝堅強地去安慰別人。

每次她以為自己踏上人生巅峰的時候,現實便會一巴掌把她抽進深淵。她再心大,再能自我安慰,再能做自我心理建設,也架不住老天爺這麽玩人。張汐顏沒了家人,還有祖庭可以依靠,她呢?什麽都只能自己扛,她要是哪天沒了,連個繼承她遺産為她收屍的人都沒有。

她曾經惡狠狠地想把張汐顏立為她的遺産繼承人,想着如果哪天她沒了,張汐顏花着她的遺産不知道會有什麽感想,會不會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好喜歡上她。可她又想,她都沒了,要張汐顏的喜歡做什麽,不是讓張汐顏難受麽,還不如被張汐顏拉進黑名單成為路人甲呢。

張汐顏在她嫂子的房間裏站了很久,才去庫房找了一個壇子,仔仔細細地把她們母女倆的骨灰裝進去。

樓下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哎,這門怎麽開了?快,進去看看。”緊跟着腳步聲伴随着一個女人尖厲的罵聲傳來:“好哇,柳雨,你這個不要臉的,你居然跑到我家來了,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這房子沒你的份,你做夢,你休想,你這個妖女,遲早有天被天打雷劈被道士收了……”

那滔滔不絕的罵聲嚣張的氣焰和陌生的聲音,讓張汐顏直愣神,莫名地生出火氣。

她下樓就見幾個保潔員跟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以及一個拿着□□的人進屋。

那女人見到張汐顏出現在樓梯口,氣勢洶洶地問她:“你又是誰呀,怎麽跑到我家來了?好哇,你們竟然趁我不在來偷東西,報警,我一定要報警抓你們。”

柳雨見張汐顏難得露出一臉懵比的表情,有點好笑又有點好氣地說:“這是你二嫂的嫂子,我調查過,郭嫣的哥沒少坑郭嫣,導致郭嫣在父母過世後就跟他家斷絕了往來。”

那女人嚣張地說:“那又怎麽樣?我告訴你們,這別墅的房産證上寫的可是我妹妹、妹夫的名字,她家都死絕了,論遺産繼承順序,我們這些直系親屬可是關系最近的第一繼承人。”

那句她家都死絕了直戳張汐顏的心窩子。

那女人底氣十足地叫道:“我告訴你們,我們已經把證明材料交到法院,很快這房子就會判給我們。”

柳雨用看傻叉的眼神看着那女人:這別墅被張汐顏和張希明放過不少要人命的東西,又因鬧出庚辰的事在民宗協那裏還挂着號,法院要判也得他們能做得了主才行。別判決書沒下來,封條先過來了。

張汐顏揪住那女人的衣領直接把人拖到大門口扔到了門外。她家屬高危職業,随時會有意外,他們接觸家裏的産業時就會立下遺囑,不管後面是誰來接管産業,都輪不到一個不相幹的外人來。即使她嫂子還活着,她嫂子都沒資格處理這房子,哪怕是想賣,也只能按照市場價賣給家裏人,或者是由家裏人另行安置她嫂子。因為別墅裏的很多東西并不是個人私産。別墅沒被偷過,庫房裏還放着名貴的藥材和她家老祖們傳下來的法器、書籍等物件。

那女人摔倒在車行道上,打着滾大喊着:“搶房子啦,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呀……”

張汐顏轉身回屋,對屋裏開鎖匠和保潔員說:“出去。”

明明很好看的一個人,但是冷冰冰的氣勢特別可怕,開鎖匠和保潔員又不想惹事,更不想惹她,趕緊忙不疊地出去。

那女人爬起來,對出來的保潔員和開鎖匠說:“你們留下幫我作證,我不會虧待你們,你們看見她打人了的,你們看見了的。”又指着旁邊的監控說:“那還有監控。”她又拿出手機打電話報警說有人要殺她,又給她老公打電話說她被柳雨帶來的人打了。

柳雨:“……”見過胡攪蠻纏的,沒見過這麽胡攪蠻纏的。

張汐顏一陣糟心,親人沒了本來就難受,還遇到這事。她轉身攔住提着工具箱的鎖匠,說:“你們入室盜竊,作為開鎖的,你不能走。”她冷聲問鎖匠:“來這裏時,她給你提供過這房子的房主證明麽?”

鎖匠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說:“我就掙二百塊錢。”

張汐顏一把按住鎖匠,又把地上打滾的那女人揪住,一手一個,直接将兩人揪回屋裏。

幾個保潔員見狀,忙不疊地說着:“我們只是打掃衛生的,不關我們的事……”急匆匆地跑了。

派出所離這裏不遠,警察來得很快,等一進門就被鬧得懵比了。

一方說對方入室盜竊,一方說對方搶房子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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