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揪心
先前和楚晴柔一起來的皆是京中未出閣的貴女們,這些女子或是出身世家或是來自官家,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姑娘。
世間女子,未出閣之前所求不過一位如意郎君和一門好親事。季元欻年輕有為,又有爵位在身,是京中許多女子眼裏的好歸宿。
楚晴柔臉色最是難看,同時暗自慶幸。
經此一事,欻舅舅對那個賤種再有什麽心思,也只能無疾而終。她慶幸自己當機立斷,慶幸自己先發制人。否則等欻舅舅心思漸重,只怕她什麽都不能做。
“欻舅舅。”
她紅着臉小跑過去,站在季元欻的身邊輕語,“明姐姐她…怕是出了什麽事,您現在進去可能不太方便,萬一看到什麽不該看的,與您的名聲有損,您何不等我娘處理完再說。”
“季侯爺,晴柔說得沒錯,是這個理。”文氏方才被他陰戾的表情吓到,吓得是半天不知如何開口。眼見着外孫女來打圓場,當下恢複心神。
“何為不該看的?”
文氏一呆,這話讓她如何接。
在她們遲疑的當口,季元欻已像一道風般快速過去,錦袍之下修長的腿一抻,一腳踢開緊閉的門。
屋子裏的兩人一驚,皆看向他。
他冷峻的面容鐵青,冰涼的眸中暗湧翻騰,死死盯着那個用被子裹住身體的女子。女子被錦被裹得嚴實,除了露出一些青絲什麽也沒有露出來。
可是屋內未散的淫靡之氣提醒他,在此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麽。
她現在是什麽表情?絕望還是悲傷?那張未染塵世俗氣的眼裏是不是充滿無望,對這個世間失望,對他失望。
他不敢深想,仿若有一只手緊緊攥着他的心狠狠地捏着。那種透不過氣來的痛和揪心之感讓人無法呼吸。
如果他相信她的話,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他突然生出一股戾氣,沒了名節又怎麽樣,難道真讓她去死嗎?他旁若無人地上前,似乎想一把掀開被子瞧清女子到底是誰。
君涴涴一驚,連忙制止。
“燕回,不可。”
他望向她,眼神冰冷毫無溫度。
她臉上全是悲痛,傷心地搖着頭,淚水沾濕睫毛淚痕滑下臉頰。這般悲傷難過的樣子,誰也看不出半分虛情假意。
“出了這樣的事,都是我的疏忽。今天客人實在太多,我想着她和楚家的姑娘一起,便不用人特意看着。都是我不好,是我…我對不起你,才讓她跑了出來…好在冷少爺願意娶她,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侯爺…我…我願意娶明姑娘…”
冷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他就感覺季元欻的眼神像冰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地砍過來。他脖子一涼,吓得縮成一團。
季元欻一腳踢過去,像看死人般地看着冷霖。這樣一個潑皮無賴,吊梢眼垮耷眉流裏流氣衣衫不整。如果自己手中有劍,他現在就是一個死人。
“你娶她?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娶她!信不信我殺了你!”
冷霖吓得往旁邊一滾,身上的衣服敞開一些,露出白花花瘦幹幹令人惡心的身體。季元欻又一腳過去,狠狠踩在他的身上。
“哎喲…疼,疼啊…侯爺饒命,大夫人救我…”
君涴涴瞳孔一縮,柔姐兒說得沒錯,燕回确實對那個賤種上了心。如果再任由那賤種和燕回接觸,恐怕燕回的心就再也拉不回來了。
“燕回,你消消氣,可不能把人殺了啊!你要是殺了他,那明語怎麽辦?你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世人恥笑,最後落到和她娘一樣的下場。”
季元欻目眦盡裂,整個心都在裂開。
一片、一片、又一片。
很疼、很疼。
比他身中數刀差點死了的那次還要疼。君臨淵的外孫女出了事,為什麽他會這麽痛苦?到底是為什麽?那個倔強通透的女子,他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她一朝墜入污泥,從此再也洗不幹淨。
“誰敢恥笑她?便是她一輩子不嫁人,我武安侯府也養得起她!這麽個腌臜玩意兒還想娶她,我倒要看看誰敢答應!”
