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全
這一夜,她認真思考自己的生路。外祖父害得姓季的不能人道,這樣的仇是解不開的。她再伏低做小讨好他,他也不會改變複仇的心。
那個變态動不動就發狂,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發神經。萬一他下次沒有手軟,她就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君涴涴那只毒蜜蜂到底是個婦人,就算是想害她也會暗中使計,不會明着弄死她。比起姓季的來,君涴涴那裏似乎更安全一些。
前狼後虎,她沒有其它的退路。
再見蘭桂後,她便透露了想去國公府的意思。蘭桂神情更顯倨傲,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求過來。眼神落到她的脖子上,看到深紫的兩個指印,臉色變了變。
“姑娘這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如此急不可待地想去國公府?”
蘭桂是知道她昨天進過客房給楚夜舟送醒酒湯的事,這個狐媚子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眼見着侯爺這裏不好下手,所以才看上了大公子。雖然巴不得對方看上大公子離開侯府,可心裏多少還是想過過嘴瘾擺擺威風。
京中誰不知大公子心中只有大少夫人,怎麽可能會看中這個小蹄子。大少夫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這個小蹄子一旦去了國公府露出什麽端倪,別想着囫囵個出來。
明語冷冷地看着她,毫不意外在她的眼裏看到幸災樂禍。
“你說我做了什麽虧心事?”
“這我哪裏知道?”
“你既然不知道,為何信口開河?昨天我與二姨相認,二姨念我孤苦要把我接去府上住。我思來想去,覺得她說的話不無道理。只是我們姨甥重逢到了你這個奴才的嘴裏,居然成了虧心事。你說我要是告訴二姨,是你說她做了虧心事才把我接到國公府,你猜她會怎麽處置你?”
蘭桂臉色一變,大少夫人是什麽人,她們做下人的最是清楚。但她在侯府一向托大慣了,壓根不把這個山裏來的姑娘放在眼裏。
“你…你以為大少夫人會信你?”
“她信與不信,結果不都是一樣嗎?”
君涴涴重生後竊取了君湘湘的人生,她就不信對方不會心虛。哪怕面上再是無辜,午夜夢回時指不定做過什麽噩夢。
心虛二字于別人而言或許沒什麽,但對于君涴涴而言怕就是一根刺。真正心虛的人怕別人說她心虛,君涴涴那樣的人即便是不信別人知道什麽,也斷不會再容着這樣的下人。
蘭桂不知君涴涴的忌諱,卻是熟知對方的心性。聞言是徹底變臉,她狐疑地打量着明語。明明還是那個一無所知的山間長大的女子,怎麽變得如此咄咄尖銳。
大少夫人一向心思重,無論信不信以後都不會再倚重自己。沒有大少夫人的支持,她拿什麽在侯府立威,還有什麽資格成為侯爺的女人。
“…姑娘,我一時失言,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明語慵懶地靠在床上,絕美的小臉越發的冷豔。蘭桂的心驚了又驚,她突然覺得這樣的女子真要進了國公府,只怕大少夫人未必能如願。
就在她忐忑之時,明語輕輕笑起來。
“我自是不會蘭桂姐姐較真,不過是這兩日餓過了頭脾氣有些不太好,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蘭桂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聞音知意,蘭桂當下心一松,“…都是微草那丫頭偷懶,看我不好好收拾她。姑娘放心,以後這屋子裏的飯菜樣樣都不會少。”
“如此最好,等我去了國公府一定在二姨面前替你美言。”明語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輕輕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指印。
“姑娘,我那裏還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藥膏,我這就去替姑娘取來。”
“勞煩蘭桂姐姐了。”
這個蘭桂如此上道能屈能伸,怪不得君涴涴會把她塞進侯府。聰明又有心計的人,相處起來不甚愉快,但貴在省心。
相信今天過後,到離開侯府之前她都不會餓肚子。
蘭桂這下不敢托大,忙去取藥膏。她風風火火地跑出去,差點撞到圓臉的丫頭。若是擱在平日,圓臉丫頭少不得要被一頓訓斥,這次她什麽也沒有說,只狠狠瞪一眼。
圓臉丫頭便是她口中的微草,見狀摸摸頭,有些奇怪。
微草是來傳話的,說是廚房的管事媽媽讓明語去幫忙。至于府中的下人為什麽不夠,要一個寄居的姑娘去幫忙,微草也不知道。
