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子模?阿速沁搖着頭,什麽樣的豪言也無法解開他的眉頭深鎖。
碩風和葉站在父親身後,也能隐隐感到,雖然各族長情緒激烈,但一種極沉重的絕望氣氛已經壓在了大帳之上,連月暴雪壓垮的,只是營帳,但這種力量壓垮的,将是人的骨頭。
自己的父親低頭不發一言,手指搓着幹牛糞的碎末,看着它們灑入火中。他從來不是主戰的一派,被其他族長嘲笑為:“看不見眼睛的碩風達。”碩風和葉覺得這真是恥辱,死就死吧,為什麽連“開戰”二字都不敢說呢?
一個月後,碩風和葉就明白了。
去銀鹿原迎戰穆如部一戰,各部戰士出征幾乎就和訣別一樣。妻子抱着丈夫的馬頭痛哭,男人們在馬上大喊着兒子的名字:“長大了你要象個男人,保護好你的母親和姐妹,不要丢掉父親留給你的弓箭!”男人們向戰場出征的同時,家家拆收帳篷,準備向北方遷移。
碩風和葉要跟随父親和兄長去作戰,卻被嚴厲喝止了,父親甚至還抽了他一鞭子。“等你長大了,這個家就要由你來保護了!”碩風和葉痛哭流涕,他不願聽到父親這樣說。他只護送着老弱們北退了十裏,就趁人不注意,拔轉馬頭向戰場沖去。
當沖入戰陣,擠到父親身邊時,碩風達看了一看他,卻什麽也沒有說,沒有想象中的怒吼與皮鞭。他只是點了點頭,在馬上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碩風和葉向對面看去,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面巨大的紫色麒麟旗。那旗下,是鐵甲的騎兵排成陣列,甲胄的閃光刺痛人的眼睛。
一位赤袍玄甲的大将從旗下策馬緩緩走出,問道:“爾等為何要反呢?”
他沒有高聲喊喝,但語音中透出的威嚴象是壓着每個人似的。
柯子模?阿速沁大吼着:“穆如槊大人,雪掩了瀚北,沒有活路了。”
那将軍原來就是端朝征讨軍的大帥穆如槊。他微微冷笑:“那麽,你們就連屠了瀚南的十六個部族?”
“這草原上,強者為王,本是天理,他們在草豐水美的地方生活太久了,也箭也忘了怎麽射了,這就怪不得我們。”
“原來是這樣……”穆如槊淡淡的說,“瀚南諸部因為相信皇朝的護佑和草原的安寧,所以交出他們最好的戰馬,不再打造兵器,專心放牧牛羊。結果就是這樣的下場。現在他們重新養肥了戰馬,繃緊了弓弦,在額頭刻上血字發誓要報仇,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再勝得過他們嗎?”
阿速沁冷笑道:“如果讓南北諸部再決戰一次,輸者就讓出河流與草場的話,我們不會懼怕的。”
“看來,你們很相信勝者為王的道理……”穆如槊點頭,“你們催動戰馬的一刻起,就應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死在馬蹄下吧。”
“為什麽!”阿速沁暴吼着,“上天是不公平的,憑什麽我們要世代在瀚北寒漠居住,憑什麽我們不能用我們的刀劍奪得真正的沃土?”
“因為你們做不到!各部疆線是三百年前就劃下的,為得就是讓草原上不再互相殘殺,你們的祖先那時也認可了。”穆如槊的笑容象獅子嘲笑着挑戰者,“今天如果你們以為憑一股蠻勇就能改變這帝國的秩序,那麽今天,你們就将看到什麽是真正的騎兵,和真正的殺戮。”
穆如槊緩緩擡起了手,他背後的鐵甲騎軍動作整齊如同一人一般,也緩緩抽刀出鞘。
“今天我只用本部騎兵三萬人沖鋒,如果你阿速沁覺得自己足夠有力量挑戰大端的話,就用你八萬族人的身軀來試試阻擋吧。”
看見對面寒光的森林緩緩升起,阿速沁象是預感到了死亡的宣判。他象被獵人圍困的孤狼大聲喊着:“我不相信——!”拔刀前指,八部騎軍狂喊起來,首先開始了沖鋒。
碩風和葉還沒回過神來,戰争已經開始了,他被沖鋒的潮水卷裹着向前。對面的穆如部騎軍卻象面鐵鑄的牆一般伫立。直到八部的沖鋒離端軍大陣只有不到一裏的時候。碩風和葉看見那面紫色大旗突然揮動了一下。
