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你真的決定要回宮去?回去了,可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能出來了。”
“走吧。”蘇語凝低頭輕輕地說。
蘇語凝回到了宮中。但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任何人來向她追問這件事,連南枯月漓也沒有來借機責罵她。女孩子都遠遠地躲着她,好像怕着什麽。
可安寧的時間那樣短暫。那一天,蘇語凝遠遠望見南枯月漓和女孩們在亭中玩耍,想繞開,突然聽到南枯月漓喊她,讓她和一個宮女來玩拈花籽,卻叫誰贏了便可打對方一掌。蘇語凝十分不願,南枯月漓卻将眼一瞪:“就你最嬌貴?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致。”
蘇語凝不願紛争,只好勉強抓起花籽,心中恨不得早些走掉。第一局她贏了,只伸出手去在那宮女臉上輕輕掃了一下。第二局那宮女贏了,慢慢伸出手來,忽然偷眼瞧瞧一旁的南枯月漓,揚手重重打在蘇語凝臉上。
蘇語凝被打得差點摔倒,臉火辣辣的,眼淚當時就淌了下來:“你……你……”
“怎麽啦?輸不起?”南枯月漓跳上前來,“你可以再跑一次啊!居然長皇子二皇子一齊幫你說情,還有穆如家的公子哥兒硬說是他拐的你——你面子真大,世上最尊貴的皇族世子們都喜歡你,是不是?今天不妨再跑一次啊,反正也沒有人敢管你的。”
蘇語凝看着那張挑釁的臉,突然心裏對自己說:要忍耐,一定要忍住啊。為了父母的性命,為了不再讓他人覺得自己是個要憐惜的苦命人,一定要忍住。有什麽大不了的呢,挨幾巴掌而已,不會死人的。
她突然微笑了起來:“那麽,我們倆來玩吧。”
南枯月漓驚退了一步:“什麽?你……好,我,我會怕你麽?”她挽起袖子。
第一局,南枯月漓輸了。她漲紅着臉,瞪着蘇語凝,可蘇語凝只是微笑着,雖然腮邊還帶着眼淚,卻只是伸手在她的臉上輕拂了過去。
第二局,第三局……第七局,南枯月漓還是輸。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周圍的女孩子中傳來竊語聲,但蘇語凝仍然只是輕輕地拍拍她的臉。
第八局,南枯月漓終于贏了。她像是等待了太久似的,揚起手臂,橫掃在蘇語凝的臉上,把女孩打得翻倒出去。這一下之重,周圍女孩都驚叫起來。南枯月漓也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但蘇語凝慢慢從地上爬起,臉雖然紅腫起來,卻仍艱難地微笑着,伸過手去:“還玩麽?”
南枯月漓被這笑容弄得不安,但她也是任性之人:“再玩啊!誰也別跑!”
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南枯月漓的巴掌重重地打在蘇語凝的臉上,周圍女孩子都靠在一起,覺得看不下去了。人群中有人帶哭腔喊着:“蘇語凝,別玩了,走吧,走吧。”可蘇語凝仍然微笑着,若是贏了,只是一次次伸出手去,輕拂對手的面頰。
在南枯月漓也覺得這女孩瘋了,不想再玩下去的時候,蘇語凝又贏了一局。
她仍然緩緩地伸出手去,但南枯月漓望着這女孩的眼睛,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蘇語凝的微笑變成了冷笑,她的手顫抖着,緩緩舉高:“請把臉伸近一點,好嗎?”
