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陳成才(2)

墜樓的清潔工人名為楊一青,不是陳成才或林健的同鄉。他所在的清潔公司承包了整個工業園區的外牆清潔,一來二去,結識了陳成才。

林健并不清楚陳成才當時是怎麽跟楊一青溝通的。他只知道,這件事,陳成才當作一個“成功經驗”般炫耀:發生在楊一青身上的工傷事件是陳成才和楊一青共同策劃的。

楊一青墜樓的位置,除了有幾層遮陽棚之外,落地點是一片草坪,,那一日草坪上還堆滿了泡沫板,這些全都提供了緩沖。墜落地點是楊一青和陳成才商定的,泡沫板是陳成才提前放在那裏的,一切自然而順利,楊一青獲得了二十多萬的賠償。

這二十多萬中,陳成才分走了八萬。

商稚言問:“楊一青很需要這筆錢嗎?”

林健:“對,當時他想買房,相親結婚。我聽才哥說,楊一青早就恢複了,傷勢對他一點兒影響也沒有,他生活得挺好。”

商稚言:“你見過楊一青嗎?”

林健:“沒有。”

商稚言:“你完全信任陳成才說的話?”

林健又猶豫了。但這次他沒有猶豫太久,目光在自己的小拇指上游移:“我一開始是信的,後來……後來我開始懷疑。尤其是那天我無意聽到他們聊天,提到如果因工致死,能賠償好幾十萬。”

他有些激動:“我媽是文盲,我爸只有小學文化,他們什麽都不懂的。家裏親戚來往不多,陳成才這兩年春節回家都會上門拜年,給我爸媽送東西,他們信他。如果我死了,如果陳成才當我爸媽的代理人去索償……我不知道這幾十萬,他能拿走多少。”

錄音筆正在錄制,商稚言想起了與陳成才在一起的那些人。

“陳成才身邊的那些也是你的同鄉?”

“有些是,有些不是。”林健想了想,“陳成才原本跟我商量的是砸斷手。砸斷手他說能賠四十萬,他們幫我跑上跑下,也不求太多,讓我給五六萬辛苦費。”

“他們是誰?幾個人?”商稚言問。

“其實,包括陳成才在內,主要有三個。”林健說出了另外兩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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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稚言不自覺地咬了咬嘴唇。“你為什麽會答應做這樣的事情呢?”

“四十萬,太多了……我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年輕人小聲說。

四十萬對他來說是一個從未敢想象的天文數字。縱然除去給陳成才等人的六萬元,他還有三十四萬,按他現在的工資,至少要不吃不喝五年才能攢到。

這是其中一個誘惑。

陳成才還拿自己給林健當例子。他也受過工傷,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那廠子還不如吉陽裝配這樣正規,他摔斷了手,可現在全好了,除了皮膚上一道疤痕,完全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傷筋動骨一百天,也就是三個月。這三個月裏我什麽都不用幹,醫療費和營養費全是吉陽裝配出,我是白掙這麽多錢啊。”林健大口喝下咖啡,苦得他直皺眉,“……我不像你們城裏人,我,我能吃苦,我不怕痛,所以我敢做……但是我……我現在怕了。”

“你怕什麽?”

“才哥……陳成才,我覺得他很可怕。”

實際上,林健是被蒙騙的人。他只知道陳成才那幾個人非常熟悉工傷賠償的條例,而且非常善于制造工傷事件。他不是唯一一個,除了楊一青之外,還有另外兩位在工業園裏其他企業工作的老鄉,也在陳成才的指點下,通過小小的工傷事件,獲得了大筆賠償。

而當然,陳成才和另兩個夥伴,也從中分得了一杯羹。

商稚言又問:“難道除了你們,沒有其他人知道這樣的事情存在嗎?”

“當然有,但是,沒人會說的。”林健抿緊了嘴,“敢做這種事情的,都是不要命的,不好惹。”

“你惜命嗎?”

林健低下頭,許久才傳出低低的嗚咽之聲。

“我太蠢了……太蠢了……”

周博從櫃臺後面探出腦袋,向商稚言投來詢問目光。商稚言悄悄擺手,示意他先別過來。林健哭得渾身發抖,商稚言知道,他不僅後悔,而且後怕。

次日回到浪潮社上班,商稚言第一時間就去找崔成州彙報。

崔成州起先還不太樂意聽:“你不是打算獨立采訪嗎?我只做指點啊,我不幫你。”

但等商稚言把錄音播放出來之後,崔成州的臉色就變了。

他原本确實有猜測過,是陳成才制造了林健的這次工傷。但他确實沒有想到,陳成才做了不止一次,而且目的是制造更嚴重的傷情。

“陳成才的夥伴還有另外兩個人。”商稚言說,“一個是在車間裏拍視頻的工人,另一個是維修部的人,那天就是他去檢查機器的。維修部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只有參與了這件事情的人才知道,他也是幫手。”

崔成州問:“你怎麽看?”

