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北北少爺,早飯您想吃什麽?”王嫂攪着雙手站在一旁,季瓊宇正低頭看手機,并沒說話。周寄北看了他一眼,才轉頭看向王嫂,他客氣又克制地說:“都行,您看着辦吧。”王嫂點了點頭,轉身便進了廚房。
周寄北推着輪椅,在季瓊宇的對面停下。他們之間橫着一張紅木長桌,兩人各自占據一頭一尾,距離頗遠,顯得生分。
季瓊宇蜷了蜷手指,眼神慢慢收斂,猶豫片刻後,他擡起頭看向周寄北。
“貝貝,昨天的展覽還好看嗎?”
周寄北的雙手藏在桌子底下,所以季瓊宇看不見他手上的凍瘡。周寄北聞言和季瓊宇對視,指甲有意無意地刮着瘡面。
“好看,雖然人多了些。之後,我們還去了博物館旁邊的餐廳吃了飯。”周寄北對答如流,腹稿仿佛打了數遍,字字句句都吐露流暢。他說話的語氣又過于自然,以至于季瓊宇信以為真。
“挺好的,我昨天看你那同學也挺友善的,沒事就多和他出去玩玩吧。”季瓊宇霎時松了肩,心裏吊着的一桶水七上八下地搖了一晚上,怎樣都不舒服。此刻終是松了弦,能吐出口氣來。
“.......嗯。”周寄北悶悶地應了聲,碰巧這時王嫂端了湯面上來,周寄北伸手扶住碗,一手拿起木筷卷起了面。
“手怎麽了?”季瓊宇一眼瞥見周寄北高腫的手背,眉頭一擰。周寄北連看都不看便不以為意地說:“沒事。”
“給我看看。”季瓊宇不放心,他把手機往桌上一擱,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繞到周寄北身邊,拉過他的手仔細地看。
“又是凍瘡?!疼嗎?”季瓊宇擡手小心地碰了碰,周寄北反射性地縮了縮手。季瓊宇頓露心疼,他抓着周寄北的手不肯松,轉頭就喊王嫂拿藥膏來。
“我沒事。”周寄北的腦子裏還繃着最後一根弦。他試圖掙紮,卻被按住了手腕。
“貝貝乖,塗完藥就不疼了。”季瓊宇将藥膏擠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手捏着棉簽,一手扣着他的手腕。他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替周寄北上藥,嘴裏變着法兒地哄着他,每一聲都帶溫柔,每一聲都透着關心。每一聲也都讓周寄北更加失控。
“放學回來讓王嫂給你用姜片擦一擦。”季瓊宇抹完了藥一瞬間擡起了頭,他們兩張臉離得太近,近到呼吸可纏,鼻息都能勾于一起。
“.......”季瓊宇剎時慌了神,他急匆匆地撤退,動靜之大讓人無法無視。周寄北盯着他像觸了電似地反射動作,垂下了眼睑。
“吃完飯讓周叔送你去學校,我先走了。”季瓊宇拎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搭在手臂上,他沒再看一眼周寄北,拉開了門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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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了。周寄北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眼底忽而閃過尖銳的笑容,他的瞳孔都因此收縮,嘴角不由勾起。他伸出一指狠狠地按了按手背上的凍瘡,瘡面因擠壓而紅,疼痛順着靜脈而爆開,周寄北卻随手抽出一張紙巾,将手背上的藥膏全部擦掉。
擦什麽藥?慢慢愈合不更好麽。
.學校內
“北北少爺,需要我被您上樓嗎?”周叔扶着周寄北在輪椅上坐下,周寄北搖了搖頭,從他手裏接過自己的書包。
“周叔您回家吧,辛苦了。”周寄北朝他揮了揮手,他将書包放在腿上,雙手推着輪椅,迫使自己前進。
上課的教室在二樓,周寄北還得乘電梯才能上去。他按下電梯的按鈕,接着耐心等了起來。
“等下誰的課啊?老王的我就翹了。”身後漸漸傳來了說話聲,他們在周寄北的周圍停下,話頭又詭異地頓住,沉默了幾秒後才又繼續。周寄北充耳不聞,更視而不見。他冷着眼,盯着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嘴唇緊抿。
電梯狹小,光是他一人攜一輛輪椅都快将空間撐滿。一旁的幾個女生小聲嘀咕了兩句,并未進入電梯內。周寄北向來不管他人,他擡手按下樓層鍵,電梯門緩緩地阖上。
就在兩扇門快要關上的剎那,一只手突然從外伸了進來,硬生生地将門給阻止了。
“不好意思,請等一等。”一個男生擠着縫隙鑽了進來。他朝周寄北抱歉地笑了笑,順手按下樓層鍵。周寄北瞥了他一眼,沒搭話。
那男生同樣也在打量周寄北,但他的目光并沒有探究冒犯之意。不過是陌生人目光相觸之下的自然反應。那男生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聲音雀躍地說:“你是周寄北嗎?”
