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殺意

明語恨極他卻不敢過分,很快羞赧地放開他,怯生生離得遠遠的。他的衣服上已濕了一大片,還可見晶亮的鼻涕挂着。他額頭青筋直跳,她怎麽敢…厭惡中夾雜着殺意,那淩厲的眼神看過去。

少女濕漉漉眼像兩汪雨後的清泉是那麽的清澈靈透,小巧的鼻頭微紅,小臉羞愧難當,低低地抽答着。

這衣服倒是很襯她,那美貌似刀子一樣割開人的心,硬生生地擠進去。

“…對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季元欻深吸着氣,陪楚夜舟吃飯,酒壺動過手腳,對方喝酒他喝水,一晚上下來灌了一肚子的水,眼下胃裏很是不舒服。

“我餓了。”

聽到這句話,明語一抹眼淚動起手來。雖然她很想潑對方一臉的水,但是她不敢。窗戶紙不能捅破,生活還要繼續,讨好還要進行。

季元欻修長的手指輕擊着竈臺,按原計劃今夜這個女子是要和楚夜舟成好事的。他知道君涴涴最忌諱的是什麽,也知道楚夜舟的心裏還有君湘湘。

如果楚夜舟受用了君湘湘的女兒,君涴涴一定會和離。不想中間出了岔子,他的胃又臣服于對方做的粥,暫時還不能毀了這枚棋子。

這種糾結旁人難以窺見,殺意沉沉浮浮。

他不允許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緒,不能允許有人能掌控他的喜好,無論誰都不可以,更何況是自己的仇人之女。

明語已經開始做粥,今天做的是魚片粥,鳜魚肉嫩少刺,片成一片片透明的魚片,等到粥熬到濃稠時再放進去滾,出鍋時灑上蔥花和鹽,便是上好的美味。

這一次,她給自己也留了一碗。

粥的火候恰到好處,魚肉又嫩又滑,多一分則老少一分則不夠熟。吃到嘴裏入口即化,混着米的香氣令人唇齒生津,比昨天的臘肉香菇粥更是鮮美。

她縮在竈膛埋頭喝粥時,不想一只大手橫過來,一把将她的粥打翻在地。

你大爺的,竟然不讓她吃。她原也是不打算喝粥的,就是因為一天沒吃飯,她怕吃了太硬的飯菜不好消化容易拉肚子。

“你…是不是粥不合你的胃口?”

忍住差點沖出去的破口大罵,她第一時間不是指責他,而是關心粥是不是合他的胃口。他俯視着她,眼神極其複雜。方才掀翻粥時的快意,在看到她一臉的茫然時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你吃鍋裏的飯。”

“你是不是不夠吃?”

好吧,她還是吃飯菜吧。

這個睚眦必報的小人,這個不能人道的閹人,不用她詛咒這人都必将斷子絕孫。算了吧,她大人有大量,便不與他計較。

“你在罵我?”

“沒…沒有…我是覺得你很可憐,肯定經常吃不飽…”

季元欻眸一冷,殺氣不自覺又散發出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感壓得明語差點喘不過氣,就在她以為那個渾身冒冷氣的男人會掐死她時,對方卻慢悠悠地開了口。

“你說說看,我是如何可憐的?”

“我…瞧着你天天都吃不飽,每天都到廚房來找吃的。而且那些飯菜你也不喜歡,想來腸胃也不是很好。我…我都是亂猜的…我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有什麽資格同情別人。”

“你可知道上一個說我可憐的人現在哪裏?”

明語身體一抖,她當然知道那個人在哪裏。那個人已經死了,是被活活餓死的。那人是個說書人,慣會打聽各府的八卦豔事。也不知是從哪裏聽說他中意君涴涴一直不肯娶妻,感慨時說了一句最是可憐多情種。

然後那人就死了。

他在她的臉上看出害怕,心情頓時大好。嘴角微揚朝她勾了一下手指,她緊張地靠近,想着應不應該把脖子伸過去。

這太他媽吓人了,還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那鷹隼般的淩厲眼神落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嗜血的殺氣自眼底蘊升而起。這麽細,他的手只要輕輕一擰,對方就會咽氣。

可惜這一雙清澈的招子,還有這一雙巧手。

罷了,現在死了多無趣。

“你在以前經常做飯嗎?”

呃?