“陳成才這些人,制造工傷事故已經成為一個系統了,有分工有合作,相當可怕。”商稚言低聲道,“他們對別人的性命,已經漠視到一種匪夷所思的程度。”

崔成州鼓勵她:“繼續。”

“林健他們打砸過吉陽裝配的辦公室,當時辦公室主任宋樾說過,讓他們報警,讓他們去找記者。”商稚言把自己昨夜理出來的線索一一說出,“包括後來劉弘毅給我們的提示,都說明這件事吉陽裝配肯定是知道有貓膩的。”

一開始吉陽裝配不肯按工傷來認定和賠償,但随後卻又改了口風。改口風之事,發生在劉弘毅提醒商稚言之後。

“不肯賠償,甚至讓林健他們找記者,或者提示我去調查林健和陳成才等人的背景,是因為吉陽裝配堅信自己是沒有責任的。”商稚言說,“但是,後來發生了某些事情。吉陽裝配發現這起工傷他們也負一定的責任,所以立刻改了口風,迅速答應賠償。”

“對。所以陳成才并不怕我們去調查。你身為記者,出現在吉陽裝配面前,是林健和陳成才威脅吉陽裝配的工具。”崔成州接話道,“但是陳成才同樣也很警惕,他怕你發現這事情背後的真相,所以每次林健見你,他都要在場。商稚言,你逮到這個和林健單獨對話的機會,實在不容易。”

商稚言深吸一口氣,帶幾分忐忑:“其實,還有另一個收獲。”

崔成州心情很好,輕快地問:“什麽?”

“我從林健那裏拿到了陳成才的電話。”商稚言快速回答,“而且我聯系了陳成才,他約我在修車廠見面。我準備出發了。”

崔成州:“……”

緊接着,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見關着門的會議室裏傳來一聲怒吼:“你這是亂來!!!”

路過的李彧被吓了一跳,忙打開門:“出什麽事了?”

崔成州氣得臉龐漲紅:“這個人我不要了,你們新媒體收了吧。膽大包天,胡作非為,我跟你說的什麽你忘記了?我讓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商稚言悄悄沖李彧聳肩。李彧退了出去,臨走時多嘴一句:“喝點涼茶吧,火氣這麽大。”

崔成州顧不上怼他,起身抓起桌上的手機:“我跟你一起去。”

“他只允許我過去。”商稚言說。

崔成州轉身,回頭,死死盯着她。

“商稚言,不要被你自己的一腔熱血燒壞了腦子,你要權衡輕重和利弊。陳成才這個人不普通,你怎麽應對?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止一個,你不要老是選擇最直接但是最危險的一種,好不好?行不行?”

商稚言雞啄米般點頭:“好,行。”

陳成才與商稚言相約的修車廠在市郊,距離工業園不遠。商稚言在路上聯系陳成才,稱有另一個同事開車前去。陳成才起初不樂意,但得知是當日見過一面的男同事,他不再抗拒。

挂了電話,商稚言小聲道:“還挺好講話的。”

崔成州讓她把隐藏式攝像頭裝在領口。商稚言吃驚:“你還帶了這個?”

“萬一出事,這就是證據。”崔成州道,“他怎麽會答應見你?”

“我問了他楊一青的事情。”

崔成州吓了一跳:“你膽子也太大了!”

他呵斥完,自己又想了想。商稚言的舉動雖然冒險,但确實是現階段最有可能打開僵局的方式。楊一青這個名字,他總覺得有那麽一點兒印象,但自己又從未報道過工傷事故,崔成州叮囑商稚言回去之後在浪潮社的內部庫裏檢索。

他又開了一段路,問:“你不是報名學車了嗎?學到什麽程度了?”

謝朝有時候會帶商稚言到海邊的廢路,教她開車。商稚言空有實操經驗,沒有一點兒理論:她還沒逮到時間去上課。

“我已經會開了。”商稚言說,“就是沒證而已。”

崔成州:“那還是不能上路。”

商稚言不敢否認,嘿嘿讪笑。

抵達指定的修車廠前,她已經把周圍的路況牢牢記在心裏。修車廠位于廢車場之中,大量無人認領的小汽車、摩托車和電動車堆積在場內,一牆之隔便是陳成才指定的修車廠。

商稚言:“他就在裏面,讓我們直接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迎來本文唯一一場動作戲(真·動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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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陸林證婚人川川、妄想戰士典典典、冷杉的地雷。

謝謝拾拾拾年、旋轉貓貓、離挽、愛爾莎、有生之年、Tsunaly、趙生、湛湛生綠苔的營養液。

請大家吃皮薄汁多的皇帝柑!(朋友剛給我寄了兩箱,自家種的,超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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