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一片,他什麽也聽不道,沒有人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麽。這世上的一切事,都與他無關。

他卻伸出手去,以指為筆,憑空畫着什麽。滿城惶亂、一片號哭之聲時,他卻在與世隔絕的園中,冷寂如冰的屋內,不食不眠地整整一天。當他畫完那幅《天啓狂雪圖》,望着那滿紙冰霜,又擡頭四顧,雪花從窗外噴灑進來,周遭不聞人語步聲,仿佛世上只剩他一人一般。他周身冰冷,丢下筆去,推開屋門,天地陰霾,狂雪撲面。他閉上眼睛,淚水方才流了下來。

此時,千裏之外的衡雲關,宛州叛軍正借明帝駕崩端軍軍心混亂之機,十幾萬人輪換強攻城池。血戰二十天,城中戰剩不到五千人。太子牧雲陸幾天未睡,難進吃喝,已是強撐站立。城外殺聲震天,牧雲陸知道自己這一倒下去,城防立潰,一切皆休。

衆副将前來,請求護他從關後山嶺小路突圍。他們都道:“太子回到中都,還有整個中州可以運籌帷握,今日若戰死這裏,豈不是壞了大端的江山?”

牧雲陸仰天大笑道,“中都?此刻只怕沒人願我回去!”他指向戰陣,“叛軍早繞到關後,四面城已圍住,如何逃生?”他拔劍高呼:“我牧雲家死于戰陣之上,死得其所。千古帝業,就留給後人相争吧!”

他終是戰死不退。

新年初二,中都城中毫無新春氣氛,街上靜悄無人。偶有兵馬匆匆行過,踏破白雪。

這時傳來了衡玉關破的消息,太子牧雲陸及城中将士,全部戰死。

太華殿內陰郁灰暗,再無當年煌煌氣象,只有兩個影子如幽靈站立,傳來輕悄嗡語。

大司馬杭克敏道:“二皇子若死,誰為新帝,先帝在世時早有遺诏,我當依诏行事,怎能為私利而另選帝君?你休得再言!”

長史南枯箕冷笑出宮,密召衆将道:“杭克敏迂如朽木。各位輔國功業,在此一舉。”

于是皇後一黨衆臣起事誅殺杭克敏,迎立皇後之子十一皇子牧雲合戈為帝。

天色方明,百官聚在太華殿前,待新皇牧雲合戈第一次早朝,并行三拜九叩大禮。至于禮樂大典,卻是于紛亂之際免去了。南枯箕主持早朝,皇後南枯明儀晉封太後坐于牧雲合戈身後。合戈不過五歲,望着殿外人群十分惶恐,還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牧雲笙靜坐園中,聽着登基大典的禮鼓。心想這宿命終是破了。他心中仿佛卸下重擔,丢下筆,向園外走去,一路思忖人生悲喜。渾渾噩噩,走過宮中,仿佛他還是當年每天這樣行走。宮中衆人見了,卻吓得魂不附體。這六皇子不是病死已久,怎麽此時步行宮中,真是白日見異。

牧雲笙只想去見一見新登基者是誰。他信步走向太和殿,唬得百千衛士圍在兩邊,不知如何是好。牧雲笙卻只如不見一般,走上臺階。百官一片驚嘩。

南枯箕心想,世上哪裏有鬼,這是活人無疑,這六皇子若是回來争位,卻為何孤身一人,想必是癡症又犯了。我殺了那許多人,不在乎多殺一個。于是立目大喝:“六殿下,見了新陛下,如何不跪?”

牧雲笙卻只是站在那裏,出神地望着牧雲合戈。

合戈年幼,被強令坐在皇位上,正無措間,忽見牧雲笙站在下面,喜得跳下龍座,直奔過去:“六哥哥好久不見,你去哪了?我們去玩吧。”

南枯箕大喝一聲,合戈吓了一跳,噤在那裏,頓時哭出聲來。牧雲笙上前舉袖為他擦拭眼淚,太後明儀卻過來一把抱過合戈,重放回龍座上。

牧雲笙想着自己小時,随皇後之女瑛兒去雍華殿中看方出生的小合戈,那時小嬰兒是那麽可愛,眼睛癡望這世界,純淨得不能染一點塵灰,而皇後是那樣美麗可親,總是和聲柔笑。現在她坐在上面,面色冰冷,而這小合戈,也并不知有無數人為他丢了性命。他将來長大,還會知道太華殿前曾有的血跡嗎?