他不殺自己……

明語艱難吸着氣,努力裝出如常的樣子,“并不是經常做,做飯的是惠正師叔。不過我自小貪嘴,山裏的野果子哪裏最多,蘑菇哪裏最多我比誰都清楚。山裏清苦,我們庵裏香火少,每天守冬時食物不太夠,吃不飽是常有的事。每當我餓得受不住時,我便會幻想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食物,我可以做出很多很多好吃的。雖然越是想好吃的我就越餓,但想出來的那些好吃的讓我覺得日子沒那麽苦了。”

無論是世家後宅還是寺廟,廚房都是重油水的地方。能在廚房掌事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師叔,輪不到她一個資歷淺的小輩,何況她還是一個帶發修行的沙彌尼。

“我都餓怕了,那滋味太難受了…”

饑餓的滋味季元欻怎麽會不知道,他再是清楚不過,以至于他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患上厭食之症。那些個餓得睡不着的日子,便是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看成是一塊餅子。

“我知道,年幼時我家中生變,我被父親的一個朋友收留,那人怕受我牽連想逼我自己離開,所以挨餓是常有的事。”

明語後背的冷汗直冒,他為什麽會和自己說這些?難道在他的心中,她已經等同于一個死人了嗎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有在死人面前才能口無顧忌。既然無論如何都不能茍住性命,她覺得也沒什麽可畏懼的了。

“你的仇家一定很厲害,那人不敢明面上對你好,暗地底肯定派人接濟過你。”

季元欻淩厲的眼神看過來,像是要将她整個人看透。那種目光似冰涼的劍,從她的胸前刺過去穿透心口,如此來回不停往複。

如果這目光真是劍,她這會已是死得透透的。

“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啊。”

他的目光陡然盛滿殺意,渾身散發着森寒的氣息。死人堆裏走過來的人,骨子裏透出來的涼薄殺氣比鑽進來的寒風還要刺骨。

明語又道:“你叫燕回,你告訴我的。”

殺意頓消。

“你說得沒錯,确實有人暗中接濟過我,不過并不是那人派來的。”

她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就算是她現在掰着他耳朵告訴他君涴涴是有目的接近他的,他也不會信。

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不可能相信她的話。既然如此,她何必浪費口舌免得說得多錯得多,引來他更多的猜忌和懷疑,死得更快。

季元欻只覺自己莫名煩躁,那是他痛苦的過去,每日每夜像螞蟻一般啃咬着他的心。當他以高姿态重新現于世人前時,君家父女已化成了黃土,他滿腔的恨沒有發洩的地方。

而今,她就用一個輕飄飄的“哦”字結束,難道就沒有其它想問的嗎?

“你沒有別的話說了嗎?”

“…說什麽?”

她今天晚上經歷的事情太多,饒是心裏做好萬全的準備還是被打得措手不及。關于上一代人的感情糾葛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掰扯,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你說說看,你為什麽認為那個接濟我的人是受別人指使?”

還有完沒完了,她都不想談了他非要問個明白。既然如此,她也豁出去了。反正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他對自己的報複,還不如讓報複來得更快更猛烈一些。

早死早托生。

“那個接濟你的人應該也是那人的親戚吧?那個人先前與你非親非故,如果不是你父親的朋友默許,她為何會冒險接濟你?又為何沒有被你父親的朋友發現?如果你父親的朋友真想趕你走,他壓根就不會允許有人壞他的計劃。我師父說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的秘密。同樣世上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萬事皆有因果,所有的愛恨都不可能憑空衍生出來。”

她話音剛落,脖子就被人掐住。

“說,你到是誰派來的?”

季元欻手上使着力,一個山庵裏長大的姑娘哪裏會有這樣的見識,更不會有這樣一張利嘴。人是他找到的,難保在此之間沒有人提前找到她,說過什麽計劃過什麽。

但凡是有一丁點的懷疑,他都不會放過。

明語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她感覺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暴出來。或許老天爺根本就不是誠心想給她一輩子,到最後她還是逃不過和原主一樣的命運。

如此一想,她渾身一軟不再掙紮,緩緩閉上眼睛。就在她覺得自己應該要離魂之時,脖子上的勁道一松,她像個破娃娃一樣軟軟倒在地上。

“…咳…咳…”

她拼命咳嗽喘氣的時候,季元欻已經出了廚房。

“明天繼續。”

夜空中飄來他冰冷的命令,明語咳得淚水都出來了。她坐起身來揉着脖子和心口,心裏用盡世間最惡毒的詞語将他罵得體無完膚。

殺千萬的閹狗,怪不得心理變态,活該一輩子愛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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