後面的事情碩風和葉總是記憶模糊,如同人會下意識忘掉自己內心最不願內想的事情。似乎穆如世家的鐵甲騎軍突然發動了,速度讓人難以想象。無數利刃瞬間插入了八部騎軍的內部,勢如破竹的向前推進,八部軍陣象是被絞碎一樣翻落馬下,四處都是慘叫聲。他們很快被分割開來,弓箭從兩面射來,似乎根本沒有人能沖到穆如軍的面前,他們連對手的面孔也看不清就倒下了。
穆如軍縱切,橫插,包圍,中心沖突。象一部絞碎血肉的機械,向每個方位的出擊都準确無誤,數百支分隊間的策應天衣無縫,始終沒有任何兩支間的距離超過二百尺,但也沒有沖突到一起過,他們在八部軍中來回的奔馳,象無數匕首把獵物一點點的割碎。
那就象……碩風和葉後來回想着,就象是狼群在分割開羊群,然後屠殺。是的,那時的右金騎軍在穆如鐵騎面前就是羊和狼的差距。這就是只憑蠻勇的牧民和久經訓練的精銳騎兵軍之間的差別。
那面紫色的大旗,一直在輕輕的揮動,調度着這場殺戳。
那之後很長的時間裏,碩風和葉一閉上眼,就是那面紫色大旗在舞動,還有滿耳的殺聲……
穆如部的騎兵分路追殺潰逃的八部族,整個瀚北草原上,都是一片殺聲與血色。碩風和葉不知道他一口氣跑出了多遠,直到馬已累死。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那時只有十二歲的他,已經被恐懼緊緊抓住。他從來沒有看過那麽慘烈的戰事,那麽多的人就那樣成片成片的死去,馬蹄下滿是血泥和碎骨,都看不到黑色的土地了。
前方還有部族的老弱在趕着羊皮慢慢的行走,碩風和葉狂奔過去,喊:“快走,快走!穆如部就要來了。”但那些部衆們舍不得羊群,還在極力驅趕,少年急得要哭出來。這時身後狂沙卷起,人們回過頭去,數百黑甲騎影出現在地平線上,飛逐而來。
部衆男子們還試圖前去阻擋,碩風和葉啞着嗓子大吼着:“不要去!”但是晚了,飛騎交錯間,幾十個頭顱已飛上了天空。
穆如騎兵們追至族衆旁,高舉了一面紅字令牌:“天子有命:瀚北右金作反,圍上都屠諸部,天地不容,全族誅滅!”
然後就是慘叫與血光。
碩風和葉那時已經完全再沒有了奔跑的勇氣,他怔怔站在那裏,突然旁邊一位老者扯過一張羊皮将他蓋住,一把推入了羊群之中。
碩風和葉蜷縮在群羊的蹄間,緊咬住嘴唇,身子發抖,什麽也不敢聽,什麽也不敢想。那些羊愣愣的站在他周圍,看着幾十尺外的殺戳,它們只有在狼群來時才懂得逃。碩風和葉後來每每回憶起這個恥辱時刻。他就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想,我曾活得象一頭待宰的羊,但我不會永遠這樣活着。
那次大追剿持續了一個月,八部族數十萬人在數千裏潮北寒漠上四下逃散,穆如軍也分成數千小隊四下搜殺。不知多少人死在這次剿殺中。碩風和葉只知道逃亡路上随處可見屍身血跡,那是穆如軍奔過的痕跡。
但突然間這剿殺停止了,就在八部族已然絕望的時刻。不知為了什麽,穆如軍象是一瞬間從草原上消失了。
後來碩風和葉才知道,那是因為端朝皇帝牧雲勤的九弟,東陸的宛州王牧雲栾起兵造反了,穆如世家要回東陸作戰。穆如骠騎雖然留在北陸,但需更換主将,所以才會停止搜剿追殺,調回上都整編。
如果剿殺再持續三天,也許碩風和葉就凍餓而死在冰原上了。但是只是三天的區別。大端朝就将在十年後迎來亡國的時刻。
碩風和葉終于尋到了自己的族人,他剛從饑寒中緩過來,就立刻騎上瘦馬,去四下各營,聲嘶力竭的呼喊:“你們還準備在這冰漠上靠着幾根枯草活下去嗎?你們還打算倚着羊群過一輩子嗎?不可能了,穆如軍随時會回來,想活下去的人跟我來,我們需要一支真正的騎兵,我們要把自己訓練成一支比狼還狠,比暴風還烈的騎兵,忘記你們的羊吧,我們的生路,只能靠刀去搏取了!”
無數心懷複仇烈火的各部少年們立刻帶上自己的新駒,用樹枝削成木刀去跟随碩風和葉。他們在草原上自己劃分編制開始訓練,沒有任何的兵法操典,只憑了碩風和葉對那次大戰的記憶,穆如騎軍如何出擊,如何分隊,如何穿插,如何圍射。而如果遇上敵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