周寄北詫異,那男生見了他的表情更加确定了心裏的猜測。他主動伸出手說:“你好,我叫白晏,上周的口譯課,我坐你旁邊。”
周寄北不識人,或者說他懶得識人。他對于身邊人長得是圓是扁,是男是女都漠不關心。更別提記着名字了。
“哦。”周寄北冷淡地應了聲,碰巧這時電梯開了門,周寄北手搭車輪就往外走。白晏細心地替他按着電梯的按鈕,等到周寄北出了電梯後,才默默地走了出來。
“周寄北,論文你寫完了嗎?”剛一進教室,課代表李文就抓着周寄北問話。周寄北點了下頭,低頭拉開書包拉鏈将論文找了出來。
許是他松手太快,也許是對方沒拿穩。論文像二月飄雪,飄飄然地落到了地上。并且不偏不倚地被壓在車輪下。周寄北和對方相視一眼,都沒有動。
“你幹嘛啊?”李文的聲音不由地拔高了,他面露不爽,眼神頗為挑釁地剮過周寄北。
周寄北人緣不佳,他總是一副冷冷的拒人千裏的樣子。來學校的次數也不多,旁人總是念着他褪疾不變,要予他方便。可這一切周寄北并不領情。他每回都找一個角落坐下,別人同他搭話,他一概不理。除了點頭搖頭外,沒有別的反應。
時間久了,他漸漸就被孤立了。全班都想不起來有他這號人。大家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都不會予以眼光。似乎他并不存在。偶爾他那礙人的輪椅橫在半路中,大家才會皺着眉從後繞行。他周寄北就像個路障。
周寄北懶得搭理李文,他推着輪椅掉頭就走。輪子碾過論文,紙張頓時皺成了一團,幾道壓痕帶着些灰塵蹭到紙上。
“傻/逼。”李文彎腰将論文撿了起來,他嘴裏不幹不淨地嘀咕了一句,恰巧落入周寄北的耳朵裏。周寄北推着輪椅的動作忽然一頓。他悄然轉過臉,眼神幽暗。
“你說什麽?”這句話說得平平靜靜,似乎并沒有什麽起承轉合。
所以也讓人低估了其背後隐藏的殺傷力。
李文白了他一眼,手上的論文夾被他帶着力掠過周寄北的側臉,就像是不經意地扇了他一巴掌。
文件夾的塑料片也銳利,帶着力的時候,就在周寄北的臉色劃出了一道血痕。周寄北的眼睛像嘗過了血的獅子,帶着腥風血雨咻然睜開。
“.......啊!”
“周寄北!”
