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游燈河

城南神君突然就記起當日大雪封山,還是一棵小花樹的他化成一個少年去人間看花燈,上元節的人間是那麽美,摩肩接踵的人推着他往最繁華的相思河走。

他們說相思河是人間在上元節的時候祈求與相思的人早日相聚的地方,各式各樣的河燈順着水流流向一個未知的地方,城南小花妖不知道自己該思念誰,在他漫長的生命裏沒有誰能讓他長長久久的相思。

因為他自存在以來,一直都是獨自在這世間存在着,或許他該念一念那天從他頭頂飛過并且留下一坨鳥糞的白燕,又或許他該想一想成天窩在他腳邊的小花蛇,可是思來想去小花蛇是個雄性,也只好作罷。

斬雪到現在依舊可以清晰的記起那日與城南小花妖相遇的場景,一個白衣的少年,頭頂一朵白色玉蘭,那花含苞待放,小小的一朵落着幾片雪,漆黑的眸子裏映着河燈的光輝若繁星閃爍。

她被王母座下的碧華姐姐拉着往人群裏擠,她看見那少年突然就挽起衣袖去河裏撈花燈,這可怎麽得了,惹得衆人怒目,幾個壯漢便随着跳進了河裏,把那撈花燈的少年撈了出來。

撈出來之後奪了花燈,一頓踩踏,少年不知道為何會被如此對待,他只是突然想起來要可以為那些終日護着他的雪點一盞河燈,因為在深山裏他真的覺得冷,可是自從那些雪花蓋在他身上之後他覺得暖和多了,這不是剛剛到了上元節嘛,他都暖和的長出來小花苞了,心裏歡喜,所以撈起幾盞花燈為雪花祈福而已。

斬雪看着這個白衣小花妖抱着頭委屈的問衆人為何不可以撈花燈,語氣理所當然、義正言辭。衆人看此人不知悔改,更是拳腳相向。

“你個熊孩子,不知道別人是祈福嗎?花燈被你這樣撈起來又何來的誠意,你個倒黴催的”,一群人又是一頓揮拳。

“有話好說,怎麽好動手,可別把我頭上的花打下來了,我會疼的”,白衣小花妖抱着頭受着一個個拳腳。

“你一個男子為何要戴花,陰陽怪氣的,還生得如此俊俏,不會是對面怡翠樓裏豢養的小白臉吧”,衆人哄笑起來。

“從自小就帶着這朵花,這花是我長出來的,為何偏不能戴了呢?”小花妖捂着自己的花,可不能被人摘了去,不然這要養上好一陣子,這朵花是自己的心尖血供着的,和自己的修為相連,修為越大花就越大呢。

他以為在人間有了庇護自己就可以不再挨揍,所以在衆人說到怡翠樓的時候便毫不猶豫的答道:“是呵,是呵,我便是那怡翠樓裏的人,所以大家莫要再打我,都是相識何必傷了和氣”。

未曾想大家拳腳更是如雨點一般落下來,嘴中言語小花妖都聽不懂了。

斬雪松了碧華的手,擠入到人群裏對着領頭打人的人喝到:“今日為祈福日,被你們這般糟蹋何來的誠意,縱使你們把這河都用花燈填滿,心內所思所想不過是一己之私,你與你相思之人也難相見,這位小公子犯了錯你可以去警告,倒是為何在直接拳腳相向?”

那人見這個小姑娘雖然年歲不大,但是一身青衣材質上等,面貌如花似玉,神态倒是有些廟裏神像般的莊嚴慈悲,想必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女兒,所以本想開口說出的話也生生的咽下去了。

卻又不想敗的太慘便說:“那我們的花燈誰來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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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介意我這邊有幾盞,你們可以拿去算是賠償,”衆人看到那小姑娘拿出來的竟是花燈王呂石棉的作品,要知道花燈王呂石棉一年只做五盞花燈,兩盞用來進貢當今聖上,另外的三盞要靠着答對他刁鑽的問題來贏得。

每年花燈王的花燈都會有剩下的,因為沒有人能夠回答對他的題目,即便有也湊不齊三人。可今日這個小姑娘一人便拎了三盞,看來這個小姑娘來頭不小,領頭的那個人知道不能再鬧下去,否則自身安危難保。便遣衆人趕快散去。

