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博(3)

謹遵雄哥要求,周博一直在搜集謝朝家裏的資料。和謝遼松本人相比,雄哥的目标——謝朝更為重要。周博常在同華高中門口蹲守,連謝朝那小自行車上貼着的比卡丘貼紙都一清二楚。

謝朝家裏條件太好,周博一直以為這男孩是纨绔子弟,或吊兒郎當,或眼高于頂。但沒想到,他根本摸不清謝朝每天活動的路線:有時候一放學他便離開學校,明明手斷了還要去小球場看人打野球,哪怕不能上場也要在場邊呆上半小時;有時候他會和朋友們一起到鹹魚吧吃飯,之後或是去網吧打游戲,或是溜進商城滑冰,做的事情跟周博居然也差不多。高三學生只有周日下午是休息的,休息的時候總該幹點兒富二代應該做的事情吧——但周博又失望了:即便休息,謝朝也還是和他的朋友混一塊兒,在天臺上悶頭悶腦學習。

周博只覺得這孩子的生活太無趣、太沉悶了。他不明白謝朝為什麽還天天笑得這麽高興。若是他有謝朝的生活條件,游艇、賽馬、高爾夫一個不落,好酒、美女、極品煙天天享受。

周博不懂謝朝,但他常常蹲守,漸漸地心裏居然冒出了一點兒微小的羨慕。

謝朝的生活如此平凡無聊。周博抽着煙冷笑時又忍不住想,如果小學時自己爹媽沒離婚,如果初中時聽姐姐的話好好學習,如果高中時勸阻姐姐嫁給雄哥,如果……如果所有一切都按部就班,平平凡凡地做下去,他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但這個念頭很危險,周博只允許它在腦子裏一掠而過。他有時候也讨厭謝朝,尤其看見商稚言和謝朝說說笑笑,拍肩膀摸頭發的時候。見到謝斯清的那天,他正好懷着怨氣,在同華高中對面的一家奶茶店裏抽煙。

下午臨放學,有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初中女孩走進了奶茶店。她個子瘦高,黑發在耳後紮成兩束,長着一張可親又讨人喜歡的笑臉。“四杯招牌奶茶。”她說,“打包帶走,大杯的,不要冰哦。”

周博掃了她一眼,起初沒在意。但立刻,他又回頭盯着那女孩的校服。女孩穿着一套及膝的裙子,上身是潔白的襯衫,領結規整漂亮,而那件厚實的冬裝校服外套被她系在了腰上,校标正好對着周博。

那是謝斯清所在的私人學校的LOGO。

周博多了個心眼。他以胳膊為掩護,悄悄拍了那女孩幾張照片。

女孩完全沒有注意到落地窗旁邊的客人,她正在興高采烈地打電話:“哥哥,我來找你了。……我從醫院過來的呀……沒有逃課,我們比同華放學早半小時……我還買了奶茶,給你和你朋友的……就餘樂和商稚言啊。”

周博聞言擡起頭時,那女孩正提着四杯奶茶離開。

謝斯清從學校操場的鐵欄杆處把三杯奶茶交給謝朝,她仍舊沒能認識餘樂和商稚言,氣得一張小臉鼓成河豚模樣。周博縮在行道樹的樹影裏,隔着樟木樹飄飄灑灑的黃色落葉,不停按下快門。

相機就在周博口袋裏放着。他把晚報扔在商稚言家門口,掏出相機,看了又看。第二天,他在照片沖印店裏呆坐了很久,照片沖洗出來,他甚至還有些不敢接。

照片抵達雄哥手裏後,雄哥看着謝朝和謝斯清的模樣,摸着下巴說:“不太像啊。”

對妻弟的工作成效,雄哥很不滿意。周博的動作太慢了,最适合下手的時機其實是謝遼松的小兒子出生之前。謝家一片忙亂,又怕影響妻子生産,出事後報警可能性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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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坐在公寓客廳角落,聽雄哥和其他三四個人聊着這件事,越聽越心驚。他姐姐又在卧室裏摔東西,大聲嚷嚷:“蘇志雄你要真去幹這種爛事我們就先離婚!你不要連累我和孩子!”

在一片忙忙亂亂之中,周博聽見雄哥拍了拍桌子:“就她了。”

他指頭點着謝斯清的照片:“周博不用再跟謝朝,去跟這個小姑娘。”

周博一張臉霎時間白得像紙。

進入四月後,盤踞在沿海一帶的準靜止鋒終于被溫暖氣流徹底取代。小雨停了,冷風偃旗息鼓,天氣争先恐後一天天熱起來,讓人在長袖和短袖之間猶豫不決,感冒人數節節攀升。

四月的一個周日,商稚言在車籃子裏裝了一筐海螺,正沿着海堤街往餘樂家裏去。應南鄉和謝朝已經在天臺集合,就差她一個人了,這些海貨是外婆今天新挖的,叮囑她帶去餘樂家和大家一塊兒吃。

外婆年紀越來越大,忘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她總以為商稚言還是初中生,老是問她想考哪個高中。但她喜歡吃海螺這件事,老人從來沒有淡忘過,來看她的時候總會顫巍巍拎着一桶。

剛進入海堤街,商稚言就發現桶裏的螺一個個都收起了小舌頭,似乎有些不太精神。她把自行車停在海堤上,拎着桶子到海邊換水。新鮮海水灌了半桶,再起身時,忽然看見身後不遠處站着個人。

商稚言頭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周博面對面,霎時間連害怕都忘記了,只是呆看着他。

周博朝她走了一步。

這一步拉響了商稚言腦內警鈴,她立刻拎着桶子往海堤狂奔。

“別跑!”周博在她身後大喊,“你再跑我真生氣了!”

