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叮。”水晶球的轉速開始下降,小人也跑不動了,他們一卡一卡,再拐過一個彎後,最後堪堪地擦過軌道,方才停下。
“貝貝,我們走吧。”季瓊宇輕輕地叩了叩門,周寄北的瞳孔驟然緊縮,眼底在眨眼間回溫。他垂眸,眼皮遮掩情緒,他轉過輪椅看向季瓊宇,忽而一笑。
“好。”
“周老師,您上車吧,東西我來拿就行。”周鵲的手上還提着大包,季瓊宇替他接過,催促着他上車。
“爸,您上車吧。”周寄北推着輪椅挪到周鵲身邊,周鵲擡頭看他,周寄北又說了一遍,他只得作罷,嘴裏始終謝着季瓊宇。他一步三回頭,突然兩手空空,似乎很是不适應。步子挪得很慢。
“貝貝!”周寄北彎腰去拾地上的包,那大包沉重,雙臂吃力,便引得膝蓋也發力。季瓊宇深知這點,心驚肉跳,脫口而出兩字試圖勸阻。
周鵲就離他們幾步遠,那兩字他聽得清清楚楚,他驚詫地擡頭看向季瓊宇,而後者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習以為常地親昵,他上前一步,些許彎下腰,一把撈起那包,周寄北手一松,就被季瓊宇拿了去。
“疼嗎?”季瓊宇反射性地去摸周寄北的膝,周寄北有些疼,卻沒說。季瓊宇心疼又不忍指責,起身的剎那撫了下周寄北的臉,作是安慰。
“......”轉身一刻,季瓊宇同周鵲對視,季瓊宇這一刻才回過神來,耳朵尖詭異地升紅,眼神不自覺地閃躲。周鵲亦覺得微妙,先行上車。季瓊宇咬了下嘴唇,表情像是被抓了包的小偷。周寄北推着輪椅經過季瓊宇身邊,悄悄伸出手擰了一把他的腰,季瓊宇如同踩了驚雷,一下閃至一旁,他背過身,警告性地瞪了周寄北一眼,後者似笑非笑,手指掩在季瓊宇後背勾着他的腰。
“別鬧!”季瓊宇壓低聲音狠狠地說,周寄北垂眸輕笑,他弓手,待指甲刮過後腰肌膚,他才慢慢悠悠地撤回手。
周寄北和周鵲并排坐着,一路上,兩人并無過多交流。周鵲倚着車門坐得遠些,反倒是季瓊宇一直在起話頭,周鵲性子內斂,話比周寄北還少,一問一答間就像在擠牙膏。
周鵲時不時回過頭看周寄北,嘴唇緊張地抿咬,還是沒張口。
“周老師,快到了。”季瓊宇突然出聲提醒,周鵲啊了一聲,頓時坐直了身體,四肢緊繃,如芒在背。
車在機場前停穩,周鵲并沒有立刻下車,他回身,右手無措地摸索,周寄北轉頭,周鵲終于将手衡過中線,抓緊了周寄北。
周寄北的眼皮不由一顫,他沒動,任憑周鵲緊握。掌心骨節紛紛突立,力道由松至緊。
“好好照顧自己,爸.....過一陣再來看你。”周鵲那帶着滄桑感的手掌微感粗糙,周寄北眼神一動,他的喉結吞過,發出不自然地一聲應答。
季瓊宇早早地就下了車,繞到後備箱替周鵲将東西一一拿出。他站在不遠處等,突然煙瘾犯了,手摸向口袋的一瞬,又作罷。
“砰。”地一聲,周鵲小心翼翼地将車門關上,季瓊宇迎上前,幫着他将行李往前推。
“不...不要送了。”周鵲輕輕地搭住季瓊宇的手,季瓊宇沉默幾秒後才說:“保重,周老師。”
周鵲仰頭去看季瓊宇,還是覺得他和十幾歲的時候分別不大,他感覺視線逐漸重疊,變得模糊不清。
“我走了。”周鵲拎過大包行李慢慢別過頭去,他的背影孱弱,衣料質樸無華,甚至邊角料都起了毛邊。行李包圍着他,竟顯得孤獨。
季瓊宇眼睜睜地看着他越走越遠,心裏也開始難受起來。眼角漸漸泛酸,呼吸亦變得錯亂。他突然覺得自己殘忍地像個劊子手,手起刀落,骨肉被硬生生分離,他難辭其咎。
“瓊宇。”周寄北将車窗放下,他輕輕地喚,季瓊宇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快步跑向周寄北,就像急着上岸的流浪漢,那丁點曙光是唯一指向,自由意志有了去向。
他們該相依為命。
季瓊宇載着周寄北往回開,期間周寄北接了個電話——是喬琰之打來的,讓他不要忘了晚上的球賽。
周寄北應得爽快,挂了電話,季瓊宇忽而說:“晚上我陪你去吧。”周寄北轉了轉手機,忽而湊近說:“幹嘛?”
