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會接住你”

謝朝還是一件白T搭配校服長褲,外套被他系在腰間。他雙手插在褲兜裏,仰頭與商稚言對望,門口常亮燈把他臉上的困惑照得清楚明白。

他剛剛在操場跑步,聽見這兒傳來古怪喊聲便過來察看,繞着圖書館晃了兩圈,發現了準備爬樓的商稚言。

謝朝問她是不是想跳樓。

商稚言:“……”

謝朝:“別想不開,我的小貓還在你家裏,你說好會照顧它。”

“你的小貓?”商稚言驚訝,“不是流浪貓嗎?”

“我撿的流浪貓,我委托給你了。”謝朝的語氣自然得仿佛在說一件完全無需置疑的事情,“所以是我的貓。”

商稚言撇撇嘴,這人胡說的本領跟餘樂不相上下。

“你離家出走嗎?”謝朝又問,“如果想跳樓,這太低了,效果不好。”

商稚言告訴他事情原委,謝朝總算正經了一點:“你等等,我去叫人。”

“別別別!”商稚言壓低聲音喊,“別叫人!我悄悄地下來。”

她指着那根水管:“挺結實的,我可以爬下來。”

謝朝沉默片刻,張開雙臂,作了個抱着什麽的姿勢。“你不如直接跳下來,”他說,“我會接住你。”

商稚言:“……大佬,我94斤。”

謝朝:“信我,我會接住你。”

他太誠懇,太認真,商稚言差一點兒就信了。但她蹲在光滑瓷磚貼成的欄杆上,理智戰勝了一切。把書包甩到謝朝懷裏,商稚言謹慎地審視着眼前的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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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發現,水管旁邊是會議室突出的窗沿,而圖書館門前那株大葉榕嚣張的粗枝恰好在窗口被截斷,截面足有一個足球那麽大。

商稚言想起來了,這棵樹樹齡百年,當時為了修建圖書館多番測量選址,最後沒有移動老樹,但截走了好幾根張牙舞爪的大樹杈。

謝朝已經走到水管旁,仰頭盯着商稚言的每一個動作。

她一手抓住牆沿,一手攀着水管,右腳謹慎探出,踩上窗沿。窗沿正好能容下一只腳,商稚言順利移動到窗邊,抓住了榕樹的樹枝。

謝朝終于明白她要做什麽,連忙随着她的方向移動,手臂仍是同樣的姿勢。

攀上樹枝之後,商稚言才稍稍松一口氣。她沿着樹枝小心爬到樹幹上,落到了低一層的枝子上。此處離地不到兩米,商稚言瞧準方位,跳了下來。

一個漂亮的下蹲落地。她起身時還有些趔趄,但立刻又興奮地蹦了起來:“成功了!”喊完才發覺心髒在左胸膛裏兇狠亂跳,太陽穴也咚咚地震動。她拍拍胸口,這時候才覺得後怕:“吓死我了。”

謝朝還是那個準備接住什麽的姿勢,眼神在她和榕樹枝之間游移。

從謝朝手裏接過書包,商稚言道謝時發現謝朝雙手冰涼,手心還有汗。

“……我很擅長爬樹。”商稚言跟他解釋,“我家門口那兩棵樹,我小時候直接坐樹杈上吃飯的。”

謝朝沒應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你……不需要擔心哈。”商稚言大咧咧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這是她常對餘樂做的動作,“我很厲害的。”

她擡手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動作太自來熟了,她以為謝朝會躲開,或是流露不悅。但謝朝一動沒動,她飛快結束這個輕拍,讷讷收手,嘿地一笑。

“十點半了。”謝朝提醒。

兩人取了自行車沿校道離開,教學樓這邊還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混在其中毫不突兀。商稚言走出一段才發現,謝朝推車跟在自己身後。

“我去看貓。”謝朝說。

兩人等紅燈的時候,謝朝低頭看着她的腳。商稚言卻凝神在聽身後準備打烊的商店裏傳出來的歌。

“周傑倫的歌。”謝朝說,“《蒲公英的約定》。”

商稚言有些吃驚,畢竟她以為這位酷酷的靓仔是不會聽這種流行街歌的:“你喜歡周傑倫?”

謝朝又恢複了冷漠的表情:“聽一點點。”

商稚言:“他今年還發新專輯嗎?”

謝朝:“去年剛發了《魔傑座》,新的要等明年吧。”

商稚言點頭,朝着亮起的綠燈邁步,竊笑着:“明明很喜歡,別掩飾了。”

那是2009年秋季的一個夜晚,平平常常,無風無雨。謝朝送她到家門口,确認她腳上沒有任何不适後,忘記了看小貓的借口。商稚言睡前換了好幾個電臺,在夜談節目裏完整聽完《蒲公英的約定》。

此時距離傳說中的世界末日還有三年,距離《跨時代》專輯登上排行榜首位還有一年,距離高考還有十一個月;而距離商稚言和餘樂被謝朝父母痛罵,只剩40個小時。

·

國慶雖然只放三天假,但對于高三生來說比壓歲錢更珍貴。商稚言第一天睡了個懶覺,先是被父母挖起來看閱兵,中午收到了遠方朋友發來的冗長彩信和美術展照片,還回外婆家摸了一桶海螺,養在桶子裏,晚上加菜。