周圍的女孩子都驚望着蘇語凝的手,卻沒有人阻止。
仿佛看見當初所打出去的力量全部在這一掌中還了回來,南枯月漓已經感覺到了臉上的辣痛!她驚叫一聲捂住臉,向後逃去,卻絆着了石椅,幾乎摔倒在地。
蘇語凝的手還是揚在半空,好半天,人群都散去了,她的手才緩緩放下。
“有本領就殺了我吧,可你沒本事……我不會走的!”她的臉上,仍然是與她的年紀極不相稱的冷漠微笑。
帝都天啓,天下的中心。它巨大的城郭在殘陽下泛着古銅色的光澤,九扇城門象巨獸一樣吞吐着天下彙流而來的人力與物資,也彙聚着野心與夢想。許多人看到城牆上的天啓巨匾便已經滿足,而卻又有人希望能俯視那重重樓闕。
穆如将軍府,便是這天啓城中除皇城之外最龐大雄偉的府第。
少年穆如寒江坐在它的高檐屋頂上,一邊看着城中的繁華盛景,一邊想象着幾千裏外的江山長卷。
穆如世家與皇族稱兄弟的無尚榮光,對于穆如寒江來說,就變成一種空虛。未來的路似乎早已注定,長大,拜将,領軍,出入朝庭。這府第對他來說太小了,他望着牆外的天空想象着戰争,紅色雲氣的天空下,他執旗縱馬狂奔,萬軍中殺出一條血路,遠處的美麗姑娘,目光凝固在他的身上。
那股悍野之氣在他胸中沖撞,練武讀書對他來說太枯燥,他每每半夜從夢中醒來,發出狼的嚎叫,翻出院牆。家人天亮很久才能找到他。這少年往往正裸着身體,渾身是泥和傷口,在激流裏游泳或是和比他大四五歲的少年毆鬥。問他為什麽逃掉,穆如寒江說,我做惡夢自己被關在籠子裏,我要咬破籠子跑掉。
母親覺得這是種狂症,請了名醫來為自己的三兒子診治,那名醫道:“這是出生時魂魄被獸靈狂魅所侵,必是武将之家在戰場上殺人太多所致,可在府中多植青木。至于三公子,請用鐵鏈縛在屋中,日日食素粥與苦蓮,磨去狂性,十三歲後方可允其出屋,不然狂靈生長,必然禍至全族。”
大将軍穆如槊一聽,冷笑一聲,“虎獅縱會食人,也該放歸山林為王,豈有拴上鐵鏈作狗來養的道理。”命把那名醫打出門去。然後将穆如寒江喚至面前道:“你覺得這家是籠子,你可以不回家。但是你要記住,你不論是被人打了還是打死了別人,都不要指望搬出穆如的姓氏來救你,你痛得餓得快要死了,也不可以向人下跪乞求。是個男人就要為自己做的事擔當,我不怕你混跡群氓或是流落街頭,我只是不要你成為只會借着長輩的權勢錢財作威作福的公子惡少。你想在外活下去,全靠你自己。等你長到十二歲,我就送你去從軍,沒有人會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吃最差的飯、受最苦的訓,沒有鋼筋鐵骨,就在穆如軍中混不下去。那時候我才會決定,你配不配作我穆如槊的兒子。”
穆如寒江從此難得回家,天天在外撒野。像是有着天生的統禦力,他的身邊很快聚起了一幫孩子,沒有人知道他是名将之後,只知道他是不怕打夠兄弟的野孩子。
穆如寒江給這些孩子按比試出來的名次封了品級,編出軍陣。天天操練打仗,有時急匆匆趕回府來,母親忙心痛地端出新衣美食,穆如寒江卻看也不看,只去翻父親的兵書,看不懂的字就去抓人來問。其母埋怨穆如槊道:“哪有你這樣教孩子,你恨不得把他養成虎狼,好上陣去拼命,就不心痛他是你的孩子?”
穆如槊笑道:“如今人人只想做太平犬,我卻要我兒子做亂世狼。”
10
那時各世傳勳爵重臣家的适齡少兒均有入宮伴讀的機會,為的是讓皇子們和這些重臣之後、未來的繼勳者們早些熟絡。穆如寒江這月卻也被宣入宮伴讀,不得不穿上新衣梳洗幹淨。這皇宮他卻覺得比自己家府第大得多,也好玩得多了。那蒼松翠柏,那巨大殿宇,那可容五十匹馬并行的雪亮石道,那兩人高的雲州玉吉獸像……真得恨不得搬回家去。
來到課堂之上,穆如寒江卻不顧自己身份可以與皇子同列,只顧找了後排去坐,宮中太傅內侍卻哪裏敢管他,皇子們犯渾可以正言相告,那是背後有皇上的旨意,可是若是惹惱了穆如世家的公子,只怕皇上要加倍責罰,所以穆如家的公子在皇城中,倒是比皇子們還自由些。穆如寒江看見前面一女孩,卻象是蘇語凝,正要打招呼,只聽一聲清亮擊竹聲,衆人全部立起。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從殿外邁步進來,潔白袍邊繡銀絲雲龍,束發冠上一顆金色明珠顫動,相貌俊朗,略顯清瘦,微笑着向殿中諸少年環顧,許多少女立刻就紅了臉低下頭去。
穆如寒江認識這就是二皇子牧雲陸,也聽說他的文采氣質都比一心習武的長皇子要強,他卻不服,只因為長皇子熱愛武藝軍法,和他頗是脾氣相通,經常在校場較量騎射,每次牧雲寒總能讓穆如寒江輸得心服口服。今日見到二皇子,倒也覺得神形灑脫氣質不凡,比自己兩個哥哥可俊雅得多。但一想他是要和長皇子争奪将來帝位的人,且二皇子母親早已去世,是由皇後撫養長大,再想到那天皇後叔父南枯箕一行揚威街頭的模樣,頓時就心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