季瓊宇捏緊了方向盤,他不看周寄北,一心只看路,他裝作不經意地說:“這不是閑着沒事嘛。”
周寄北盯着季瓊宇的側面,他咻然出手,把手伸進季瓊宇的領口裏,那溫度冷得駭人,季瓊宇本能地縮了縮脖子,他低喝一聲:“兔崽子!”
周寄北笑得東倒西歪,眼神裏狡黠之意不減,他用手肘撐着太陽穴,手指描摹着季瓊宇的輪廓,他的指尖柔軟,引得季瓊宇發癢,張嘴就咬。
.包廂內
周寄北到底沒讓季瓊宇跟來,他潛意識裏深知季瓊宇不喜這樣的場所,也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穿梭于那票人中觥籌交錯的樣子,最後還是獨自一人前往。
“北哥。”阿文遠遠地迎了上來,周寄北拄着拐杖施施然地往前走。阿文替他打開門,喬琰之等人已在等候。
“寄北來啦。”“寄北。”衆人紛紛同他打招呼,阿文替他拉開座位,周寄北瞥了他一眼,繼而在喬琰之身邊坐下。
“寄北,晚了啊。”王付摟着一個小姐,手指卷着女人的頭發,他閉着眼睛嗅了嗅女人的發香,才慵懶地掀開了眼皮。
周寄北無聲地笑笑,拎起已經開了封的黑方,對着空杯就往裏倒。液體呈棕黃,顏色暗濃,他端起杯子一聲不吭地仰頭就灌,喉結發出吞咽的聲音,一杯瞬間見底,又馬不停蹄地灌下第二杯。到了第三杯,喬琰之伸手搭住了他的手腕。
“王哥,女人還比不上酒香?”喬琰之用眼尾剜過王付,語氣不真不假。王付哧哧地笑了出來,他摟緊懷裏的女人,伸手擺了擺說:“行,寄北別喝了啊。”
周寄北握着酒杯,他的嘴唇貼着杯沿摩挲,卻始終未沾一口。
“等贏球了,再把這杯酒敬王哥。”
王付笑意橫生,眼神在天頂的燈光下忽而尖銳。電視機裏開始傳來球賽開場的聲音——今夜是世界杯小組賽的第一場,東道主對戰美國隊,結果幾乎毫無懸念,東道主會以2比0碾壓美國。周寄北本對這樣的比賽毫無興趣,就連貼水表看來都無爆點可算。
不過每年第一場這幫人總要聚在一塊看,仿佛是為開局而開戰,第一戰拿下便是好兆頭,讨了口彩。他們憑着周寄北近乎95%的準确率已穩賺四年。
燈光昏黃,包廂內煙霧圍繞,煙味嗆人,辛辣非常。周寄北手裏捏着煙,軟煙在指間裏翻騰。
他倒騰地不耐煩了,便把煙重新塞回嘴裏。他自顧自地點火,喉嚨一吞,煙便跑了出來。
“進球了!美國11號選手格雷銳穆以一人單刀,鏟過兩人後,将球正中網心!”
周寄北夾在指間的煙驀然一顫,煙灰燙到他的大腿上,星火雀躍,又快速碾滅。
作者有話說:
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