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節
雲顏霜催動馬匹,繞碩風和葉緩行着。
“但我不能死。”碩風和葉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你殺不了我。因為現在我胸中的恨與怒比你的更猛烈,沒人能殺我碩風和葉,總有一天我要卷土重來,我當年來到東陸之時,燒毀了戰船,對将士們說我們沒有退路,他們相信了我,跟随着我從來沒有退後過……但……”碩風和葉嘆息了一聲,目光卻象絕境中的惡狼,“沒錯,我沒有顏面回北陸了,但我要回去,所有的恥辱我要一個人背下來,直到重整大軍的那一天起。”
牧雲顏霜第一次這麽近看到這北陸狼主的臉,看到他的眼睛。她的心卻被狠狠紮了一下。
這個眼神,她分明見過,當年極北雪原之上,那右金少年拔下她的銀箭,放走了狼王。被穆如騎兵圍住,面臨絕境之時,他也是這個眼神。兇恨,冰冷,絕不服輸。
碩風和葉也突然明白了一切,七年前,他在雪原上狂奔,那一千下的倒數象獵手的嘲笑,緊緊扼住他的心胸。他終于力竭倒在雪地上,仰望天空,想着自己逃不過去。
但一切卻并未來臨,最後的數字,永遠停留在了那少女的口中。
七年前的一絲憐憫,卻使無數人因此而死去。
“今天……我不會再讓你活着……”她顫抖着,緩緩舉起刀。
“今天……你也無法再決定我的生死。”碩風和葉冷笑着。
牧雲顏霜咬緊嘴唇,再不答話。猛得催動馬匹,象箭般射向碩風和葉。
碩風和葉緊皺眉頭,大喝一聲,驅馬向前,長刀血色出鞘,那刀中的血腥怨恨之氣直逼而來,這次他再不格檔劈下的寒徹刀,而是直揮向牧雲顏霜的腰間。
牧雲顏霜沒有想到他真得再不畏死,不惜同歸于盡,第一反應便收刀斜身閃避,兩馬交錯那一刻,她似乎看見了碩風和葉臉上冷酷的笑意。明白自己在先機上已是輸了,那一刻她竟然還是懼怕了死亡。
拔轉馬來第二回合,她一橫心,馬上斜探身直割向碩風和葉的喉間,碩風和葉卻也探出身來,她的刀掠過碩風和葉的耳間,碩風和葉的刀卻直撲向她面門。牧雲顏霜一閉眼,心中空蕩一片。卻是寒風掠頭頂而過,她再起身時,滿頭青絲披散了下來,碩風和葉劈掉了她的束發玉冠。
牧雲顏霜氣得渾氣顫抖,舉刀再次沖刺。碩風和葉這次卻不舉刀,不催馬,只不轉睛的注視着她。牧雲顏霜有了一絲悲哀的預感,她聽見了箭支破空的聲音。
一支箭正射中她的脅下,牧雲顏霜不甘的睜大着眼睛,沖近碩風和葉的面前,舉刀的手顫抖着,揮下時卻再也沒有了力道,碩風和葉一把抓住她握刀的手腕,将她拖離馬鞍,扔在了自己戰馬下。
一支騎軍從林中奔了出來,為首的正是赫蘭鐵轅。“德諸我險些來晚了啊,王子。”
“狗屁!”碩風和葉罵着,“你不來我難道就會死嗎?一看這臭不可聞的箭法,就知道是你這個草包!”他突然又笑了,舉馬鞭佯抽向赫蘭鐵轅,“真高興你這狗東西還活着。”
“宛州軍什麽東西!我們早晚殺他宛州個哭天嚎地……王子,我們現在怎麽辦?”
碩風和葉平靜的發令:“收拾軍隊,撤回北望郡。”
“這個女人呢?”
碩風和葉望了望地上掙紮不起的牧雲顏霜,嘆了一聲。“一并帶走。”
碩風和葉帶着殘軍特意經過了天啓城下,他想望一眼這城關,不知何年他才能重新回到這裏。他不知道那少年是否也正在城樓上眺望。他卻有種預感,那少年才會是他真正的敵人,而他所想拆掉的這座宏偉都城,卻會一百年一千年的繼續立在這裏。
“駕。”碩風和葉終于催動了戰馬,橫越城前,向北而去。
“這天下,我終是要再回來奪的。而這天啓城,我也終有一天要将它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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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雲栾于昏厥中驚醒,直坐起來喊着:“快收陣,護住中軍!”