斬雪卻不依不饒的讓那人道了歉才可以離開,那白衣少年揮揮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是我不知人間規矩,是我對不住各位在先”,那少年抱拳鞠了一躬,領頭的也戰戰兢兢的回了一個鞠躬,衆人才算散去。

碧華看着從不對誰笑臉相迎的斬雪眉開眼笑的問:“你說不知人間規矩,難道你不是人間的人,方才衆人害怕沒有細聽你的話,我可是聽到了”。

“我自然不是人間的人,我是玉蘭小花妖”,那少年拍着身上的灰塵,臉上也是一片烏黑,頭發松松的挽着,那朵白色的小花苞斜在臉邊,模樣甚是好看。

“你為何要撈人花燈?”斬雪遞給少年一塊小方巾,少年接過去嘻嘻的笑着。

他們說這個是祈福的,可以為相思知人祈福,求與相思之人早日相聚,我沒有相思之人,只是想為那司雪的神仙點一盞花燈,讓她知道我這些年來因為有她的庇護可暖和了,你瞅瞅這才到上元節我都快要開花了,那少年稍稍扶了扶自己的小花苞,眉眼舒展。

“你又不知是誰司雪,為何要為一個不識的神祈福呢?”

“可是她庇護我的時候我知道她存在,既然她存在而我又能感受得到她,怎麽就是不識得呢,況且除了她以外我識得的便是幾只小白燕,一條小花蛇,和幾只黃鼠狼,能識得她我覺得開心”。

那少年把自己懷裏的一把白色羽毛送給了斬雪,“這個是黃鼠狼咬我的樹皮賠給我的雞毛,我方才看到有人間姑娘把它做成小玩意,你也去做一個罷,謝謝你救我”。

“你叫什麽名字?”,斬雪問那個抓着一把雞毛的少年。

“我叫城南,我也不知道是誰刻下來的,我自活着便看到自己身上有着這兩個字,也不知道怎麽就識得人間的字,姑娘你有名字罷?”

“斬雪,我叫斬雪”。

“好聽的名字,想來你也喜歡雪,雪或許是讓人溫暖的,姑娘便是和雪一般”,那少年不知道自己這話有些輕浮了,只是随口說出自己所想,他拉着斬雪的手把那把雞毛塞進了她手裏。

“我要走了,我眼睛不太好,等下窩在我腳邊的小花蛇怕又要爬出來找我了,告辭”,小花妖用方巾在臉上胡亂擦了擦送還給斬雪又說:“姑娘也早些回去吧,他們說長的好看的是怡翠樓的小白臉,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可是剛剛他們打我,怕不是什麽好詞”。

斬雪接過方巾,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深沉沉的夜色裏。

“斬雪,你該是多來人間走走,許久未曾見你笑,倒是來人間一趟,和一個小花妖說上幾句話便能心生愉悅呢”,碧華算是看着這個小姑娘一點點成長,初入仙界時戰戰兢兢的避着人,不輕易笑,也不與誰多說話。

直到王母看不下去,把她要了去到自己殿裏住了,才與碧華說上幾句話,碧華有時想許是斬雪司雪,掌管着雪起雪落所以性子也像雪一般,見到她不言不語、不歡不喜的時候也覺得平常。

沒想今日到人間來為王母尋幾盞花燈,竟是讓她第一次見了她的笑。不是那種為了禮貌而勉強的笑,而是一個屬于十幾歲姑娘無邪的笑。

“碧華姐姐,他說他願意給我點一盞花燈,原來還有人肯為我點一盞花燈”,斬雪笑着抓着碧華的手。

碧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小姑娘居然是在意人間的這些,突然就覺得心疼這個孩子,把她擁進懷裏拍了拍背,問:“可還想在人間逛一逛?”

斬雪搖了搖頭,朝着河裏的花燈看了看,星星點點的花燈已經都往遠處散去,散去的人大多開始往家回,卻突然看到對岸的那個小花妖在朝着自己揮手。

他手裏拎着一盞破爛的花燈,是玉蘭花形狀,白色的花瓣破損,中間卻還是點起了紅色的燭火,那小花妖小心翼翼的把花燈推進河裏,燭火的光照着他的臉灼灼生輝,也許就是那一刻身為神的斬雪就把那個還是小花妖的少年記入了心間。

無人知曉,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只是時光恩賜,他們卻還有相遇。

許是那盞小花燈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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