冷霖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踩破了,哪裏還顧得上方才享用的小美人。美人再好,銀子再好,也得有命受用。
“別…侯爺饒命…我…我不娶,堅決不娶…啊啊啊!疼啊……”
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季元欻又想殺人。
那種噬血的感覺他已多年未曾體會過,今天他覺自己應該殺個把人祭一祭自己裂開的心,以及那個無辜蒙塵的女子。
君涴涴心裏很急,要是燕回再不走發現端倪,那麽她的整個計劃就完了。當務之急,先穩住燕回讓他離開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個賤種,她已命人去尋。只要找到立馬先關起來,待到事情塵埃落定,便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只要名聲坐實,任由那賤種如何辯解也不會有人相信。到時候賤種為妻齊芳為妾,她就不信冷霖這小子會拒絕。男人哪,沒有一個是不喜歡新鮮顏色的。
“燕回,你別吓他了,真吓出個好歹來以後難受的還是明語。你先出去吧,明語現在肯定不想見你。”
他目光冰冷,涼涼地看着她。
那眼神竟然不敢再往床上看一眼,他怕看到那個女子最不堪的一面,怕那個女子因為難堪而做傻事。他的目光下移,突然看到床下散落的兩只花頭鞋。
不,不對。
她尚且稚嫩,她的腳沒有這麽大。
裂開的心突然起死回生,一聲一聲越跳越快。
“我不會罵她,也不會怪她,你讓她露出頭來,讓我看一眼,我有話對她說。”
君涴涴表情微僵,整個人如墜冰窟。
“燕回,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這個時候…你說什麽只怕她都聽不進去。我是女人又是她的二姨,有些話還是我們女子說起來更合适。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安慰她,不讓她做傻事。至于後面的事,冷少爺也是願意娶的,只要我們把她風光大嫁,他們夫妻和美生兒育女,日子一久誰也不會再傳什麽閑話。”
他睨着她,眼神冰冷複雜,“你方才沒聽懂我的話嗎?夫妻和美?嫁給這麽一個腌臜貨怎麽夫妻和美?你為什麽不敢讓我見她,你到底在怕什麽?”
君涴涴心驚肉跳起來,竟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還是說他明明知道賤種被人污了清白也願意接受?
“燕回,你說的是什麽話?明語她…她才經歷這樣的事情,你讓她有什麽臉面面對你。我…我是怕她想不開。”
他的眼神未移,迫使她不敢有絲毫的心虛。那雙冰得像刀的目光似乎想剖開她所有的外表,直刺進她的心裏。
“這個人,真是明語嗎?”
君涴涴提起的心像被刀子刺中,指甲死死掐進手心裏,拼命讓自己不要慌。随着她尖叫一聲,季元欻已經狠狠又踢了冷霖一腳。
“你去,讓她露出頭來。”
冷霖連滾帶爬,爬到床邊扯下被子一角。
季元欻看着床上閉着眼睛瑟瑟發抖還在裝死的齊芳,冷冷一笑,“原來是一個丫頭,楚少夫人語焉不詳,外人還以為出事的是你的外甥女。”
君涴涴也像是才發現弄錯人,快速捂住嘴,吃驚不已。
“怎麽不是明語?明語呢,她去哪裏了?”
“不是明語,你是不是很失望?當真是一個好二姨,如此用心良苦恨不得昭告天下今日出事的人是你的外甥女。若不是我執意要見,楚少夫人就會将此事弄假成真,把這一盆髒水扣到明語的頭上。她一介孤女,無從辯駁無處申冤,只怕活生生被人冤死都無人知曉。”
一想到那個可能,先前揪心般的疼卷土重來。
他又想殺人了。
君涴涴露出受傷的表情,心痛地看着他,“燕回,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我方才心急,冷少爺口口聲聲說是明語。我怕那孩子沒臉見人,也就沒有拉開被子細瞧,我是真不知道弄錯了。真的不是她…那就太好了…我總算對得起大姐姐…”
冷霖糊塗了,床上的女子不是明姑娘,那是誰?
“她是誰?”
季元欻冷冷一笑,“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說過要娶她為妻。今天這事被我給碰上,索性一管到底。你去把她穿好衣服扶出去,讓大家看看她是誰,免得日後有人把這髒水潑到別人的頭上。”
他轉過頭,看着君涴涴。
“如今事情已弄清楚,楚大少夫人還是出去與衆人澄清為好。”
君涴涴被他的表情駭到,她總聽人說武安侯如何冷血如何絕情,世人如何害怕他。每當聽到別人這麽說時,她心中都很是得意。因為在她面前的燕回,永遠都是面冷心熱耐心十足。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見到世人眼中的他。
“那是應當的,我這就去。”
外面的人又聚齊許多,除了女眷還有男賓客。他聽着那些人的議論聲,聽着他們道君湘湘如何,君湘湘的女兒又如何,面色更冷。
他睨向君涴涴,目光如刀。
“諸位可知屋內發生何事,事起何人?”
衆人靜下來,齊齊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