眼前卻是一片漆黑,聽不到殺聲也看不到火光。
“怎麽回事?有誰在?我在何處?”他驚恐的大吼着。
一個身影緩緩從暗處走了出來。
“墨先生?”牧雲栾凝眉打量着那個影子,“現在戰事如何了?有沒有擋住穆如騎軍?決不能讓他們沖亂大營。”
影子一笑:“若是普通騎兵,是沖不進大營來的。可惜,那是稀世的馬種——踏火,而他們的主将,又是穆如寒江。”
“那現在大營如何了?”
“已是火海一片,踏火駒所到之處,火流奔湧,何人能擋?”
“不能就這麽敗了!”牧雲栾躍起,“我還有十萬大軍尚可調度,我要親自出去督戰!取我劍來!”
“不必了。”
“不必了?”牧雲栾緩緩轉身直望那個影子,“你說不必了?什麽意思!”
“世子會處理好一切的。”
“世子?他怎麽行?胡鬧?他懂個屁的指揮戰事?”
“世子是不懂,不過殿下您死在火海之中了,世子只能代理一切了。”
“你說什麽?你說……我死于火海之中?”
“殿下一直身體康健,帳下各将對您忠心耿耿,你大可花二十年來打天下,再花二十年來坐天下,只是世子從小,從被您所忽略,對他不過是只有斥責辱罵,覺得他心貪縱欲不成大器。世子于是暗暗決心,終有一天,要在您活着之時,就證明給您看,沒有您,他也能稱霸天下。”
“哈、哈哈哈哈……”牧雲栾已經明白了正在發生的事情,他怒極反笑:“他……他這就要把我苦心三十年所得來的一切毀于一旦,只為他想早一點替了我的位子。我……我怎麽會生出這樣的一個蠢貨,蒼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又錯了,世子并不蠢,世子只是太貪心了,在欲望與野心上,他只比殿下您更強,也是我們辰月教所中意的人選。”
“辰月教……辰月教?”
“是,想必殿下也知道辰月為何物吧。近千年來,我們一直奉行着大荒之神的意旨,要讓天下陷于紛争與動亂,絕不容許有凝聚與統一存在,這樣才可以阻止天地的重合,墟神的複生。是我們的力量,你才能在十年內使宛州十二郡成為端朝第一富庶的州域。但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讓你能盡早反叛,分裂端朝。而現在,你卻又想着把天下重新一統,這……可就違背了當初我們扶助你的初衷。”
“辰月……”牧雲栾縱然一世英雄,聽到這個名字也不由全身涼透,他當然聽說過神秘可怕的辰月教會,而以為這個教派早在幾百年前就消失了,沒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覺間成了他們暗中控制的囚徒。
“只要你渴望力量、權勢、你就自然會落入我們辰月的掌中,因為這一切我們都可以給你。但是你永遠只能是一個棋子,而世間這局棋,是永遠不可以有勝利者的,因為對局雙方都不過是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上演永遠無盡的紛争,以你們的血與痛苦、仇恨,來給荒神增添力量。”
“仇恨……”
“是的,我們的力量源泉就是仇恨。你現在正無比的仇恨我吧,可你的仇恨也會成為我的力量。你們父子間的仇恨,你所殺的平民對你的仇恨,你與你敵人間的仇恨、你們家族間的仇恨……這麽多的仇恨啊,綁緊你們的靈魂,使世人乖乖成為我們的囚徒。”
“可縱然你們處心積慮,這世上仍然會有統一,會有強盛的王朝和偉大的王者!”牧雲栾大吼着。
“不,”墨先生輕描淡寫的說,“欲望是無止盡的,你成為了一國之主,你就會想成為天下之主,你統治了一族,你就想統治萬族,你得到了一塊黃金,你就想再占有一座金山。這天下有多大?權力與野心是無止盡的,我們所要做的,只是挑動人們的欲望,就象我精心培育了世子一樣。”
“混帳!”牧雲栾狂怒着掙紮下地,拔出懸托上的劍,向墨先生砍去,然而那個影子一抖,他的劍砍入了虛無之中。
“你終究會發現,你們所恨的所愛的,都只是一個泡影而已。呵呵呵呵……”那聲音冷笑着,從帳幕外傳來。
牧雲栾挑開帳幕追出去,但黑帳之外,竟還是一重黑帳,他再沖出去,外面還是黑帳、他驚慌的向外奔,可只有無盡的帳幕,無盡的黑暗,那笑聲永遠從外一層傳來,這一世的栾雄,不由也發出了絕望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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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雲笙率着鋒甲軍緩緩推進,腳下踩着連弩車的殘骸,來到宛州軍大營前。
這裏已經變成一片火海,不畏火的神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