商稚言哪裏管他,眼看就要踏上觀景臺的石階,身後忽然扔來一句——“你跑了我就去找黑三麻煩!”

她一只腳已經踩上石階,卻不得不停下。

“你敢!”商稚言怒了,“威脅女孩子算什麽男人!”

“這叫男女平等。”周博說,“下來。”

商稚言咽不下這口氣,又往樓階上走了一級。周博:“好啊,你試試,你試試看我敢不敢。”

商稚言沒辦法,只能重新回到沙灘上,但仍然站得很遠,離周博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年後雄哥的人再也沒去找過黑三麻煩,這是商稚言拐彎抹角從黑三口中問出來的。黑三和張蕾的關系在過年的時候稍稍緩和了一點點:商承志打算去看看黑三,給他一點壓歲錢,張蕾起初是反對的,商稚言不知道父親跟母親究竟如何溝通,但最後張蕾默許了商承志的行為。

年初五的時候,商承志和商稚言去了偉達修理。白天時店鋪關着門,傍晚再去,黑三果然在鋪子裏。他過年也不去找父母,就窩在偉達修理的店面,今天是專程去福利院探望明仔。一封兩百塊的利是,黑三和商承志推了半天,直到商承志說這是你姑給你的,黑三才肯收下。但臨走時候,他又悄悄往商稚言外衣口袋裏塞了兩百塊,說是給她的新年紅包。

按這邊的規矩,只要沒結婚,就不需要給小輩紅包,但黑三無論如何都不肯收回去。他比去年更壯實了,頭發長了些,理了挺時髦的發型,看不出一點兒少管所遺留的痕跡。商稚言發現他沒買新衣服,穿的是去年年底的鞋襪衣褲,沒有移動手機,用的仍舊是小靈通。

商承志也看出黑三沒多少錢。回家的路上他不由得對羅哥心存不滿:羅哥允許黑三在店鋪裏吃住,肯定給的工錢就比較低。商稚言覺得羅哥不像那樣的人,但又找不出反駁的理據。

張蕾對父女倆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商承志現在正着力說服她請黑三到家裏吃一頓便飯。如果讓張蕾知道黑三和雄哥那邊的人還有牽扯,她肯定會大發雷霆。

商稚言的小腦袋急轉了幾個彎,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見周博朝自己靠近,她吓得舉起桶子擋在身前。眼角餘光瞥見地上有半個破了底的汽水瓶子,她連忙抓起,玻璃棱子朝向周博:“你別過來!”

周博倒也沒怕她,要真想制服商稚言,他實在不費吹灰之力。但這是大白天,沙灘上徜徉的人影稀稀落落,他不方便這樣做——而且他也沒想過要做什麽不得當的事情。

“我是好人。”周博說,“我還幫你撿過數學試卷。”

商稚言:“???”

周博:“我放在鹹魚吧啊,老板說試卷給你的同學謝朝了。”

商稚言:“呸!我沒見過!”

周博急了:“我真的……那就是謝朝混蛋!他故意不給你!”

餘樂家天臺上,穿着短袖的謝朝狠狠打了個噴嚏。

應南鄉吓得肩膀一抖,筆在試卷上留下了劃痕:“哎呀,我弄髒了。”

“沒關系,這商稚言的。”餘樂說,“你看本來就皺巴巴不成樣子。”

應南鄉:“你們撿到了怎麽不還給她?”

餘樂和謝朝面面相觑,異口同聲:“忘了。”

鹦鹉在籠子裏大喊:“忘了!”

謝朝看一眼手表。距離商稚言說“我到海堤街”已經過了十五分鐘。她應該又在哪兒耽擱了。

解決了兩張化學卷子的謝朝抓起單車鑰匙伸懶腰:“我去海堤街找商稚言。”

餘樂和應南鄉表情是一模一樣的呆滞和不可思議:“為什麽要找她?”

謝朝:“拜拜。”

他動作奇快,轉眼已經蹦下樓,前一秒還跟餘樂媽媽打招呼,下一秒已經開鎖蹿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部分即将結束啦,掐指一算,大概還有三章左右就開始現在進行時(啊,酸爽的現在進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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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Q_Q、徐西臨女朋友川川、冷杉的地雷。

謝謝你的小可愛突然出現、簡以溪的營養液。

請大家做三套數學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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