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寄北一個人躺在床上,右腿的傷殘導致他每晚只能往左側卧。心髒被壓迫着,脹痛又壓抑。身側無人,也沒有多餘的枕頭,周寄北将手伸出去,床單一片冰涼,無一皺褶。他忽然想起什麽,擰開了床頭燈。黃燈隐隐約約投射,他翻下床,撐着拐棍走到衣櫃前,然後擡手打開。
衣櫃裏的衣服不多,大多數竟還是新的。周寄北俯身翻了翻,并無異樣。而就在他打算關上衣櫃的剎那,某衣角從抽屜裏遺漏而出。周寄北瞧着眼熟,伸手将抽屜拉開。
抽屜裏層一隔為二,左半邊全是折疊整齊的衣服,右半邊則是外褲。周寄北拿起一件抖開——白T恤洗得有些發白了,領口松垮,袖口都起了球。
“.....”周寄北有些茫然,他将衣服放到床上,又去翻第二件......不一會,床上便堆了六七件衣服,每一件都很舊,有些甚至都變了形,皺得一團團。周寄北抓緊那些衣服,他的手像沒了力氣,手腕活動困難,連衣服都抓不牢。
這些衣服全是他的。有些是十七歲時候的,有些是十八歲時的。有睡衣,有襯衫,還有外套。周寄北騰得一下跌坐在床沿邊,他雙眼放空,眼底幹澀,好像眨眨眼睛都會痛。他抓起一件外套往身上套,手臂穿過袖子,明顯短了好半截。鏡子照出周寄北的模樣,過小的衣服穿在身上顯得滑稽,周寄北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竟然笑了出來。
袖口太短了,手腕一覽無遺,意味着曾經自殘留下的刀疤也一覽無遺。一旁的燈光昏暗,投射到鏡中,将他的疤痕放大。周寄北将手擡起來,發現有些疤痕已經變深了,它們粗粝,從他的靜脈一路霸占。周寄北忍不住去摸它們,嘴角挑釁地勾起,他忽然低頭添了一口,牙齒磕過表層,又留下點點痕跡。
其實四年以來,他沒有絲毫長進。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病态與殘忍流在他血液裏不停循環。只不過他懂得了隐藏,在面對喬琰之,面對無關緊要的人時,他表現得體,像個正常人。而季瓊宇就像魚線,一拉一扯間就能将他炸成廢墟。
而季瓊宇又好到哪裏去了。不過碎片碰瓦礫,血肉碰殘骸罷了。
季瓊宇就靠在周寄北的屋外,他坐在地上,頭往後仰。四周很黑,伸手不見五指般地黑。季瓊宇像個傻子一樣,他連肩膀都酸疼了也不願意站起來。屋內的動靜叫他心驚,他克制不住要沖進去,手都摸到手柄了,還是咬牙松開手。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随着屋內漸漸靜默。
季瓊宇都熱出了汗,明明下了夜雨溫度偏低,可是他的後背卻發了汗。季瓊宇使了些勁兒才站起來,他心跳超速,手指游離片刻,黏上又輕按下。
門開了,迎面而來一陣風掠過季瓊宇。床頭燈被關了,周寄北背過身,似乎已經睡着。季瓊宇緊張地抿了抿嘴,他屏息,放輕了腳步一點一點輕輕地接近。季瓊宇不敢坐床,他就蹲在床邊,湊得周寄北近些。房間內的光線着實昏暗,也照不清楚周寄北的臉,可季瓊宇卻漸漸濕了眼眶。
他的睡姿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習慣往左側卧,左手會壓在腦袋下,臉埋得很深。季瓊宇一眼都不舍得挪開,他太久沒好好看他,他太想念,太貪戀。季瓊宇從前覺得自己是個有些狂妄的人,他不喜表達,很多話他都覺着矯情。從前和姚轶在一起的時候,情情愛愛的他也不挂在嘴上。
季瓊宇蹲久了腿都麻了,眼角也疼得厲害,眼皮像是金魚眼,腫得充了血。他也不敢碰觸,更不敢放肆,就那麽癡癡地看,看到都快睜不開眼。
.卧室內
周寄北醒得早,等他洗漱完後走到客廳時,季瓊宇已經做好了早飯。餐桌上擺着皮蛋瘦肉粥,周寄北一摸碗,發現溫度都正好。此時,季瓊宇端着一碗面向他走來。
