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季瓊宇一怔,背脊以肉眼可見的變化而趨于僵硬。季瓊宇能感覺到周寄北的目光以下而上地掃着自己,他如芒在背,脊椎骨如針刺般紮疼,腿也像洩了氣的游泳圈,忽然發軟。

“膝蓋還疼嗎?”喬琰之的聲音裏透着擔憂,隐隐約約地還帶着點心疼。

“不疼。”周寄北的手還搭在喬琰之的手臂上,他借着力走了一步,拐棍敲地的聲音在季瓊宇耳邊放大,季瓊宇呼吸閉塞,喉結發燙,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行動力。

“…瓊宇,你回去吧。”周寄北的聲音輕飄飄地,他掠過季瓊宇的身邊,手不經意地輕點過季瓊宇的肩,又很快收走。季瓊宇不得不擡起頭來看,卻只能看見周寄北的背影。冷漠且颀長,他倚着別人,他寧願倚着別人也不朝自己張口。

季瓊宇頓感痛苦,苦楚順着心髒缺口沖向口腔,他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而喬琰之似乎比他更加了解周寄北,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調整步伐,就能和周寄北保持同行。同時擡起又落下的腳踝似乎是在諷刺季瓊宇。

他已被替代。

“來。”他們已經走過了幾階臺階。因為昨晚的一場大雨導致積水無數,水潭過深,周寄北無法再往前走。喬琰之早早預見,便在他面前蹲下,周寄北垂眸,不帶猶豫地俯身下去。他的左臂從後勾住喬琰之的頸部,下巴陷在喬琰之的肩窩裏,側臉相貼。親昵非常。

季瓊宇人一晃,險些摔倒。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越走越遠,他卻連留都留不住。他的喉嚨被一只鐵手鉗住,鋼筋殘暴地被捅入,血将舌頭抵住,失去說話功能。

喬琰之已經将周寄北背到車旁,他單手将車門打開,小心翼翼地俯**,周寄北的身影愈來愈小,慢慢地逐漸看不見。而喬琰之細致入微,他微蹲在車旁,一手替周寄北系好了安全帶,同時湊近,又與之耳語後,才關上了車門。

“......”喬琰之正準備繞到駕駛座時,目光與季瓊宇相碰。季瓊宇似是被按下開關的機器人,眼皮在剎那間一顫,眼神咻然泠冽,那神态竟酷似周寄北。

喬琰之與季瓊宇對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喬琰之亦是一個敏感的人,察言觀色是他的飯碗,嗅于人性之味幾乎是他的本能。他在四年前第二次見到季瓊宇的時候,已經敏感地嗅出一絲不對勁,而這個答案,他沒有花多少時間就解開了。

對于他而言,答案無意是失落地,失落之中還帶着難受。

“瓊宇,我先走了。拜拜。”周寄北将車窗按下,他微微探出半身,朝季瓊宇不鹹不淡地揮了下手。

“貝貝.....”季瓊宇慌裏慌張地開口,一着急牙齒都嗑破了嘴唇。他幾步追下去,呼吸氣喘,他扒緊車窗沿,語速急促:“貝貝,晚上我來.....”

“晚上我挺忙的,就不過來了。”周寄北一言打斷季瓊宇,他甚至面帶微笑,肌肉從容地不像他。季瓊宇語塞,手指猛地一縮,指甲嵌進車窗沿邊,不幸一拐,硬生生翹翻來半片。同時,喬琰之發起了車子,車子開始往前,季瓊宇明顯感覺車動,他手一動,就垂了下來。

車子擦着季瓊宇而過,周寄北的表情也在轉頭的剎那巨變,眼底一瞬陰郁,瞳仁緊縮,而下颚緊繃成線,指甲也在一瞬變色,褪盡了紅,變得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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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琰之從後視鏡打量周寄北,他抿緊了嘴,手在方向盤上不安地攥了又放。

“.....昨晚怎麽住過來了?”

車子裏一下子沒了聲響,忽然詭異地靜默。

“嘭!”地一聲,拐棍重重地往旁邊一砸,重響激得喬琰之一震,他不得不抓緊了方向盤。

“....對不起。”喬琰之垂眸,他答得輕聲,聲音裏又透着憋悶。

“我以為你記得我說過什麽。”周寄北眼神淩厲,他一瞥一剜間已經将氣氛降至冰點。喬琰之的心裏擰着一股痛,那痛像火燒得旺,燙得他張不了口。

周寄北瞥過頭往外看,腦子裏都是季瓊宇剛才一閃而過的失落。他眼底一黯,目光落在手腕內側的疤痕上。

“琰哥,送我去醫院吧。”

.醫院內

“最近天氣轉涼了,你得注意保暖。身體也不能太累了,我看着,炎症很嚴重。”醫生捏了捏周寄北的膝蓋骨,他疼得變了臉,牙齒迅速咬住嘴唇,手将床單擰成了團。

喬琰之的臉色更加難看,他下意識地要摟住周寄北,卻被他不着痕跡地避開。

“先消炎吧。”醫生開了單,喬琰之接過,他不放心地看了看周寄北,後者似是寬慰他,勉強笑了笑。

“躺下吧。”醫生攏了攏口罩,順勢将低頻脈沖電流儀推了出來,周寄北撐着手臂慢慢往下躺,他的額頭上全是汗珠子,視線逐漸模糊,眼前開始出現疊影。

“脈沖電流挺疼的,一般人熬不太住。你咬着毛巾,會好些。”醫生将厚毛巾卷了卷遞給周寄北,周寄北伸手接過咬在嘴裏,而此時儀器在漸漸加熱,電流聲如同綿延的河灌在耳邊。周寄北顫了顫眼皮,而在下一瞬,眼珠便奪了眶——

“啊!——啊!——啊!”周寄北的臉一秒漲紅!膝蓋在觸碰瞬間便蜷了起來!明明是電流,可體感卻如無數排的針頭在剜着最爛的肉,一針深過一針,疼痛如山倒,仿佛海嘯地震迎面而來,攻擊力轟然而至,他就算穿着铠甲聖衣也會被瞬間毀滅。

“啊!——啊!——”嘴裏的毛巾都快被咬爛了,抽絲都斷了層,口水不能控制地順着嘴角流下,他雙目赤紅,血絲在眼底爆管,他終于感覺眼角酸澀,幻影無數。

喬琰之手持着繳費單在長廊上狂奔,繳費單花白,像洋洋灑灑的雪花。周寄北的理療室處在角落最裏面,喬琰之越跑越近,周寄北嚎痛聲也順着門縫一并漏出。

“啊——季瓊宇!”喬琰之要推門的手驀然一收。

周寄北淚流滿面,而膝蓋被強制性在儀器上碾軋,他哭着喊着叫着的樣子,和他十二歲第一次接受低頻脈沖電流治療時一摸一樣。不,甚至可能更加撕心裂肺,因為那時候,季瓊宇在他身邊啊。

作者有話說: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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