第二天她立刻切換高三模式,一大早就背着書包往餘樂家去。

餘樂家在海堤街上,騎自行車大概十五分鐘。

他以前也住光明裏,上幼兒園時才搬走。據說餘家搬走那天5歲的商稚言哭得不成樣子,家裏父母都感慨一個小人也有深情厚誼。但餘樂臨走時把自己的一只熊貓玩偶送給商稚言後,商稚言立刻忘了與好友分別的痛楚,樂颠颠抱着熊貓親個沒完。在離開的車上,輪到後悔把熊貓送出去的餘樂嚎啕大哭。

秋天的陽光比夏天還要厲害,商稚言戴着太陽帽穿着防曬衣,一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經過奶茶店還順便買了兩杯招牌絲襪奶茶,當作求教功課的酬勞。

餘樂的媽媽正在門口的小賣鋪裏打盹,商稚言跟她打了個招呼,輕手輕腳地往樓上走。這城裏的民房樣式大都相似,狹窄的樓梯,狹窄的樓房,二三層的高度,樓頂會有個小閣樓用來堆放雜物,陽臺和窗戶上種着獅子草、蘆荟,偶爾有一片招搖的三角梅,從牆邊潑灑而下。

餘樂的書房就在樓頂,他還養了兩只鹦鹉、一只八哥、一頭商稚言撿回家但張蕾拒絕收留的小貓,兩只行動慢吞吞的巴西龜。長滿百香果藤蔓的架子下,折疊桌已經擺好兩張,風扇呼呼吹着,恭候商稚言來訪。

商稚言跑到樓頂時,餘樂正在欄杆邊上眯眼盯着樓下的什麽猛瞧,近視眼鏡反出一片燦然的光。

順着他目光望去,除了海就是榕樹樹冠,還有曬得發白的公交車站金屬頂棚。

“看什麽?”商稚言問,“貓?”

“那是謝朝吧?”

商稚言這才發現,餘樂說的是正坐在公交車站的那個人。

因角度問題,商稚言看不到那人的臉,他也沒穿着校服,就只是很普通的T恤和長褲,坐在光滑的金屬椅子上,沒有動作。

餘樂已經在這兒觀察一個多小時了。謝朝是從海灘上走上來的,循着狹長的石梯。他只是坐在公交車站,期間公交車來來去去,他始終沒有踏上任何一輛。

“多熱啊……”商稚言忍不住說,“你喊他一聲?”

“他不太理我。”餘樂告訴她,謝朝非常冷漠,除了偶爾幾次在操場上跑步還能跟他說上幾句話,平時在班上他不跟別人來往,就連坐在他身邊的餘樂也無法撬開他的沉默。

商稚言這時才有點兒明白:她常常去餘樂班上找餘樂借東西或要挾餘樂請吃烤腸可樂,或許是一來二回的,謝朝認得自己。

“他是不是也住附近?”商稚言又問,“可能家裏熱,出門透透氣?”

餘樂:“他住市中心。”

商稚言眨眨眼睛,生起了新迷惑:住市中心的謝朝,為什麽會在下着雨的深夜,跑到光明裏撿一只貓?

“感覺很不好相處。”餘樂說。

商稚言:“也不一定……”

她忽然沖着樓下大喊:“謝朝!”

她聲音明亮極了,兩只小雀從榕樹樹冠裏驚跳而起。一直坐在公交車站沒挪過窩的男孩終于站起身,走出遮擋範圍。他張望片刻,很快看到了商稚言和餘樂。

果然是謝朝。

餘樂沖他招手:“上來啊!這是我家!”

謝朝起初看起來有些吃驚,很快低下頭,轉身朝反方向走。餘樂有些生氣:“是吧,他不理人。”

“貓在這裏!”商稚言又喊了一聲。

謝朝果真停了:“什麽!”

商稚言:“你的貓!我給餘樂了!”

餘樂一頭霧水:“你又有新貓?……謝朝為什麽瞪我?”

商稚言瘋狂用眼神給他暗示,他連忙沖樓下瞎喊一通“對對對”。

謝朝果真上樓來了,臉上還帶着隐約怒氣。餘樂在樓頂小門等着他,見到人後第一句便是:吃了嗎?

樓上确實有貓,但不是謝朝那只。橘貓吃得肚肥腿圓,卧在商稚言大腿上睡覺。商稚言:“不好意思,我看錯了。”

謝朝:“……”

他嘴唇發白,滿頭是汗,死死盯着商稚言膝蓋上的橘貓。橘貓被驚醒了,翹着毛乎乎大尾巴,睜眼瞧他。一人一貓對視數秒,謝朝竟晃了一下,白着一張臉貼牆滑倒。

作者有話要說:  謝朝:我能擊浪趕海十小時。

餘樂&商稚言:不,你不能。中暑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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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家應該都在看閱兵吧,祝共和國繁榮昌盛,國泰民安,朋友們快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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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沈老師的教鞭、千子璇、dongfangbubai、冷杉、止歸零、P&A的地雷!

謝謝dongfangbubai、千子璇、随機變量連續分布、發財魚、阆風、三迷沙的營養液!

明天就是水母事件了(謝朝: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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