南枯箕來到牧雲笙面前,低低說:“殿下,大勢已成,你還是順時而行的好。”

牧雲笙心中一動,他眼中不見南枯箕,只默默念:“大勢已成……大勢已成……原來天命是錯的,一切都改變了……那麽,盼兮也可以和我一起了……”

他一旦專注思索起來,又不覺早忘卻周遭事情,自顧轉身向殿外走去,于跪伏的百官衆目睽睽中走過。南枯箕又氣又怒,可大殿之上,卻也不能發作。牧雲笙走出殿門,看殿外那巨大廣場上還跪伏着近千官員,黑壓壓一片,伏在自己腳下。他嘆了一聲,轉頭而去。

暗殿之中,長史南枯箕正與掌握京師兵權的龍骧将軍虞心忌商議:“右金反部已盡得北陸,不日必将南下。當速召各郡守率軍勤王。”

虞心忌搖頭笑道:“各地兵馬雖號稱五十萬,但軍心不齊,少經戰事,且各懷觀望之心。以我之見,不如與右金密談盟約,允其在北陸稱王。右金為游牧之族,不能定居,縱然搶掠,不能占我疆土。倒是其他牧雲氏割據皇族才是威脅。”

南枯箕道:“萬萬不可,北陸乃大端宗室發祥之地,一旦割與右金,千古罵名。”

虞心忌大笑道:“看來這罵名你是不肯讓你外甥皇帝來擔了,那麽我自然再找另一個皇帝來擔便是。”

南枯箕大驚,便要拔劍,早被虞心忌一劍砍翻。發出哨箭,四面兵士殺入府來,各騎軍早按預先謀劃沖入各府,捉拿皇後一黨,再見數月之前天啓血雨腥風。南枯一族千萬算盡,終為塵泥。

虞心忌領軍帶劍上殿,太後南枯明儀抱着小合戈瑟瑟發抖蜷在龍座之上道:“将軍,你當初舉兵擁我母子入主金殿,今又率兵來驅,這是何故?”

虞心忌嘆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最該坐在這金殿上之人已經死了,剩下的想坐此龍位之人,均該殺之。只不過今日輪到你們而已……”

他轉過身去,一揮手,兵士們一擁而上,太後明儀與合戈抱頭尖叫,被拉下龍椅,亂劍刺死。

血慢慢從白玉階上淌了下來,待屍首被拖出殿去,虞心忌這才轉過身來,面向空空的龍位。

“虞心忌是不忠之人麽?”他對着龍椅問道,怆然跪倒,“太子!你英魂若在,請回殿上坐!”

他猛地連連重叩首,頭破血流,染紅玉陛。但寶座無言,雕龍不嘯。

***

牧雲笙被軟禁在自己曾經的寝殿中,渾然不知外面江山又要換了主人。他只是在等待去與盼兮相見的時間。《天啓全景卷》,也只仍缺中心東華皇城,無法補上,只恨不得長出翅膀飛上天去,一覽皇城全景。

這日正在宮中枯坐,面對白紙,胡亂塗抹,心中煩燥。忽聽殿外人聲,起身看時。殿門洞開,撲進來一群士兵,推了他便走,直來到太華殿上。那裏殿內殿外竟又早聚了文武無數。

牧雲笙被推到殿前,他心想着,這次又是哪位兄弟做了皇帝,又要向誰叩拜?

卻忽然聽常侍太德上前高聲道:“恭賀六皇子殿下!先皇留有密诏,雲太子殿下若有變故,不能繼位主政,則由六皇子牧雲笙繼承大統。現皇後一黨已誅,請殿下即刻上座登基,江山萬載,福澤永固,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殿內殿外,近千文武官員一齊跪下。

牧雲笙呆立在那裏,望着跪倒在腳下的整個帝國。

原來一切并不曾改變,預言還是實現了,長皇子戰死北陸、二皇子與關同亡、連六歲的十一弟也死了,所有可能在他前面登基的人都死了,擁護他們的人也全族誅滅,他腳下踏着無數人的血,只為了那個預言。一切都不能改變。

少年呆呆跌坐在位置上,恍如木雕。

稱帝大典草草的結束了,沒有鼓樂,沒有儀歌,三拜九叩之後,百官如鳥獸散去,一切似乎并無變化。大端朝的百姓們,要很久以後才會知道又換了皇帝,或者有些永遠也不會知道,也并不關心。

10

第二日清晨。牧雲笙正熟睡,忽聽常侍太德來喚:“陛下該上早朝了。”

少年猛然驚起,想起昨天稱帝的事情,突然覺得世事滑稽,不由放聲大笑。

他頭也不梳臉也不洗,穿件皺巴錦袍,就要上殿。常侍太德忙一把拉住:“陛下,您愛穿什麽就穿什麽,反正虞将軍生氣了,殺的只是小人的頭。不過小人們全被殺光了,就再沒人侍候着陛下了,陛下還是胡亂穿件龍袍作作樣子吧。”

牧雲笙一腳把他踹開,罵着:“呸,難道我這皇袍倒成了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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