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須發抖,把裝何林生辰的大紅信箋拂于地上罵道:“何家是什麽東西?一個城防守将的兒子,也想來娶我的女兒?這種生辰,卻是可以和紫薇正宮相配的麽?這是辱沒當今皇上!是要誅九族的!”
那媒人嘿嘿笑個不止:“皇上?皇上在哪裏?這朝代都要改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準将來皇帝也就姓了個何呢?”
“混帳,混帳!”蘇成章氣哆嗦了,“快與我打了出去!”老程上來揮舞棒子就打,媒人尖叫逃出,卻被那等在門外的何永手下校官沖了進來,一把将老程推倒在地,罵道:“什麽狗屁禦史大人?端朝都沒有了,還擺個屁臭架子,今天我們老爺看得起你們家,才明媒正娶,若是不答應,他日派兵搶了去,就連個小老婆也撈不着做了!”一衆粗野兵士哈哈大笑,随地亂啐。蘇成章氣得手腳顫抖,當時便坐倒在地。
蘋煙搶上去将老爺扶起來,也氣得流淚。牧雲笙看着這些士兵兇形惡相的從自己身邊走過,皺眉道:“原來當兵也可以這樣的?”卻被一軍漢聽見,一把将他推出老遠,“你說什麽?”蘋煙忙又撲過去護住牧雲笙:“這位軍爺,對不住了,我弟弟年紀小沒見過世面。”那士兵罵一聲出門去了。蘋煙拉牧雲笙手道:“公子啊,和誰鬥也千萬別和兵鬥啊。”
牧雲笙卻也不怒,反笑笑:“明白,路上見得多了,原來世上一物降一物,貓吃鼠,鼠卻吃象。只是那真正戰場上的兵,要比這幾個兇狠的百倍千倍了。這樣的土兵,也只能在這欺負欺負百姓。”
“正是啊,正是啊!”蘇成章緩過氣來,聽得此言,深以為然,“北寇進犯,賊子橫行,士兵不保家衛國,卻來逞兇撒野,國家就敗在這些匹夫手中了!”
“國家是敗在皇帝手中的,這些人又哪有回天之力呢?”少年笑笑,竟還幫匹夫們辯護起來。
“什麽!”蘇成章剛壓下的火又騰了起來,“現在什麽世道了?是個人就敢非議聖上?你是哪裏來的?站在我家院中做什麽?你讀過書嗎?識得字嗎?知道什麽是忠孝信禮義嗎?憑你也敢議皇上的不是,這是要滅九族的!”
少年不愠不惱,笑容不變。蘋煙卻吓得跪倒在地:“老爺,他是我弟弟,我們家就這麽一個男丁,你就饒了他,饒了我們九族吧。”
“弟弟?”蘇正章上下打量少年,“唉,世道艱難,你們逃難也不容易,你要讓他進府也無妨,我們蘇家這麽大産業,還養得起些人,只是!這張輕狂的口再不改改,我可容不得他!”
蘋煙連連點頭,拉牧雲笙也要跪下來。牧雲笙卻搖搖頭,自顧走到一邊去了。
這少年果然不會做什麽事情,整天背着手東搖西蕩,有時走出門去天色晚了才回來。蘋煙也不願他受累,只每天更加勤快,尤其是把他們住的小院灑掃的分外幹淨。
那天,少年又府中亂逛,向一處清幽的小院走去。一邊掃落葉的蘋煙忙叫住他:“去不得,那是小姐住的院子!”
“哦……”牧雲笙轉回身來,“小姐整天也不出屋子的麽?”
“人家是大府,家教嚴,小姐也好靜,不愛亂跑。只在屋中寫詩畫畫。”
“切,”少年嗤之以鼻,“我可見過……就算是司空府的千金瘋起來的樣子也是很可怕的……她沒有朋友麽?真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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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月,保得清靜平安就不錯了,還能強求什麽啊。可憐這樣的大臣家,現在居然還要受一個城門校尉的欺負,舊日那些世交部下全也不知哪兒去了,老爺還巴巴的盼望着有一天皇上能重回天啓,派人來迎娶小姐呢……”
“皇上……”少年搖搖頭,“蘇老爺是南枯氏作亂那年逃出天啓的,只怕連未平皇帝的面也沒見過吧。他們所等的,并不是當今的那個未平皇上。可惜那本來應做皇上的,卻早已不在人世了。”
“唉,這誰做皇上,是我們這些草民能操心的事麽。可你說現在這皇上也奇怪,別人起年號都是景安、天祥什麽的,偏他起個未平,叫這麽個年號,那這天下還能安定的了嗎?”