“貝貝,你要喝粥還是吃面?”季瓊宇問得輕柔,周寄北瞥了眼他的碗,忽而一笑說:“我喝粥吧。”季瓊宇诶了聲,又把手邊剛煎完的蛋餅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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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點,不夠還有。”
“看着我幹什麽?”周寄北感受到季瓊宇灼熱的目光,不由地擡頭。季瓊宇感覺到自己的失态,忙不疊地垂下了頭,他用筷子絞了一筷子面,卻忘了吹熱氣,一張口便燙着了。他臉色一變,手忙腳亂地舀了一勺湯喝,結果被燙得舌尖發麻。
“.....咳....咳.....”季瓊宇臉漲通紅,不得不放下湯勺咳嗽了幾聲。周寄北剛想開口,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我在吃早飯呢,你到了?”周寄北的聲音勾起了季瓊宇敏感的神經,他下意識地去看周寄北,後者有一下沒一下地舀着碗裏的粥,眼光柔和,聲音聽來也極有耐性。季瓊宇的心咯噔了一下,差點把竹筷給捏斷。
“貝貝,你要去哪兒?等下我送你吧。”周寄北剛挂電話,季瓊宇就忍不住說,周寄北摩挲了把手機,好似很不經意地拒絕道:“不用了,琰哥已經到了。”
季瓊宇如鲠在喉,面色頓時尴尬。周寄北的碗裏還剩着三分之二的粥,他把碗一推,撐着拐棍站了起來。季瓊宇慌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吃了?”
“不吃了。”周寄北慢慢往門口走,季瓊宇面色難看,他也騰然站起,看着一桌子的早餐忽然束手無策起來。
“我給你裝起來,你路上拿着吃。”說完,就往廚房跑,季瓊宇心口發慌,手上的動作跟不上思維,櫃門開得砰砰作響,打包盒費了老勁才掀開了蓋子。
季瓊宇夾蛋餅的手勢有些發抖,他默不作聲,把頭埋得很低,周寄北此刻已經穿好了鞋,他看不見季瓊宇的表情,于是拉開門說:“不用麻煩了,我不吃了。”
“那怎麽行.....”季瓊宇一下子揚高了聲調,卻又在回眸的剎那噤聲。
喬琰之半蹲在周寄北面前,他掀起周寄北的褲腳,将已經熱好的鹽包綁在他的膝蓋上。他的雙手從後穿過,動作無比熟稔,仿佛已經重複過成千上萬次。周寄北也沒拒絕,他由着喬琰之,等到褲腿再次被放下,喬琰之伸出了手臂,周寄北順勢搭上,手背微拱緊緊抓着。
“有三格臺階,寄北,慢點走。”喬琰之說得體貼,他側頭與周寄北說話,兩張臉仿佛沒有距離,周寄北貼着他也近,拐棍反而成了輔助,那人倒成了依靠。
“貝貝!”季瓊宇從背後叫住他,周寄北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季瓊宇臉色蒼白如紙,眉目間卻染着忿然,他幾步沖過去,一把抓住周寄北的手臂。
“我背你下去,這下面的路都不好走。”季瓊宇說得僵硬,聲音裏像蹩了股氣,很是不爽。他說完也不給周寄北反應的時間,自顧自地扯着他的手就蹲了下去。
“快點!”季瓊宇瞥過頭,兩字撂得匆匆,極其沖動又強勢。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周寄北用了點力氣将手抽了出來,他睨着季瓊宇的背,語氣不溫不火。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不更哈,忙工作,周天見哦!老季又受到了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