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說話聲戛然而止,氣氛在這一截點悄然冰凝。周寄北猝然擡頭,眼睛被煙熏得辛辣,不得已而眯了起來,他的手從嘴邊撤走,燃至三分之一的煙叼在嘴裏,它在嘴皮上下挪動。
“美國隊今天一反常态啊,控球率高達78%.....後防緊跟......”倆解說的聲音也透露着不可思議的語氣,一搭一和間前鋒11號又用一腳鏟球,将球截斷,連跑帶回,迅速閃過兩人後,将球傳出,隊友點住順勢攻破對方防守。
“操/他/媽!”一聲咒罵連帶着一擊重響在包廂裏炸開!煙灰缸被一股蠻力狠敲在茶幾上,玻璃面驟然裂成幾段碎痕,被掐滅了點煙頭紛紛蹦落到地,周寄北眼皮一跳,眼下跟着抽搐幾下。
“啊!”王付懷裏的女人驚恐地大叫一聲,整個人都忍不住跳了起來。王付眼神一凜,眼露古怪,他眼瞥周寄北,見其仍然直着背,肩膀舒展自然,半根煙還抽得穩妥。他同旁人對視一眼,無數暗湧在短短數秒中交換。
下半場已近尾聲,球又一次被截斷,被美國隊攔至,雙方拼搶兇狠,一路将球帶至禁區!包廂內的所有人連帶王付都如芒在背,紛紛坐直了身體,瞳孔因緊張而收縮,天頂吊燈都詭異地變了色。周寄北沒有擡頭,他微含下巴,眼皮因吸煙而抖。
“......”
“進球了!美國隊在最後倒數三十秒中絕殺!8號溫格以一腳長傳破門!”
“啊!裁判吹哨了,比賽以2比0反殺,美國隊爆冷獲勝!”包廂內咻然冷凍,連帶牆壁上鑲着的牆紙都有凍裂之勢,天頂燈光又轉了個彎,在周寄北的臉上停留片刻後終又快速掠過。他終于擡手,把煙給掐滅了。
“媽的踢的什麽爛球?!操!”茶幾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腳,臺面上的黑方随着暴力而搖晃,瓶瓶罐罐碰得叮當響,酒液順着茶幾淌下,玻璃碴子散落了一地,踩在鞋底下響得脆聲。
喬琰之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從一開始懷揣着的不安感終于得到确認,心裏隐隐地發怵。他剛要開口,周寄北終于掀了眼皮,其目光收斂,被擰成一段繩。
他擡颚,嘴角仍然帶笑,眼角卻笑裏藏刀。
“今天賠率是多少?!”
“連賠率都不記得,大哥心胸開闊啊。”周寄北嗤嗤笑過兩聲,眼底中目光缭轉,譏笑濃厚。
“你.....!”
“寄北,不應該啊。”王付使了個眼神,懷裏的女人站起來知趣地往外走。門聲落下,攜進來的冷風帶着一股強勁的冷冽。
王付假意說得漫不經心,他眼角一挑,刀刀見血。周寄北沒出聲,右手摸着無名指,他不禁皺眉,感覺指尖空落。他撚了撚手指,心想還是套個戒指更好。
周寄北這副敷衍的樣子惹得王付怒火中燒,嘴皮剛張開,周寄北慢悠悠地說:“比賽輸贏本就無定,王哥緊張什麽。”
王付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忽而如鲠在喉,他變臉迅速,聲音沉而低,帶着深意不鹹不淡地說:“也是,那我們再等下一場好了。”王付擡眼瞥了瞥挂鐘,指針正走向午夜12點。他傾身,從桌上拿起兩個空杯,右手拎起一瓶酒,将空杯填滿,烈酒濃稠,冒着氣泡,王付又拖來冰桶,夾了幾塊冰扔進杯子裏。酒液因此濺了出來。
“咚。”地一聲,夾子被用力地重新扔進了筒中,他用兩指推了把杯子,杯子帶着冰塊的咚響輕輕地晃了晃。
“王哥,下一場.....”