周圍人的尖叫聲像被扼住了喉的雞,除了無用的刺叫,一無是處。
“你剛才說什麽。”周寄北以單手扣住李文的後頸,他使猛力将李文的頭往講臺上砸,又因頭坐着的緣故,使起暴力來就更方便。他睨着眼看被迫躬着身的李文,手下一點情都不留。
“啊!”李文尖叫着嚎了一聲,周寄北的指甲都嵌進了他的肉裏,他面無表情地抓着,按着他的頭砸了一下又一下,他似乎都看不見血,聞不到氣味。
“周寄北快放手!”周圍同學都吓傻了,幾個男生上前,從後面去掰周寄北的手。周寄北死掐着李文的後頸,一時半會竟然松不開手。一個男生情急之下,操/起講臺上的石膏像就往周寄北頭上掄。
周寄北直覺眼前一黑,後腦勺受到了前所未有地重創,耳朵忽然失了聰,什麽也聽不見了。有人擰着他手背上的凍瘡,迫使他不得不松開了手。眼前似有金星在冒,眼皮抽搐異常,有股熱流正往脖子裏淌。
周寄北想抓牢輪椅的扶手,指尖卻沒了力氣。他踉跄一下,人直挺挺地摔了下來,卻沒人接住他。
.公司內
“那後續市場這塊......”季瓊宇正坐在會議室裏開會,他手裏轉着一支筆,時不時低頭記下兩筆。
“季總!”會議室的門忽然被大力推開,所有人擡頭看向門口。秘書的臉白得像是斷了氣,她僵硬地看着季瓊宇,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口。
“怎麽了?”季瓊宇擰眉不悅地說,秘書舉起手裏的手機,聲音像被切割機剖析過,斷斷續續又提不上氣。
“北北......北北在醫院搶救......”
“啪嗒!”一聲,圓珠筆被活生生捏斷在掌心裏,季瓊宇用了幾秒鐘才消化了這句話,末了,他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跟着一同倒下。
.醫院內
“後腦勺受到重擊!檢查一下顱內出血情況。”醫生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眼睛緊盯着心電監護儀一刻不敢挪。周寄北緊閉着雙眼躺在病床上,頭頂那刺眼的燈光似乎也吵不醒他。他戴着氧氣面罩,呼吸卻微弱十分。領口至胸口都染着一大灘血,它們幹涸了,但腥氣仍未散去。
季瓊宇一路狂奔,一顆心都快從喉嚨口奔出來。他終于跑到了手術室的門口,刺眼冰冷的三個字在提醒着他——周寄北此時生命垂危,可能會随時離開。
季瓊宇雙膝一軟,右手撐在門上,渾身都在發抖。他驚恐地睜着眼睛,第一下竟然沒能說出話來。
“......怎麽回事......”
李文同另一個男生都被吓得不敢說話,他們渾身發顫,面面相觑,眼淚鼻涕都糊了一臉。
“周......周寄北......”李文顫顫巍巍地張口,聲音晃得根本讓人聽不清。季瓊宇機械的轉過臉,發現他額頭前繞了幾層厚厚的紗布。
季瓊宇的心被一瞬擰緊,他雙眼猩紅,都能吞人。
“他怎麽了?!他怎麽了?!為什麽會躺在那裏!”季瓊宇一把扯過李文的衣領,其力量之大差點把人撂倒。李文頓感呼吸不暢,他根本不敢看季瓊宇的眼睛。雙手讨饒似地去扯自己的衣服,季瓊宇殺氣太重,逼得李文痛哭出聲。
“........我們起了些争執......不小心......石膏像不小心就砸到了他的後腦勺......是不小心的.....”
“......”季瓊宇的手指不可控地抖了抖,他的喉結自下滾動,心髒像被數把尖刀捅得稀爛。季瓊宇漸漸松了手,李文剛想松口氣,下一秒就被一拳掄到了牆上。
“季總!”
季瓊宇發了瘋地掄起一拳又一拳,他的眼睛紅得能滴血,手指骨節凹立,能把人的喉嚨都掐斷。
“不是故意地.....他從來不主動挑釁!他都這樣了.....礙着你們什麽了?!”季瓊宇氣得竟聲帶哽咽,手下的動作卻毫不客氣。
“季總!您冷靜一點!”司機同迷失紛紛上前按住他,季瓊宇無法動彈,一提氣心髒就跟着俱裂。
“報警。”季瓊宇聲音一凜,目光狠辣地剮過面前的兩個人。
“季總.....”
“我說報警。”季瓊宇轉頭盯着手術室上頭亮着的紅燈,聲音殘酷。
作者有話說:
老季戰鬥力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