“景安時有六國之亂,死了數十萬人,天祥時海嘯洪災淹了十七郡,百萬人逃難。可見這年號起得好壞,與國運無幹。那時六皇子登基,原本大臣們想用年號承平,可那皇帝想分明是天下未平,粉飾又有何用?就把年號起為未平了。”少年嘆了一聲,“天下未平,難道終還是逃不出那句話?”
那夜,蘋煙在府內走過,又看見蘇語凝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支木釵,癡望着月光象是祝禱什麽。少女的目光象水波流到天上,脈脈而動。她的心中在想什麽?她真得還在抱着那個皇後的夢想嗎?
蘋煙轉入鄰牆的小院,發現少年也坐在廊前石階上,手搭在膝頭,望向天空,這一牆之隔的兩人望着同一個月亮,卻不知是否想得同樣的事情。
蘋煙突然覺得,她離這少年,就象離月亮是一樣遠,他是誰?他為何而來到這裏?他喜歡什麽?恨什麽?有什麽過去?她不知道。少女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懼,她害怕有一天,少年會從她的眼前消失,就象你不知道月光何時就隐入雲中。他們終究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害怕惡霸何永前來逼婚,蘇成章決定舉家遷去越州尋大兒子蘇語衡,卻又擔憂這一路上盜匪甚多,無人保護。欲請護衛,又沒有金錢。“難道我蘇成章竟要困死在這裏嗎?”他整日嘆息。
蘇語凝看在心中,她喚來蘋煙,偷偷交予她一個小匣:“今天在敬寶堂有賞珍會,會有各地人士雲集,售購寶物。你将這其中之物拿去競賣罷,記住,若是少于一千金株,萬不可出手。而且不要讓老爺知道。”
什麽東西可以當上一千金株?蘋煙心中疑惑,想是極為名貴。覺得那匣子在手有如千斤。她擔心市井的劫盜,于是喚上少年同行。
到了敬寶堂,果然是偌大一個廳樓中擠滿了人,不斷有人上臺展示他要出售的珍寶,下面的富商貴人們競價不休。
他們來到一邊櫃臺,取出那匣中之物登記。裏面卻是一塊小小的玉佩,外碧內紫,中央還銘刻着兩行金色的小字。
少年忽然臉色變了,一把抓起那玉:“不要賣了,我們走吧。”蘋煙驚問:“那如何向小姐交待?府中還急等錢用。”少年握着那玉,手指在玉上用力摩挲,怔怔想了半天,才長嘆一聲,将玉丢回櫃臺上。
蘋煙問:“你自然是懂得鑒賞的,這玉該值多少錢啊?”少年冷笑着:“買不到,買不到。”
“那是為何?”
“這是當年,牧雲氏皇族給皇子們一人一塊的佑身信物之玉,若是交給外族女子,那就是與未來皇子妃的信物了。這塊玉,應該是二皇子賜給你家小姐的吧。”
“啊?”蘋煙驚叫着,“那小姐若當了此玉,再過期不能贖回被別人買去。豈不是将來再做不得皇後了?”
少年嘆息一聲,“她也是想借此讓自己斷了那個念頭吧。”
“現在怎麽辦?”
少年冷笑一聲:“是我方才又犯迂了,現在牧雲皇族早就敗了,要此物何用?不過已是塊普通的美玉而已。真能換一千金株,着實也不算虧了。”
他環視廳中,這些亂世時尚有錢購寶之人,想來多是發了國難財的奸商,掌地方實權的官員将領,舉火行劫的盜匪,心中厭惡,不願擠身其中,只和蘋煙遠遠站着。
輪到他們,廳上夥計大喊:“禦史蘇府有禦賜玉佩一枚出售,起價一千金株!”
廳中一片喧嘩,當時就有人大喊:“一千金株?什麽年頭了,皇帝都沒了,這‘禦賜’值個鳥錢啊,若是成色好,五十個金株,爺便拿走了。”
正這時,一清朗聲音笑問:“莫不是當年的碧海托日紫玉,每有一位皇子公主降生,便琢下一塊制成玉佩,只有皇子才可佩戴,仍是皇家的象征。若真是這樣,在下願出一千五百金株。”
說話的是位年輕人,輕衫白袍,發髻間卻光芒閃閃,卻是別着一根銀色羽毛,分外奪目。
廳中再次嘩然,這“皇家象征”和“禦賜”可就完全不同了。那些亂世暴發之徒最怕被世家輕視,才來搜尋珍品以示地位,如今有可顯帝王之氣的事物,怎能不奪?當下一片大喊:“一千六百!”“一千七”“一千七百五!”“二千!”
蘋煙不知是喜是憂,這玉眼看價格超出原想的一倍,但是若真讓人買去,小姐心中其實卻不知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