“琰之,你要趕着回家睡覺就走吧。寄北一向是夜貓子。”王付直接打斷了喬琰之的話,喬琰之這會終于是坐不住了,臉色巨變,忿然之色難擋。
“四年一次陪王哥看球的機會,我當然珍惜了。”周寄北端起桌上的杯子,眼睛盯着王付,其中笑意橫生,狡黠如貍。他仰脖,喝得痛快,喉結滑動,吞吐聲在耳膜旁逐漸放大。
“.....”喬琰之雙目赤紅,周寄北在王付看不見的盲區,悄悄地對喬琰之伸出了手。
“......!”喬琰之的手忽而一顫,他感覺周寄北的食指在掌心游走,指腹劃過一橫一撇,喬琰之瞪着眼睛,睫毛顫到打結。周寄北面色如常,嘴裏仍舊流利地吞吐着場面話,語中帶刺,刺微難查。
喬琰之的掌心反射性地卷起,周寄北寫過最後一橫,才将手指撤了出來。他轉頭看向喬琰之,一語不發。
喬琰之的指甲用力地刮過沙發,白痕綻在沙發上,他撐着站了起來。
“....我去下衛生間。”
周寄北微微後仰,以便讓路。喬琰之跨了一步,剛剛掠過周寄北,就聽後背想起慵懶尖銳的聲音。
“這兒不是有嗎?”
喬琰之身體一繃,手背青筋凸立,他回過頭,看了眼王付,後者挑了挑眉,橫在沙發後背上的手顯得狂妄。
喬琰之不發一言,他慢吞吞地往廁所走去,手按下門把手,黑色之門厚重,他推得吃力,閃身進過一瞬間,門就因吃不住力而頂不住。
衛生間內燈光昏暗,幾盞零星的燈嵌在天花板,他急急忙忙地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來,順手先擰開水龍頭,水流如柱,一瀉而出。喬琰之低着頭,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閃過,終于在某個名字旁停頓。他匆匆按下,眼睛下意識緊張地看向門口,又轉過頭盯着鏡子中的自己。燈線昏暗,更顯臉部肌肉僵硬。
“黎哥,是我。”
周寄北叉着果盤裏的蜜瓜吃,銀制叉在指間靈活翻轉。他半陷在沙發裏,臉上不見絲毫慌張。酒喝了一半被擱置了,他搖擺着小叉,甚至面露調笑。
“嗡....嗡....”手機屏幕忽然一亮,連帶着震動聲四起。王付同周寄北一起看過去,周寄北勾了勾手指,将手機攥到手裏。
“喂,還沒完呢,還有一會。”周寄北語調溫柔,眼睑下垂,他轉着銀叉,銀叉離眼睛的距離不過堪堪。
電視裏還在播着比賽,解說聲吵雜,一陣陣地在耳邊回響。周寄北不過擡眼的功夫,球又險些入網。喬琰之在這一瞬,推門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周寄北同他對視了一眼,手指不免蜷縮起來。
“快睡吧,別等我了,阿文會送我回來。瓊宇。”最後兩字落得微妙,聲調帶點哄人的意味,恰好完完整整地落入王付耳中。他驚詫地轉過頭,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他微張着嘴,仿佛能吞下整只雞蛋。
“啪嗒。”一聲響,驚得王付再次側目。周寄北兩指一敲,将銀叉随意一置,銀叉泛着冷光被扔到盤中,那脆響驚得王付眼光一凜。
周寄北倒是篤定,他反手将電話挂了,随手将手機往旁邊一丢。俯身撈起酒杯抿了一口,他朝王付舉杯示意,餘光不經意地瞥向電視屏幕,忽而一笑道:“冰島後防擺大巴都能進一個。”
“我猜.....1比1平。”周寄北咬着杯沿,舌尖舔/舐過一圈,眼中笑意不減,始終橫穿。喬琰之咬着牙一直沒說話,而比賽已至後半場,沙發上的人開始坐立難安,煙灰缸裏的煙頭不知何時堆積成山,咒罵聲不斷。