明語卻是大概知道一些,無非是姓季的想吃她熬的粥。
廚房的管事姓海,海媽媽一看就是個爽利的人,也是一個聰明人。對于侯爺突然要明語做飯的事情,她一個字都沒有問,更沒有問其它的事情。仿佛明語就只是一個來幫竈的丫頭,沒有任何其它的原因。
她裝糊塗,明語也樂得自在。
“做些清淡好克化的,不拘是什麽,需要什麽東西就讓人幫忙。微草這丫頭與你相熟,你有什麽事情找她。”
微草本就是廚房的雜使丫頭,配給她打下手正好合适。
那個死變态一面想殺自己一面還想吃自己做的飯,她的飯就那麽好吃?她惡狠狠地切着手中的心肝,就像切他的心肝一樣。
缺什麽補什麽,她決定給那男人以形被形,補一補他那黑了的心肝。那個黑心爛腸的男人,唯有豬心豬肝粥最配他。
看到她切得咬牙切齒,微草以為她是使不上勁。
“姑娘,我來吧。”
“不用,我切得動。”
這樣發洩不滿的事情,還是自己動起手來更解氣。雖是賭氣熬的粥,但也是用心熬了的。豬心和豬肝經由她的處理,一點也不腥。帶着姜汁的香氣和米粥混在一起相得益彰。
她喝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
便宜那個死男人了。
這次她光明正大地給自己和微草都留了一碗,她一邊喝着一邊想的是她是個好人,好人喝這個粥是養氣血的。只有壞人才補心補肝,免得以後再造孽。
微草本以為一個粥能有多好喝,不想一喝之下再也停不下來。
海媽媽原先有些猶疑,在她切心肝的時候幾次欲言又止。眼下見微草喝得歡實,便放下心來。
竈上的人都知道,微草這丫頭愛吃嘴刁。微草都覺得好吃的東西,保準錯不了。就是這食材搭配得有些怪,用心肝煮粥,海媽媽還是頭一回見。
“姑娘,這粥可是有什麽說法?”
“自是有的,缺什麽補什麽,這粥最是補身子益氣血的。”
海媽媽點頭,這話聽着在理。
季元欻從未喝過這樣的粥,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粥有些古怪。海媽媽見他皺起眉頭,以為是不對他的口胃。
“侯爺,這粥可能味道有些怪,但确實是好東西。缺什麽補什麽,對身體大有益處。”
她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季元欻便明白哪裏怪了。
“她還說了什麽?”
“…呃,沒了。”
季元欻眸色微冷,“讓她滾過來見我!”
明語自是不會滾過去的,海媽媽也不敢拿這個字眼做文章。只是多少有些擔心,怕是姑娘做的粥不合侯爺的胃口,少不得要挨罰。
從廚房到季元欻的院子,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
陽光很好,天很冷,明語的心更冷。
季元欻要見她,說明不想再掩藏身份。那層窗戶紙一旦捅破,她的結局再也沒有轉寰的餘地。好在她還有一門手藝,對方不至于立馬要她的命。
低頭恭順的女子進來,頭都不敢擡一下。
她表現得再乖巧,季元欻也不信她是一個真正順從的女人。昨夜他可是見識過她的伶牙俐齒,那字字句句他記得清清楚楚。
“你敢借粥罵我,怎麽不敢看我?”
果然,他不準備再演戲。
明語慢慢擡起頭直視着他,脖子處的指印觸目驚心。“侯爺想殺我,我便是罵上一千句一百句又有什麽錯。”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人,我之前倒是小瞧你了。”
“侯爺眼瞎又不是第一次,多一次又何妨。”
燕執瞠目結舌,這個姑娘…怎生如此大膽?她可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她可知道自己說出這些話的後果?
難道真是不想活了嗎?
“你不想活了嗎?”季元欻陰冷的聲音從齒縫中擠出來,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籠罩,像一座山似的壓過來,直壓得人不能呼吸。
她的眼神不躲不避,“我想活就能活了嗎?”
“不能。”
那不就結了,既然她的生死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中。那麽她做什麽說什麽并不會影響結局,與其憋憋屈屈的活着,倒不如死前痛快一把。
燕執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她可是在對侯爺說話,她難道真的不怕死?不知為何,這樣的女子反倒讓人生出一絲敬意。
季元欻陰鸷的眼俯睨着這個不怕死的女人,“想死?我成全你。”
他的手像利爪一樣捏住她的脖子,只消一用力,纖細的脖子就會應聲而斷。敢罵他的人,還沒有一個能活得好好的。
事到臨頭,明語反倒不那麽怕了。
不就是死嘛,又不是沒死過。
“多謝侯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