這場戲做到現在,也該到頭了。
周寄北擡手按了按發僵的頸脖,他閉眼揉了揉眉心,再度睜眼,他抓住倚在一旁的拐杖握到掌心下,借力站了起來,喬琰之見之,立刻也跟着站起來。
“王哥,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阿文機靈得很,急忙伸手扶過周寄北,只是右腳剛邁出不過兩步,王付就拿起遙控将電視掐掉。
解說的話被攔腰截斷,随着“砰”一聲響,整個包廂陷入詭異地死寂中。
“寄北。”
來了。周寄北的五指又不自覺地翹起,骨節節節凸立的瞬間,他又悄然放下。他的眼中戒備終起,像等待對手出招的狼,背身已弓,要入刀山。
周寄北點着拐杖回過身來,王付的臉半掩在黑暗中,稍顯可怖。眼底的笑皆調換成算計。周寄北的眼睛快速地掃過他及周圍的人,他譏笑一聲道:“王哥,您憋了一晚上,氣兒還順嗎?”
“周寄北!”“你他媽說什麽?!”這話挑釁意味甚重,引得衆怒,王付倒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他揮了下手,左手中指上套着的金戒指亮得刺眼。
“寄北,王哥四年來沒虧待過你吧?池子就那麽大,我讓你吃到了魚,還條條是好魚。”王付打了個響指,招來旁邊的女人給他遞酒,他喝了一口,覺得辣得很,表情古怪。
“自然,沒有王哥,喬業哪有今天?”周寄北仍舊站着,他站得筆挺,右腿不帶彎曲,背脊倨傲,一瞥一擡間眼下帶風。
“呵,你啊。”王付聽了哈哈大笑,他手指周寄北,笑得肩膀亂抖,周寄北也跟着笑,只是眼角冰封,一刻未動。
“吃裏扒外的狗。搞到老子頭上。”王付眼神一變,冷冽至極!只見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酒瓶沖着周寄北的面門直挺挺地砸了過去!周寄北眼色一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起拐杖,酒瓶被猛力砸在拐杖上,發出叫嚣,而碎片割過周寄北的袖口後紛揚而下。
“......”周寄北緩緩地放下手,身形因一時而晃,但還是穩住了。他隐忍至此終于不再克制,眼神瞬暗,殺意竟升。
“叩叩。”門外突起敲門聲,如同鐘擺響得突兀。而不等有人去開門,門把手已被人從外按下,冷風一簇而進,露出一截細長腳踝。
喬琰之轉過頭去,那個身影便側身進了屋。喬琰之看見來人後,心裏那搖搖欲墜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的肩膀因此微松,那人走進來的時候,肩頭與喬琰之相蹭,氣息伴在頸脖。
“一起看球也不叫我,不夠意思啊。”男人身材偏瘦,套一件寬松的飛行外套,他往沙發邊上一坐,兩**/纏在一塊,顯得修長。
王付的臉部肌肉趨于崩離,他在幾秒間就明白了如今的局面,面目甚至開始變得猙獰。他狠狠地咬着牙,皮肉都快被咬下來,他勾一唇角,露一陰冷之笑。
“黎絡,這個局不關你事。”
黎絡聞言友好地笑了笑,他雙手插袋,右手在口袋裏摸了摸,他忽然摸出一張紙甩了甩,輕笑道:“那麽,操縱球賽擾亂市場總和我有關了吧。”
“王付,胃口太大容易撐死。”黎絡一擡手,白紙如同柳葉帶着勁風甩到王付面前,紙片鋒利,差點割破他的鼻子。
作者有話說:
1. 明天還有哦 2.我宣布小黎是我們小喬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